湘女多情之八天七夜(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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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女多情之八天七夜(四)

給你一隻歲月做成的杯子,你會用什麼樣的故事把它盛滿?給你一根青春做成的煙,你會怎樣讓它在風中燃成灰燼?給你一顆鮮紅跳躍的心臟,你能保證它未來永不停歇?給你我生命最初的一切,你也只不過會把它當成萬千棋局中的一個劫。

我睜開眼睛,覺得格外的清醒,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這幾天總是這樣的感覺,晚上就像在做夢,早上的時候回想昨天的事,也想不大起來。

劉方睡在一張床上,另一張床空著,我覺得這和昨晚的記憶有點對不上號,看了看表,快十一點了,我爬起來,到衛生間洗臉刷牙,出來打開電視,準備吵醒劉方,我非常好奇昨晚他們三個去了哪裡。

許多頻道上午都沒有節目,我拿著遙控器,一個一個地轉換著台,忽然停下了,湖南衛視的頻道裡,冷佳正笑嘻嘻地主持節目。冷佳在電視上顯得反而沒有生活中漂亮,她主持的節目叫作《大嘴吃四方》,竟然還有我們去吃過的那家干鍋店的外景介紹,冷佳坐在店裡,煞有其事地介紹著各種吃法,然後是老闆娘出來介紹了特色菜,說下周會有犛牛肉,歡迎大家來品嚐,接著不知是編輯從哪剪來的幾個鏡頭,一望無際的草原上,無數犛牛兄弟往來奔騰,看的我莫名其妙。

我拿起電話,打到蘇婭的家裡,問起了昨晚的事︰「昨晚是不是咱們兩個住的?你可要負責任啊。」我聽見她接電話的聲音很清醒,應該已經起來了,就和她開玩笑。

「算了吧你,我還要你負責呢!」蘇婭笑罵。

「說正經的,我三點多起來的時候,好像就咱們兩個在房間裡,是怎麼回事啊?」

「冷佳原來在廣州的男朋友來長沙了,冷佳就去見他,劉方送她過去的。」

「他們不是分手了嗎?」

「是分手了,但是分手了還是朋友嘛,到長沙肯定要見見面。」

我沉默了一會,又問︰「那李荷呢?」

「她們三個一起走的,好像是先送的冷佳吧,劉方和李荷又去哪坐了一會,我也不清楚,早上六點多劉方才回來,我就醒了,回家睡覺。」

「是嗎?」我覺得越來越有趣了︰「那麼晚了,他們孤男寡女去哪坐的?」

「我他媽哪知道,你問劉方唄。」蘇婭覺得我很煩,盡問一些和她不相干的事。

「那你中午過不過來吃飯?」

「我可以呀,你打電話問冷佳有沒有時間,她在家裡。」

劉方被電視吵醒了,驚訝地看著屏幕上的冷佳,節目已經換了,冷佳正和另一個主持人在介紹長沙新建的旅遊景點「世界之窗」。

「你六點多回來的?」我懶洋洋地點了一支煙,問劉方。

「差不多吧,你睡著後冷佳接了個電話,她廣州的男朋友來了,我和李荷就送她過去,後來李荷心情不好,要去喝酒,我們倆去又酒吧坐了一會,早上我回來蘇婭就走了。」

「你跟李荷沒說我什麼事吧?」

「沒有,沒怎麼談你,倒說了一會冷佳,」劉方笑嘻嘻地看著電視︰「這個工作倒不錯,到處騙吃騙喝。」

「今天怎麼安排?」劉方邊穿衣服邊問我。

「我也不知道,」我笑道︰「玩什麼都行,要不去郊區吧,市裡也沒什麼好玩的,蘇婭叫咱們給冷佳打個電話,你打吧,態度好點。」

我起來穿衣服,劉方給冷佳打電話,告訴她我們正在電視裡看她,問她下午有沒有時間跟我們去玩。

劉方掛了電話,我問他怎麼樣,「她說可以,問咱們要不要去一個渡假村打網球,或者去鄉下?」

「可以啊,」我很高興︰「都可以,我們今晚不回來住了,乾脆就把房退了吧。」

我們急急忙忙地收拾東西,準備退房,我看了看表,已經十二點了,就打電話到前台,說我們馬上退房,可能會晚十幾分鐘,前台的小姐說沒問題,我覺得她的聲音有點熟。

我們收拾好東西,我穿著一身運動裝和新買的網球鞋,下樓結帳,劉方用他的信用卡買單,我站在旁邊看著那個服務台的接待小姐,果然是我那天買東西時遇到的那位,天色很亮,我很清楚地看出她挺漂亮,清新甜潤,雖然穿著酒店的工裝,仍顯出勻稱挺拔的身材,她也正在看我,碰到我的目光,我們兩個都有點不好意思。

「還記得我嗎?」我見劉方在那邊和收銀員結帳,她的身邊沒有人,就低聲問她。

「嗯,是來要錢的嗎?」

「不是,」我忍不住笑了︰「是要走了。」

「這麼快就走了,回深圳嗎?」

「不是,去韶山玩,還回來。」我奇怪她知道我們從哪來,轉念一想,可能是看了我們入住時的登記單。

「回來還住這嗎?」她低聲問我,以她這種天天接待客人的工作性質,待人應該不會有這種羞澀才對。

「可能吧。」我看著她秀麗的容顏,覺得有點意亂神迷,不能自已,天生好色的毛病,什麼時候才能改呢!我知道自己現在看起來顯得略有些靦腆,秀氣健康的大男孩形像,眼睛中流露出愛慕而又有些膽怯的光芒,給對方以足夠的安全感……正是「生磕」的最高境界。

我裝作等劉方的樣子,在櫃檯邊又站了一會,看見她胸前的工卡印著工號,還有「吳玉」兩個字,我想應該是她的名字。

「吳玉。」我輕輕地念了一句。

「對,吳玉。」她看見我的眼光正看著她的工卡,說道。

「你吃的那碗方便麵要四十多塊錢。」劉方看著計算機打出來的帳單,從那邊衝我喊。

「是嗎?」我提起地上的包,走過去︰「我說怎麼那麼難吃啊,原來是便宜貨。」

我們結了帳,把行李放在大廳門口的沙發上,站在門口等蘇婭和冷佳過來,劉方也發現總台的那個女孩很漂亮,向我示意。

「是挺好的,」我和劉方商量︰「能不能想個辦法,去把她的聯繫電話要過來?」

「我去試試。」劉方走了過去。

我看著劉方走了過去,和那個女孩說著話,又拿出紙來比劃著什麼,那個女孩笑著搖頭,我站了一會,覺得無聊,轉到沙發後面,透過大玻璃床看外邊的街景,天陰陰的,還沒有雨,不時有風捲起地上的樹葉,翻轉飄零,有些蕭瑟的意思,行人匆匆,沒想到一下子天就涼了,酒店裡聽不見外邊的聲音,眼前彷彿是一幅流動的壁畫。

劉方走回來,「怎麼樣?」我裝作很無所謂地問他。

「叫吳玉。」

「是嗎?」我笑了︰「電話號碼呢?」

「她沒有手機,BP機也沒有。」劉方搖了搖頭。

「你怎麼跟她說的?」認識劉方這麼久,還真不知道他「生磕」時是哪種路子,我有點好奇。

「我想過去直接跟她要電話號碼肯定不好嘛,我就先問她,長沙有什麼好玩的,她說岳麓山什麼的,我說我們剛去過,後來我就問她長沙有算命的沒有,她說有,告訴我一家,我就拿了紙筆讓她把算命先生的電話寫下來。」劉方把那張紙遞給我。

我看了一下,上面寫著「算命先生」,又寫著「吳玉」兩個字,下邊則寫著「電話?」我不禁啞然失笑。

「然後呢?」我問。

「然後她就說算命先生沒有電話。」

我看著劉方,真想擁抱他一下,用腳。

我們走出酒店大門,涼意迎面而來,我拿了件外衣出來,穿在身上,深吸了一口氣,覺得神清氣爽,我向門衛問了中天的總機號碼,走開幾步,用手機打通了電話。

「請轉前台。」我輕聲對總機的接線小姐說。

「你好,接待部。」我聽出是吳玉的聲音。

「你好,吳玉嗎?」

「是。」

「我是剛剛退房的客人,就是……上次買煙的那個。」我試探著。

「我知道,你好。」她的語氣很有禮貌,是單純的毫無防備呢,還是老練的不動聲色?

「現在忙嗎?」

「還好,你們在哪,大堂?」

「我們已經出來了,正在門口等車,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我正想往下說,她忽然打斷了我︰「對不起對不起,你等一下,有個客人要開房。」

我停住話語,等她處理公事,太陽終於露了出來,感覺不像剛出來時那麼冷了,我把手機放在耳邊,慢慢往門口的方向走,忽然聽到「嘀嘀嘀」三聲,斷線了。是手機信號的問題,還是她委婉地掛掉了?我惘然若失,猶豫了一會,沒有再打過去。

冷佳和蘇婭幾乎是同時到達的,「在摳女啊?兩位帥哥打扮的這麼漂亮。」

蘇婭笑嘻嘻地說。

「不是不是,」我急忙解釋︰「我們正在拍電影。」

「是嗎,什麼角色?」冷佳問。

「路人甲和路人乙。」

「我看也就是匪兵甲和匪兵乙。」冷佳內行地說。

「其實我們就是想裝成本地人,你們知道,太脫離群眾了也不好,這樣總看不出我們是外地來的吧?」

「能,」蘇婭認真地打量著我們︰「怎麼都能看出來是外地人。」

「不至於吧,我們也是從大城市來的。」

我們邊說邊走,從烈士公園門口向左轉了幾十米,到了一家叫作「帝豪」的湘菜館,國慶放假的第二天,街上的人還是很多,那一排飯店都坐滿了人,我們好不容易在街邊找了個座位坐下,隨便點了幾個菜。

我們幾個都有點餓了,菜上來後,誰也沒怎麼說話,我也沒有要酒,悶頭吃飯,吃得差不多了,才都抬起頭來,彼此相視而笑。

「這就是幸福吧,比較簡單的那種。」我給自己倒了杯茶,摸著肚子滿足地說。

「這吃飯也能打折嗎?」劉方問冷佳。

冷佳點了點頭。

「真好,」我由衷地感歎︰「沒想到你在長沙還是個小名人。」

「也就是飯館名人。」冷佳謙虛地說。

「那就足夠了,」我說︰「民以食為天嘛,對了,你在電視上挺不錯的,挺有風格的。」

「是嗎?」冷佳笑了,眼睛瞟著我︰「你別逗我開心了。」

「肉麻。」蘇婭在一邊作嘔吐狀。

「難道群眾連說實話的權力都沒有嗎?」我鍥而不捨︰「我韓江是隨便表揚人的嗎?」

「別理他,他就這樣,表揚與自我表揚,是我們公司做市場的看家法寶。」

劉方洩我的底。

「那倒也是,」我正正經經地道︰「有時候在市場上碰到特別討厭的客戶,特別煩他的時候,我就逼著自己誇他,玩命地誇他,誇到他不好意思為止。」

「哦,原來你是討厭我才誇我呀?」冷佳作出很失望的表情。

「不,我不討厭你,我很喜歡你。」我直來直去地說。

「別惹我啊,要是惹的我愛上你了你可要負責任。」她比我還直。

我們又開了會玩笑,結完帳後去冷佳家放行李,她家就在旁邊,我們邊聊邊走,她們誰都沒有提起李荷,好像有什麼默契似的,我倒覺得無所謂。

「冷佳,你家的那隻狗還在嗎?」我忽然想起了四年前和李荷來過一次冷佳家,有一隻很喜歡朝著生人狂叫的白色哈巴狗。

「在啊,已經六歲了,」冷佳笑著說︰「它可是地地道道的老處男。」

一進門果然見到那隻狗,很純種的北京哈巴狗,汪汪地叫著,脾氣很大的樣子,我們躲過它進到客廳,冷佳的媽媽在家裡,已經不記得我了,冷佳到她的房間裡去換衣服,我們坐在客廳裡,和她媽媽挺客氣地聊了會天。

冷佳換了衣服,又叫我們到她房間去看她姐姐的結婚照片,我見過她姐姐,冷佳在廣州時我曾經來過一次長沙,那時李荷還和她姐姐在外邊合住在一起,我們一起吃過一次飯。

我們把行李放在冷佳家裡,只帶了幾件衣服和網球拍,出門打了個車,天色很涼,清爽,我很喜歡。

銀洲渡假村在河西,大約半個小時就到了,但是一進門,裡邊冷冷清清的,倒是有網球場和游泳池等設施,可是沒什麼人在玩,和我們想的一點也不一樣。

我們也沒有下車,商量了一會,覺得這裡不好玩,就想換個地方,冷佳給她的幾個朋友打電話,詢問好玩的地方,最後問到一個叫作「夢裡水鄉」的地方,在去瀏陽的高速公路旁邊。

「是不是有一個叫作『神農山莊』的渡假村?」劉方可能想起了鄭菲說過的話,問道。

「有啊,聽說那還行,不過要提前預定,你怎麼知道這個地方?我有一幫朋友剛剛去玩。」冷佳問。

「我們是聽鄭菲說的,她邀請我們一起去,後來我們沒去。」我想起鄭菲,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她對我們挺不錯的。

我們和司機講好了價錢,那個司機見到這種情況就順便加價,我也沒計較,不就多幾十塊錢嘛,出來玩就是來花錢的。

我們坐的是夏利,車廂很小,劉方坐在前面,我們三個坐在後面,蘇婭非得讓我坐在她們兩個中間,我抱著網球拍,和她們倆擠在一起,蘇婭倒沒什麼,有時候汽車轉彎冷佳就會靠在我身上,搞得我心猿意馬。

看慣了城裡的擁擠繁雜,我覺得路上的風景美麗無比,窗外是大片大片的綠色,遠山的深綠和田野的淺綠層次分明,遠處也看不到什麼人,我默默注視著飛馳而過的一切,心裡有一種很沉靜的感覺。

我很喜歡速度,在深圳時我也經常飛車,在高速的運動中我會覺得心中非常的安靜,生命也是如此,只有不斷的變化和流浪,才會讓我感覺自己很正常。

可能是昨晚睡的時間太短,他們三個在車上昏昏欲睡,我側過頭,看著靠在我肩上睡得香甜的冷佳,不知道她究竟喜不喜歡我,可能有一點?

汽車在高速路口兜了一個圈,上了側路,又過了一會,眼前豁然開朗,是一個很大的湖,水光漣灩,山色安祥,四周農莊環繞,宛然畫裡的風光。

我們興奮地跳下車,看不見停車場和山門,遠處船塢那叮叮噹噹地有工人在搞什麼工程,我們的心涼了半截,進去一問果然還沒有完工,要到年底才開業。

劉方他們去上廁所,我站在湖邊,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新鮮濕潤的空氣,冷佳覺得有點冷,和我要了件衣服穿上,我無聊地從地上撿起石子,在湖面上打「水漂」,我記得以前能打五、六個,可現在不行了,「酒是穿腸毒藥,色乃刮骨鋼刀」,古人誠不我欺。

我轉過身走回來,他們三個正商量去哪的事。

「要不就去神農山莊吧。」劉方說。

「神農山莊好玩是挺好玩的,就是要提前訂房,現在去可能沒有地方住。」

蘇婭說。

「給鄭菲打個電話問問?」我說。

「你打吧。」蘇婭對冷佳說。

「不用給鄭菲打,他們去的那群人好多我都認識,有一個姓劉的和我們台裡挺熟的,我問問他就行了,他本來約我們去的,我們沒去。」冷佳拿出手機,開始打電話,我們三個在一邊,像過年時的孩子,期盼雀躍,遠處農莊中有人在好奇地望著我們,可能是覺得我們的衣著太鮮艷。

「他們已經回來了,」冷佳掛了電話,對我們說︰「他們說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房,反正人挺多的,去不去?」

我看了看劉方,他緩緩點頭。

「走,」我把手中的石子扔到湖裡︰「閒著也是閒著。」

那個出租司機聽說我們又改了主意,非常高興,再次提出要漲價,「算了吧你,」我冷冷地說︰「又不是很遠,價錢已經很不錯了。」蘇婭她們也嘰裡瓜拉地用長沙話和司機嘀咕。

「算了算了。」司機在後視鏡裡看了看我的臉色,無可奈何的答應了︰「反正都已經到這了。」

「要不你跟我們一起玩,明天再搭你的車回來。」我見他答應了,笑著開玩笑。

神農山莊在瀏陽,就在瀏陽河的邊上,我們到那的時候已經三點多了,那個渡假村很氣派,停著很多高檔汽車,山旁是一個酒店,有很多配套的娛樂設施。

我們走進酒店的大堂,裡邊裝飾豪華氣派,全部是暖色調,來到前台,果然沒有房間了,都訂出去了,我們和接待小姐商量了一會,說先去玩一會,如果晚上之前有臨時不來取消訂房的就打電話通知我們。

我們走到對面的娛樂城,裡邊竹林環繞,環境典雅,左邊是一個中餐廳,隱隱有絲竹之聲,右邊是一個咖啡廳兼西餐廳,樓上可能是夜總會,樓梯口放著一些介紹歌舞的牌子。

在咖啡廳旁邊有一個服務台,我們在那交了押金,領了網球場的鑰匙,冷佳很喜歡打網球,劉方和蘇婭興趣一般,他們倆不會打。

神農山莊的停車場雖然門口停著那麼多車,房間也訂滿了,但是裡邊卻見不到太多的人,游泳池、籃球場、網球場都幾乎空著,那些來玩的人們可能都去爬山了?或者在房間睡覺,準備晚上到夜總會HAPPY?我也不清楚。

那個網球場是個很專業的塑膠場地,我脫掉外衣,和蘇婭一起大戰劉方和冷佳,場上你來我往、呼喝連連,其實大部份時間都是在撿球,好在沒有旁觀者,否則真是有點不好意思。

玩了一會,我們到一邊喝水休息,蘇婭的電話突然響了,是酒店打來了,空出一個房間,問我們還要不要,我們說馬上就過去辦手續。

劉方和蘇婭不想玩了,就去酒店開房,我和冷佳歇了一會,又開始打,她的水平真的很一般,我記得四年前我剛開始學打網球時和李荷她們倆玩過一次,在非正規的場地,這麼多年來,她還是一個新手。

「好球,冷佳,打的不錯。」冷佳接過一個好球,我鼓勵她。

冷佳高興地笑了。

「累嗎?」打完球,我把球拍裝進袋子裡,問她。

「還可以,」冷佳從包裡拿出紙巾擦了擦汗︰「看不出來,你這麼瘦,還挺厲害的。」

我微微一笑,背起包和她一塊往外走,「昨晚睡的好嗎?」我兜了一個大圈子,問她。

「沒在你那睡,去看了一個朋友,後來就回家了,看你睡著了,就沒跟你打招呼,你昨晚是不是喝醉了?」

「有點吧,主要是不大高興,我和李荷這幾年的事你應該都知道吧,我一直覺得她對我不錯,我很相信她,沒想到她會騙我。」

「我想她不是騙你,而是覺得沒必要告訴你。」

「有什麼區別,」我認真地對她說︰「其實我並不在乎她有男朋友,我也有過女朋友,說穿了,如果她對我說實話,告訴我她有男朋友,唯一的變化就是我再也不會碰她了,否則對她男朋友和我都不公平,別的不會有什麼影響,還會是很好的朋友,可是在明明我都知道一切之後,她還是說謊,我就很不理解,擔心我知道後她會有什麼損失嗎?騙我本身就是對我的不信任,」我越說越氣,忽然停住了︰「算了,反正一切都已經過去了,以後大家不見面就是了。」

「不至於吧,」冷佳停下腳步望著我︰「其實她有男朋友也挺正常啊,大家還是朋友嘛。」

我也站住了,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的眼睛,什麼也沒說。

開始冷佳也看著我,過了一會,見我一直不說話看著她,她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幹嘛?」冷佳推了我一下。

「我可不像你,都分手了還藕斷絲連的。」我笑著說。

冷佳生氣了,轉過身不再理我。

我們倆走進大堂,正要給劉方打電話問房間號,就見他和蘇婭從旋轉樓梯上走下來。

「在310,你們先去洗一下吧,」劉方把鑰匙遞了給我︰「我們倆去轉一圈。」

神農山莊酒店的房間比中天還要豪華,只是稍小一點,冷佳先去洗澡,我點了支煙,靠在床上看電視,裡邊演的是《甲方乙方》,我看過這部電影,很喜歡看,又看到那個大款被「好夢一日游」下放到窮困山區,把村子裡的雞全吃了,穿著破棉襖坐在村頭望眼欲穿的鏡頭,我忍不住哈哈大笑。

「什麼事那麼好笑?」冷佳換了衣服走出來,梳著濕漉漉的頭髮,問我。

「甲方乙方。」我指著電視說。

冷佳坐在椅子上,邊梳頭邊看電視,看了一會,也忍不住樂了,洗盡鉛華的她方顯出青春的嬌嫩,我看著她,心底第一次湧現出柔情,我拿了要換的衣服,走進洗手間。

「幫我晾一杯水。」我回頭對冷佳說,她也正在看著我。

成年之後,感情上的真假很難分辨了,慾望和感情混雜在一起,根本不可能分清楚,我一邊洗澡一邊想,管他那麼多呢,想做就去做。

我換完衣服出來,冷佳正躺在床上在抽煙,我端起水杯坐在椅子上,慢慢地品,電視已經演到尾聲了,「哥們這回仗義過了。」葛優摸著自己的光頭,有點委屈地說。

窗外的雪花紛紛揚揚地落下,馮小鋼、劉蓓等四個人在屋子裡喝酒過節,那個中年知識分子的妻子死了,來還葛優房子的鑰匙,場面淒涼感人,明知道是假的,我還是有些感動,做人啊,能善良還是善良一點吧,都挺不容易的。

我和冷佳看完電視在樓下的大堂酒吧找到了劉方他們,一塊去對面的西餐廳吃飯,外邊已經黑下來了,酒店燈火輝煌,照得門前的廣場光亮如鏡,遠處山上看不見燈光,影影綽綽的都是樹的影子,坡上有個亭子,有綵燈裝飾著,宛如空中的樓閣。

「看見你們兩個我就想起兩個字,」我看著前面的蘇婭和劉方,由衷地感歎道︰「般配。」

「看見你們兩個,我只想起一個字,」劉方聽出了我的諷刺之音,回頭說︰「俗。」

「我倒是想起了四個字,」蘇婭也回過頭來,朝著我做了個鬼臉︰「姦夫淫婦。」

西餐廳裡環境很好,但是吃飯的人不多,我們點了菜,一邊等一邊聊天,我問冷佳她們喝不喝紅酒,她們說晚上到酒吧再喝,劉方一直在旁邊和蘇婭打情罵俏,剛接過一招「情意綿綿掌」,飛出一把「眉來眼去刀」。

我們花了很長時間才吃完飯,出來之後蘇婭和冷佳去洗手間,我和劉方在廳裡的竹林旁等,我聽到中餐廳那邊人語喧嘩,有人在彈琴,走近了幾步,仍然聽不清楚,回頭見劉方正興致勃勃地逗弄籠子裡的兩隻鸚鵡。

「好玩嗎?」我也覺得有趣,就走過來︰「會說話嗎?」

「不是,我正想這只紅的和那只綠的哪個烤了好吃。」

我們走出門,覺得渾身很有力氣,看到山坡上的亭子漂亮的很,就想爬到那觀賞風光,從網球場後邊繞過去,樹叢中有一條石子鋪成的山徑,再往上是白石板的台階,我們很快就爬到了那個亭子,也不覺得怎麼累。

那個亭子修建的位置很好,在一個小山的頂上,八面來風,右邊遠處有幾座更高的山,山頭一彎新月,如鐵劃銀鉤,悄然而懸,亭子左邊是神農山莊,裡邊景色一覽無遺,燈光下的網球場還有人在揮拍夜戰,亭子前面正對瀏陽市,遠處萬家燈火,近處是瀏陽河,可能是國慶的緣故,兩岸無數燈火,有風吹來,燈光下河水微微蕩漾,看不見河的盡頭,只有橋邊系的幾條漁船,無人自橫。

亭子中間圍著一圈長椅,外邊又有一圈欄杆,中間留著兩米多的地方,供人憑欄遠望,亭子四周用霓虹綵燈裝飾,頂上幾盞大燈,金碧輝煌,無數飛蛾圍燈飛舞,燈罩裡邊已有許多飛蛾的屍體,外邊的猶鍥而不捨,至死方休。

我們在欄杆邊站了一會,靜靜地看著夜幕下美麗的風景,誰都沒有說話,玩鬧的時候也就罷了,此時無語憑欄,我也不知道他們的心中在想些什麼,冷佳她們站累了,坐到中間的椅子上休息,蘇婭說她發現自己長了幾根白頭髮,要冷佳幫她找出來拔掉,劉方也去湊熱鬧。

我一個人站在亭邊,心潮微微起伏,畢業這幾年,賺的一點錢,除了給家裡的,大多隨手花掉了,二十七歲的人了,還在資本家的手下打工,也不知道將來的出路在哪裡。昔日的同學大多都結婚了,還有離婚的,自己漂來漂去,別說一份穩定的感情,就是將來定居在哪都不知道,放縱的生活,覺得身體也不如以前了,家中的長輩也越來越老了,也需要為她們將來打算一下,自己年紀越大,就覺得煩心的事情越多,在人前反而裝得越瀟灑。算了,不想這些了,去他媽的,車到山前必有路,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兒,今朝有酒,且醉今朝。

我深深吸了口氣,大聲唱起大學畢業時寫的那首歌︰「我想留住你年輕的樣子

你哭的時候夕陽最紅

車窗邊伸出是告別的手

朋友啊祝你一路順風……」

我轉過身,看見如此良辰美景,兩女一男正在那認真地找白頭髮,覺得很好笑,「快點過來啊,一毛錢一拔,晚了就沒有了。」劉方衝我嚷,又把一根白頭髮裝模作樣地放到嘴裡咬,像大猩猩在為小猩猩捉虱子。

我和冷佳都給逗笑了,蘇婭氣得把劉方踢開,劉方詩興大發,在亭子裡走了七步,朗聲吟道︰「啊,深夜,啊,美好的夜色,啊,迎面走來了一位美麗的少女,啊,我看著她,她也看著我,走啊走,走啊走,最後她問我,三百塊錢幹不幹?」

我們三個熱烈鼓掌,以示鼓勵,亭子裡又進來幾個人,還以為正在表演什麼節目,也和我們坐成一排看著劉方站在中間,我笑得不行了,和冷佳蘇婭她們倆起身下樓,「等等我等等我,」劉方在後邊喊︰「我正詩興大發呢。」

「您就在這慢慢發吧,」我回頭說︰「只要別獸性大發就行。」

我們繞下山坡,夜已深,四周靜寂無人,燈光被樹叢擋住,白石板路忽明忽暗,蘇婭膽小,拉著我走在後邊,冷佳忽然拉著劉方的手,跑過一個彎不見了,我知道她們倆肯定是找一個地方藏起來,等我們過去時突然跳出來嚇我們一跳,但是看見冷佳和劉方手拉著手跑遠,心中還是有點酸溜溜的不舒服,我覺得我是真地有點喜歡她了。

果然轉了兩個彎,她們兩個大喝一聲跳了出來,我雖然早有準備,還是嚇了一跳,我們又走了幾步,看見路邊一張石桌,旁邊幾個石凳,就坐下來休息,四周灌木環繞,白天肯定是個幽涼的所在,晚上卻只覺得陰森森的,蘇婭又提議講鬼故事。

「我先講一個,」蘇婭開了個頭︰「長沙原來有一個出租司機,半夜時候碰到一個女的打車,那個女的穿了一身白衣,要去的地方是郊外,那個司機心想只有一個女的沒什麼危險,就拉她去了。快到那的時候,路過一片墳地,那個女的忽然說到了,給了他錢就下車了,這個司機就害怕起來,生意也不敢做了,開車回家,幸好沒出什麼事。但是第二天起來,發現那個女的給的是一張紙錢,那個司機明明記得當時收的是真錢,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後來晚上再也不敢去那邊了。」

蘇婭越講越怕,自己先把自己嚇著了,說什麼也不敢坐在石凳上,側著身坐在石桌旁。

冷佳也往前靠了靠,接著講道︰「我們老家那邊有一次蓋樓,水泥澆灌的那種,裡外牆一搭,往裡邊灌水泥,灌到第七層的時候,有一個工人不小心掉下去了,其他人還不知道,繼續往裡澆,那個人就活活被埋在裡邊,之後查點人數,才知道這麼回事,可是樓已經蓋完了,也不可能把他的屍體挖出來,後來聽說那個樓的電梯經常到七樓就停一下,門打開,也不見有人上來,然後再關上。」

涼風吹來,我們都覺得身上有些寒意,草叢中好像有什麼東西,我們一時都沒有做聲,我想鬼神這種事很難說清,信則有,不信則無,不過荒郊野外,講這些總不太好,不像那天在酒店裡說著玩,倒無所謂。

我向劉方使了個眼色,劉方會意地說︰「我也講一個,大學的時候我們學校的宿舍特別破,冬天的時候挺冷的,廁所和走廊的燈又經常壞,看不大清楚,陰森森的,半夜誰都不願意起來上廁所,一次有一個同學,肚子實在不舒服,只好爬起來上廁所,進去後急忙找了個地方拉開門蹲著,忽然看見前面寫著一行字︰『不要怕,不要怕,往你的左邊看。』他慢慢把頭轉到左邊,又看到了一行字︰『不要怕,不要怕,往你的右邊看。』他越來越害怕了,慢慢把頭轉到右邊,又是一行字︰『不要怕,不要怕,往你的下面看。』」

劉方講的越來越慢,氣氛也越來越緊張,冷佳和蘇婭抱緊了胳膊,盡量往前湊,劉方接著講︰「這個人精神快崩潰了,把頭一點一點低下來,果然看見地上寫著幾個鮮紅的字︰『拉屎就拉屎,幹嘛東張西望』。」劉方忽然大聲說道。

蘇婭和冷佳開始都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又覺得實在好笑,嘻嘻哈哈地笑打著劉方,又逼著我也講一個。

「我也講一個白衣女子的故事,」我定了定神,說道︰「也是一個司機,半夜一個女子打他的車去郊外,穿著一身白衣,那個司機開始貪圖生意答應了,沒想到開著開著,竟是火葬場的方向,這個司機覺得有點兒不對勁,從後視鏡中一看,後邊竟然沒有人,嚇了一大跳,急忙回過頭去看,那個女子卻好生生正坐在那,司機很奇怪,又開了一會,一看後視鏡,又沒有人,轉過身時那個女子還是這樣坐在那。」我做出那個女子安然坐在那的樣子,手揉著鼻子。

「後來呢?」蘇婭很緊張地問。

「後來那個司機一想,玩了,今天肯定遇到鬼了,媽的,反正活不了了,不如跟她同歸於盡,於是加大油門,在最快的時候一個急剎車,只聽一陣亂響,司機死命地用腳頂住車,身體往後靠,幸好人沒事,往後一看,那個女子撞到前面又坐回去,這樣傻傻地望著那個司機,鼻孔往外流血,」我把手指放在鼻孔裡︰「原來她根本不是鬼,司機從後視鏡裡看她時,她正彎下身子在挖鼻孔;司機回頭她急忙坐好;司機開車,她又彎腰挖鼻孔;司機回頭看她,她覺得不好意思,又急忙坐好;結果一個急剎車,鼻孔就出血了。」

他們三個哈哈大笑起來,其實我和劉方講的都根本不是鬼故事,而是笑話,我們嘻嘻哈哈地站起來,恐懼感蕩然無存,快到河邊的時候,看見一些人正在那夜釣,水光燈影,無限光明,我們像一群快樂無 的孩子,蹦蹦跳跳往回走,都市中虛偽浮躁的另一面都不見了,這就是人性的多面性吧,我暗暗地想。

走到娛樂城二樓,那裡被一個來玩的團體包了場,我們憤憤不平地下樓,打了一會檯球,找不到感覺,就回到酒店,在大堂酒吧找了個座位。

「又到了喝酒的時候了。」我暗暗地想。

剛才在亭子裡的那些感傷和在樹叢中的天真趣味都已不見,我們又恢復了對酒當歌的正常狀態,一個個帶著拙劣的面具,玩著幼稚的感情遊戲,飛蛾投火必然燃成灰燼,然而不投火又能怎麼樣呢?多活幾年?在塵埃中老去枯萎,只剩下一顆粗糙乾裂的心?

也許是天涼和運動的緣故吧,我那晚格外地貪杯,酒吧裡客人不多,沒有表演,甚至連小吃和食物也不全,我悶悶地喝著酒,一瓶龍舌蘭轉眼就不見了,我喝了將近一半,冷佳也喝了不少。

我覺得胃裡火辣辣的,全身發燙,臉又紅又熱,大廳裡的燈好像暗了很多,我不大看得清東西,蘇婭和劉方小聲嘀咕著什麼,冷佳和我玩「十五、二十」,「我不能喝了。」我搖著手說。

「不喝酒,咱們玩說實話吧。」

我輸了,冷佳想了想,在我耳邊說︰「你第一次有多長時間?」

我想了半天,想不起來,「幾分鐘吧,記不得了,包括脫衣服的時間。」我羞愧地說。

第二次我贏了,我問冷佳︰「你喜歡我嗎?」

「不知道。」冷佳搖頭。

「那怎麼行,賴皮,要不你親我一下就算了。」我覺得不公平。

冷佳靠過來,在我臉上親了一下,我坐回椅子,覺得天旋地轉,酒勁從深處往上湧,我睜開眼,看見劉方靠在椅子上半睡半醒,蘇婭正和冷佳用長沙話說著什麼。

「我喜歡他,我會和李荷說的……」我迷迷糊糊地聽見冷佳的話。

我終於忍不住了,搖搖晃晃走到洗手間,狠狠吐了一陣,出來在水池前洗臉漱口,鏡子中冷佳出現在我身後,輕輕幫我捶背,多年漂泊生涯在心底積蓄的酸楚,對人生的不理解對自己不成熟的憤怒,酒精的強烈刺激頭腦的混亂與興奮,對她漂亮臉孔、性感身材壓抑已久的慾望,還有對眼前這個人莫名其妙的一點喜歡,我轉過身,和她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我和冷佳直接回了房間,關上房門,也沒有開燈,就擁抱著倒在床上,壓抑已久的渴望從深處甦醒。我撫摸著她光滑的腿,絲緞搬的皮膚,迷醉於她健康豐滿的身體,她的手從後面緊緊抱著我。當我進入她身體的時候,她亢奮不已,我的大腦一片空白,理智不知去了何處,在我們瘋狂地到達高潮的瞬間,她在我的肩膀上留下了一個深深的牙印。

我的思想從遙遠的地方飄回,卻仍游離於我的身體之外,冷佳長時間地吻著我,她光滑的身體在我身上翻轉摩擦,從我身上一直吻下去,她的嘴唇溫暖而濕潤,緊緊包圍著我的身體,我不由自主地再次興奮。

「要我。」在我死去的剎那,我聽到她在我耳邊呻吟。

作者公告︰

『不再往下寫了,到此為止。

此文在網上多處文藝園地發表之後,雖不斷接到讚揚與厚愛,但更多的是來自批評。特別是一些來自湖南的網友,批評我貶低湖南的女孩子,更說我卑鄙下流,以揭露別人的隱私為樂。各種批評潮水湧來,我實在招架不住。

經反覆考慮,且也為其中各人物著想,我決定封筆。

韓方於November 04, 1999』

湘女多情之八天七夜(五A)

想通了,金庸他老人家還有人罵呢,我算什麼呀,有人批評至少比根本沒人理好點。

非常感激這幾天鼓勵和支持我的網友,你們的關心對我很重要。同時也對批評我的朋友表示感謝。

人睡醒之後的第一件事是什麼?應該是睜開眼睛,在他睜開眼睛前,誰都無法確認他是否已經真正睡醒了,包括他自己。

我睜開眼睛,房間裡光線不是很充足,我調節了一下視力,看見自己和劉方躺在床上,蘇婭躺在另一張床上,冷佳不在,我仔細看了看自己,衣著竟然十分整齊。我慢慢起身,在去洗手間的路上,看見了牆上鏡子裡的自己,神色木然,沒有任何表情,冷佳並不在洗手間裡,我洗臉刷牙,覺得清醒了很多,聽說滿足之後都會有一種空虛感,只要不去碰它就行了。

回到房間裡的時候,我的心情已經變的很好,我拉開窗,房間裡一下子亮起來,「在一個遙遠的春色裡我遇到了盛開的她,亮麗著眩目的光華像一個美麗童話。」我輕輕哼唱著沈慶的《青春》,覺得心靜如水。

蘇婭和劉方也醒了,在床上鬧成一團,一切和昨天沒有什麼兩樣,又過了一會,冷佳回來了,她早上去看人打網球了,外邊有點涼,她穿著短裝,看了一會就覺得冷,跑回來了。劉方在床上點著一根煙,又遞給我一支,冷佳和蘇婭說著話,她沒怎麼理我,我覺得這很正常。

快十點了,我們下樓到對面的咖啡廳吃自助早餐,沒怎麼吃飯,海闊天空地神聊,劉方給我們大講「法輪功」的起源和沒落,他在很早就加入了組織,後來發展到頂峰時他反而退了出來,「佛也有很多層次,我是最高處的佛,許多佛為了爬上來看我,都摔死了……」我聽著劉方轉述李洪志的話,深深感歎想像力對人類的重要性。

我們回房間收拾了東西,準備退房,劉方和蘇婭走在前面,下樓時我輕輕握住冷佳的手,她轉過頭看了我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結帳時那個總台的服務員認出了冷佳,「你是電視台的那個主持人吧?」她用長沙話問道。

「嗯。」冷佳笑了笑,點了點頭。

「節目怎麼樣?」我也笑著問那個總台的小姐。

「挺好的,」那個小姐抬頭看了我一眼,換了普通話︰「感覺還可以。」

我們背著包,走出神農山莊的大門,順著河邊慢慢往瀏陽市裡遛噠,太陽漸漸露了出來,我們像四個秋遊的學生,陽光下冷佳神采飛揚,而我卻有些萎靡不振,這就是做愛後男人和女人的區別嗎?我暗暗地琢磨。

「昨晚我夢見你了。」劉方和蘇婭走的很快,我在後邊輕輕對冷佳說。

「是嗎?」冷佳高興地看著我︰「夢見我什麼了?」

「夢見你給我穿衣服。」

「去死吧,」冷佳推了我一下︰「寶裡寶氣。」

我就猜是冷佳幫我穿的衣服,果然如此,可是為什麼呢?

「你昨晚不累嗎?」我轉了個念頭,問道。

「我累什麼?應該你累才對。」冷佳曖昧地說道,她好像又恢復了平常的樣子︰「我睡不著,你也不理我,我就又下去和他們在酒吧裡坐了一會,他們問起你,我說你喝醉了,回房間睡覺去了。」

原來如此,難怪今天劉方和蘇婭什麼都不知道,我一直把冷佳當作一個敢愛敢恨的人,想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遮遮掩掩。

「下次再替我穿衣服,別穿的那麼整齊,反而不像我了。」我笑著說。

我們在瀏陽的汽車站找到了去長沙的出租車,劉方和司機討價還價,我走進汽車站裡邊找廁所,瀏陽是個繁雜的縣城,汽車站就顯的更亂了,我看到擁擠的人群、破舊的汽車、骯髒的攤擋、到處可見的垃圾,有一種回到故鄉的感覺,只有耳邊不時傳來的方言,提醒我在這裡只是一個匆匆過客。

我讓劉方他們三個擠在後面,坐在前面和司機閒聊。

「瀏陽的經濟怎麼樣?」我和藹地問司機,像微服私訪的大官。

「就那樣吧,過日子嘍,內地不能和你們比,你們是深圳的吧?」司機四十歲左右,普通話講得不錯,像見過點世面的樣子。

「對,是深圳的,但我是長沙的女婿。」我回頭看了看冷佳,笑著說。

「瀏陽都有什麼好玩的?」劉方問那個司機。

「好玩的?神農山莊啦,道武山啦,就這些,看你想玩什麼嘍?」

「他說的好玩的,就是指紅燈區。」我向那個司機解釋。

「紅燈區?那就是道武山啦,好多人都去那裡玩。」

「道武山,是不是那個森林公園?」蘇婭問。

「對,就是森林公園,很好玩的,你們去不去?」司機問我們。

「算了,我現在就想回去睡一覺,」劉方摘下棒球帽,把頭靠在後面的椅背上閉上眼睛,說夢話一樣地嘀咕︰「下次吧,下次去森林公園,抓幾個蝴蝶。」

「抓蝴蝶幹什麼?」冷佳好奇地問。

「沒什麼,他就是喜歡蝴蝶,」我對冷佳說︰「尤其是一隻姓梁的和一隻姓祝的。」

說笑了一陣後,他們都困了,靠在後邊睡著了,我不想睡覺,看著窗外的風景,和司機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生意怎麼樣?你這樣在瀏陽應該算是很不錯的吧,自己有輛車。」我問那個司機。

「馬馬虎虎,掙點辛苦錢,和你們做大生意的不能比。」

「我可不是做大生意的,」我實事求是地說︰「我是給人家打工的。」

我默默地看著窗外,思緒和汽車一起飛馳,車窗外又已經是鄉村的景色,讓我想起遙遠的故鄉的風景,和自己漸漸長大的歷程,其中有一些高興的和不高興的事,當初為了自己所謂的理想,甘於背井離鄉,早已做好了準備去犧牲一些東西,可是事到臨頭,發現自己真正在付出和改變之後,又有點惘然若失。

前些天在深圳時媽媽曾經來過一個電話,說起我準備年底辭職移民去加拿大的事,「孩子,你要知足啊,」媽媽在電話裡囑咐︰「不要太好高騖遠,像你現在這樣一個月掙幾萬的又有多少呢,你不知道,東北這邊現在好多人都下崗,沒下崗的一個月有幾百塊錢也就很不錯了,下崗那樣的,家裡好多還有小孩子在唸書,現在的學費多貴呀,有時候我看見那可憐的,都幫不過來,哪都像你們那樣一頓飯成百上千的。」媽媽又開始數落我,我給她的錢她也不怎麼花,倒是經常去做點善事,這點我不反對,我覺得她自己花了和拿去做善事並沒什麼區別。

不過媽媽的話還是讓我想起了很多事情,別人看起來我們好像是很不錯,年紀輕輕地就已經見了很多世面,每天西裝革履的儼然都市白領階層,可是背後的那些代價呢?誰又能真正瞭解。我大學的同學基本走了三條路,一部份出國了,一部份在信息產業部或者下邊的電信局,還有一部分在大的電信公司裡打工,頗值得深思的是,工作上的道路往往和感情的變化無法分割,我出國的同學,尤其是女生,絕大部份感情都出了變故,不知道是因為感情先有變故導致出國,還是出國導致了感情上的悲劇,而在國營單位的,一般都是大學中就已經談戀愛並確定終身的,可是好多結局都不大好,如果是畢業後在社會上已經飄蕩幾年二十四五的那種人,他們結婚時都是真正想要結婚了,是在找一個性格合得來能夠長期共處的人生夥伴,所以婚姻反而穩定,而那些大學時帶著感情相戀結婚的,對婚姻的期望太高了,過了幾年彼此的熱情正常的消退,倒接受不了,加上社會上的一些催化劑,說離就離了,上次我去上海,我一個剛離婚的同學請我們吃飯,提到他原來的女朋友毫不在意,一口一個他「前妻」的「後夫」怎麼樣怎麼樣,像笑話一樣地講著,可是我們都分明記得他們大學戀愛時是如何的要死要活,畢業時千方百計地也要分在一起。

至於我自己,走的路完全是自己選的,我也從來沒有怨天尤人過,這世上本沒有十全十美的事,你可以選擇一個月千八百塊錢在電信局上班,每天陪著老婆孩子享受溫柔生活,工作也沒有什麼壓力,但是你就不要羨慕別人一擲千金毫宅靚車,當然你也可以選擇個人奮鬥出來搏一搏,很可能有享盡榮華的瀟灑或者大起大落的刺激,可是你就不要再想著「清茶書在手,嬌妻兒相伴」的日子,這兩種生活談不上高下之分,看你自己的選擇了,我最討厭的是那些每天安逸地抱著老婆還總老發牢騷埋怨沒有機會的人,委瑣不堪,總想著來盤魚燉熊掌,以為自己是誰?毛主席家走丟的那孩子?

一路上胡思亂想,我也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一直下了高速公路才醒過來,剛進長沙我們就下了車,那兒有一排挺有特色的飯店,我們選了一家正宗的「土家雞」飯店吃飯。

他們三個去洗手,我在那大模大樣地點了一桌子菜,雖然不餓,我還是想多嘗幾樣,我是個典型的「浪費主義者」,只要條件允許,我就喜歡浪費,現在國家經濟不景氣,這樣可以刺激內需,總比那些天天把錢藏在床底下喂老鼠的守財奴好點吧,這是玩笑話,其實我是覺得年輕時要有年輕時的特點,想發財,「截流」是永遠不夠的,關鍵在於「開源」,當初剛賺了點錢時我就沒有像許多同事那樣分期付款買房,而是買了輛車,這不僅僅是生活方式的問題,而且與人生的最終目標有關,即使現在,我在深圳住的宿舍連空調都沒裝,不能把自己住的地方搞得太舒適,那樣容易沉迷於安逸而喪失鬥志,車倒是可以搞得好點,這樣就不會像我的那些同事們一樣星期天動不動就在家裡睡一天,而是經常往外跑,接觸各個層次的新鮮的面孔,才會有不斷的機會和進步,要不然難道一輩子做資本家的走狗?

冷佳回來後,坐在我的身邊,手從下面輕輕握住我的手,我們倆偶爾目光對視,很恩愛的樣子,我不知道劉方和蘇婭能不能看出來。

我們商量了著下午的安排,冷佳說她有點事,蘇婭說要回家睡覺,「你們下午也先休息一下吧,晚上我們再聯繫。」蘇婭說。

「晚點聯繫吧,」冷佳平靜地說︰「我辦完事還要去店裡看看李荷。」

可能是剛吃完了早飯不久的緣故,大家都沒什麼食慾,一桌子的菜也沒動幾口,我們冷冷清清地吃完飯,又坐著聊了會天,精神頭都不是很足,黃色笑話好像也都講完了,一時沒什麼話說,「我講個故事吧,」劉方見大家面面相覷,說道︰「從前有一個太監……」

「下邊呢?」蘇婭等了一會不見劉方接著講,就問。

「下邊沒了。」劉方苦笑著說。

我們結帳出門,打了個車到冷佳家取行李,一進門,那只哈巴狗又汪汪地跑過來,我看見它一邊叫、一邊搖著尾巴,放了心,蹲下來輕輕地撫摸它毛茸茸的頭,它把前爪搭在我的膝上,歪著頭望著我,它的眼睛又黑又大,我注視著它的眼睛,默默地對視了一會兒,那一剎那我忽然覺得和它有所交流,「你一定也很寂寞」,我在心裡對它說。

我走進客廳,冷佳的父母和另外兩個朋友在房間裡打麻將,出來招呼了一下我們就又進去了,我們在客廳裡看了會電視,電視裡冷佳正和另兩個主持人一起主持一個叫作「都市流行站」的節目,劉方看中了另外一個女主持人,問冷佳能不能約她出來,「能啊,」冷佳很實在地說︰「只要你肯出錢。」

冷佳把她的相片拿出來給我們看,她不太上相,也沒什麼風景好看的,挑來挑去我也沒找到一張合意的,後來她乾脆拿了一張二寸的證件照片送給我,過了一會她媽媽忽然出來了,走到她跟前輕聲跟她說︰「東東回來了。」

「知道了。」冷佳答道,她媽媽沒有多說什麼,又進去玩牌了,我繼續翻著影集,當作沒有聽見。

我的包放在冷佳的房間裡,她陪我去拿,我們兩個進到房間,我在窗台旁拿起網球拍,另一隻手拿著包往外走,經過冷佳身邊時我站住了,靜靜望著她,她也望著我,我沒有把包放下,只是慢慢把身體靠過去,我們輕輕吻在一起,她的嘴唇有點幹。

「下午去看你原來的男朋友?」我小聲問道。

「嗯,然後還要去李荷那裡,忙完了我給你打電話吧。」

我點了點頭。

我從房間出來,和劉方蘇婭一起告辭出門,冷佳和她媽媽送了出來,我們客氣了幾句就下樓了,在樓梯拐角處,我回頭望了一眼,冷佳看著我,表情複雜,我忽然有一種強烈的陌生感。

蘇婭打了個車回家了,我和劉方在街上慢慢走著,這幾天一直是幾個人在一起,現在只剩下我們兩個人,有點空蕩蕩的。

「你覺得長沙怎麼樣?」我問劉方。

「不錯,挺好玩的,不過今天下午我要單獨行動了,明天就得回去了。」

「好啊,」我也想起我們後天就要上班了︰「一會得先去把機票買了,『五號高交會』就開始了。」

我們一路走過去,經過兩家很便宜的賓館,都是一百多塊錢一天的,我們進去轉了一圈,房間不好,乾脆又回到中天開房。

一進大堂,遠遠地就看見吳玉正在上班,看到她我就莫名其妙地有點高興,開房的時候她給我們打了些折,算作熟客的價錢,劉方在那登記,我到旁邊的商務中心訂機票,沒想到國慶放假後的機票那麼緊張,明天、後天的都沒有了,最早的也要等到六號,而且是去廣州的,深圳的票要等到七號。

我失望地出來把情況和劉方說了,「完了。」劉方誇張地一拳砸在總台的桌子上。

「你還好說,我才完了呢,」我說︰「早知道這麼緊張,當時買往返的就好了。」劉方在培訓部,他的直接領導是我的校友兼師姐,和我們都很熟,請兩天假應該不成問題,可是我所在的國際營銷部的領導六號就要去日內瓦參加國際電信展了,說好五號要開一天會佈置第四季度的工作的,這個會議很重要,還有這次去深圳參加高交會的國內外許多客人可能在六號要到公司訪問,許多事情要安排,我深悔自己過於放鬆,總覺得從長沙到深圳每天有兩次班機,應該不會出問題,結果弄成這樣。

「買不到票就多玩兩天唄。」吳玉看我們兩個為難的樣子,安慰我們說。

「可是那邊有急事啊,」我想了想,對劉方說︰「實在不行就坐火車,我記得從長沙到深圳有一趟直達的,一晚上就到。」

「就怕火車票也不好買。」劉方擔心地說。

「我在火車站認識個熟人,也許能幫你們去問問。」吳玉感覺到了我們的著急,猶猶豫豫地說。

我看著她,她的目光很真誠,見我直勾勾地盯著她,臉有點紅。

「你幾點下班?」我琢磨了一會,輕聲問道。

「我是早班,到下午三點半。」

「你下班了給我們打個電話行嗎?試試能不能買到火車票,要是買到我們就請你吃飯。」我笑著對她說。

「吃飯就不用了,我盡力吧,下班了我給你打電話。」吳玉幫我們開了房,我們提著行李上了樓。

我和劉方洗了澡,我躺在床上抽煙,劉方換了衣服要出去,「你去哪?」我狐疑地問道。

「我到街上轉轉,你去和吳玉買票吧,晚飯不用等我了。」劉方衝我擠了擠眼,我覺得心事好像被他看穿了,倒有點不好意思,吳玉的確是我最喜歡的那種女孩。

我拿出柏楊的書看了一會,又躺了一會,總覺得心定不下來,打開電視,鳳凰衛視電影台正在放一部劉德華的片子,但他只是一個配角,演一個做臥底的警察,事情敗露後被黑幫殺了,電影的主題是寫三個女人在監獄的事,其中一個原來是個妓女,她的父親吸毒,又讓她也吸,後來她偶然救了正在混黑社會的劉德華,劉德華逼著她戒了毒癮,最後當她發現劉德華是個警察時劉德華已經被殺死了,她才知道劉德華是一個多麼正直剛強的人,她找了個機會把那個黑社會老大殺了,就進了監獄。那個片子好像是鞭撻社會的一部批評之作,最後那三個女人在監獄中都死了,劉德華演的很有英雄氣概,我頗為感動,尤其是演到劉德華的身份還不能暴露時,帶著女友回家看他的父親被趕了出來,在公車上他的鬱悶無處發洩、又不能告訴女友他為什麼苦惱,為了自己的信念甘於承受一切委屈和譴責,一個真正的男人正該如此。

電視演完了,是個絕對的悲劇,我帶著一點慷慨的心情,默默地想著當年一些往事,在所謂幼稚的年月裡,我也曾立志做一個剛強正直的人,幻想找一個深愛的女孩,呵護她終生????其實現在我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墮落的,我靠自己的本事吃飯,做自己喜歡的事,積極努力地工作,有機會還幫幫別人,沒什麼見不得人的,只是偶爾想到以前的一些事情,有些悵然,記憶中飛揚勇決的那個我絕對存在過,只是忘了變化是在什麼時候發生的。

電話響了,吳玉打來的,她下班了,約我去買火車票。

我對著鏡子,認真地整理著自己,一直到鏡子中的人變得英俊挺拔,眉宇間的世故被我細心地去掉了,顯得有些悠閒和超脫。

我在酒店門口見到了吳玉,她換上了一條牛仔褲,裡邊穿了件雪白的翻領襯衣,外邊是一件黑條絨的夾克,顯得很精神,我看著她修長筆直的腿,漆黑閃亮的眼睛,好久沒有見到這麼清澈的眼睛了。

陽光漫無目的地灑照在街上,我們兩個像一對般配的戀人,她帶著我穿過馬路,「怎麼走?」我奇怪地問她,剛剛看到一輛空出租車過去,她也沒有攔。

「車站在這邊啊。」她指了指前邊,向我解釋,那是一個公共汽車站,許多中巴在拉客,我驚訝地看著吳玉,沒有說話。

吳玉很自然地帶著我上了一輛破舊的中巴,在後邊找了兩個座位,中巴還在拉客,陸陸續續又上來一些人,我盤算著要不要跟她說換的士,想想又算了。

又等了一會,中巴終於開走了,車裡邊有點熱,吳玉脫下外衣拿在手裡,我看著她微聳的鼻尖上有一點汗珠,「熱嗎?」我問她,我們離的很近,她的皮膚白得幾乎透明,眉目之間略有點害羞的神態很像我以前的一個熟人,唯一的區別是她梳著短髮。

「還好。」她轉過頭,見到我的眼神,有點不好意思︰「你是做什麼的?怎麼跑到長沙來玩?」

「我是個導演,準備開拍一部大片,正在尋找合適的女演員,聽說這邊出美女。」

「是嗎?什麼片子?演員找到了嗎?」吳玉很有趣地望著我。

「片名就叫《我的父親、母親》,對了,你還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我叫張藝謀。」

我們在火車站下了車,火車站通常都是一個城市最亂的地方,魚龍混雜,我一般都盡量避免來這種地方,站前的廣場上或坐或站著各種各樣的人,騙子、民工、身份可疑的女子、旅館拉客的來來往往,我和吳玉穿過人群,走進售票室。

「我進去找個人,你就在這等我,千萬別亂走啊。」吳玉認真地叮囑我,轉身進去了,好久沒有人用這種語氣和我說話了,我覺得很好笑,我看起來沒有那麼單純吧,也許她是把我當成了不熟悉長沙的外地人,不管怎樣,看著她俏麗的背影在人群中遠去,我還是有一種溫馨的感覺。

我等了很久,她一直沒有出來,估計她要找的人不在,她可能也正在裡邊等著,我無聊地東張西望,售票室裡邊人很多,好像有幾個票販子在鑽來鑽去,我想不妨買幾張高價票,也不用吳玉去求人了,可是總得先等她出來再說。

又過了半個多小時,我實在等不及了,向她離去的那個方向走,那邊好像有個小門,我繞過幾條排的很長的隊伍,快到門口的時候我突然看見了吳玉,幾個票販子正圍著她不讓她走,甚至有些動手動腳,她又慌又怕地想繞過來,那幾個票販子一直糾纏著她。

我大步走過去,裝作無意地撞開了離她最近的那個票販子,一把拉住吳玉的手,「怎麼還在這啊,他們一大幫人在那等你老半天了,票已經買到了。」我大聲說道,拉著她的手昂然走出了人群。那些票販子楞楞地看著我們離去,沒有怎麼樣,走出售票室時我看見門口兩個值勤的警察正在抽煙聊天,媽的,這幫王八蛋,就會收保護費和欺壓良善,白 蹋了那身皮。

湘女多情之八天七夜(五B)

一出售票室,吳玉的眼淚就流了下來,「怎麼了,受委屈了?別和那些人一般見識,要不回去找幾個人來報仇。」我安慰她說。

「不是,我剛出來你就過來了,我找的那個人不在,等了好久才知道她跟車走了,不在長沙,出來我想幫你問問那些倒票的,他們……他們要好多錢,還動手動腳的,對不起啊,沒幫上你的忙。」吳玉說著又哭起來。

我站在一邊,靜靜地等她哭完,長沙怎麼還會有這麼傻的女孩子,而且這麼漂亮,我覺得不可思議,她委屈了一會,見我不說話,也就不哭了,抬起頭望著我。

「算了,」我裝作很認真地樣子思考了一會︰「我打個電話回公司,解釋解釋,應該可以請到假,就在長沙多玩兩天吧,不用買票了,其實我挺不喜歡坐火車的。」

「真的,能請到假嗎?」她睜大了眼睛看著我問。

「好好說說,應該沒問題吧,」我略帶調笑地跟她說︰「不過你得答應這幾天好好陪陪我,我才會下決心。」

「可我明天白天要上一天班啊,」她低了頭,聲音小的可憐︰「只要我不上班的時候,都可以……」

「好了好了,不會耽誤你上班的。」我覺得她怎麼這麼好玩,隨便開句玩笑就當真。

我打了個車,帶她到小天鵝賓館的海鮮酒樓吃晚飯,路上我們兩個一直在聊天,她漸漸適應了我開玩笑的習慣,我也有所收斂,有幾年沒這樣和女孩子相處了,我覺得有點不自然,她不會愛上我吧,我想。

「吳玉,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你又不瞭解我。」我又點了一桌子的菜,問她。

「我對你好嗎?」她調皮地笑道︰「可能是因為我想當你電影裡的女主人公吧。」

「那得先和導演發生點什麼事才行????書上就是這麼寫的。」

她羞紅了臉,低頭慢慢地喝著湯,沒有說話。

我和她像老朋友一樣隨便聊著一些事,我告訴她,我在北京讀的大學,學電腦的,畢業後換過幾個工作,出過幾次國,現在深圳上班,「我很窮,」我說︰「一天只能吃兩頓飯,而且只能以麵食為主。」

她絲毫沒有掩飾對我生活的羨慕,後來我慢慢問起她的經歷才明白這羨慕來自何方,她高中畢業後沒有考上大學,就去讀了旅遊中專,剛剛走出校門,在中天當實習生,辛辛苦苦一個月才三百多塊錢,她的父母都是很普通的人,而且感情還不好。

「我爸爸在外邊找了個情人,我媽媽天天打麻將,我每天都害怕回家。」她平靜地看著遠處,面無表情地說。

我驚訝不已,剛剛我和她聊天時知道,她的家庭條件很一般,社會的下層,她爸爸一個月的工資只有五百多塊錢,看來一個人風流與否,真是與錢和年齡無關。不知道找了個什麼樣的情人?工廠同事中的中年婦女,還是剛剛進城的農村妹?這種爸爸還不如沒有,我為吳玉感到不平。

「我的同學有的上班,有的沒有,總是搞到點錢就出去玩,在酒店上班也不開心,我們領班總想欺負我,我實在不喜歡長沙這個地方,我現在最希望的就是離開這個家,離開這個城市。」我聽著吳玉的話,忽然想起冷佳、蘇婭、李荷她們,其實她們年紀都差不多。

「離開這裡又去哪呢?去幹什麼呢?」我看著吳玉咬緊了嘴唇的樣子,惹人憐惜。

「去哪都行,北京、上海、深圳,出國都行,反正不在這,我現在正在學外語,我要獨立地去生活,哪怕要付出代價,要是有個有本事、對我好的男人帶我走,就算他結婚了我也願意,只要我能到外邊的世界找到工作,我也不會總纏著他。」

「你在酒店工作,沒有人糾纏你嗎?」我不好意思地說︰「像我一樣。」

「有啊,還很多,」吳玉瞟了我一眼,微笑著說︰「不過不像你這樣,長沙你可能不知道,男人都挺壞的,那些女的也挺開放,晚上總有人帶小姐來開房。

哼,那些人和我搭話,我理都不理他,壞死了。」

「其實我也壞死了,」我嬉皮笑臉地說︰「我不是一個好人。」

「我覺得你挺好的,」吳玉不好意思地自己笑了一下,認真地說︰「說心裡話,其實我挺喜歡你種類型的男孩子,帶點書卷味????可是要讓我選擇,我寧可選擇能夠幫助我改變命運的人,而不是我所愛的,我實在不願意一輩子就這樣過下去,老了時就像我媽媽一樣。」她的聲音雖然柔弱,但是語氣很堅定。

我看著吳玉洋娃娃一樣的面孔和她說話時帶點悲壯的樣子,覺得每個人都不是看起來那麼簡單,其實我挺理解她的想法的,我當初的她,不就是這樣選擇的嗎?我只是覺得有些惋惜,命運就是這樣,談不上什麼公平不公平。

「我給你講個笑話吧,」吃完了飯,我想轉移個話題,換一種氣氛︰「有一個樓裡住著四個人,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愛好︰一樓的人最喜歡吃黃瓜,看見黃瓜就往嘴裡放,二樓的人喜歡把什麼東西都塗成綠色的,三樓的人喜歡在陽台上小便,四樓的人就喜歡耍刀子。一天四樓的人耍著耍著,嗖,刀子忽然掉下去了,三樓的人正在陽台上小便,『喀嚓』不好,割斷了掉到二樓;二樓的人看見天上面掉下一個東西,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塗成了綠色;一樓的人一把接住,哇賽,黃……瓜……」

吳玉和我一起笑了起來,我們走出門,「我要去上外語課了,你去哪,回中天嗎?」吳玉看著我,依依不捨。

我拿出手機,沒電了,我想起冷佳說今晚上要來電話,得回酒店去換電池,「我送你到學校吧。」我牽著她的手,攔了一輛出租車。

我們在五一路的外語學校門口下了車,那裡離中天不遠,我可以走路回去,「我要進去了,你回酒店好好休息吧,別總抽煙,特別是吃飯的時候,對身體不好。」吳玉低著頭,站在我面前。

「等一下。」我拉著她走到路邊上,輕輕環住她的腰,她的身子很柔軟,散發著少女的芳香,我低下頭,她的臉輕輕貼在我臉上,我覺得她的面頰很燙,晚上天氣有些涼,微風吹來,顯得秋意更重,我在心裡歎息了一聲,克制住自己想要吻她的慾望。「明天你下班了給我打個電話吧。」我輕輕推開她,她美麗的眼睛裡噙著淚水,和那人如此相似。

回酒店的路上,我反覆地告訴自己,我這次來長沙就是來玩的,我已經有了自己的生活計劃和對未來的設計,而那一切與長沙無關,我明年就要出國了,又到了一個新的起點,會有一個非常艱苦的過程,可能連自己都養不起,我什麼也不能夠給她,也沒必要讓她為我付出什麼。

街上夜幕低垂,路燈照不到的地方黑黝黝的,遠處的高樓無聲地站立著,不知道裡邊住的人家都在幹些什麼,燈光亮了又滅,滅了又亮,映得這城市彷彿一隻嗜血的怪獸,無情地吞噬著我們的青春。

回到房間,心中的激動慢慢平息了,我換了手機的電池,先給劉方打電話,打不通,總是接到深圳的秘書檯上,我撥通了冷佳的手機,無人接聽,我想也許是她正在和原來的男朋友在一起,不方便聽電話。

我打開電視,國奧隊的比賽剛踢完,中國隊零比一輸給韓國了,主持人表情呆滯,可能是還沒想明白該怎麼講評,我換到衛視電影台,正在演劉青雲的《正月十五之一心一意》,劉青雲是我喜歡的電影演員之一,我給自己倒了杯水,認認真真地看了會電視。

心裡不知為什麼總是靜不下來,我拿起手機,不斷地給劉方打電話,不是無法接通,就是轉到秘書檯,這個傢伙,明知道我會找他,怎麼會不開手機呢?就算是沒電了,也可以隨便找個公用電話打一個給我呀。

冷佳的電話倒是可以打通,就是沒有人接,我想來想去,覺得她即使是跟原來的男朋友在一起,接一下電話也沒有什麼,何況她本來還說好和我一起吃晚飯的,如果有事不能來,起碼也應該打個電話告訴我一下,我用賓館的電話撥通自己的手機,一切正常,完全可以打進來,難道是她沒聽到電話響?我站在窗前,反覆地給冷佳打電話,忽然有一次打過去,不再是振鈴聲,裡邊傳來清晰的語音提示︰「您撥的用戶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我的心裡一下子意識到了什麼,回身走到椅子上坐下,慢慢地想著,關機意味著她已經拿出了手機,看見了我打在上面未接的電話號碼,然後關的機,就是不想接我的電話了,為什麼呢?我想不出原因。

外邊完全黑下來了,電視裡正演著鬼片,我忽然有一種深深的孤寂之感,如此強烈。

煙抽完了,我下樓又買了一包,回到房間,無聊地躺在床上,我翻開錢包裡的電話本,慢慢瀏覽著一個又一個人的名字,想找個人打電話聊聊天,忽然看見了沈向東的名字,想起來長沙前曾經給他打過一個電話,他在北京,我本來想約他一起來的,但是他家裡有事。

「向東同志嗎?我是《婦女健康》雜誌社的,我們想對您進行專題採訪。」

我撥通了沈向東的手機。

「去你丫的,前陣兒掃黃時你丫不是被抓起來了嗎,什麼時候出來的?」沈向東聽出了我的聲音。

「你這人怎麼這麼說話,我採訪江辦、李辦的時候人家都比您客氣,別以為自個兒是婦女問題專家就了不起,小心我們輿論界毀了你。」我嚴厲地批評他。

「別操你大爺了,還輿論界呢,知道那輿字怎麼寫嗎?哥們剛看完球,正煩著呢,沒心情和你貧,說點正經的,你丫在長沙吧,怎麼樣?」沈向東的聲音比以前成熟了好多。

「能怎麼樣,還是老三樣。」我和沈向東閒扯了一些以前的事,又說了一些各自現在的情況,覺得心情好了一些,「見到蘇婭了嗎?她還好嗎?」沈向東忽然問道。

「看起來還好,她也問起你來著。」我認真地回答,對了,蘇婭,怎麼把她給忘了,我可以問問她冷佳她們在哪裡,我和沈向東又聊了幾句,掛了電話。

我給蘇婭打電話的時候,她正在家裡吃晚飯,我們習慣性地開了幾句玩笑,她問我下午幹什麼了,我說一直在房間裡睡覺,我注意到她只是問我在哪,而沒有提到劉方。

「早知道你自己在家裡吃晚飯,我就請你出來吃飯了,」我關心地說︰「我也是自己吃的晚飯,劉方下午就出去了,冷佳也一直沒聯繫上。」

「冷佳可能有事吧,她原來在廣州的那個男朋友來了。」蘇婭還是處事比較率直的人,如果她下午沒有見到劉方的話,她肯定會問我劉方可能去哪了,或者開開他的玩笑。

「蘇婭,剛才我和沈向東通了電話,他問我,你現在怎麼樣,我覺得他還是挺關心你的,我們還聊了些以前的事,時間過得多快啊,咱們大家認識也四年多了。」我感觸地說。

「是啊,過的真快,我和沈向東也很久沒聯絡了。」蘇婭是情緒比較容易受影響的人。

「你下午看見劉方了吧,」我忽然說道,趁著蘇婭愣神的一剎那,我接著說道︰「蘇婭,我可是一直把你當成好朋友的,你也要把我當朋友看,不應該瞞著我。」我的語氣非常地誠懇。

「沒瞞你什麼呀,」蘇婭沉默了一會,說道︰「真的沒什麼,我下午是看見劉方了,我回家洗了澡就去了李荷店裡,不一會劉方就來了,他說你去買票了,如果買到的話明天就回去了,他來和李荷告個別,畢竟認識一場嘛,你又不願意見李荷,劉方也就沒告訴你。」

我想了想,覺得也合乎情理,「那後來呢?」我問蘇婭。

「後來冷佳也來了,她在她原來男朋友那沒呆多久就過來了,和李荷嘀咕了好一陣,我在旁邊也沒意思,就先回家了,冷佳可能又去找她廣州的那個朋友去了,劉方還沒有回來嗎?」

「沒有啊,不知道又去哪個髮廊轉了,」我心裡安了一些︰「但是冷佳本來說好和我一起吃晚飯的,就算有事也應該告訴我一聲啊,幹嘛不接我的電話,還把手機關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可能不方便吧。」

「你聽到李荷和冷佳說什麼了嗎?」

「沒聽見什麼,她們剛說了一會我就走了,我也不想聽,」蘇婭停了一會,又說︰「可能有些是關於你的吧,不太好的話,說實話我覺得你真的沒必要和李荷搞的那麼僵,就算你喜歡冷佳也不必弄的大家都這麼絕情吧,我好像聽到李荷說『無恥』兩個字。」

電視裡正演到高潮,屏幕上忽然出現一個死屍,我的心一緊。

「這件事也不能怪我呀。」我又和蘇婭解釋了幾句,不動聲色地掛了電話,繼續撥冷佳的手機,我想不管她喜不喜歡我,或者我喜不喜歡她,關於李荷的事我都必須向她說清楚。冷佳的手機又打開了,但是還是沒人接,我打了幾次都不行,想了想又撥通了蘇婭的電話︰「蘇婭,幫我個忙,給冷佳打個電話,問問她為什麼不接我的電話,我有點重要的事兒想和她說,讓她務必給我回個電話。」

我坐在椅子上,點了一支煙,煙圈總是吐不好,不一會電話就響了,是蘇婭打來的,「她手機開著啊,」蘇婭說︰「我一撥就通了,不過她好像不大高興,我問她接到了你的電話沒有,她說︰『我憑什麼接他的電話?』我說,你讓我轉告她,讓她回個電話給你,她沒說話。反正我不管了,你們的事不要把我扯在裡邊,你要找她自己打電話吧,不過我勸你現在也別找她,她心情不好,最好過一陣大家都冷靜一下再說。」

我認真地謝了蘇婭,等冷佳打電話過來,快十一點了,電話一直沒有響,我撥了冷佳的號碼,又關機了,我一邊喝水,一邊思考,覺得心裡又返又亂,我想不明白李荷為什麼如此對我,我一直待她不錯,她現在自己有了男朋友,還不允許我和別人好嗎?幹嘛在背後說我的壞話?

「李荷嗎?我是韓江,你好,說話方便嗎?」我越想越怒,乾脆打電話到李荷家裡。

「你說吧。」她冷淡地說。

「你這樣對我不感到羞愧嗎?」我再也壓抑不住怒火,用低低地聲調說道。

「我覺得你才應該感到羞愧。」她絲毫不為所動。

「你為什麼在背後說我的壞話?我值得你這樣嗎?我們還有什麼關係嗎?」

「我沒說你壞話啊,我們是沒什麼關係了啊,我只是作為冷佳的好朋友,不想她受到傷害,才和她講一些事情,我沒有說你的壞話。」

「哼!」我冷冷地哼了一聲,敢說卻不敢承認,真是可笑。

「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李荷依舊是不緊不慢的聲調︰「你從前不是這個樣子的呀。」變什麼樣?我心裡想,如今不那麼好騙了,是麼?

我剛放下電話,劉方就回來了,「你去李荷那了?」我笑嘻嘻地問她,很無所謂的樣子,我怕他先和我撒謊說下午去哪個別的地方逛了,那樣我就不好再問他了,即使事後證明他在說假話也只會傷害彼此的感情而已,還不如直接挑明,讓他根本沒有撒謊的機會。

「是啊,」他坦然承認︰「我覺得你不會願意去的,所以也沒和你說,怎麼了?」

「沒事,就是打你的手機打不通,挺著急的,火車票沒買到,我們只能請假了,李荷都說什麼了?」我嘻嘻哈哈地像往常一樣,和他抽煙聊天,他可能覺得沒必要也不好意思再瞞著我什麼,講了講下午的事,我心裡暗暗地從側面核實了一下幾方面的信息,覺得基本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晚上沒出去玩,時間尚早,我們兩個都沒什麼睡意,聊了很長的時間,其實以前我們互相並不是很瞭解對方。說到後來,又提起了長沙的事,我有些激動,和他說了很多心裡的話,我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我和李荷的關係,和冷佳的事情,我是怎麼想的等等,他大部份時間都在聽著,默不作聲。

我們兩個抽完了所有的煙,覺得嗓子干的厲害,喝了幾杯水,躺在床上慢慢睡著了。

湘女多情之八天七夜(六A)

我們大概是九點多睡醒的,劉方一起來就跑到洗手間洗澡,「三十好幾的人了,火氣還那麼大,」我批評他︰「床單弄髒了沒有?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以後睡覺的時候該套上就套上,別弄得到處都是。」

「什麼亂七八糟的,沒事吧你?」劉方自豪地說︰「我這叫身體好,業精於勤荒於嘻懂不懂?閒著也是閒著,總比那些公糧都交不起的強吧。」

「也是這麼回事,『話糙理不糙,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嘛!」我點頭稱是,又讚道︰「臨陣磨槍,不快也光。」我坐在床邊上,慢慢地翻著以前的電話號碼,忽然看見了張晴的名字,就按照上邊的號碼給她家裡打電話,沒打通,她家的電話號碼已經換了。我從後往前翻,一頁一頁地端詳著那些似曾相識的名字,有一種昨日黃花的感覺,越往前,記憶就越模糊,如果一件事情大家都不記得了,是不是就可以當作它從來沒有發生過呢?有一頁和前一頁粘住了,我用手輕輕把它搓開,看見一個已經有些褪色的名字,後面是一個長沙的電話號碼,一絲暖意在心頭掠過,這個名字讓我想起了當年那段青翠欲滴的季節。

我認識沈婷的時候是在九四年,我來長沙前的時候,正是生命中最燦爛的一段日子,那時我剛剛在外企找到工作,工資挺高的,衣食不愁,生活的壓力也還不明顯,每天過著無 無慮的日子,沒事就和一幫同學哥們喝酒唱歌,那時北京剛剛流行「泡吧」,我經常到朋友開的一些小酒吧去客串,唱一些自己寫的校園歌曲,有時會碰到一些漂亮的女孩子,都是朋友的朋友,她們大多來自北京的四個著名「靚女中心」,北影、中戲、舞院、軍藝。

沈婷是長沙人,她當時好像只有十七歲,從湖南考到北京電影學員的表演系大專班,從認識開始,她就從來沒有掩飾過對我的崇拜,在她們這些小女孩的心中,我們這些會電腦會寫歌會踢球還不愁錢花的男孩真是太棒了,沈婷是那種典型的又甜又脆的女孩,圓圓的眼睛,圓圓的臉,挺討人喜歡的,身材什麼樣子不記得了,當時我不大注意這方面。

每次在酒吧裡見到我她就會跑過來抱著我又蹦又鬧,我在家裡的兄弟姐妹中是最小的,從來沒有嘗過有個妹妹的感覺,所以我待她也很好,有點寵她,我的朋友們對她和她的同學也很好,但是她並不是我所愛的那種女孩子,我心中的理想是小龍女,而她有點像岳靈珊,有時候我帶她去吃飯,一些哥們還以為她是我的女朋友,她喜歡這種誤會。

我那段在精神上很奢侈的日子大概持續了半年,後來我就被派到長沙了,我走的時候她好像哭了一場,印象不是很深了,我們當時都處在對未來充滿希望的時候,喜歡各種各樣的新鮮事物,還沒到留戀和回憶的時候,而且我們兩個的關係單純的很,我們從未接過吻,更別提那種事情了。再後來,我的生活頗有些波折,慢慢地,那段日子也就僅僅化作了午夜夢迴時唇邊的一絲微笑而已。我再回北京時也很少和那個圈子裡的朋友聯絡了,歲月無意識地迫近,輝煌朝夕漸次退去,我彷彿已成為了另一個世界的人。

突然翻出她的名字,我覺得很好奇,這麼多年過去了,她現在會是什麼樣子呢?應該也長大了吧?還會記得我嗎?我想起有一次在酒吧裡碰到她,她親熱地喊著「江哥」跑過來的情景,「別哥啊、妹啊的,容易出事。」我的一個哥們逗她,「要你管?出事就出事,怎麼啦?」她抱著我的胳膊向人家示威,我彷彿又看見了她當年的俏皮樣子,說實話,那時候我和她還真都不知道什麼叫作出事。

我撥通了沈婷家裡的電話,是個女的接的,我猜可能是她媽媽。

「阿姨您好,沈婷在嗎?」我很有禮貌地問道︰「我是以前她在北京的舊同學,好久沒和她聯繫了,她現在在北京還是在長沙啊?」

「她在長沙,不過不在家,這幾天她正參加一個比賽,集體吃住,」她媽媽的普通話講得也蠻好的︰「要不我把她的電話告訴你,你打打看,有時候她會開機。」

我謝了她的媽媽,記下了沈婷的手機號碼,打通了,但是沒有人接。

「給誰打電話?」劉方從洗手間裡出來了,一邊穿衣服一邊問。

「以前的一個妹妹。」

「別哥啊、妹啊的,容易出事。」劉方順嘴說道,我驚訝地看著他,他竟然也知道這句話,對了,他是北師大畢業的,比我早一屆,和我們學校是鄰居。

「今天沒什麼玩的了吧?」劉方問我。

「是啊~~」我歎了口氣︰「陋室空堂,當年笏滿床;衰草枯楊,曾為歌舞場。」

「你不找冷佳嗎?」

「算了,」我搖了搖頭︰「咱們兩個出去轉轉吧,還沒逛過長沙呢,靜一靜也好,順便把機票買了。」

我們兩個下樓出門,走到「五一」路上,找了家民航售票處,買票前我們倆分別給自己的領導打電話。

「徐總您好,我是韓江,您在家休息哪,」我笑著說︰「跟您請個假,我十一到湖南看個朋友,本來打算今天回去的,可是沒買到機票,最早的機票是後天的,您看我請兩天事假,後天回去上班成嗎?」

「你還請什麼事假,算曠工就得了,」徐總在電話裡嚴厲地說︰「你怎麼事先不把回程票買好哩?」

「我沒想到機票會這麼緊張,」我陪著笑說︰「徐總,我以為一天兩次航班應該沒問題的,沒想到……」我歎了口氣。

「沒問題、沒問題,現在出了問題怎麼辦?」徐總緩了緩語氣︰「你知道我後天要去日內瓦,要一個月後才回來,第四季度還有這麼多事要安排,機票買不到,你可以坐火車嘛。」

「火車票也沒了,」我解釋說︰「我現在就在火車站,國慶後回深圳的人太多了,都怪我沒準備好,工作上的事我都安排了,剛給李志堅打了電話,您看能讓他替我參加會議嗎?回頭我認真學習一下精神。」

「學習有什麼用,關鍵要出成,我不管,反正你要想辦法趕回來。」徐總掛了電話。

我鬆了口氣,知道他這就算答應了,他是我們公司的高級副總裁,雖其貌不揚,卻很有本事,這兩年我為他東擋西殺,也立了不少汗馬功勞,他很欣賞我,但是公私分明,說話也一向嚴厲,讓他直接說同意我請假是不可能的,他的領導藝術比較高,像這次他的處理態度就充份顯示了水平,一方面他沒有答應我的申請,壓力自然傳遞下來了,我就只能盡最大努力去想辦法,不會出現萬一他表態同意後我能買到票也不肯按時回去的情形;另一方面我也已經向他匯報了,他在工作上自然有考慮,不會耽誤重要的事,而如果萬一出了什麼事,他也不用承擔責任,因為他根本沒有同意我不回去;第三,如果情況真的像我所說,機票和火車票都買不到,那麼他答應不答應又有什麼分別。

我給李志堅又打了通電話,囑咐了他幾句,進去找劉方,他請假沒有什麼問題,他的工作性質不是很緊張,而且他的領導和我私交很好。

買完了機票,我們兩個溜溜躂達地沿著五一路往五一廣場方向走,路上行人很多,經過五一路郵電局時我看見了當初經常來工作的機房,陽光明媚,許多記憶一下子清晰起來,讓人情不自禁地懷舊。

「這就是我當年戰鬥過的地方。」我指給劉方看︰「那時的我像白紙一樣純潔。」

「你?白紙?我不信,」劉方看笑話似的看著我︰「頂多也就是還沒用過的衛生紙。」

「你真 心,」我想不出粗俗應該算是劉方的優點還是缺點︰「對了,你和蘇婭怎麼樣,有感覺嗎?」

「還不清楚,玩唄,」劉方大大咧咧地說︰「又不是挑媳婦兒。」

「關鍵是你喜不喜歡她?」

「喜歡怎麼樣?不喜歡又怎麼樣>」劉方摘下墨鏡,認真地對我說︰「我覺得這是咱們兩個人最大的區別,你和一個女人上床前非得讓自己相信你真的喜歡她,有必要嗎?我現在才知道你為什麼從來不嫖妓。」

「我身體不好。」我謙虛地說。

「其實妓女有妓女的好處,需要的時候去放鬆一下,公平交易,錢貨兩清,比那些感情遊戲簡單多了,」劉方大大方方地做我的思想工作︰「再說,現在有些妓女真挺不錯的,人好心也好。」劉方好像想起了什麼,悠然神往。

「怎麼說還不都是雞,」我不敢苟同,言語間毫不留情︰「難道認識字的雞就不是雞了嗎?」

「雞怎麼了,你還別看不起人,就說你們北方那些所謂傳統女性吧,我見得多了,什麼感情不感情的,先拿社會上那一套價值標準來衡量你,學歷啦、房子啦、國家幹部啦、有錢沒錢啦,覺得可以就跟你吃飯接觸。可是要想上床,對不起,先得娶了我,這他媽的就算傳統嗎?有什麼狗屁愛情,一樣把身體當本錢把婚姻當商品,目的性比雞還強,說穿了也不過是找一個長期嫖客,還他媽地拿婚姻責任感什麼的拴住你。」

「你說的有一定道理,」我覺得劉方的看法有些偏激,但我不想和他爭執︰「這也是為什麼我挺喜歡和長沙女孩打交道的原因,相對來講她們倒單純得多,許多時候她們和人上床就是因為喜歡,而沒有太多的功利性。」

我們在馬路上邊聊邊走,人行道很窄,我們不時停下來瀏覽路邊小店擺放的各種商品,劉方在一家音像商店門口停下了,從兜裡掏出幾塊錢,扔到路旁一個骯髒的老乞丐的杯子裡。「我覺得我們兩個還是有很多區別的,」陽光下劉方轉過頭對我說︰「我的風格比較簡單,反正就是這樣一塊石頭,女孩喜歡也好,不喜歡也好,我就這樣,往這一放,也用不著遮掩。你不同,你習慣於討別人的喜歡,碰見一個你看得上的女孩你就會本能地去感覺她,感覺出她喜歡哪一種類型的男人,然後不自覺地把自己調整到那種類型,太累,不過這倒也有一個好處,就是有很多女孩喜歡你。」

「是嗎?你這樣看我?」我厚著臉皮說︰「我覺得還是你這種討女人喜歡。

人海茫茫,必有一款適合你。」

迎面走來幾個年輕時髦的女孩,我和劉方停止了說話,目視她們和我們擦肩而過,那幾個女孩瞟了我們一眼,嘻嘻哈哈地遠去了。

「長沙的女孩漂亮的真多。」我感歎到。

「漂亮並不重要,需要的時候,蒼蠅蚊子也是肉,」劉方直言不諱︰「你想一想,你和那些女孩玩感情遊戲,到底是因為你真心喜歡她們,還是僅僅因為她們長得漂亮?」

我沒有回答,沒有見過真情的人,自然不相信真情的存在,我覺得沒有必要和劉方解釋什麼,他形成現在這種性格自然有他的個人經歷,只是我自己看起來竟已給人這種感覺了嗎?我忽然感到一陣悲哀,我一直以為自己和劉方他們有著本質的區別,現在看來也高尚不到哪去,我難道真是一直在玩感情的遊戲嗎?不會吧,可是……我的心裡面亂糟糟的,越來越想不明白自己,也想不明白這個世界,不過有一點是不容置疑的,如果當初她沒有離開我,我此生絕不會做出半點對不起她的事。

我們從五一廣場的地下信道穿過馬路,麥當勞裡人山人海,我們走到一個新開業的商場前,那裡搭了一個舞台,正準備進行促銷表演,我點燃一支煙,深深吸了一口,回頭對劉方說︰

「我想你之所以持這種觀點,是因為你還從未遇到過自身條件很好、又討你喜歡、對你真心實意、讓你體會到兩情相悅滋味的女孩,」我一字一頓地說道︰「你以前碰到的女人可能只是對你的外表和身體感興趣而已。」

劉方沉默不語。

「如果有個女孩真地對你好呢?就像我說的那種,要是你碰到那麼好的女孩怎麼辦?」

「那我就送她離開,不讓她靠近我。」劉方又沉默了一會,悲傷地說。

音樂響起,一群穿著各種各樣時裝的模特紛紛走上舞台,我和劉方像老百姓一樣混在人群裡,仰著脖子目不轉睛地看,那些模特個子很高,但容貌氣質頗為媚俗,顯得很業餘。我和劉方看得津津有味,讚歎不已。

我的手機忽然響了,我走到一邊接電話,「請問哪位打過我的電話?」雖然是長沙的方言,我仍然一下子聽出了沈婷的聲音。

「是我啊,沈婷,我是韓江。」我直截了當地說。

「韓江,你……你在哪啊?你還記得我啊?」她掩飾不住的驚喜令我不自覺地感動。

「我怎麼會不記得你,」我控制住自己的情緒,緩緩地說︰「我在長沙。」

「天吶,你在長沙?」沈婷聽起來好像沒什麼變化,說話的語氣仍然像一個孩子。

「我離開北京後去過了許多個地方,現在我在深圳上班,十一放假過來玩幾天,我打電話到你家裡才知道你也在長沙,」我停了一下,問她︰「你怎麼樣,過得好不好?」

「挺好的,我畢業就回來了,離開北京前還找過你呢,他們說你出國了。」

沈婷的聲音漸漸平靜下來︰「我現在在劇團上班,就是把關係放在那,大部份時間都在外邊跟劇組跑,我正參加那個『世紀之星』的比賽呢!嘻,剛進複賽。」

沈婷笑了一陣,又埋怨我︰「你怎麼不早說要來啊,我們這幾天被封閉起來了,在河西,你這次能呆幾天?住在哪?」

「我住在中天,後天走,已經買票了,」我有點悵然若失︰「我原來也不知道你在長沙啊,是不是見不到你了?」

「不行不行,我一定要看看你,我想想啊,」沈婷想了一會︰「白天是肯定出不來的了,明晚要錄音,除非是今天晚上,今晚我們比賽保齡球,十一點多結束,你把電話留給我,完事後我給你打電話。」

電話裡我聽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哎喲,我得去參加健美操比賽了,」沈婷記了我的電話,叮囑我︰「晚上一定要開機啊,別又突然失蹤。」

我和劉方走進「平和堂」,那是日本人開的一家大型購物中心,裡面金碧輝煌,裝飾豪華氣派,我們在人潮中穿來穿去,也想不出什麼東西要買,一樓櫃檯裡各種各樣的化妝品琳琅滿目,香氣撲鼻。我覺得很無聊。

手機又響了,我好不容易才從嘈雜的人群中擠出來。走到門口,是蘇婭打來的,問我們在做什麼,買了回去的票沒有。

「買了,」我悶悶不樂地說︰「後天走,我和劉方剛起床,正在逛街。」

「後來冷佳給你打電話了嗎?」

「沒有,算了,再糾纏下去也沒有意思,」我態度很消極︰「打不打又能怎樣?後天一走,大家各自在各自的世界裡生活,再見不知何年何月了。」

她感到了我情緒的低落,沉默了一會,「韓江,我們畢竟是朋友,我不想你回去之後覺得這次來長沙很沒意思,你開心點嘛,中午我請你們吃飯。」

「我沒事,」我覺得有點不好意思,笑道︰「還是我們請你吧,不過我可不想影響你和劉方兩個,『三人行』我不擅長,要不你個靚女勾們各聊各的。」

「媽的我和劉方根本沒什麼關係,你不要亂講,」蘇婭裝作氣憤地說︰「我給你帶兩個靚女過來,來個『五人行』,看你們有多大本事。」

我走進去,找到了劉方,他正在一個櫃檯前和賣髮夾的女孩子貧嘴,我和他又在裡邊轉了一會,走到門外等蘇婭過來,天氣時陰時晴,我也覺得一時冷一時熱。

蘇婭剛從出租車裡出來,我們就遠遠看見了她,劉方拉著我站在馬路對面,撥通了蘇婭的手機,「不要怕不要怕,請往你的對面看。」劉方神神秘秘地說。

「他媽的別浪費我的電話費。」蘇婭抬頭看見了我們。

「找人就找人,幹嘛東張西望。」劉方笑著對走過來的蘇婭說。

我們隨著蘇婭走進賣當勞,見到一個又高又瘦的女孩子,「梅,」蘇婭給我們介紹,又叮囑我們︰「人家是好女孩啊,你們可別胡說八道。」

我們在賣當勞裡轉了一個圈,沒有找到座位,又回到平和堂,坐電梯到了五樓,那裡整層樓都是飯店,四周是一圈各個地方的小吃,我們找了個地方坐下,梅的話不是很多。

「我不喜歡這種女孩子,太瘦了,」去買吃的時劉方悄悄地對我說︰「你覺得呢?」

「我今天心情不好,不願意想這些事。」

我們買了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端回座位,蘇婭和劉方也沒怎麼說話,不知道是不是由於我在電話裡開玩笑的緣故。我沒怎麼吃飯,喝了一瓶啤酒後臉就紅了,暈暈忽忽的,情緒卻好了很多。

吃飯的時候我細細地打量了一下梅,她不是那種一見面就讓人覺得很漂亮的女孩子,但是比較耐看,長的挺有味道,皮膚很白,她的腿本來就長,又穿著高跟鞋,顯得更瘦了,可事實上她的身材相當不錯,從側面可以看見她黑色半大衣裡邊乳房豐滿的輪廓,我忽然感覺到了自己的無動於衷,對此我很滿意。

她和蘇婭之間的言語也不多,屬於那種性格有點靜的女孩子,我很驚訝,因為她的臉型有很重的風塵相,很媚,容易勾起男人慾望的那種,但她的行為舉止卻和樣子不符,我好奇地端詳著她的眼睛,確認她真的是個正派的女孩子,外表那些假像不知是怎麼來的。

吃過飯,我們打車到了華僑友誼商城,在裡邊見到了梅的好朋友趙蓉,她在三樓租了個櫃檯做鞋的生意,請了幾個人幫忙,等趙蓉換衣服的時候,蘇婭和梅坐在櫃檯裡面聊天,我和劉方就在鞋城裡亂轉,覺得大開眼界。

我們下樓出了商場,我問蘇婭去哪,蘇婭說去湖南經濟電視台對面的「名典咖啡語茶」去坐坐,我在深圳去過那種地方,是來自台灣的一家特許經營店,環境挺好的,我知道蘇婭是挺講義氣的,她是覺得我心情不好,特意帶幾個朋友過來陪我們散散心。

喝茶的地方離商場不遠,我們是走過去的,她們三個走在前面,趙蓉是很成熟的那種女孩,豐滿艷麗,皮膚不是很好,但還算漂亮,她穿著紅色的外套,緊身牛仔褲顯出圓潤的臀部,我知道劉方就喜歡這種女孩。

「你替我先把那只仙鶴引開。」劉方躍躍欲試,摩拳擦掌地對我說。

快到名典的時候我的電話響了,是冷佳打來的,我很意外,她問我在哪裡,我的情緒早已冷靜下來了,沒有問她昨晚為什麼不接我電話的事情,我說我和劉方在逛街,我沒有提蘇婭,因為我不知道蘇婭是否希望冷佳知道我們約了別人一起玩,即使蘇婭不在乎,由她自己對冷佳說也許更好些。

冷佳沒說太多的事,只是講她在家裡,剛剛睡醒,暗示我她現在不忙,我猶豫了一下,約她見面,她答應了,我很高興,不管怎麼樣,我希望我們兩個人有一次認真溝通的機會,即使是逢場作戲,最後也要有個交代,我指的是她對我。

我掛上了電話,走進名典,她們已經坐下來了,正在點茶,名典的氣氛相當好,清晰明亮的店堂,乾淨雅致的木桌椅,靠著牆的一排椅子是那種鞦韆架似的軟沙發,用鋼絲吊著,可以蕩來蕩去,門邊有一個木牌,上面是名典最有特色的道歉啟示︰「對不起,為了您更好地品嚐名典的茶香,請恕我們不賣酒」。

我在旁邊的座位坐下來,笑著和她們打招呼,「怎麼了,哭了?」趙蓉是很開朗的人,一見面就拿我開玩笑,我喝酒之後紅的最明顯的地方就是眼圈。

「嗯,」我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聽說今年地球大爆炸,世界末日到了,我很為人類的命運擔心。」

大家都笑,劉方問她們︰「要是世界真地要毀滅了,爆炸前五分鐘,你們會幹什麼?」

「你會幹什麼?」趙蓉反問劉方。

「我會找一個女人,瘋狂地和她做愛。」劉方的本色精神讓人佩服。

「是嗎?」我好奇地問︰「那你剩下的四分鐘幹什麼?」

湘女多情之八天七夜(六B)

談笑了幾句,我們就很熟悉了,劉方又開始講他的童年,我知道他那時喜歡住在隔壁的阿姨,那個阿姨有戀童癖。

我在蘇婭耳邊低聲商量,「譚建軍回來了,我得去他那取點錢,這幾天錢花得差不多了,我一個小時就回來。」我和她撒了謊,因為我不知道冷佳願不願意讓蘇婭知道我們又見面,即使願意,由她自己告訴蘇婭也更好一些。

蘇婭點了點頭,取錢這個理由太充份了。

「對不起啊,你們先聊一會,我去辦點事就回來,」我輕輕打斷了她們的聊天︰「我家裡煲了一鍋湯,我去把火關了就來。」

我出門打了個車,到了烈士公園門口,冷佳還沒有到,我便坐在路邊的欄杆上,哼著小曲,公眾假期還沒有完,門口依然有許多人進進出出,我遠遠望著公園裡邊的風景,好像有個紀念碑,看不清楚,長沙歷史上也是幾見刀兵了,近代史上湖南人大出風頭,他們倒是真有一股讓人佩服的韌勁。

我拿出三五,裡邊只有兩支了,我點了一支,盤算著一會和冷佳說些什麼,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著,還過得去,只是感覺自己今天的氣色可能不太好,又等了十幾分鐘,我把另一支煙也抽完了,冷佳還沒有來,我拿出手機,撥通了她的電話。

「對不起啊,電視台有點急事,我正在趕去單位的路上,沒法見你了,你已經到烈士公園了嗎?」電話裡傳來冷佳的聲音。

我心中有一種強烈的被人玩弄的感覺,「為什麼不早打電話告訴我?」我盡量使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

「還沒來得及嘛,剛收拾了東西下來,正要給你打呢,我到單位辦完事再和你聯絡吧。」

我無可奈何地掛了電話,心中盤算著她說話的可信性,她是沒有必要故意騙我跑這一趟的,對她也沒什麼好處,應該是她確實有急事,但是不是電視台的事就只有天知道了,我覺得自己就算挺聰明的人了,從小詩詞歌賦過目不忘,在社會上又歷練了好幾年,可我還是猜不透這些長沙女孩的心事。

我回到名典,他們聊的很開心,已經喝了好幾壺茶,劉方正在現學現賣從冷佳那聽來的一些笑話。

「火關好了嗎?」她們看著我進來,問我。

「關好了。」我給自己要了杯白開水,我有醉茶的毛病,喝點頭就暈。

服務小姐給我倒了杯水,我摸了摸,是涼開水,正渴著呢,我端起杯子一飲而盡,掏了一把硬幣放在桌子上,「今兒豁出去了,」我叫服務員︰「小姐,再來一杯白開水。」

名典的環境讓人呆得很舒服,我們說話的語氣都很慢,五花八門的聊到哪算哪,趙蓉和劉方經常有驚人之語,我和梅都不大講話,太陽漸漸落了下來,金黃的陽光從窗口散落進來,溫柔地落在我們肩上,我坐了一會,覺得心情漸漸地放鬆,人生也有一些很美好的感覺,關鍵是你抱著什麼樣的心態,我忽然有所感悟。

蘇婭忽然說起我會看手相的事,梅很感興趣,拿出手來讓我看,我看了看她的右手,又看了看她的左手,她的掌紋簡單鮮明,並不雜亂,「很多人都誤會你是個挺花心的人,其實你不是,你是B型血吧?」我問她,她點了點頭,「你心裡對你男朋友非常好,但是你表現得很不主動,你甚至從未當面對他說過『我愛你』三個字。」我坦誠地說。

「你這人是有點邪門。」梅說。

「沒有沒有,」我謙虛地說︰「我這也就是瞎說,長江後浪推前浪,以後就看你們浪了。」

我們無所事事地坐了很長時間,喝了太多的水,輪流地跑到樓上去上廁所,「呦,親自去呀,這麼點小事我們幫您辦了得了,還用您親自出馬嗎?」劉方要去,我和趙蓉在外邊坐著不讓路。

「快點快點,這事只能我去,別人去不行。」劉方著急地說。

「小明一次曠課,」我想起一個笑話,講給她們聽︰「老師問他幹嘛去了,小明說他帶公豬去配種了,『為什麼你爸爸不去呢?』老師奇怪地問,小明說︰『這事非得公豬去,別人去不行。』」

冷佳再次打來電話的時候,已經過了兩個多小時,我走到門外置電話,冷佳問我在哪裡,我說我在滾石附近,她說她馬上過來。

我走回名典,不好意思地說要再出去一會,「另一鍋湯也要關火了?」趙蓉笑著問我。

「不是,」我有點擔心地說︰「才想起來一天沒回去,忘了給小強留飯。」

「小強是誰?」梅奇怪地問。

「別管他,他有病,」劉方說︰「小強是他養的一隻蚊子。」

我對她們笑著,皺了皺眉,轉身出門,到對面的滾石迪廳門口等冷佳,沒煙了,我到路旁的小賣店問中華多少錢,我知道一般是三十元,那個又醜又老的女老闆娘聽到我的普通話,告訴我三十五一包。

我轉身走了。

冷佳來的很快,見面後我們都有些尷尬,順著湖南大劇院到通程大廈的人行道慢慢地走,我想起我們公司在湖南的辦事處就在通程大廈,那是當前長沙最好的酒店,不過國內國外兩個市場系統,我和當地辦事處的同事不熟。

我們兩個默默走過幾個路口,在一個廣告牌前停下了。

「我沒做錯什麼,不能怪我。」我看著她,真誠地說。

「那怪誰,總的找個人怪呀。」冷佳看著遠方,面無表情,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她這麼嚴肅,我覺得她還是笑的時候好看些。

「我並不是喜新厭舊,李荷和我早就結束了。」

「但是她和我並沒有結束啊,李荷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們認識六年了,」冷佳終於轉頭看我︰「我本來希望她能接受這件事,所以到她店裡去,但是……」

「她說了我好些壞話吧?」我嘴角泛起一絲笑意。

「壞話?」冷佳驚訝地望著我︰「她沒有說你壞話呀,她只是作為一個好朋友和我說了很多,她覺得我們兩個並不合適,你是一個很危險的人,要是我真地愛上你就慘了,她是真心地為我好,我覺得她說的挺有道理的。」

「原來你還沒有愛上我。」我拉著她的手,嬉皮笑臉地說。

「你們男人就喜歡自作多情,」冷佳也笑了︰「我可不想失去多年的友誼,我來見你,覺得很對不起李荷。」

「我和她真的沒什麼關係了。」我拉過她柔軟的身體,低下頭想吻她。

「再這樣我就走了,這麼多人,說不定誰就認識我。」冷佳笑著推開我。

我們正商量著去哪,冷佳的電話響了,她走到離我很遠的地方去接電話,我也沒在意,站在路邊,看著廣告燈箱裡黎明的相片,是樂百氏礦泉水的廣告。

她在電話裡講了很長的時間,我頗有耐心地等著,樹蔭下她苗條的身影顯得格外遙遠,又過了一會,她匆匆走過來,沒有理我,到路上攔了一輛出租車。

「你有事要先走嗎?」我平靜地問道,多年的漂泊生涯早令我處變不驚。

「對,你以後不要再找我。」她同樣平靜地說,關上車門揚長而去。

我木然地站在台階上,看著人來人往,不知道自己在幹些什麼。

我慢慢地往回走,心中的憤怒和沮喪難以表達,很想給她打電話說幾句絕情的話,經過滾石門口,隱約聽到熟悉的歌聲,「告別見身邊這個人,應了我掌心那斷紋……」我的心一下子軟下來,算了,本來就沒有喜歡的人,誰又在這世界上認真過?和當年的傷痛相比,這又算得了什麼呢,也許冷佳是對的,友誼永遠比愛情可靠。

快進名典的時候,我逼著自己笑了出來,想想也蠻好玩的,我好像是被人家上了又被甩掉的女孩,這世道不是反了嗎?

劉方他們換了座位,正在吃飯,我一邊走過去,一邊把手機放在耳邊裝作打電話,「紐約嗎?把我那五百萬拋了吧。」我誇張地說道。

「多說點多說點,要吹還不吹個實在。」趙蓉笑著和我打招呼。

「你很有錢嗎?」梅天真地問。

「沒有,你看我像有錢的樣子嗎?」我實在地說︰「要是有錢我早就約冰冰去了。」

「媽的老子就想有錢,」蘇婭充滿遐想地說︰「最好是什麼也不幹,天天有錢賺。」

「一樣一樣,」我深表同感︰「多少人的夢想啊,又想馬兒跑,又想馬兒不吃草。」

我們在名典吃了飯,又坐了一會,準備到鳳凰城去玩,「謝暉也在長沙,你還記得她嗎?」在出租車上,蘇婭問我,劉方帶著趙蓉梅打了另外一輛車。

「好像記得,打牌時曾見過一面吧,但印象不深,聽說她不是嫁了個台灣人嗎?」

「對,那個男人四十多了,她在台灣住一段,回來住一段,她說在台灣那邊悶得要死,以前我們總在一起玩,現在她變了好多,天天在酒吧泡,碰到看得上的男孩就帶回去,今晚她也過來,你別和她提台灣人的事。」蘇婭囑咐我。

鳳凰城門前的路已經修好了,我們五個人順著台階往上走,在二樓門口見到了謝暉,她的妝化得很濃,我記得當初她好像也有幾分姿色,現在看起來普普通通,只是走路的樣子很妖嬈。

「謝暉,還記得我嗎?」我笑著和她打招呼。

「韓江吧,你好像瘦了。」謝暉的神態並不像我想像的那樣輕浮,卻相當優雅從容。

「好久不見了。」我說,和她們一起往裡邊走。

「是啊,那次我們還一起打過牌,蘇婭說你好聰明的,一學就打得很好。」

裡邊已經有很多人了,我們在舞池旁邊找了個座位,趙蓉和梅的酒量都不錯,我提議喝TEQUILA的時候她們都鼓掌叫好,這是我在長沙喝的第三瓶,感覺不像在神農山莊那次有些怕酒了,鹽和檸檬還沒有拿來,我先喝了一杯,忽然想起神雕俠侶中楊過的話︰「辛辣酸澀,入口如刀,味道不美,卻是男子漢大丈夫的本色。」

還沒有到跳迪斯科的時間,一個長髮披肩的女孩子正坐在舞台旁彈鋼琴,淡雅的裝束和這裡的環境很不相稱,一直到她彈了幾曲離去,出來幾個三流歌星調情獻藝,我才鬆了一口氣,這才像娛樂場所嘛,你把我們弄得那麼高尚,讓我怎麼發洩心中的情緒。

可能是下午聊的太多了,我們坐在那都沒怎麼說話,有點冷漠地看著那個主持人在台上煽情,酒倒是下得很快,我覺得經過這幾天的鍛煉,自己的酒量確有進步,幾杯TEQUILA下去,神清氣爽地沒什麼感覺,我去了趟洗手間,發現男廁所門上寫著「觀瀑亭」,覺得很有新意,出來的時候我特意看了一下女廁所的門,上面寫著「聽雨軒」。

喝完那瓶龍舌蘭的時候,我覺得酒意終於上來了,沒敢再碰那兩扎啤酒,迪斯科音樂響起,燈光開始閃爍不定,趙蓉和梅用長沙話聊著什麼,蘇婭和謝暉拉著我和劉方去跳舞,「梅怎麼回事?

話不多酒卻喝了不少。」我笑著問蘇婭。

「她男朋友挺花心的,總出去玩,對她不好,」蘇婭回頭,看了一眼梅︰「一會別讓她喝了。」

「那是她自己願意,」劉方說︰「換一個不就完了。」

「媽的感情的事那麼容易嗎,說換就換?」蘇婭罵劉方︰「你以為人人都像你那麼瀟灑,她挺喜歡她男朋友的。」

我注意到謝暉一言未發,也許她才是真正的過來人。

舞池裡的氣氛越來越熱烈,有的人在猛烈的甩著頭,不知道是不是吃了那種什麼「搖頭丸」,我們幾個也都被感洩了,在酒精的刺激下,盡情的扭動,人很多,跳的都很瘋狂,有幾個長沙男人在我們身邊,其中一個擠在謝暉身旁揩油,他的幾個夥伴也猥褻的笑,謝暉不知道是不在意,還是喝多了沒感覺,那個男人越來越過份,我覺得很煩,媽的要是她一個人來你要怎麼泡就怎麼泡,當著我們的面就敢這樣,我慢慢將身體移過去,用肘撞開那個男人,他回頭撞了我一下,我心頭火起,抬腿就是一腳。

「你幹什麼?」那個男的一個趔斜,回頭望著我,沒敢過來。

「操你媽,你說幹什麼。」我用東北話罵道。

劉方和蘇婭急忙把我拉開了,對方的朋友也把他拉開了,他們幾個可能自覺理虧,又看我出手很果斷的樣子,摸不清來路,沒再糾纏什麼,挪到另一個地方跳去了。

「別惹事。」劉方對我說。

「沒事。」我忍住了,沒有說出事實的真相,這種事,死無對證,也許是我喝醉看錯了,說出來反而沒意思,再說我也不想惹事,我是個外地人,又是出來玩的。

人群很擠,我們短暫的衝突沒有引起別人的注意,我和劉方他們繼續跳舞,血液在我們臉上身上洶湧流淌,我們隨著強勁的音樂瘋狂地舞動已經忘了彼此的存在,我閉上眼睛,無法揮去腦海中忽而年輕忽而蒼老的容顏,閃爍的燈光下,答案無法預知。

不知道跳了多少時候,我搖搖晃晃走回座位,梅喝多了,靠在椅子背上,「這樣的是要五千,」我的一隻手托著臉,「這樣的是要一萬,」我用兩隻手托著臉,給梅學鴨店中的行情,逗她開心,她好像沒有聽到我的話,淚水從眼中緩緩流下。

我覺得很無聊,多高興的夜晚啊,迪斯科舞曲結束了,放起了溫柔的慢曲,謝暉忽然出現在我的身邊,拉著我去跳舞,她和我貼得很近,當她吻我的時候我看到她的臉色雪白,嘴唇鮮紅。「頭痛嗎?喝那麼多,要不要去我那,吃點水果醒醒酒?」她的暗示和邀請優雅從容。

「不了,」我輕輕搖了搖頭,小心地說︰「我今天狀態不好,恐怕大家也不能盡興。」

其實我的心中充滿了慾望,神農山莊的快樂和滿足,酒精刺激下的興奮和慾火,竭力控制的憤怒和激動,不知自己在做些什麼的頹喪和悲傷,匯成一股強烈的衝動要把我淹沒,我覺得自己需要一個女人,但我不能,我掙扎著浮了上來,我可以接受一切墮落和現實,但我也無法壓抑對美好純真的嚮往和追求,我忽然想起了吳玉,心中有一絲清涼的感覺,所有的喧囂和繁雜逐漸淡去,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的感覺竟化成一種蕭索,「你總不能真地毀了自己」,我深深吸了口氣,對自己說。

我在舞池的角落找到了正在和趙蓉調情的劉方,「我喝多了,先回酒店,你們玩的開心點,如果蘇婭她們問起我你替我解釋一下。」

在出租車上我給沈婷打了個電話,她還在忙,過不來了,我的心中竟有一種很輕鬆的感覺,這樣最好了,讓你永遠記得我當初的樣子吧。

我回到酒店,打開房門,倒在床上就睡著了,不知是什麼東西,讓我醉的如此厲害。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