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遼原

在這個他媽的鳥地方,唯一的藉慰,就是彩虹的來信。可是,她最近的信,怪得連白癡都看得出來。

她到底是怎麼搞的?連上個月的會面也沒來,說是什麼打工不好請假。但是以前即使期末考她都還是會來探監,沒有理由一個打工連假都不給請。唉,其實我也不是怪她,只是好想見到她,聽聽她的聲音,握握她的手。

我好想她。

為了她而蹲這三年,我一點都沒後悔過。宰掉那個想強暴她的兔崽子,還算對他客氣了,本來想先閹了他,再放他流血到死的。也是我好狗運,遇到這個法官,判我個過失殺人,蹲個三年就可以出去了,運氣好還可以提前假釋。每次想到這檔事,心裡就有氣,彩虹沒事去什麼鳥不生蛋的鬼地方應徵什麼鬼工作,差點就成那死兔崽子的下一個獵物,要不是我不放心,跟老闆請個兩小時的假繞去那裡看看她,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我永遠記得彩虹躲在那就工廠角落哭泣的樣子,就為了這個理由,我砍死那兔崽子一百次都不能洩憤。不知該算是那兔崽子好運,還是我走好狗運,他不是直接死在我的手上,才讓我有用過失殺人致死的那個鬼條文的藉口,少蹲了好幾年。

為了彩虹,我從沒後悔過,唯一後悔的只是要跟彩虹分開三年。

整整三年!如果不是她幾乎每次會面都會來,也不時寫信,我真不知我要怎麼捱下去。可是她最近這幾封信,似乎有點詭異,彷彿她一貫的笑容和開朗,不知為了什麼都躲起來了。她的個性一如其名,就像是天邊掛上的彩虹,不管有多少不愉快,在頃盆大雨之後,都會雨過天青,像道彩虹一樣,讓身邊每個人都能感受道那份愉快和開朗。這也是我會這麼愛她,無怨無悔地為她付出我所有一切也不後悔的原因。

但是她真的變了。到底是什麼困擾著她?我好擔心,而我又沒有辦法在她身邊保護她。想著想著,叫我怎麼睡得著覺?還是起來寫封信給她吧!今晚,大概又睡不著了。真他媽的鬼天氣,熱成這樣幹嘛。

今晚又睡不著了。跟同房的阿炮要了根草來哈,就這樣兩個人都睡不著,躲著看守的偷偷哈草,聊了起來。

阿炮是為了馬子去搶超市,結果被巡邏經過的條子當場逮得正著。他馬子聽他的話當場就繞逃了,結果又太聽話,到現在逃得無影無蹤,把失風被捕的阿炮乾乾脆脆地甩掉,又爬上另一個凱子的床了。

「女人都是禍水啦!相信一個,就倒一次大楣。」這已經成為阿炮的口頭禪了。

還好我有彩虹。每次聽阿炮重複他一個個繞跑的女人,我總不禁要把彩虹的身影,仔仔細細地在心裡想了一回又一回。可是今晚,阿炮的老掉牙故事反而只有讓我更煩躁,連為彩虹戒掉好幾年的煙,都又重新抽了起來。

「怎麼?你馬子信裡又寫了什麼?」阿炮抖抖煙灰,用他一貫憤世嫉俗的聲調問。

「沒……沒什麼啦!」我能跟阿炮說什麼?他那套女人是禍水的理論我可不想再聽一次。

「哼哼……」阿炮朝我的臉吐了口煙,用江湖口吻說︰「想騙誰啊?別忘了咱倆整天窩一起,連你屁股有幾根毛我都一清二楚。」

「她……她沒回我的信。」很久沒抽煙之後,竟然感覺有點嗆。「她最近的信總是有點草草結束,看得出她有心事。你也知道,上次會面她也沒來。我很擔心,就寫信去問她,可是都一個禮拜了,她竟然還沒有回信……以前,她不會這樣的……」

「嗯……」讓我驚訝的是,阿炮沒有搬出他平常那套過來人的屁話。他只是用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我,一句話也沒說。我也不知道還要說什麼。就這樣,蹲在同一間牢房裡的兩個男人,在這樣的夜裡,點著香煙各自陷入自己的沉思。

「干!燒到手了!」我連忙抖落手上的煙蒂,將燙傷的手指伸到嘴裡面吸吮著。阿炮的沉思也被我打斷,捻熄手上的煙屁股。

「你馬子是個好女人,不要讓她跑了。」阿炮怎麼會說出這種話?我真懷疑我聽錯了。可是他繼續說︰「你以為我一直都遇到爛婊子,一直給她們騙?哈!

你錯了。以前我也遇過一個好女人,她幫我找了個正當的工作,真的給了我一點想安定下來的感覺。可是我對不起她。我就是止不住骨頭癢,又去玩火。她也不嫌棄我,意等我出去,可是……」

阿炮別過頭去。轉頭之前,我似乎看到他眼中的閃光。「可是她後來還是走了。我沒回她信,我覺得我配不上她。她起初還是不斷寄信來,但是一年後,她忽然沒了聲息。看著她一年來的信,我才發現,我是那麼深愛著她。在一個像這樣的夜裡,我終於回了信了,可是她只回了一封喜帖。」

「我不怪她,我真的不怪她。」阿炮的聲音有點哽咽,「我只怪自己沒有好好把握這個好女人。所以,你千萬別把你的彩虹放走,千萬不能!你會後悔一輩子的。不管她是忙了一點沒空回信,或是真的和別的男人……嗯,算我沒說,但是你千萬不能跟她嘔氣,就當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懷疑,繼續寫信給她。告訴你,在裡頭她會寂寞,也許會耐不住寂寞,也許不會,但是千萬不要怪她。等她,等她,她會回頭的,她會等你的。」

「炮哥……」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也許是窗外透入的月光,今晚的阿炮真的和我認識的阿炮,截然不同。

「干!困啦!」阿炮揮了揮手趕趕煙味,躺回鋪上,「這些就當我沒說過,你敢跟別人講半個字,信不信我砍死你。」

「嗯……」我看著窗外的月,又想起彩虹。「炮哥?」

「哼?」阿炮喃喃地答。

「謝謝。」我誠心地說。

星火燎原(三)《雨弓番外篇》

天氣依然熱得像蒸籠裡的包子,以彩虹的算法,應該是暑假的末端吧?至少我可以確認一點,她的打工快要結束了,不管她在台北有什麼誘惑,她都要說掰掰,讓距離沖淡一切。如果雙方都有距離,那我想我還是會佔一點優勢,雖然我不能自由地去看彩虹,而他可以。

那個姓胡的小兔崽子。

那晚和阿炮談過,我接受他的建議,一天一封信去轟炸彩虹,天知道要我不顯露出一絲一毫的懷疑,費了我多少工夫,寫掉多少信紙。信中只有擔心,擔心她打工不順利啊,擔心她身體是不是不舒服啦,擔心她吃得好不好、住得好不好啦……

不是虛偽,我是真的很擔心這些,只是沒說出我最大的恐懼,就是擔心她會變心。

她在第三天回了一封滿懷歉意的長信。雖然她極力掩飾,但在阿炮和我兩個臭皮匠研究下,還是看出蹊蹺,她有了誘惑。一個姓胡的國小同學,彩虹她是在某個早餐店和他相遇,而他不知道用什麼卑鄙下流無恥的手段誘惑了彩虹。當然彩虹不會說這些,但是彩虹說他對她很照顧,還在第一天上班前一晚醉倒,害彩虹不知所措……什麼鬼話!彩虹竟讓一個陌生男人闖進我們的窩,還不知道他有沒有酒後亂性趁機做了什麼!干,讓我逮到這死兔崽子,一定閹了他,沒有第二句話。

彩虹對這死兔崽子說得並不多,信中都是打工如何如何的東西,然後道歉說工作太累,每天回家只想睡覺,連信箱都忘了開,才會沒回信。我有點想哭,彩虹會累到把我忘掉,忘掉我每三天準時會寄到的信……她怎麼可以?她以前不會這樣的,即使是大學裡的期末考,她連熬幾天夜也會看過我的信,寄張明信片,畫張愛睡的笑臉……不!彩虹不可能忽略掉我的信的。

唯一的解釋,就是那個小兔崽子。叫啥鬼名字我不知道,只知道他姓胡,否則他就有苦頭吃了,阿炮也說他在外面還有些弟兄,必要時修理修理他是不成問題的。這件事不能怪彩虹,我蹲在牢裡,她的心情本來就比較脆弱,遇到那種花言巧語的小白臉,不小心就給拐了去,一點都不能怪她。欠扁的是那種趁人家老公不在,就勾引別人老婆的那種人。

不過,我真的很擔心彩虹,會不會受了那種不要臉男人的騙,輕易毀掉我們之間的承諾?我人在牢裡,真的是鞭長莫及,除了在這裡干操心外,就只有用信件,慢慢地磨,希望把那男人的影子磨掉。但是太難了!說不定,他現在就握著彩虹的手,對著彩虹說一些狗屁不通自以為風雅的鬼話……我受不了了,我為什麼還要在綠帽壓頂的情況之下,假裝不知情而百分之百信任彩虹?

希望彩虹下封信會不小心透露出那小兔崽子的名字和資料,我已經假裝想認識這個「很照顧彩虹的人」,不知道彩虹的下封信會不會說。萬一被我知道,一定叫阿炮的兄弟砍斷他一條腿,看他單腳跳還能不能和我搶彩虹!

干!第一次有人敢跟我搶馬子,我一定要他死得很難看。

有人在威脅我叫我不要再亂寫了。我不知道,把事實寫出來有什麼錯?建隆自己都不在乎我把他的心情公開,我也不想當那種,一被威脅就縮起來的ㄙㄨ/ㄌㄚ\。不管了。有沒有人看,我都會繼續寫下去!

星火燎原(四)《雨弓番外篇》

「雨弓?雨弓?這是什麼個他媽見鬼的名字?!」我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氣,拿著彩虹寄來的信動手就撕。

「幹嘛啊?你在搞什麼?」阿炮一手搶下還沒有成為碎片的信紙,一手用力抓住我的肩膀,「你冷靜一點好不好,這樣做有什麼好處?」

「你不要攔我,我要把信全都撕碎、把這臭……臭……」忽然發現我對於彩虹,還是連一個髒字都罵不出口。在一瞬間,我忽然一點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頹然坐倒在地上。鼻頭,不禁就酸了起來。

「唉……」阿炮從鋪底摸出兩根煙,遞了一根給我。

「咳……咳……」我低頭讓阿炮幫我點燃了煙,猛吸一口,卻被煙嗆得咳出淚來。眼淚一流出眶外,好像就不打算止住。我一邊抽著煙,一邊讓眼淚不聽話地亂流阿炮也沒有朝我這邊看,他只是拿起透明膠帶,默默把信黏了回去。

「這是幹嘛?干!」這是我唯一可以迸出的字眼。

阿炮沒有作聲,只是靜靜把信看完,然後把信折了起來,收回彩虹慣用的香水信封中。他很小心地把信收到我放彩虹來信的鞋盒中,一點都不像做慣大哥的他會幹的事。他這種態度,反而讓我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阿隆啊,看來我這些日子教你的都白費了。」阿炮吐著煙說。

「什……什麼啊?」我有點結巴地答。剎那間,那個晚上阿炮說的話好像又在耳邊響起。我無言以對。只有聽他繼續說下去。

「你還是不懂?告訴你,她會寂寞,她會找男人,她會猶豫和你的關係。但是,你不要給她分手的理由。」跟著這句話的,就是結結實實的一拳,重重地打在我的腹肌上。我彎在地上直不起身,痛得不知道阿炮打這拳的意思。「干!還以為你是個聰明的小子,講一次就會了。沒想到和我那些不爭氣的手下一樣,都是不會用大腦的笨蛋。再告訴你,如果讓你的怒氣超過你的腦袋,那你再過一百年也只是一個沒有用的俗辣。」

「我……我……」我依舊抱著痛死人的肚子,彎在地上爬不起來,也說不出話來。阿炮這拳著實不輕,我直直痛了好一陣子,才勉強爬了起來。痛覺讓我不知不覺忘掉剛剛盛人的怒氣。「對不起,炮哥。」

「看來你清醒一點了,說吧,為什麼這麼激動。」阿炮拾起我掉在地板上的煙,塞到我嘴裡。「什麼雨弓的,怎麼回事,你不是都叫她彩虹的嗎?她怎麼會署名什麼雨弓的?」

「她說彩虹的英文,翻譯過來就是雨弓。」尼古丁好像是沒有止痛的功效,覺得胃部的痛好像是沒有止境的,痛得我連話都只能斷斷續續地講。「她考上大學那天,我陪她去淡水走走。那天下了場雨,雨停後在海邊,我們看到了彩虹。

她就是在那時候告訴我,彩虹的英文翻譯過來就是雨弓。」

「這也犯不著你生這麼大的氣吧?」阿炮一邊聽我說話,一邊瞄看守的有沒有走過來。

「我當場就說我不喜歡這個名字。我喜歡彩虹。」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說這些,只知道,不一直說話,我會想要大吼大叫,想要再去撕那封信一次。「她當時笑了,說我就是這麼死心眼,連個名字都這麼斤斤計較。我只是說,我不喜歡雨弓,我喜歡彩虹,我一輩子都要叫她彩虹,這個世界上彩虹是我專用的名字,別人都不准這樣叫她。」

阿炮笑了。「看不出來你還這麼頑固,這麼爆笑。」

「不要笑!」我痛苦地捂著雙耳。果然,尼古丁只有讓我更痛而已,現在不僅胃在痛,心都痛了起來。「她當場就答應我,她不讓別人叫她彩虹,彩虹是我專用的,是我專用的!那雨弓呢?她問,雨弓怎麼辦?我告訴她,讓給其他野男人吧!她大笑。她大笑地跑開,跑到海邊去玩浪花,我從後面抱住她,要她答應我,永遠不會有人叫她雨弓。她用一個吻來回答我︰好……」

「而現在,她竟然在信中署名雨弓……」阿炮幫我講出我說不出口的句點。

「天哪!看來事情恐怕真的大條了。」

「我該怎麼辦……?」我幾乎是無助地望向阿炮,他只是讓煙屁股在手指上燒,遲遲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星火燎原(五)《雨弓番外篇》

暴風雨過後,我們都在思量怎麼去收拾。第一次完全擱下寫信的事,專心陪著炮哥,聽他在外面的故事,聽他詳細說起道上的規矩和慣例。什麼堂口、什麼暗股的事情,我都是第一次聽到。炮哥的故事裡沒有任何的女人,我也不提。兩個人都知道這個話題是禁忌,又何必提?

哪天唯一的結論,就是在這樣的心情下,我無論如何都不適合寫信。

而我已經五天沒寫信了。手很癢,因為沒有過這樣的經驗,連聽到炮哥講的黑道故事,都不禁會想寫給彩虹當故事看。但是自己知道,只要一寫信,就會忍不住要質問彩虹署名的問題,而一問就糟了,因為我恐怕不能克制我的脾氣。

也就是這份脾氣,硬把彩虹從那見錢眼開的親戚手上救了出來。也是這份脾氣,害我和彩虹分離三年,讓那兔崽子趁虛而入。

明知道不要去想彩虹,可是越克制,就會越想她。想起的都是以前的事,從初識她到愛上她,到帶她離開親戚家,到為了她放棄我的前途,到為了她我蹲在牢裡。往事一幕幕,真的就像昨天發生的,真實地不像是回憶。

而她,就好像站在我身邊,陪著我回憶這些。

即使在現在這麼恨她的時候,還是不能想像,沒有了她我要怎麼活下去。很想用冷戰以外其他的方法,但是炮哥和我畢竟都不夠懂女人,不知道怎麼去化解這個彩虹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犯下的小小署名錯誤。瞞著炮哥,我還是偷偷寫了一封短簡給彩虹,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偷偷摸摸不敢給爸媽知道。信中只有一句話︰「你怎麼署名雨弓?」我甚至沒有簽名,只是把信偷偷寄出去。字跡寫得工工整整,應該沒有透露任何心情起伏吧?我希望。

三天後,彩虹的回信來了。信是這樣的︰

隆哥哥︰

我上一封信好像犯了一個很嚴重的錯誤?要不然,你不會不寫信給我。

對不起,那天我喝了點酒,也不知道自己寫了什麼,你看我那個字嘛!人家的字沒那麼醜,一定是在精神恍惚下寫的東西,所以對不起啦!人家真的不知道寫了什麼,讓你這麼生氣,你就原諒我嘛!好不好?

明天我就要回南部了,你下次寫信來要寄到學校給我喔!不要老是寄錯,害我都要請人家轉寄給我。打工賺的錢,我去買了個小冰箱,以後你要喝冰冰的啤酒,就不必跑到7-11去買了!其他的錢,除了繳學費我都存起來了,等你出來,我們再去好好吃一頓大餐,你說好不好?

明天要早起,我就不多說了。我好想你,不知道你過得好不好?對不起,這個暑假真的打工太累了,生活都過得恍恍惚惚,連給你的信都沒好好寫,再給人家機會嘛!我保證到學校後,寫封長長的、甜甜的、讓你們室友都羨慕死的情書給你,這樣可以原諒我嗎?

對了,你下次會面什麼時候?中秋節前嗎?想吃什麼月餅,我去買給你,保證親自送到,而且不會像上次一樣被我壓扁了。你想我嗎?如果有下雨,不要忘記看看天空,彩虹在那邊陪你喔!來,給我一個晚安吻。我要睡了。

晚安。我也愛你。

愛你的彩虹上

那天晚上,我不管炮哥怎麼看我,我是吻著那張信紙睡的。好像是雨過天青了,而她好像也遠離那個姓胡的小子,至少她的心又回到我身邊了。可是如果是這樣,那我的心情為什麼還這樣不安,彷彿有顆石頭放不下去?

想起來有個高中交的朋友,好像在台北念大學。他見過彩虹,可是彩虹不認識他。對了,找他幫忙好了,把台北房間的鑰匙寄給他,請他幫我看看,趁彩虹不在的時候,進去幫我拿點東西,順便看看能不能找出什麼蛛絲馬跡。最好是連根把姓胡的傢伙解決掉,省得我半年後還要再擔一次心。

好!就這樣!明天就聯絡他。

(第一部完)

=第一部就這樣結束了,好像除了當事人反應比較激烈,都沒人在乎的樣子。

第二部有一些Billy的內幕消息將會曝光,包括他斷腿的幕後真相之類的,反正我最近比較忙,反正好像沒人在看,那我就不一定寫不寫出來了。

CCBilly︰再不接受我的勒索,價碼要提高了。要殺我滅口也請早。

寫在前面︰以下的故事純屬虛構,如有雷同,只是巧合而已,請不要有過多的聯想,謝謝。故事是以我本人的觀點寫成。

=星火燎原(六)《第二部》

沒有想到有這麼一天,我會做這種像是私家偵探做的事。我是喜歡看偵探小說,每週二晚上的推理女神探也是我必看的影集,但是真的扮演這種角色,拿著鑰匙闖進別人的住處,我還是頭一次。

事情要從一個高中時代的朋友,建隆說起。

高中時代的我,雖然成績不算頂好,但是總還算是在明星高中裡面,被派出去參加活動的機會還是不少。某次在溪頭的研習營,認識了建隆。他就是那種豪爽大哥型的人物,整個活動他的光芒甚至蓋過帶隊的輔導員,和他同一隊真是佔盡便宜,最後拿下總錦標是意料中事。活動結束後,原本是要從台中火車站搭車回家的人,還被建隆拉去台中市區瘋了瘋,到晚上才坐尾班車回家。還記得因此被家裡罵了一頓。

之後就斷斷續續和建隆有信件往來,聯考完之後,溪頭研習營的夥伴還去阿里山瘋了幾天。就在下山的火車上,我和建隆坐在一起,就在那時,他告訴我他不繼續念大學了。

「嘿!隆哥,你不是說你國立大學應該沒問題嗎?」我還記得,我還以為是他一向無聊的堅持,讓他不想拿文憑,所以一直勸他。

建隆猶豫了一下,告訴我一個很長的故事。他的父母很早就離婚了,他是獨子,雖然老爸搶到監護權,但是忙著賺錢,只留給他一棟房子,和一些早就被他花光的銀行存款。後來他爸取了新老婆,移民到加拿大,根本就把他忘了。他也不想和老爸要錢,就自己半工半讀付高中學費,這也讓他養成凡事靠自己的生活習慣。

「可以助學貸款啊!國立大學的學費還好,應該可以負擔的了。」我還以為建隆是為了單純的經濟問題。

他歎了一口氣,說了像是瓊瑤小說的一個故事。他認識了一個女孩,瘋狂地愛上她,而她快被勢利眼的親戚嫁給一個有錢的老頭子。他不忍心,要把她帶出那個不能稱為家的親戚家,但是親戚不堪多年來的生活費損失,要他負責。他心一橫,把房子賣了,在內湖荒郊野外買了便宜的小公寓,剩下的錢全幫那個叫彩虹的女孩子贖了身。

「為什麼買公寓?」我還傻傻的問,「那筆錢應該夠你們兩個生活了啊?」

建隆沒有笑我的單純。畢竟當時豐衣足食慣了的我,是不會懂這些的。他只是耐心地解釋,在台北如沒有個住處,光房租就會壓死人,但是重點他想給彩虹一個安定的環境,不想讓她又有那種寄人籬下的感覺。「房子不大,但是卻很溫馨。」建隆這麼說。

「那,你也可以繼續半工半讀啊?沒有房租負擔,應該輕鬆很多了吧。」當時的我,真是單純的可以。在爸媽完全的庇護之下,還真的有點不食人間煙火。

「但是支持不了兩個人的學費和生活費。彩虹是個聰明的女孩,她成績比我好太多了,將來的成就一定超過我。她明年要考聯考了,她說要輟學去賺錢供我念大學,她說救她出來就夠了,她已經很感激我了,她意為我犧牲。」建隆平靜地說,好像在告訴我別人的故事,「但是我不會同意的。我救她出來不是要找個女僕,而是因為愛她。為了愛,我可以犧牲一切。」

我當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我從不知道愛一個人可以愛得那麼深。那次分手之後,我和建隆一直都有信件來往,我也知道他真的放棄學業供彩虹唸書,也知道彩虹也果真考上在南部的公立大學。直到建隆入獄之後,我才失去他的消息。

星火燎原(七)

我到現在還覺得,建隆做了一件傻事。但是只要是有關彩虹的事,他就是這麼堅持、這麼無怨無悔。誰能想到,他不但為彩虹放棄了自己的前途,還為她殺了人,毀了他自己的生活?

唉。那天從報紙社會板看到建隆的名字,我真的是大吃一驚。但仔細想想,如果我女朋友差點被強暴,我會不會有同樣舉動?我想,我只會循法律途徑,把兇手繩之以法,不會用這麼激烈的手段。但是,建隆就是建隆,他總是有他自己的作風。

他宣判時我蹺了課,想去法庭旁聽,雖然我對法院的規矩也不太懂,不知道可不可以進去旁聽。但是我遲到了,只趕上他從法院要被押解走的時候。他身邊有一個哭個不停的女孩子,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和法警後面。我們只在他上車前交換過一句話。

「你也來了。」建隆淡淡的說,頭朝那個哭泣的女孩指了指,「幫我照顧彩虹。」

「你多保重。」我也是那時才知道那哭哭啼啼的女孩子就是彩虹。但是我並沒有答應建隆,因為我根本不知道怎麼去照顧別人的女朋友。建隆的車開走後,我想去和彩虹談談,但是她收起眼淚,看似堅強地走了。我也不知道怎麼辦,在她根本不認識我的情況下,我怎麼履行建隆的要求?

所以在建隆入獄一年後,忽然寄給我一封信的時候,我才會內疚地答應他任何的要求。

那封信在我生日的那天寄到,是個秋陽高照的九月天。那個生日我是一個人靜靜的過,並沒有特別的慶祝,只是想一個人想想二十幾年的過去、現在、和未來想什麼。而建隆的信就給我一個大難題,幫他做一些調查的工作。

他的第一封信寫得很簡單,就說彩虹好像出了一點什麼事情,但是她不肯跟他說,他很擔心,想麻煩我去看看她是不是有什麼困難,要我幫幫她。我有點不知所措,因為這一年是我功課最忙的時候,還要去幫建隆照顧別人?雖然內疚,但我對於接不接受還有點猶豫。所以我寫了封信委婉地問建隆,是不是真的有那種必要?

建隆約我下次會客的時候,拜託我去看守所見見他,他會當面跟我解釋清楚的。

我去啦!當然,我也想見見這個很久不見的朋友。他有點瘦了,臉上那種自信也消退了許多,我看到他的眉間,淡淡地也擠出了幾條皺紋。

「彩虹剛走,我趕她回學校用功去了。雖然看到她我很高興,其實不想她那麼早走的,但是我更不想讓她看見你。」建隆開宗明義地就說。

「怎麼,你就那麼怕我搶你的女朋友啊?」我笑笑地說。

「不是,因為我想拜託你調查她。」建隆放小了聲音,說︰「我懷疑她是不是有了其他男朋友,所以我要找個我信得過、她又不認識的人,暗中調查。」

「得了吧?她在南部唸書,我在台北唸書,即使她有什麼也在南部,我又能做什麼?」我不解地問。

「嗯……」建隆一咬牙,就把他所有的懷疑和證據、以及他和室友討論出來的結論,都說給我聽(注︰就是第一部的內容)。然後他提出了他的要求︰「我希望你幫我走一趟我們在內湖的公寓,看看裡面有沒有什麼蛛絲馬跡。」

「這……」乍聽之下,我不是很能接受這個事實。我以為這世界上,我見過最完美的愛情就是他和彩虹了,沒想到完美的愛情,畢竟還只是夢想……說也奇怪,我當時想的真的是我自己的失望,而不是建隆的事。

「就算我求你吧。」建隆看我猶疑不決,竟然跪下來求我,讓我一時亂了方寸。

「好啦!我答應你。你先起來再說吧。」再怎麼說,和建隆認識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今天朋友有難,我能夠置之不理嗎?我決定答應了。

「那我先謝謝你了。公寓的大門你可以亂按別人家的電鈴,總會有別人會問都不問就打開。進去後,在我那間的門口有一塊地毯,夾層中有放一套備用的鑰匙。因為我以前工作比較粗重,鑰匙常常搞丟,所以就不帶鑰匙,藏在門口。你可以去打一套,記得把它放回去。彩虹發現不見鑰匙會起疑心的。」建隆也不廢話,直接切入重點。

「然後你要我進去找什麼?」眼看會客時間將結束,我也不多廢話。

「你看看有沒有什麼東西,可以知道那男的身份等等的。我也不知道要找什麼,只是希望你能幫我多集一點對方的資料,我不想打一場沒有把握的仗。我會讓彩虹回心轉意的。」建隆的眼神,彷彿又回到他說一定要拿到研習營總錦標時的斬釘截鐵。

「放心,我那麼多偵探小說可不是白看的。」我在離開前,信誓旦旦地給他承諾。我當時想,就為了這幾年的交情,這件事我攬定了。只是沒想到,單純的偵探行為後來竟會扯出那麼大的風波。

星火燎原(八)

三天後,我就去內湖,依著地址找到建隆的家。整整幾排一模一樣的公寓,讓我這種自認有點方向感的人也搞得有點糊里糊塗。還好建隆給了詳細地址,加上我以前做問卷調查時按址找人的本事已經練得很精,所以還是正確地找出是哪一棟。大門一點都不用我費心,這棟樓住戶的習慣顯然不太好,都不關大門的。

輕鬆上了樓,果然在地毯的夾層找到鑰匙。那夾層還真的是夾層,為了扳開又髒又臭的地毯,我還費了一番力氣。

老實說,做這種好像在闖空門的事還是第一次。「這是屋主請我來的,不是犯法的事。」我一直唸唸有詞地說服自己,才有勇氣把鑰匙伸進鎖孔,轉開那道厚重的鐵門。一輩子當乖寶寶當習慣了,是想過冒冒險、做做點犯法的事,但是事到臨頭,除了那種莫名的興奮感,還夾雜了不少罪惡感。

「好像賈德諾偵探小說裡的賴唐諾。」推開大門時,我想起我最喜歡的偵探小說男主角。160幾公分,五十幾公斤的小不點,簡直就跟我沒啥兩樣。我們都不擅長打架,都是那種會用頭腦來陰的那種人。「如果我就是賴唐諾,我會怎麼做?」我想了想,戴上從實驗室裡拿來的滅菌橡皮手套,再小心擦掉門上留下的指紋。忽然之間,我對我入戲的程度感到好笑,關起大門之後,就在建隆的公寓裡大笑了起來。

「神經病,台灣哪有人查指紋查那麼詳細的?又不是命案現場。」說歸說,我還是沒把手套拔下來。我注意到公寓內似乎飄了一股幽幽的味道,說不出來是香味還是什麼化學藥劑的味道。「這是酯類的味道嗎?」我竟然想起有機實驗來了,趕快用手敲了敲頭,提醒自己此行的目的。「四處看看吧。」我想。

房子內的擺設,只能說是恰到好處,沒有太豪華的傢俱,但是實用的東西一樣也沒少。我毫不費力地找到了屬於彩虹的房間,意外地發現竟然只是單人床。

訝異地四處一看,建隆的房間藏在浴室旁一間小得像儲藏室的小房間,也是一張單人床。「天哪,他們同居多久了,竟然還是分房分床睡。」我不禁為自己過於狂飆的想像,覺得有點愧疚。我應該知道的,依建隆的個性,沒有到正式訂下名分,還是會守著那份分際的。

「如果是我,一定做不到。」我不禁汗顏。

在彩虹的床頭上,放著一張裱著框的相片。我拿近一看,認出了建隆穿的是溪頭研習營的T恤,而依偎在他身邊的想必就是比較年輕的彩虹。那天在法庭外面只是匆匆一瞥,直到現在我才真正仔細地看著彩虹。我喜歡從照片中猜測一個人的個性,照片中的彩虹笑得很開心,從她嘴角深深的酒渦可以看出她是個笑口常開的女孩,厚厚的雙唇,彷彿透露她堅強不認輸的個性。「也只有這種堅強的女孩才配得上建隆。」我當時就這麼想。

但是她的眼神卻讓我的目光移不開。很深刻的眼神,和她青春的臉龐顯得不太搭調,很多人也許會誤認為那是固執,但我卻有種感覺,這女孩會把心事藏在心裡,把光鮮的一面呈現出來給別人看。她,也許是個很會演戲的女孩。

一時沉溺在自己的思考之中,我忽然發現屋子裡實在熱得不像話。我趕快用汗的雙手甩掉手套,脫掉襯衫,想打開電風扇吹吹風。但是電風扇旁的垃圾桶吸引了我的注意力,那種偵探小說的撿垃圾情節浮現在我腦海,我立刻伸手進垃圾桶,想掏出一些有價值的垃圾。

空的。看來彩虹的衛生習慣很好,南下前並沒有忘了要倒垃圾。我就常常忘了,假期後回宿舍時還要去買殺蟲劑趕果蠅蟑螂。失望之餘,我打開了電風扇,掀起內衣在電風扇前吹風,滿身大汗。當胸前覺得比較涼快之後,我轉身過去讓背部也吹吹風。但在此時,電風扇底座下露出的銀色閃光卻引起了我的注意力。

我好奇地彎下腰,用力把那看似鋁箔的東西拉了出來。

「天哪!」我倒抽了一口氣,不敢相信我的眼睛。這不會是真的吧?我翻來覆去檢查了好幾次,確定自己不會搞錯,畢竟這玩意我還真的沒看過幾次。但是上面那個大大的英文本,卻告訴我,是的,那就是那玩意兒。

保險套的袋子。撕開的。

我的腦袋迅速地轉了幾轉,把袋子放回電風扇底下。像聽到主人回家聲音的賊,連忙套上襯衫,抓起所有我帶進來的東西和垃圾,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離開建隆的家。連忙衝回停在樓下門口的機車,像逃命似地狂飆而去。

為什麼要逃?我不是很清楚。但是我卻清楚一點︰建隆入獄已經一年了,而以那袋子上並沒有沾上多少灰塵蛛網的情況而言,那玩意兒,是最近才掉在那裡的。

也許有人發現了,我說建隆和彩虹的窩是小公寓,有人說那是單身套房。對

於這件事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但是不只一個房間的單身套房是不是小公寓?如果為了增加單人床的合理性,忽略掉浴室旁邊那間像儲藏室的小房間,那我也無話可說。

星火燎原(九)

「我想停手了。」在從內湖回來的那晚,我在日記上寫下這句話。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後來我會繼續下去,因為那天之後我的日記有整整一個月的空白。但是一個月後,我已經帶了滿滿一筆記本的資料去探望建隆。

人的記憶,真是件奇妙的東西,我真的一點也不記得這個月之中,到底發生了什麼,讓我繼續當個偵探,繼續像個小偷一樣翻遍了建隆和彩虹的窩。

反正在這個月內,我發現了太多我根本就不想知道的事。今天再度回憶這個月的成績,我實在很希望,當時我真的照我日記中的記載,停手了,把燙手山芋丟回給建隆,讓他再找其他的朋友來幫這個忙。

因為我發現彩虹外遇的對象,竟然是個我認識的人小胡。

根據那本差點被建隆撕破的筆記本記載,我是在彩虹的抽屜中,發現了一些電腦打印的文章。文章的內容讓我異常熟悉,我起初還想不起來在哪裡看過,但是一天在金石堂無恥地拆封翻看遊戲雜誌時,我忽然領悟到,這些文章我在哪裡看過。網路上。一個我幾乎每天都上的Local BBS上。由一個我認識的網友所寫的。

在那天之後,筆記本上記載了我累積的發現。彩虹很小心,把所有的痕跡幾都收拾得一乾二淨,更何況有著建隆的東西,讓我有時分不出哪些是建隆的、哪些又是小胡的。但是我仍然找出一些蛛絲馬跡,包括電話旁便條紙印下的字跡用鉛筆描一描就看得到了),記憶在電話機中的電話號碼(感謝現代科技的發達)彩虹音響旁堆放的CD(透著光就看得到清楚的男人髒手印了),以及床底翻出的男人髒襪子。

但是我一直沒有發現那男人的任何資料(我總不能查指紋吧),直到我終於破解了彩虹鎖起來的櫃子。那種保險箱式的轉盤號碼鎖;右轉三圈、左轉兩圈、再右轉的那種鎖。我拿了聽診器辛苦聽了一夜才聽出結果,19.52.0。裡面放了彩虹的一些私人物品,在左上角一格,放了建隆的大學聯考錄取通知,一張稅捐處的土地增值稅公文,一本入帳幾百萬又隨即領出的存折,及一本彩虹的舊日記。

日記是建隆送的,日期從建隆聯考前開始,直到他們搬進這裡半年後。我不知道建隆有沒有看過這本日記,但是我看完之後熱淚盈眶,久久不能自已。在這裡我不想轉述出來,因為我認為這是彩虹的隱私,我受建隆之托,偷看就已經夠了,不想讓別人知道裡面到底寫了什麼。我只能說,那時的彩虹不但非常感激建隆,並且是確確實實地愛著建隆。

重點在於櫃子右上角那格裡的東西。如果不是那些東西,我也不會確定那個外遇的對象就是小胡。那裡有一本國小畢業紀念冊,夾著一張雙人照,彩虹和小胡。格子中還有一些芳鄰餐廳的發票,時間都是一大早,日期就是建隆告訴我彩虹開始怪怪的時候。有幾張手寫的字條,上面情話綿綿的字跡,和上次BBS網友聚會在留通訊錄的時候,小胡寫下的字跡一模一樣。

在今天回憶起這些,我都已經不復記憶。這些都是我的筆記中所寫,我只是照著記錄寫出來而已。當時的心情想見很亂,或是很懶,這些東西都以流水帳的方式,雜亂無章地記載者。去見建隆那天,我就直接把這本東西拿給他看。現在想想還是不知道,我這樣做到底對或是不對。

星火燎原(十一)

重新拾起日記,是在見過建隆的那天晚上。回台北的火車上我還一直忿忿不平,我這樣做是為了誰,而建隆竟然用那種方式對我。

我恨恨地在日記上把那個忘恩負義的東西痛罵了一頓。

一點都沒後悔我的決定,我又不只是建隆一個朋友,我沒有必要為了他出賣其他的朋友。我不是不知道他的心情,但是我不能接受他用那種語氣罵我,甚至想要動粗打我。我算什麼?我為了他花時間奔波內湖,他有沒有說過一聲感激的話?

我為他的事放下我沉重的功課,做了厚厚一本筆記,他用什麼態度對我?

我真的不知道,為了一個女人,建隆竟然要我做一個出賣朋友的抓耙子。彩虹?那個女人到底有什麼魔力,能把建隆的心抓得那麼緊,抓得那麼死,死心踏地。而天知道我為什麼要捲入這個三角關係之中,真是招誰惹誰?小胡是我的朋友,建隆也是我的朋友,而他們都同時上了彩虹這個女人。

算了算了,這些都不關我的事了。如今和建隆已經鬧翻,小胡又壓根底不知道我已經扯進這個事件,從今天起,我完完全全地退出這個三角關係,不管建隆怎麼大喝飛醋、或是小胡怎麼追求彩虹,都與我無涉。完完全全就不關我的事,我真是好奇過了頭、熱心過了火。

不過,那個建隆也真是爆笑。把好好的雙併單人床硬是拆開,在入獄前「還給彩虹單身的生活」,就難怪彩虹真的去享受她的單身生活。如果是我,一定到處貼滿兩個人的合照,擺明就是張雙人床,兩個人就是睡在一起,這樣子即使要趁虛而入的人,也要跟良心奮鬥一陣子,也順便讓彩虹有所猶豫。

比起來,小胡聰明多了。至少他還會避孕。不過他知不知道建隆的存在,倒是個很有趣的謎題。這個故事,我把它當成茶餘飯後的八卦故事,當時以為,我不可能再知道這個故事的下一段了。後來才知道,我太天真了。因為我自己也被扯上這個故事中,成為第四個角。

不想繼續寫下去的一個很大的原因,就是這段我一直想忘掉的記憶。不過今天既然已經是個虛構的故事,我想也沒有什麼顧忌,反正寫出來的都不是真的,都是我的幻想……如果是真的這樣,為什麼我還會偶爾夢見這場噩夢?

對不起,我的硬盤出現壞軌,有一些檔案救不回來,正好就包括(十)的那個檔。如今已經沒有心力回顧了,所以各位將就看吧。(十)的內容是我去探監建隆的情形。

星火燎原(十二)

故事延續的方式,總會在當事人完完全全地意料之外。

十二月初的時候,收到建隆的一封信。本來已經完完全全地將他的事拋諸腦後,而他卻在這個時候捎來了一封信,一封道歉信。

我在想,時間大概會慢慢磨掉建隆不理性的怒氣,他這封信寫得讓我無法拒絕他的要求。誰叫我天生就是個心軟的人?我可以在別人的咄咄相逼之下面不改色,絲毫不讓步,但卻沒有辦法拒絕別人的溫言相求。建隆大概吃定了我這個弱點,提出了我沒法子推掉的要求。

於是,我又去了一趟內湖,在耶誕節的前一個週末。我其實也不知道自己還要找什麼?建隆要的資料,我已經完全可以不假思索地提供,什麼名字、地址、身份等等的資料,都不是難題。而我,何必再跑一趟內湖?後來我在懷疑,也許這是建隆設計好的一場戲。

在內湖那排單調得無聊的公寓,我沒有困難地找到那間公寓,沒有困難地開了門,沒有困難地拿到建隆要我拿的東西。我坐在入門的椅子上,翻看著那本相簿,找著某年耶誕夜建隆和彩虹的合照。而無聲無息地,我忽然聽到鑰匙開門的聲音。

「喀擦」門緩緩地打開,一個風塵僕僕的女郎走了進來,背著一個小小的背包。她看到我愣了一下,張開嘴想要尖叫,卻在很短的時間內克制了這個舉動。

她帶著詭異的微笑回頭關上了門,把包包丟在門口,直接走往浴室去洗掉台北市的空氣在她臉上留下的痕跡,就好像我不曾存在似的。

我在不知所措一下子之後,終於回過神來。想要溜出門外時,那個名叫彩虹女子叫住了我。「嘿!不打聲招呼就要走了?」她一邊用毛巾擦著臉,一邊從浴室走了出來。

「呃……」我還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對於一個闖空門的陌生人,她竟然如此冷靜?我實在不知道這個女孩子是怎麼想的。但是她接下來的話解釋了她的反應。

「你想必就是建隆口中的小昭啦!」她拉過我剛剛坐的椅子坐下,「坐吧,至少把照片選完再走。」

「你知道我?」我忍不住就問了這個蠢問題。建隆這死東西,當初說好我的一切都是秘密,沒想到他竟然會大嘴大舌地告訴彩虹。

「哈!你問的問題好好笑。」她著名的笑容出現在她的臉上,我現在知道為什麼男人都會被她所迷上了。「這樣好了,我剛從南部上來,肚子好餓,你請我吃頓飯我就不把你扭送警察局。」

「我……」這樣的女孩我還是頭一次看到。不過現在人家手裡一對順子,我只有三條,眼見是輸定了。「好吧,看來為了我的後半輩子不在牢裡渡過,你選餐廳吧。」

當她眼中閃過一絲的痛苦,我就知道我說錯話了。但是她很快地用她的微笑回應著︰「走吧,我要敲詐你到死。」一邊說著,就把我推出門外,沒有給我反悔的餘地。

一直到今天,我還認為這頓飯的帳該算在建隆身上。一定是他設計好的。

去南部探監幾天,果然,漏貼一篇(十)完全沒人發現,也沒人理;幾天不貼,也沒人有意見。實驗果然很成功。

反正,我是不是按照順序貼、貼不貼、漏不漏、怎麼寫,好像都是無所謂。

那麼,我就把奇數章貼完,再貼偶數章,這樣也沒關係羅?

真是對牛彈琴。庸人自擾。吃飽撐著。唉!

星火燎原(十三)

吃飯的時候,我一直揣測,彩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孩。從餐廳的選擇,我知道她不是個習慣佔人家便宜的人,她還在進門前先問問我帶的錢夠不夠。這很少見也許是我遇過的女孩子,都把男人身上帶很多錢當成理所當然的事。而她,卻不是這樣的女人。

「嘿!你在想什麼?」彩虹喝著餐後咖啡,打醒我的沉思。整頓飯之間她說她餓昏了,話要留到吃飽再說。而在waiter收走她的牛排之後,我卻還在和義大利面搏鬥。我又發現了她一點︰她吃飯的速度很快。

「我在想,我該叫你彩虹還是雨弓。」我嚥下最後一口麵條時,半開玩笑地對她說。肚子填過之後,我也慢慢卸下那種被抓贓的罪惡感,恢復一點平日的幽默感。

「隨便你。」彩虹說,「你還是叫我彩虹吧!這樣我會把你當成建隆那邊的人,比較不會搞混。」她了一口咖啡,繼續說︰「告訴我,你找到我多少把柄告訴建隆了?」

「我……」她單刀直入的問法讓我一時沒了主意。該照實回答?還是編個謊言?

「不要婆婆媽媽好嗎?」她忽然生氣了起來,我還以為她會用力拍桌子。一時之間,她的笑容失去了蹤影,我看到了一個為了保護巢穴,不惜與敵人共存亡的眼神。看來,她整頓飯都在壓抑她的情緒,而我也發現,我似乎沒有選擇餘地了。

「夠多了。」我一咬牙,決定告訴她事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大概是因為我一直就不是個擅於說謊的人吧。

「嗯,」她一口喝完她的咖啡,又搶過我的咖啡去喝;看著我已經吃完的盤子說︰「走吧,我們回家再談。去買單吧。我有一夜的時間來逼供,你最好在路上就把要說的話想好。我沒有多少耐心的。」

我默默地照著她的話做。要不然,我還能怎麼辦?我有一種感覺,今晚我不會太好過。

星火燎原(十四)

扛著一箱冰啤酒上樓,我慶幸酒錢不是我出的。看來,彩虹若不是想把我灌醉,就是要把她自己灌醉。

「你從頭說起吧!」彩虹為我和她自己各開了罐啤酒,顯然不想多廢話。

「我在法院門口第一次看見你……」我飲了口冰啤酒,開始了我這部份的故事。彩虹沒有作聲,只是默默地聽我一五一十地道來,並沒有插嘴,也沒有問問題。但是她面前的啤酒空罐,卻隨著我的故事越來越多。

「……十月那次會面,我在你走後見到建隆,把一切告訴他。我和他大吵了一架,之後我就罷手了。直到前幾天才收到他的道歉信。」我也不知道我這麼誠實要幹什麼,竟然把我的底牌全部都掀給她看了,一點都沒有保留。「我一時心軟,又答應他。所以就被你當場抓包了。」

「你還要不要再來一罐啤酒?」沒想到彩虹在我故事結束後的第一個問題,竟然是這個。

「不,謝了。醫生說我最好不要喝太多酒。」我回應她一個苦笑,一口幹掉我第一罐啤酒。

「我還以為你們要當醫生的,喝酒都很阿沙力,酒量都很好的。」我本來已經準備被彩虹不留情的問題轟炸,沒想到她竟然和我聊起酒來了。

「我大概是例外吧。」我又開了一罐啤酒,「最後一罐了,這是我的底線。

否則明天我又有吃不完的藥了。」

「我恨你。你和建隆都一樣。」彩虹忽然迸出這麼一句。「為什麼都這麼誠實?為什麼不懂得保留一點密來保護自己?為什麼告訴我所有的事?」

「嗯?」我有種感覺,酒精似乎卸下了彩虹堅固的偽裝。事實上,她是我看過第一個喝掉一打啤酒還沒醉的女生。

「建隆已把所有的事都告訴我了。包括你,以及你今晚告訴我的事。一模一樣,即使套好招也沒有這麼完美。」她又大口喝了一口啤酒。「所以我恨你們。

為什麼我遇到的男人,要嘛就是什麼都不跟我說,要嘛就是什麼都不保留一古腦傾倒給我?」

「建隆告訴你了?」我驚訝地問。

「當然,」彩虹的話匣子一開,似乎就不打算合起來,「否則我在見到你闖進來我們的家,早叫警察了。他就是這樣,心裡藏不住話,什麼都會毫無保留地告訴我。可是,我卻把我的內心藏在我的笑容背面,什麼也不告訴他。這對他太不公平了。太不公平了。」

「你醉了。」我一把搶過彩虹手上的啤酒,「你再喝下去,會把我不該知道的事,通通講出來的。」我警告她。

「把酒還我!我哪有這麼容易醉。而且這些話我憋在心裡好久了,趁著好不容易我喝多了酒,我要全說出來。我問你,你應該知道我和建隆的所有事情,那你說,我到底愛不愛他?那是感激還是愛?」彩虹趁著酒意,大聲向我吼著。

「這種事應該問你自己,不是問我。」彩虹的情形讓我想起我老爸。老爸每次喝多了酒也是這幅德性,就當自己喝醉了,所以平常壓抑住不敢說、不敢罵的話都會跑出來。事實上喝醉的人都知道自己說了什麼,雖然事後不意承認他們記得自己說過了什麼。

「如果我知道,我幹嘛要問你?」她搶回她的啤酒,又大口大口地灌。

「其實你知道,你只是不意面對。你可以去看看你的舊日記,我想你應該很清楚這個答案。」我有點怕她會喝得過多了。但是,我又阻止不了她。

「不!我不知道!」她又開了一罐。這已經是她今晚第十七罐了,當然要扣掉一點在地板上的。「我只知道,我愛小胡,而這是不應該的。我是應該愛建隆的,我根本不應該去愛上其他任何一個人。」

「我……」她忽然做出有點嘔吐狀,我連忙過去扶住她。但是她卻順勢抱住我的頸。「建隆,不要怪我。我真的對不起你。」

「我……我不是建隆。」我想要拉開她的手,但她卻緊緊抓住不肯放。

「隆,不要怪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的唇漸漸靠近我的臉,一股淡淡的髮香夾著濃濃的酒糟味向我襲來。我有點不知所措。我加大了力氣,想要逃離她的身邊。

「隆,不要離開我……」在我好不容易掙脫她之後,她卻掩著面痛哭起來。

我有點不忍,想過去安慰她,但是又怕她又把我當成建隆。就在此時,她不知哪裡生出來的力氣,像玩橄欖球般地將我撲倒,我只覺得後腦枕部不知道撞到什麼東西,眼前一黑,就昏了過去。

一次補了兩篇偶數篇,希望能對那些被我搞得迷迷糊糊的人,有點微薄的幫助。

就像三流電視劇的劇情,我捂著疼痛的後腦,慢慢地有了點知覺。身上似乎壓著什麼東西,讓我胸部有點喘不過氣來。喝下的那兩罐7%的酒精,似乎也在此時一起來湊熱鬧。我昏沉沉地只覺得好熱,隨手扯開了襯衫,抱著身上那塊溫溫的抱枕,沒有企圖抵抗周公的誘惑。

「不對!」不知過多久,只知道陽光似乎從陽台那邊照了進來。彷彿有人在我胸口打了記大鐵,倏地我驚醒了過來。我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脫得精光,躺在陌生的地板上。而身旁傳來的,正是我害怕的,一個女人沉沉的呼吸聲。

1.這是虛構的故事。

2.裡面的人物也是虛構的,只是從別人的故事裡面偷來用用,用完就會還。

3.如果有人要當真,那我會懷疑他的智商。

4.某人不要再不爽了,看連續劇不必為劇中主角抱不平。

星火燎原(十六)

「你醒了啊?我沖了壺咖啡,等你清醒一點就來喝一點吧。」我倚著浴室的門口說。天色雖然仍早,但我已經出門買了一些東西,泡了一壺即溶咖啡,神智再也清醒不過。

「我……」她整整身上的毯子,發現自己什麼也沒穿之後,臉上一下子就紅了。我很自動地讓出浴室的門,她裹著毯子,胡亂在衣櫃裡抓了東西,就衝進浴室。我一邊聽著水聲,一邊喝著我的雀巢即溶咖啡。

半小時之後,她咬著下唇,終於決心自浴室中走出來。我遞了杯咖啡和幾顆藥丸,說︰「宿醉頭一定在痛吧?吃幾顆藥就沒事了。」

她的臉更紅了。她沒有理會那些藥丸,一口喝下了咖啡。「難喝。」這是她唯一的評語,但是她舉起咖啡杯,示意要我再倒一杯。我照著做了。就這樣她一杯我一杯的,我們把這壺難喝的咖啡喝得一乾二淨。

「給我一杯水。」在我沖洗那個拿來裝咖啡的水壺時,她說了今早的第二句話。

「這是你家,自己拿。」我試著用比較輕鬆點的口吻,來打破這個早晨的尷尬。

「討厭。」我聽見她自己動手的聲音。在洗完水壺轉身後,面對的,已經是一個滿臉笑意的女孩。真是佩服,一個比我更能掩飾內心感情的女孩。

「你不吃藥啊?待會兒頭痛可不要找我算帳。可不是我灌你酒的,是你自己勸不聽硬要喝的。」我扮了個鬼臉。

「你在騙誰啊?哪裡有普拿疼一下子要人家吃五粒的。」說著說著,她還是把藥丸全吃了。她笑著說︰「不要當我是昨天才出生的。還有沒有剩下的?反正你應該也用不著,全給我吧。」

我從口袋裡掏出一整罐藥,丟給了她。她看都不看上面的標籤,就塞到梳妝台上的瓶瓶罐罐之中。「反正我遲早還會用到。」她不在乎地說。

「對不起。」看她這麼坦然,我反而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我從有限的辭彙之中,只能找出這三個字。

「建隆第一次也是這麼說的。」她歎了口氣,「為什麼你和他總是一直在說同樣的話?也許,這就是我會把你們搞錯的原因了。」

「我和建隆?」我很想問這句話,但是現在好像不是問問題的好時候。

「你和建隆。」她似乎聽到了我的問題,「外表完完全全就不一樣,一個大個兒、一個小不點,但是說起話來卻有很多共同點。」她並沒有打算讓我插嘴,就繼續往下說︰「我昨晚做錯了事了吧?」

「不。是我錯了。」雖然早有心裡準備要談這些,但是話即使在覆誦幾次後才說出來,仍有一些拗口。「身為一個男人,不能克制自己的衝動,難道把責任歸咎在女人身上?更何況,我根本就沒有喝醉。」

「呵呵。」她竟然笑了起來,「連這些話都一模一樣,要不是我瞭解建隆,我還真的以為你們串通好了。你下一句可不要是『你放心,我會負責到底的』,否則,我會以強姦共犯逮捕建隆的。」

「……」我真的無言以對了。這個女孩子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已經超出我原先設計的圍了。這種事我畢竟只在肥皂劇上看過,而肥皂劇中的女主角應該是哭哭啼啼的、沒有多少話可說的。但是,她卻主導了整個對話。

「看看你,好像是被你自己難喝的咖啡噎住了一樣,連話也說不出來。這樣吧!我餓了,你意陪我去芳鄰吃一頓99元的早餐嗎?」她一邊整整衣服,一邊拿起鑰匙準備鎖門。我還能說不要嗎?

臨出門前,她忽然問︰「你確定吃五顆避孕藥就夠了嗎?不夠我可以帶幾顆去餐廳吃。」

「夠了。三天內大量的避孕藥是有效的。」我這時候竟然還想起上課時老師的聲音,我想我真是有點神經短路了。

P.S. 請注意,三天內吃Oral Contraceptives是真的可以避孕,但是不能防止其他的感洩,也並不保證一定有效。請各位有需要的人,還是盡可能事前就作好準備,不要事後補救。

星火燎原(十七)

「看你這麼緊張的樣子,第一次啊?」在拿了滿桌的食物之後,她對我說。

「嗯?」我裝著專心吃東西,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噗嗤!」她一下子笑得連食物都噴了出來,「看你這麼內疚的樣子,告訴你好了,你不但不是建隆和小胡之後的第三個,可能連前五名都排不進去。事實上,建隆也不是第一個,不過可能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嗯?」我還是專心與食物奮戰,假裝沒有時間回話。

「唉……算了。我還以為念醫學院的學生對性都比較開放呢!沒想到還有像你這麼閉塞的。」她看出我對這個話題沒有興趣,立刻轉移了話題。「這裡是我第一次重逢小胡的地方。」

「我知道。」食物塞滿了整個嘴巴,我就回答起她的話。

「你知道?喔,既然你看到我的日記,那也看到那些早餐會報的發票了。」

彩虹說,「你是我第一個想談這種事的人,因為我可以不必解釋太多事情,你都蠻清楚了嘛!」

「不要把我當成福爾摩斯了。」我搖著頭,「我也不是什麼都知道的。」

「嗯。你應該知道我的處境,事實上可能就是你最清楚了。我很想聽聽你的意見,你對我當前的處境有誰麼建議和看法?」彩虹直直望進我的眼,很明顯不希望我逃避這個問題。

「你要聽真話還是假話?」我問。

「真話。要假話我自己跟自己就已經講夠多了。」她甩甩頭髮,又喝了口咖啡。

「我覺得,你夾在兩個男人的愛之間,找不到一個平衡點。你一直以為只愛建隆一個人,直到重逢了小胡。而愛上小胡之後,你又以為你對建隆有的只是感激,對小胡才是真愛。」我放棄盤中剩餘吃不下的食物,拿起杯果汁來喝。

「難道不是這樣嗎?」彩虹望向窗外,對著我說。

「那就得要問你自己。如果你肯靜下來聽聽自己內心真正的聲音的話。」我說,「我總覺得,你困在用愛圍起來的欄中,跨不出來。」

「我不懂。在整整學期中,我自認離了建隆和小胡都遠遠地,應該夠靜心了吧!而你現在說的,和我得出來的結論完全就不一樣。」彩虹說。

「我說過這只是我的看法而已。」我微笑了一下,「當然有可能我完全就搞錯了。但是如果我是對的,我認為你同時深愛著這兩個男人。」

「同時?我不認為我有這麼博愛喔!」彩虹急急地用笑容掩飾她的不安。

「這是兩種不一樣的愛。就好像你可能喜歡吃牛排,也喜歡吃自助餐,但是在同一頓飯裡你不可能兩種都吃,會吃不下。所以今天中午,你愛吃牛排比較多一點,明天中午,你可能會想吃自助餐。」我一口氣說完這些話,喝了口果汁。

「討厭,這裡的果汁不是純的。」

「可是我……」

「今天你對小胡和建隆也是這樣。」我沒等彩虹完成她的質疑,就繼續說下去,「因為距離,你把對建隆的愛收了起來,可是火還在那裡溫溫地燒,只是你沒發覺,因為你的心正燒著一把熊熊火炬,對小胡的。」

「有人跟我說,感激並不是愛……」彩虹猶豫了一下,說。

「感激當然不是愛,」我接著說,「但是感激會培養出愛情。你今天敢說你完全不愛建隆嗎?你愛他對你的坦白,你愛他對你無怨無悔的保護,這些都是你無法否認的。我覺得和他在一起,你有一種被呵護的安全感,你愛這種感覺。」

「那小胡呢?」她顯然被我的話挑動了一些。

「可是你卻也愛和小胡在一起的感覺。你和他在一起所享有的歡樂,是你捨不得放棄的。即使他會傷你的心,但是出發點卻好像都是為了你,為了不讓你為難。」我笑了笑,說︰「如果在標準肥皂小說之中,小胡的愛情就是白馬王子式的,乾柴烈火燒得很旺,但是你卻有種無法掌握的力不從心。而建隆的愛就像默默守候型的,像燈塔冷冷遠遠的,卻是你知道永遠會在那裡等候的。」

「那麼,我該選哪一種?」彩虹不經意就把這個問題問了出來。

「你問我?」我看著彩虹的雙眸,「這種事應該只有你自己才知道,才能做抉擇的。」

星火燎原(十八)《完結篇》

空氣在兩個人之間凝結,彼此各自陷入自己的沉思之中。

我知道彩虹應該在想著什麼,而我在想的,是我在整個事情之中已經陷得太深。昨晚的事、建隆要的小胡詳細資料……太多太多我早就不該扯進的事。

「我……」我和彩虹竟然同時開口,「你先說。」也是同樣的話。

我們相視一笑,我說︰「Lady First。」

「我想,我要感謝你。第一次有人幫我理清這麼多東西,儘管你的歪理有些部份實在很可笑。」彩虹笑著說。又是她著名的笑容,不禁讓我心神一湯。

「謝謝。其實我只是猜,對不對你自己最清楚了。」我說。

「那,這些話就不列入記錄,你就不要告訴建隆好嗎?最好根本不要讓他知道我們碰過面。」彩虹提出了一個要求。

「我同意。要我說我還真的不知如何開口。」我點頭,「那昨晚的事……」

「昨晚什麼事?有事嗎?我們既然算是沒有碰過面,會發生什麼事嗎?」這個女人裝傻的本事和我不相上下,看來要達成共識並不難。

「還有,建隆要我給小胡的完整個人資料,你的意見是……?」我問。

「隨便你。如果你覺得非說不可,就告訴建隆吧。」彩虹乾脆地說︰「其實我有點想告訴建隆,但是我開不了口。對於建隆而言,這是不公平的。所以如果你要幫我知會建隆,我也不反對,但是我可能也會跟小胡說建隆的事。」

「你知道我沒有選擇,一定得告訴建隆的,只是詳細與否而已。」我不想讓彩虹知道我認識小胡,所以繼續說︰「我也希望隆哥能在比較平等的機會上和你的小胡競爭,不要連自己的對手都搞不清楚。」

「嗯。你應該知道我有一次在給建隆的信署名雨弓的事吧?我後來跟他說是我筆誤,事實上,我就是在暗示他,我有了他所謂的『野男人』。沒想到他的反應之激烈,讓我再也不敢提及小胡的任何事。」彩虹慢慢地說,「我想就是因為這件事,我不敢對建隆坦白而開始說謊。」

「你難道希望我來幫你做你不意做的事?」我應該要有點憤慨,卻冷靜地完全能夠諒解。「我覺得我好像被利用了。被你和建隆。」

「嗯。你做你覺得該做的,我做我覺得該做的,說誰被誰利用,又有什麼意義?」彩虹一口幹掉咖啡,催促我也喝掉我的果汁,然後說︰「那,我們就此別過吧!帳單我來付,昨天敲過你一頓了。」

「好吧。」我也不想客氣。在這個時候,我忽然有種和彩虹交心的感覺,隔著窗外透進的陽光,我彷彿看透了她的心,也讓她看透了我的心。但是我沒有說什麼,只是靜靜看著她去買單,再跟著她走出門外。

門外的馬路上已經有點週日早晨的車潮,但是不太多。陽光平均地撒在我們的身上,兩個人一言不發地站在芳鄰門口發呆,有點像是風吹過早冬的草原,寧靜、安詳、卻乾燥到一點星星之火就可以引發大火的寂寥。

「就此別過吧!」我說。我並不想成為引發這場草原大火的兇手,不管這場大火會發生在哪裡,發生在誰和誰之間。趁早離開,也許是最好的預防方法。

「你……」彩虹忽然有點扭捏,在此時,我忽然發現她是個非常有女人味的女人,我很想閉上眼,細聞這道乾草的芬芳。「你可以留給我你的電話嗎?也許我們可以再聯絡。」

「有必要嗎?」既然不想引發大火,又何必留下一絲火種?我回答︰「如果你真的想聯絡我,透過建隆吧。也許這樣比較好。」

「嗯……我們會再見面嗎?」當時我想,這應該是我聽見彩虹說的最後一句話,至少在一年九個月之中是這樣。

「會的。建隆出獄那天我會到。」我走向心愛的迅光,像彩虹般揮了揮手︰「再見。」

「再見。」在我絕塵而去之後,我彷彿聽見彩虹在我背後喃喃地說。

星火燎原(後記)

在期末考期間,我在網路上聽到小胡車禍的消息,在我給了建隆小胡的基本資料之後不久。去探病時,從小胡口中我懷疑這起疑似意外的車禍,似乎不是那麼單純。我寫了封信質問建隆,建隆告訴我,那不是他的意思,是獄中室友阿炮自作主張。

我想,我還是引起了一場大火,而這場火,不知道還要燒多久,而我也不知道自己會被波及多深。我只能說,我是個很多弱點的凡人,犯下了很多愚蠢的錯誤。而今天,我已經不奢望被我傷害過的人可以原諒我,寫這篇小說的目的也不是炫耀或是企圖博取同情,只是我想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有個交代,有個警惕。

僅在此向被野火波及的人,致上深深歉意。

轉貼補充︰

《星火燎原》(後記)全部轉貼完後,剛好陽光也會貼完。接下來我會再貼兩位作者的續作《霞晚》及《天水流長》,這兩篇算是整個故事的完結篇。

也許有人要問故事是真是假。老實說,我也不清楚。既然是在故事版裡連載的,把它當成故事就好了。追問事情是真是假,並沒有太大意義。對吧?

星火燎原(後後記)

在小胡出院後不久,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下,我在光華商場遇到他。他的身邊依偎著的,赫然就是彩虹。小胡向我介紹了他的女朋友,雨弓(也許是因為我這張嘴最八卦,小胡發現,不介紹她給我反而更糟)。雨弓裝做不認識我,我也陪著演戲。但是,至少我知道這個故事的最後一個發展︰小胡和彩虹到那個時候,是還在一起的。

那建隆呢?我不知道。在小胡車禍事件後我就沒有收過他的來信。

這個三角愛情故事,似乎還沒有走到盡頭。

「情滅了,愛熄了,剩下空心要不要?」

除了這句話,我找不到一句話形容自己的心情。當心已死,多說什麼也沒有意思了。

來來去去,在BBS上越玩越回去了,人與人的距離看似很近,但是距離卻很遠。可以每天好幾封信ping來ping去的人,終究只是兩個對面走過的路人,一旦擦身,就不再熟悉。

不要反目成仇就要偷笑了。

還記得在ACE的回函,匿名問了奇哥一個問題,奇哥也在人物檔案夾回答了。而這個答案,對照我現在的心情,真是諷刺地可以。

既然我從來沒在這站交過什麼朋友,也不必道別了,也沒有什麼可以道別。

看戲的,只在乎連不連戲,精不精采,誰在乎台上的戲子,心裡有什麼酸楚、生活是怎麼過的?

知道怎麼聯絡我的,就是知道。不知道的,留下資料也不會用到。就這樣跟一個站道別,好像不是第一次了,只是這是第一次我自己離開,而不是站在我面前倒給我看。

但是這又有什麼差別?人來人往,我終究會被遺忘的。

擁擠的人群中,最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