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戰前後目擊記(2)

三、威廉斯將軍的醜聞

第一次聽到有關塞繆爾.威廉斯將軍的傳聞是1957年4月份,當時我已經兼任了隸屬越南共和國內務部管轄的嘉定保安團軍事顧問。

一天晚上,科奈恩中校從中部城市會安返回西貢,同西貢軍事代表團的奎恩少校、西貢警察局的克明少校去市館路的一家冷飲店喝酒,由我來作陪。

那天黃昏時下起了大雨,我們乘坐克明少校駕駛的吉普車來到那家冷飲店的時候已經有9點多鐘了。店裡的女招待是個身材豐滿的姑娘,見我們進了店門,急忙從櫃檯後面站起身來。我們每人要了一杯加冰塊的馬丁尼酒,在靠窗口的一張桌子旁坐下。

在此之前,我和奎恩少校見過幾次面,當時一直沒有講過話。聽說他常常光顧那個「人肉市場」,有一天他喝醉了酒,一次就要了三個越南姑娘。

對於明少校,我是非常熟悉的。他能夠講流利的英語和法語,然而卻總是認為越南女人比其他國家的女人都要漂亮。他說,美國人那麼富裕,還是看中了越南這塊狹長的土地,當然也就說明了這一點。

在閒談之中,科奈恩中校先給我們講了講他這次去會安碰到的事情以及那裡的時態。

從前一年5月開始,越共政治局委員黎筍就行動在廣治、承天、廣南幾個省,策動群眾進行遊行請,並起用留在南方的一些幹部進行「政治鬥爭」,為即將到來的全國「普選」作準備。這次科奈恩中校帶著幾名前「平」小組成員到會安,就是為了會晤一個被俘自首的越共幹部。

科奈恩中校說︰「北方的共產黨認為,他們現在已經沒有必要再進行武裝鬥爭了,今年舉行的國家統一選舉會使他們輕易地收回南方。」

「那些傢伙簡直是瘋了!」明少校鄙視地說。「最近我們抓了一些人,都是越共到北方『集結』時留下來的。他們到處造謠,說政府將要頒布法令,禁止人們信奉佛教等。」

科奈恩少校笑了笑,沒有說話。

「明少校,」奎恩少校忽然想起一件事來。「《時論報》的主編嚴出善先生請我幫助他瞭解一下3月2日遊行時被捕的人員的情況,你是否能夠告訴我一些?」

聽到奎恩少校說起《時論報》,明少校顯然感到十分不快。

「奎恩少校,我建議嚴出善不要過多接觸,那個傢伙以前是越南國民黨陳天前的秘書,總是同政府唱反調。政府正在與軍援顧問團協商修建西貢到邊和公路,他的報紙竟然刊登了一篇文章,說威廉斯將軍是個性變態患者,買了兩個越南幼女取樂。」

「是嗎?」科奈恩中校很感興趣地放下酒杯。

這件事的 使我們大家都感到非常意外,作為美國軍事援助顧問團團長,塞繆爾.威廉斯將軍,無論在美國人和越南政府官員中都是很有威信的。西貢的美國人常常會弄一些桃色新聞來,大家也都習以為常,不為為怪了。從前的法國人也是這樣,他們在這裡呆了將近一百年,到越南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女人取樂;他們蓋起了「人肉市場」、開設了幾十家脫衣舞場和妓院。在越南人的眼裡,白種人永遠是一樣的。然而,這種事情發生在一位美軍高級官員的身上,就難免令人瞠目結舌了,況且塞繆爾.威廉斯將軍早已年過半百了呢。

見我們很有興趣,明少校感到非常得意,接著以一種知情者的口吻向我們敘說了這件事的始末。

談到嫖雛妓,本來不是什麼新聞,各國的妓院都想方設法以雛妓來招攬顧客,而半老徐娘則除了用一個女人的肉體換取最低廉的報酬以外,幾乎根本沒有什麼賺錢可言。作為雛妓,她們孩子氣的臉蛋和神情,介於成年人和兒童之間蓓蕾般的身體,都以一種無可抗拒的力量使男人們大把地拋出鈔票。

在越南這個熱帶國家裡,女孩子身體的發育通常在12歲以前就開始了,到了15、6歲就已經呈現出成年人的樣子。貧窮和落後的社會狀況,使得數以萬計的女孩子操起了皮肉生涯,尤其是法國人1947年回到這塊殖民地以後,甚至有些中等階層人家的女兒也站到了「人肉市場」。

明少校說,那些尚未成年的女孩子最能吸引法國人。前法國駐越北司令拉烏爾.薩朗上將雖然當時已經50多歲了,卻十分喜好雛妓,身邊總是帶著一個12、3歲的越南小姑娘。直到1954年奠邊府大敗之後,法國人被迫簽署了日內瓦協議。在法軍撤出河內之際,薩朗上將還沒有忘記把那個小姑娘帶回救國。

美國人到來後,賣淫的現象更為普遍了。西貢的街道上到處都可以看到美軍士兵和越南姑娘摟抱著經過。在越南人的心裡,和美國人發生了關係是件值得榮耀的事情,假如有個越南姑娘嫁給了美國人,周圍的人都會投過既 慕又嫉妒的目光。

然而,這種事很少發生,大多數美國人都是為了尋找樂子而已。況且這裡的姑娘都很便宜,幾塊美元就會使她們樂不可去,而這幾塊美元卻是一般越南男子難以付出的。於是,所有的越南姑娘的眼光都盯住了美國人,他們從富裕的土地而來,也會給她們帶來富裕;而富裕究竟是什麼樣子,她們既沒有看到過,也想像不出。

她們把肉體給美國人,美國人回報給她們一些錢,這沒有什麼不公平、不光彩的。

就連她們的同胞也不會因此而蔑視她們。相反,許多人正是借助她們的肉體同美國人創建了聯繫。

像威廉斯將軍這樣的大人物,當然不會有失尊嚴地跑到「人肉市場」或別的什麼地方去嫖上一夜。就是喬裝打扮得再出色,對於既不會講越南話,也不會講法國話的他,同樣意味著生命危險。不久以前,有個美國人就糊里糊塗地被一個越南姑娘領到西貢郊外殺害了。這件事引起了美國人的警覺,出去嫖女人總是三五成群,再不到處亂闖了。

也許是出於同病相連之情,單身漢總理吳庭艷(幾個月以後成為總統)注意到威廉斯將軍過著鰥夫的生活,便指令外交部長武文牡去安排。然而,武文牡總是以阮朝士大夫自居,循規蹈矩,根本不管此事。後來,經吳重孝負責,把明少校引見給威廉斯將軍。對這種勾當,明少校可以說是輕車熟路,他出生在一個越南貴族家庭,祖父曾任保大皇帝的內務大臣。他十歲的時候,被父親送到法國去唸書,因此能講一口流利的法語和英語。

在西貢的美國人都喜歡他,而他也非常熱心地給他們尋找可心的越南姑娘。僅就我所在的中央情報局西貢站來說,幾乎每天就可能看到他的吉普車停在門口。同事們都親熱地叫他做「明」,就連以嚴謹稱著的蘭斯代爾上校與他的關係也十分密切。

威廉斯將軍原來住在嘉麗埃尼飯店,後來由於國際委員會總部的留守人員也住在那裡,所以搬到了軍援顧問團所在地,橋庫渠旁的一棟戒備森嚴的樓房裡。

1956年8月的一天,明少校帶著一位越南姑娘來到了威廉斯將軍的住地。

初次見到威廉斯將軍,明少校多少有點拘束。他轉達了吳庭艷總理的問候,然後把帶來的姑娘介紹給威廉斯將軍。

那個姑娘的名字叫阿算,二十二歲,是紅燈區一家脫衣舞場的舞女,她長得很標緻,身材豐滿,在那裡專門跳淫蕩的肚皮舞。

威廉斯將軍饒有興趣地打量著這位窈窕的姑娘,問她是否喝一點咖啡。

「她不會講英語。」明少校說,然後用越南語把威廉斯將軍的話翻譯給阿算,阿算侷促地點了點頭。

明少校婉轉地告訴威廉斯將軍,阿算是派來照料他生活的。如果將軍對她感到滿意,可以從即時起留在將軍的身邊。

「明,」將軍說,「這個姑娘可以留下,請你轉達我對吳庭艷總理的謝意。」

這樣,阿算就留在了威廉斯將軍那裡,有關修建學校、醫院及西貢至邊和公路的事情也開始了正式磋商。為此,吳重孝特地把明少校帶到「獨立宮」見了吳庭艷和他的哥哥吳庭儒。吳氏兄弟誇讚了明少校的工作,並且留他一起吃了晚飯。

然而事出不料。阿算在威廉斯將軍那裡過了半個多月的情婦兼侍女的生活,不知道為什麼原因被趕了出來。

阿算找到明少校,哭哭啼啼地向他訴說了事情的經過。

「將軍太粗野了。」阿算一開口就說道。「他簡直像野獸似地對待我。從第一天晚上,他就用各種方式打我,他根本不把我當人看。」說著,她小心地把裙子撩起來。

明少校看到她的腿青一塊紫一塊,左腳腕上還纏著繃帶。

「你是不是不大配合呢?」明少校問。

「我一直按照你的吩咐,對他可好啦。那天晚上他幹過那事之後,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揮拳把我打到床下,讓我給他跳舞,一跳就是兩個小時。我又困又累,向他打手工說我明天再給他跳,他就暴跳如雷地衝過來,把我按在地下,然後騎在我身上亂打。以後的十幾天裡,我看到他就害怕。」

「以後又打過你嗎?」

「以後打得更凶了。」她委曲地抽噎著說。「在每次幹那事之前,他都要把我捆起來,像抽打牲口似地用皮帶抽打我,還不許我喊叫。這還不算,他整夜不讓我睡覺,一晚上就要干六、七次。而且晚上他喝得醉  的,先把我按在浴缸裡了一次。然後又心血來潮,帶我到外面去吃晚飯。我餓極了,那天不到中午他就把我捆起來放到浴缸裡泡著,什麼也不給我吃。他見我狼吞虎嚥的樣子,好像有點關心地指著飯菜讓我吃。誰知道一回到房間他就變了,這次他也不用皮帶了。他把我綁到桌子上,用手槍插進我的下身嚇唬我。當時我以為他真要殺死我呢……後來,他打得累了,又去喝酒,喝了酒又打。大約過了半夜的時候,他突然用皮帶勒住了我的脖子,勒得我大小便都失禁了,流得到處都是。這時他又把我從桌子上解下來,用槍逼著我去吃我自己失禁時流出的大小便,然後又把我捆起來丟到浴缸裡。昨天早晨起床後,他的酒醒了,把我從浴缸拖出來扔到地下,指著房間裡的污穢大罵,又狠狠地打了我一頓,然後把我趕了出來。」

明少校的 嚇了一跳。他一直以為角威廉斯將軍那樣的人,幹什麼事情都有一股紳士風度呢。現在看來,他簡直和越南鄉下的地主也沒有什麼兩樣。

不管怎麼樣,還是要維護威廉斯將軍的形象,明少校給了阿算一些錢,告訴她不要到處亂講,否則,他加重語氣警告她說,一定要把她抓起來。

阿算看了看手裡的鈔票,鼻子一酸,又哭了起來。

明少校把這件事告訴了吳重孝,吳重孝不僅沒有表示驚訝,反而以長者的口吻告訴明少校,在西方有許多像威廉斯將軍那樣的人,沒什麼大驚小怪的。他還讓明少校繼續給威廉斯將軍找一些「潑辣一點兒」的姑娘。

明少校明白,政府正要靠美國的援助在南方搞一些建設,以此來換取民心。春季平息了各教派的危機以來,政府根本沒有努力實現它曾許下的重建諾言。這給明年(56)的普選將無疑帶來極其不利的影響。一個被俘的原曾在1954年以前「集結」到北方去的南越幹部說︰「胡主席深得民心,共產黨一定能在明年的選舉中獲勝,從而收復南方。」

吳庭艷政府也意識到這一點,所以對美國軍事援助顧問團成員格外重視。儘管美國人抱有某種希望,並且準備提供一些援助,但平川教武裝匪徒與高台教、和好教在西貢的槍戰,政府部門間的各派紛爭,使美國人對這個政權的穩固性產生了懷疑,從而把原來的援建項目也放慢了速度。

沒有比推動美國的支持更使吳庭艷感到驚訝的了。為此他特別拜訪了吳氏家族的好友、美國大使爾布裡奇.德布羅,希望在個人關係的幫助下,獲得更多美援。

然而,美國人並不像越南人那樣,能依靠個人關係而促進某件事的成功或者失敗。德布羅大使婉轉地告訴他,能否獲得更多的美援,起決定作用的是能否獲取更多的美國軍事顧問團對這個政權的信任,而他本人是無法也不可能對引施加某種影響。

於是,吳庭艷把目標轉向顧問團團長塞繆爾.威廉斯將軍。

在吳庭艷的哥哥吳庭儒和夫人的努力之下,威廉斯將軍與他們就勞工、鄉村發展、社會福利、衛生和教育等方面提供經費的問題,開始了正面的磋商。

就在這個時候,威廉斯將軍暴露了他的弱點,使吳庭艷感到非常高興。他一直相信個人關係決定著歷史的進程,所以他把吳氏兄弟都安排到了政府的重要部門,並且網羅了大批親信政府官員。

明少校瑟吳氏家族的關係是從與那「共產黨專家」吳重孝的交往開始的。有一次西貢警察局破獲了一個秘密的共產黨組織,逮捕了四名前「越盟」成員,其中有一名高級幹部黎詠知教授。吳重孝從此對明少校十分重視,來往逐漸頻繁起來,有些政府的要聞,各派系之間的矛盾也不時地透露給明少校。

自從接受給威廉斯將軍「安排生活」以後,明少校又先後送去了4個姑娘,但她們的遭遇並不比阿算好多少,其中有一個姑娘竟被威廉斯將軍扭斷了手指。

儘管如此,威廉斯將軍在談判桌上面的態度卻有了好轉,同時,明少校與威廉斯將軍之間的個人關係在談判桌下面也密切起來。久而久之,他們發展到無話不談的地步。

交往中,明少校發現威廉斯將軍的腦子裡儘是一些稀奇古怪的念頭,甚至可以說有點精神錯亂。他向明少校講起了他年輕時的第一個性交對象,一個肥肥胖胖的黑人女孩子。他哈哈大笑地說,他至今還能想得起那個女孩子哼哼唧唧的聲音。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他到日本、朝鮮、菲律賓,然而這個漂泊半生的老軍人卻始終沒有結婚,而是帶著職業軍人的放蕩不羈,從一個戰場到另外一個戰場不停地奔波。這種流動的生涯使他養成一種怪癖的性情,每到一個新駐地就要找上一名當地姑娘盡情享樂,當然其他的軍官也只好如此。

佔領日本時期,威廉斯將軍從那些丈夫陣亡的寡婦中挑選了兩名身體健康的日本婦女,讓她們住在美國軍駐地,並同她們生了一個孩子,直到1950年離去。

到了朝鮮戰場,陸軍第二軍團司令部李鍾泌少將特別為威廉斯將軍派去了一名年輕貌美的女秘書,實際作為威廉斯將軍的情婦。在一次朝鮮軍隊內部嘩變時,威廉斯將軍的頭部被彈片擊中,從痊癒之日起,威廉斯將軍烴得歇斯底里,他懷疑那名朝鮮女秘書為李鍾泌少將刺探聯合國軍隊調動的情報,竟然將那姑娘活活掐死在床上,然後酣然睡去。同樣的事情也發生在李鍾泌少將派去的第二名朝鮮女秘書的身上,以致豪澤將軍不得不把威廉斯將軍調離朝鮮戰場去休養了很長一段時間。

1953年初,威廉斯將軍回到了朝鮮戰俘管理所,在那裡,他每當頭痛的時候,就讓士兵把中國和北朝鮮戰俘(尤其是女戰俘)帶到俘虜營的辦公室裡進行拷打。有一次,當他指揮戰俘輪姦一名年輕的北朝鮮女軍醫下士的時候,引起了北朝鮮戰俘的不滿,他們與美軍的管理人員發生了衝突,並且舉行了為期5天的絕食抗議。那件事的影響很大,以致威廉斯將軍不久就接到第二個調令,啟程到菲律賓美軍基地去了。

一天,明少校開車載著威廉斯將軍從西貢碼頭回來時,在途中講起法國駐越司令薩朗上將和那個12歲的女孩子的醜聞,威廉斯將軍在饒有興致地聽了明少校的敘述之後,用手拍著明少校的肩膀說︰假如實驗一個那樣小的越南小姑娘能否分娩一事實上非常有趣,請明少校給他想辦法安排一個年齡在10到13歲之間的越南女孩子。

明少校到「人肉市場」尋找,但是沒有成功,那裡的姑娘都超過了威廉斯將軍希望的年齡。最後,他決定從逃到西貢的北方難民中去挑選。

出乎威廉斯將軍的預料,一周之後,明少校果然把威廉斯將軍希望的越南幼女送到橋庫渠美國的顧問駐地,而且還是了對孿生姐妹。

明少校是在「人肉市場」附近的中國運河邊發現那一對名叫「水」和「裡」的孿生小姑娘的。

一天下午,明少校和另一名警察力去堤岸,仲秋的天氣仍然十分酷熱,於是明少校和力都把制服脫掉了,結果還是大汗淋漓,他們咒罵著那可惡的天氣,感到幾公里的路變得延長了許多。

當經過中國運河的時候,力忽然指著路旁說︰「你看那裡是什麼東西?」

明少校沿著力手指的方向望去,但除了烈日下一大片長得很高有稻田和懶洋洋垂著頭的高大椰子樹和棕櫚樹之外,什麼動靜都沒有。

「你說什麼?」明少校問。

「看那條河裡,有人。」

明少校聽到河裡有人,心往下一沉,馬上提高了車速,並不時向車窗外張望。

這一帶是高台教匪徒出沒的地方,經常有人在這兒遭到冷戰,警察到附近清查了幾次,都沒有什麼收穫;他們一走匪徒們又鑽了出來。雖然鄭世明將軍與政府達成了默契,事情卻遠遠沒有得到解決。

「不是匪徒!」力喊道,一面把頭伸到車窗外。

吉普車劇烈顛簸了一下,嘎然剎住了。明少校穿上制服,抽出手槍,同力一起跳下吉普車,河裡,他終於看到了,緊繃的心才鬆弛下來。

在不遠處的一條河裡,有兩個美國士兵在游泳,他們的衣服和槍都顯眼地放在河岸上。說是在游泳,可是他們的姿勢又不像,他們每個人的懷裡都抱著一個發出吱吱尖叫的東西,在河裡一起一伏地。

明少校看了一會,沒有明白那是怎麼一回事,還是力捅了他一下,說︰「那兩個美國兵在取呢!」

哦,他終於弄明白了,兩個美國士兵懷裡抱的是女人,正在河裡幹那種事呢。

「真他媽的新鮮!」明少校心裡罵著,向那邊走過去。

見兩個警察在岸上叫他們,兩個美國士兵抱著女人水淋淋地從河裡走上來,嘟嘟囔囔地穿衣服。這時候明少校才看清楚,他們抱著的根本不能說是什麼女人,而是兩個尚未成年的越南小姑娘。她們身材嬌小,連乳房還沒有發育成熟,只是乳頭周圍隆出個圓錐形的凸包。上了岸,她們害羞地用手遮住光禿禿的下身,然後背過身急忙穿衣服。

從一見面,明少校就看出這是一對孿生姐妹,她們都長得很端正,留著齊肩的短髮,一樣圓圓的臉蛋兒,一樣烏黑的眼睛,一樣微微翹起的小鼻子。這不正是威廉斯將軍要用腦袋來交換的「那樣的小妞兒」嗎!

那兩個美國士兵都認識明少校。打過招呼之後,明少校告訴他們,這一帶很危險,經常有打冷槍的,勸他們到市區去找樂子免得發生意外。

他們對明少校的話有點不相信,笑著說︰這裡很安全,像家裡一樣舒服,越南的小妞兒很好玩。

聽了這話,力有點生氣了,他問道︰「你們美國的小妞兒也很好玩嗎?」

力不會講英語,明少校也沒有把他的話翻譯過去。那兩個美國士兵以為力在談論越南的姑娘,笑著拍拍他的肩膀說︰「太好了。」

明少校告訴他們,他要把這一對小姑娘帶回西貢去。他們哈哈大笑起來,以為明少校也要體驗一下他們剛才的光趣,連聲說︰「沒有關係,沒有關係。」

然而,就在兩個美國士兵背起槍準備離去的時候,其中一個小姑娘突然跑到他們面前,伸出一隻手用生硬的英語對他們說︰「馬尼!」(Money)一個美國士兵笑著從衣袋裡摸出一張綠鈔,塞到她的手裡,又把她抱起來親了一下。

美國士兵走了,兩個小姑娘問道︰「大叔,你們要帶我們去哪兒呀?」

沒有等明少校回答,力怒氣沖沖地吼道︰「混蛋!」他揮起手臂把兩個上姑娘打倒在地,然後又用腳瘋狂地踢她們。

明少校費了很大力氣才把力拉開。

「不要發這麼大火。」明少校勸道。

「這兩個狗雜種!」力恨恨地罵道,臉色漲紅,「他們把越南女人當作猴子,花了兩塊錢就到處取樂!」

明少校知道力非常恨那些外國人,他的父母都是被法國軍隊活活燒死的。力憎恨所有的外國人,在他的腦子裡法國人和美國人都一樣,沒有什麼區別;他也憎恨那些向外國人表示親熱的自己的同胞,尤其恨那些和美國士兵混在一起的妓女。他認為,越南的女人是最下賤的,這些人侮辱了國家,所以應該嚴厲地對待她們。後來,我在警察局碰到力,他表面上和我敷衍,卻明顯地露出他的冷漠態度。聽說,警察局裡像他這樣的人還有許多。看來,要消除人們的種族仇恨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望著蜷縮在地下捂著肚子呻吟的小姑娘,明少校對力說︰「你不她們賣淫,她們又吃什麼東西呢?難道有誰能夠減少這麼多女人嗎?」

「那你的意思是美國人養活了我們?」

明少校不知道,實際上他根本沒有考慮過那些事。像我數越南貴族那樣,他對有關政治和社會根本不感興趣,把更多的時間都用在享樂方面。

他對力笑了笑,沒有再爭辯,把兩個小姑娘帶上了吉普車。

在返回西貢的時候天色已晚,力駕駛著吉普車在坎坷不平的路上顛簸著前行。

明少校在詢問中得知,那兩個小姑娘的名字叫作「水」和「裡」,剛剛滿十二歲,住在西貢港水附近。她們的父親到北方去了,母親一年前患病死於醫院,所以她們只好寄居在舅舅家進而。然而,她們在碼頭做工的舅舅也很窮,要養活他自己的妻子和三個小孩,又要撫養這一對外甥女,日子實在過不下去,「水」和「裡」

也常常吃不飽,每天到碼頭撿一些魚回來,或者挑著水果去賣。

一天,鄰居的女兒告訴她們,運河邊有個茶點供應站,在那兒陪美國人睡覺就能掙很多錢。於是,這兩個根本不知道同男人睡覺是怎麼一回事的小姑娘背著舅舅來到了「人肉市場」,從此開始了她們賣淫生涯。她們能吃飽肚子,臉上也有了光彩,還經常帶回一些錢交給舅舅。後來舅舅也知道她們在幹什麼,但是貧困和勞累使他無心顧及。

吉普車駛過了「人肉市場」,又一直向北開去。這時候,那兩個小姑娘不安起來,懇求明少校放她們回去。

明少校喝止了她們。實際上,他對是否把她們送到威廉斯將軍那裡去也十分猶豫。無論怎麼說,把未成年的少女給一個變態的性虐狂作為發洩工具的事情如果流傳出去,對他總是不利的,儘管那對孿生姐妹在此之前就已經從事了賣淫的生涯。

這時,吉普車駛進了西貢市區,在一條街道的拐角處減慢了速度。突然,明少校的腦後被什麼東西重重地擊打了一下,隨之後面的車門打開了,兩個小姑娘跳出車門,開始逃跑。

力猛地踩住剎車,跳下去追她們。

一個小姑娘跳車時沒有站穩,摔倒在路邊的地上。力揪住她的頭,把扭傷了腳腕的小姑娘拖回車裡,然而此時另外一個小姑娘已經跑出幾百碼遠了,她在沒有行人的街道上飛快地奔跑。

但是,她顯然不熟悉西貢的街道,一直沿著大路跑,這使得吉普車很快就追上了她。

「第二天上午我去接威廉斯將軍到總統府會議的時候,發現那兩個小姑娘已經不能走動了。」明少校笑著說︰「你們可以想像威廉斯將軍那一夜都幹了什麼。」

那時,貝恩上尉的照片冊事件剛剛結束不久,這種事情又發生在威廉斯將軍那裡,使得科奈恩中校無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現在那對孿生姐妹在哪?」他問,「她們還留在威廉斯將軍的駐地嗎?」

「問題就出在這裡。」明少校說,目光盯著走過去的女招待扭動的腰肢。「開始的時候,她們作為僱傭的洗衣女工留在駐地,但是《時論報》刊登出那個消息之後,人們都開始注意到這件事,於是威廉斯將軍讓我想辦法。」這時,他俯過身子低聲說︰「你們不知道,那兩個小姑娘已經懷孕四個月了。」

「不可能!」科奈恩中校說,「不會同時懷孕的。」

「 實是這樣。」明少校肯定地說。「她們的肚子已經非常明顯了。軍援團所有的人都知道這件事。當前把兩個挺著肚子的小姑娘入回去,必然會引起麻煩,所以我暫時把她們帶到家裡,過一些時候再把她們安排到遠一點的地方去。」

「吳重孝先生知道這件事嗎?」科奈恩中校問。

「我把這件事通知了他,但是他要出任駐金邊代表,因此無暇顧及,只是囑咐我想盡辦法妥善安排,不要讓報界找麻煩。」

自從吳庭艷當選為總統以來,西貢報界對美國軍事人員的指責越來越多,尤其是激進的《民主報》、《時論報》、《行動報》等報紙,把美國軍事人員說成「比法國殖民者更殘酷的新主人」。1957年以後,這種指責更為強烈,甚至新聞部長陳正誠主辦的《民眾報》也開始對政府的一些措施提出了批評。

「那麼你準備怎樣解決這件事呢?」科奈恩中校問。他顯然不意在貝恩上尉的照片冊事件發生之後不久,再為這類事件引起什麼不愉快的麻煩。

明少校告訴我們,他準備將那兩個小姑娘送到其它城市去呆上幾個月,直到她們平安分娩以後,再把她們接回西貢;或者,他最後補充道,就讓她們在那定居,這樣就可以長久地消除不利影響。

科奈恩中校對他的想法感到十分滿意。近幾個月以來,情報部門搜集到許多這類事件,已經造成很壞的影響。假如這類事情發生在令人矚目的軍事援助顧問團本身,必然會被越共的宣傳機構歪曲利用。

為了使這件事得到圓滿的解決,科奈恩中校決定親自見一下那對懷孕的孿生姐妹,以 定她們不被在被轉移到其它城市之前突然逃走。

另外,科奈恩中校對明少校說,在把她們轉移到其它城市時,可以通過美國軍用飛機運送,以免這件事在越南人中間弄出一些不應有的傳聞來。

我們離開那家冷飲店已經是深夜時分,街道上空蕩蕩,沒有行人,空氣也涼爽了許多。然而當我們走出店門的時候,從我們乘坐的吉普車後面閃出一個黑影。

科奈恩中校和明少校同時拔出手槍,隱蔽在冷飲店的門後,我和奎恩少校急忙退回冷飲店。

那個時期,一些教派的武裝匪徒又在西貢進行零星槍戰。留在南方的越共份子在制憲會議選舉之後,重新開始了恐怖活動,已經有九名越南官員和美國士兵遭到了槍擊。我們當時認為遇到了匪徒,特別是在午夜時份僻靜的街道上,更使我們異常緊張。

幾分鐘以後,科奈恩中校和明少校從吉普車後面揪出一個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越南小男孩,他瘦骨嶙嶙的樣子,戰戰兢兢地望著我們。明少校用越語訓斥了他一頓,然後一腳把他踢倒在地。那個小男孩爬起來就跑,很快就消失在街道拐角的黑暗處。

然而,我們犯了個錯誤。那個小男孩是被別人派來的,他已經把吉普車的內外胎都用鋒利的刀子割壞了。

由於冷飲店沒有設置電話,我們無法在那樣的一個深夜找到出租汽車,只好準備步行回駐地。僥倖的是,當我們走出不遠,從對面開來一輛警察的巡邏車,終於使我們避免了那次提心吊膽的長途跋涉。

兩天後的一個傍晚,我陪同科奈恩中校來到了位於鹽橋光亞乙炔氣站西側的克明少校家中。

明少校一家住的是一棟陳舊的兩層磚木結構青灰色樓房,正面是他妻子開設的食品雜貨店,而他們一家人住在二層樓上。見我們來到,明少校的妻子急忙把他們的兩個吵鬧不休的小孩領到樓下去了。

明少校家的陳設看上去十分簡陋,屋子裡的空氣也非常悶熱。他告訴我們,在1954年初,他父親和家人都被「越盟」人員危害在家鄉南定市,只有他攜帶懷孕的妻子搭乘法國運送難民的飛機逃到西貢,投靠他在西貢政府機構工作的伯父。

「那兩個小姑娘在哪裡?」科奈恩中校問,他走到明少校嗡嗡作響的吊扇下,吹著被汗水浸濕的頭髮。

「她們總在找機會逃跑,所以我把她們鎖在閣樓裡了。」明少校指了指天花板答道。他拿出了鑰匙,爬上樓梯,找開了通往閣樓的木門。

過了很長的時間,那兩個小姑娘才慢慢吞吞地爬下梯子,來到了下面的屋裡。

那對孿生姐妹長得十分相像,留著齊肩的短髮,面色蒼白,穿著寬大的黑色三婆衣,看上去比實際年齡還要小許多。儘管如此,她們的肚子卻已經在寬大的衣服下面明顯地隆起著,給人的印象與其說像孕婦,倒不如說像在衣服下面藏了洋娃娃的孩子。

「晚上好,小姑娘。」科奈恩中校盡可能和藹地向她們問候,用手輕輕拍她們的臉頰,然而她們卻畏縮地退到了一邊,目光驚恐地望著科奈恩中校。或許,她們以為科奈恩中校從此將要代替威廉斯將軍吧。

我把科奈恩中校的話翻譯給「水」和「裡」聽,叫她們不要害怕,我們不會傷害她們的。她們不相信,既沒有回答,也沒有把警覺的目光變得緩和下來。於是我們不得不花更多的時候來消除她們的疑慮,並把帶來的罐頭給她們吃。那兩個小姑娘顯然很餓,她們每人吃一兩聽罐頭,而對我們帶去的菠蘿和香蕉根本不感興趣。

不久,她們的情緒緩和下來,開始和我們交談。

一個小姑娘(我無法根據名字來區分她們)抱怨說她們常常感到飢餓,閣樓上的蚊子和蟑螂咬得她們無法睡覺。「還有老鼠!」另一個小姑娘補充道。

「Anh xem min iep cua co fa gom chun!」(你看她們多刁哇!)明少校的妻子大聲喊叫著走上樓來。她憤怒地對我們表示,她非常不意在她的家裡收養兩個連美國人都厭棄的賣淫娼妓,並且一定要明少校把她的話翻譯成英語轉送給我們,管理她知道我懂得越語。

我們勸慰好一番,告訴她我們已經為那兩個小姑娘安排好住處,過幾天就把她們接走,還保證對她一家的花費給予補償,這樣才使她平息下來。

明少校把我們送到樓下,向我們抱歉說他的妻子不意他在警察局工作,因為那是一個相當危險的職業,許多夜間巡邏的警察都遭到過冷槍。

對於他妻子的擔心,我們是可以理解的。當時幾乎所有的人,記者、商人、小販、學生、武裝教派、越盟潛伏份子以至平民,都十分憎恨警察。而這種憎恨已經導致了相當大的事件,其中最為轟動的一次發生在1955年4月28日吳庭艷對平川教派進攻的時候。

我們表示了謝意,然後離開了明少校的家。

必須把那對孿生姐妹在消息流傳到社會之前送到遠離西貢的地方去。因為越來越多的記者在國際監察與監督委員會副主席、印度大使德薩的影響下,到處搜集美國駐越人員的情報。前一個月,波蘭與印度代表曾就1954年8月以後美國入越人員在各地的行為向吳庭艷總統提出了嚴厲的質詢,西貢各報記者相繼報導了那方面大量的消息,給我們造成了極為不利的影響。

事實上,反對吳庭艷總統的越共及它的支持者懷著驚恐的心情注視著日漸鞏固的越南共和國以及幾年來南方所形成的繁榮局面,至少是經濟上的繁榮局面。胡志明在聽取了本年初(1957年)返回北方的越共幹部黎筍的匯報之後,認為再這樣下去,他「統一」的幻想將永遠被打破了。但是,他在1958年底之前,仍然指示南方潛伏的幹部加強「政治鬥爭」,而不是加強「武裝鬥爭」。他們利用美國駐越人員的私事加以歪曲宣傳,以便擾亂趨於平衡的南方局勢。

為擺脫那些可能出現的困擾,我們在日內瓦協議簽訂後的幾年以來,從事的多是這樣的事務,或者與那些教派份子打交道。因此,在北越未下決心使用暴力顛覆南方共和國之前,所有的美國駐越人員都沒有對今後的殘酷漫長的戰爭有一個基本的認識,而是把全部精力投入到與越共「政治鬥爭」的對抗之中去了。

作為軍事援助顧問團團長,威廉斯將軍是個引人注目的人物。他很讚賞吳庭艷總統對平定叛亂和恢復經濟所實行的「墾田區」、「稠密區」、「吸引國外資本」

等措施,並為越南爭取到了修建西貢至邊和公路、興建醫院、學校的更多美援。因此,無論事實究竟是怎樣,我們都設法維護一個美國高級軍事官員的威信,而那對孿生姐妹懷孕的醜聞定將使這樣一種威信不能繼續存在,甚至作為攻擊美國駐越人員的宣傳。

通過明少校把「水」和「裡」安排到其它地方去,顯然不能從根本上使問題得到解決,因為幾個月後,她們將要分娩,那將是一個奔走迅急的新聞;另外,關於嬰兒如此處理,也並非一個簡單的事情,最好的辦法是把她們送到國外去,比如在菲律賓的美國基地。

然而,近幾個月來邊疆發生的暗殺事件使那個方案擱淺了。於是,我們開始選擇了既非美國人,也不是越南人的日本工兵專家今井先生。

今井先生於1956年底同一百二十名日本工兵專家到達了距西貢十公里的芽舨海軍基地,那裡有一個日資的海軍艦艇修造廠。所有的日本專家都住在原法國遠征軍修造的堅固的兵營宿舍裡,四周是草上將的海軍基地防區,因此十分安全。在那座日本專家的營地裡,住著隨著來越南的家屬,還有較好的醫療部門,這些條件都非常適宜安置那對懷孕的孿生姐妹。

5月2日早晨,霧氣很大,我同奎恩少校駕駛一輛MC軍用吉普車到鹽橋去接那兩個名叫「水」和「裡」的小姑娘,然後把她們帶到西貢的碼頭,登上尚未交付越南海軍使用的「後江號」艦艇,一直向南,沿著耐河航道駛去。

河面下起濃霧,輪船和機動船都已經停航了。但是,仍然有幾名越南漁民駕著船在河面上行駛。「水」和「裡」靠在輪機艙的窗口透過霧靄向外望著,不久她們開始嘔吐。她們臉色蒼白,不時地看我,顯然對這次秘密的「旅行」感到了惶恐不安。後來,她們抽噎起來。我走過去安慰她們,告訴她們不要害怕,我們為她們安排了個很舒適的地方住。她們之中的一個噙著淚水對我說,她們非常想家,希望我們能讓她們馬上回去。

她們不理解我們為什麼要這樣做。雖然在「人肉市場」等西貢下流淫樂場提供一些避孕工具,但是仍然有很多未婚的越南姑娘隆起了肚子,因而「水」和「裡」

除了有點妊娠反應所引致的不適症候之外,並沒有對她們司空見慣的事感到什麼意外。當我指著她們肚子告訴她們說,要設法使她們安全分娩的時候,她們竟然很肯定地說,只要讓她們回家,那是沒有什麼關係的。

由於事先取得了聯繫,「後江號」艦艇靠岸的時候,今井先生與一位懂得英語的日本譯員已經等在那裡。

今井先生不到40歲的樣子,身材矮且瘦,初次看上去,同越南人沒有很大的區別。他身穿淡藍色的上衣和白色寬大的褲子,戴著一副眼鏡,很熱情地與我們握手。

早在1951年,科奈恩中校(當時任聯合國軍第一騎兵師上尉)就在朝鮮的釜山認識了今井先生,因此,他認為今井先生絕對可靠,而海軍艦艇修造廠本身閒雜人員很少,這對「水」和「裡」在那裡長期居住十分有利。

科奈恩中校告訴今井先生,「水」和「裡」所需的費用由軍用物資供應撥給,她們則作為雜務工在基地內住三個月,然後由美軍人員接走。今井先生仔細地詢問了有關情況後,同意了科奈恩中校的請求。

我告訴「水」和「裡」,她們將在基地內今井先生住所做雜務,月薪為一千五百越幣,這個數目在當時越南的流動工作中是較高的。我特別告訴她們,這件事情是由西貢警察局決定的,如果她們在這期間逃走,警察就會把她們抓住關進監獄。

「水」和「裡」顯然對這個秘密安排感到莫名其妙,只是不住地點頭表示順從。

一切似乎都進行得非常順利,有關威廉斯將軍與他的「愛獸」的傳聞也就漸漸消失了。

8月中旬一個週末下午,今井先生從芽舨海軍基地打來電話,通知我們「水」

和「裡」已經從他的住所逃走,去向不明。聽到這個消息,奎恩少校和我立即冒雨趕到了芽舨海軍艦艇修造廠今井先生的住所。

今井先生介紹說,「水」和「裡」一直很安靜地呆在他那裡,對新生活環境似乎十分滿意。但是從7月底開始,她們經常說肚疼,今井先生認為那不過是由於她們妊娠所致,便請來醫生為她們作了檢查,根本沒有想到那是她們為了逃跑所作的準備。直到一天前的中午,今井先生從修造廠回到住所時,發現「水」和「裡」的房間窗子上繫著一條繩子,才發現她們已於前一夜逃走了。

那兩個妊娠已經8個月的小姑娘能夠逃到哪裡去呢?我們與芽舨警察局取得了聯繫,三天過去了,仍然沒有任何結果。克明少校找到了她們的舅舅,而他說,「水」和「裡」自從一年前失蹤之後再也沒有回去過。

報紙對這件事一直沒有任何報道,那對孿生姐妹就這樣消然地在西貢消失了。

我們推測,她們也許逃到了農村,平安分娩之後定居在那裡;也許她們在逃跑的途中因流產而死亡,被人們當作從「墾田區」逃出饑民掩埋掉了;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她們遇到了不幸,落入黑社會的手裡,遭到了與許多不幸的姑娘同樣的命運,在生死之間掙扎。但是無論如何,她們不會再作為困擾的因素出現,所以我們也漸漸把她們忘記了。

很快,那種平靜的氣氛被胡志明的暴怒打破了。在1957年的最後一個季度中,發生了三十起武裝恐怖活動事件,至少有75名地方官員或者他們的家屬被殺或遭到綁架。僅10月22日一天在西貢就發生了三起爆炸事件,致使13名美國人受傷。

1958年年底,中央情報局截獲了一封越共勞動中央給中部高原地區指揮部「開始一個新的鬥爭」的指示命令。一個月以後,也就是1959年1月,中央情報局又得到一份命令的副本,這個命令指示創建兩個游擊作戰基地︰一個在靠近柬埔寨邊界的西寧省;另一個在中部高原的西部。根據可靠情報,胡志明派越共勞動黨政治局第十次會議在5月召開,宣稱「已經到了推進武裝鬥爭的時候」,要「通過和平方式以外的一切措施」進行統一。並且擬定了從1959年10月旱季到來之時展開那樣的鬥爭。一切可以得到的材料都表明,這是北越對越南共和國進行顛覆活動的起點。

被俘的越共第五百九十九運輸組成員承認,他們已經為中部高原地區的越共份子運送了五次槍枝彈藥,其中主要是些進行破壞活動用的烈性炸藥。中部高原的越共恐怖份子將這些炸藥轉運到南方各省,進行炸毀政府機關、警察部門和美國軍事基地的恐怖活動。

1959年7月8日,位於西貢以北25公里的邊和美國軍事基地宿舍區突然遭到了爆炸,當場炸死了美國軍官兩名,炸傷十五名。這是美國軍事人員在越南戰爭開始後,被越共打死的第一批人員。

據警察局的情報網報告,炸毀美軍邊和軍事基地的十幾名越共份子乘船向耐河上游逃竄,邊和警察局、保安團、羅丐民衛團和陸軍第二十三師立即佈置了對耐河兩岸附近和村異的搜索。我率領嘉定民衛團由二十人組成的反恐怖分隊到達邊和時已經是7月9日下午,登上邊和警察局準備的機動船,我們向耐河上游進發了。然而,此時要搜捕那些恐怖份子,希望十分渺茫,因為他們早已分散到各個村異裡去隱藏起來了,而當地農民十分樂意為那些人提供藏身的場所。

然而,還是有四名越共恐怖份子被警察在新淵郡的務樂鄉抓獲了,他們之中有一個就是兩年前從今井先生那兒逃走的名叫「水」的小姑娘。

在邊和警察局的審訊室裡我見到「水」的時候,已經對她沒有什麼印象了。她的臉上沒有了兩年前那種惶恐的神情。當我用越語與負責審訊的警察上尉陳公桂交談時,「水」認出了我。她睜大眼睛望著我,使我很奇怪。

「你認識我嗎?」我用越語問她,也感到好像是在什麼地方見過這個標緻的姑娘。

她點了點頭。「是你把我們送到芽舨造船廠去的。」她大膽地望著我說,那神情使我馬上回想起她來。

我擔心她要在桂上尉面前說出以前的事情,便不再回答她了。但是,我已經清楚地回憶起她們的樣子。看來,她們是跑到越共那裡去了,像她們那樣的年齡和經歷,是非常容易接受越共的宣傳的。

「水」一開始就堅持說她流落到一個務樂鄉的小酒店做工,不知道店裡私藏炸藥的事情,她根本沒有到過邊和的美軍軍事基地去。桂上尉是一個矮小但非常強壯的中年男人。他從審訊桌旁走到牆邊,拿起一根木棍,然後親自用那根木棍打她。

「水」一邊躲閃,一邊叫喊她是無辜的。

事實上,在審訊之前,另外兩名越共恐怖份子已經供出「水」和「裡」姐妹為他們準備工具,並為他們鉸斷邊和美國軍事基地電線的事情經過。

我拉住桂上尉,勸「水」把一切都說出來,就會得到釋放。我還講了兩年來為她們的擔心,希望她不要為那些她那個年齡還不懂的事情觸犯政府的法律。

「Xin dung ep uong toi nua!」(請你不要再逼我了!)「水」喊道,仍然堅持說她是無辜的,根本沒有參與什麼越共的恐怖活動。桂上尉大罵著,揮起木棍擊中了「水」的頭部。「水」尖叫了一聲抱著頭蹲了下去,血從她的手指間流了下來。

她嗚咽地抱怨警察,說他們抓不到越共,反而要打人。還有幾句顯然是越共傳單上對越南政府指責的話。

桂上尉強迫她站了起來,用繩子把她雙手捆到身後,然後把長繩的另一端拋向空中,繞過木樑垂下。兩個警察用力地扯動繩子,「水」立刻被吊得只有腳趾支撐著地面。她大聲地罵叫著,開始咒罵桂上尉。於是,她被吊得更高了,腳完全離開地面。警察把繩子縛牢在柱子上,然後每人拿起一根木棍,輪流抽打她的臀部。不久,「水」的額角淌下汗水,褲子上浸出血跡。這時,桂上尉走過去,扯下她的褲子,命令警察繼續抽打她。「水」赤裸的屁股上已經佈滿隆起的抽打傷痕,幾處還浸出血來。她的頭部漸漸垂到胸前,身子也不再扭動了。

警察解開縛在柱子的繩索,「水」便從空中落到地下,頭重重地磕碰出沉悶的響聲。大約十分鐘以後,「水」漸漸地甦醒過來,她呻吟著試圖翻過身子,但是被警察踩住了腰部。桂上尉吩咐兩個警察︰「Khai diem!」(動手!)然後叫我同他一起走出審訊室。

我懂得越南警官所說的「Dhai diem」意味著什麼,任何一個執刑的警察都不會理解錯。這個詞是專門對女犯人說的,大多指除了一般拷打之外的刑法,如強姦、刺乳房、向陰道裡灌辣椒水、用火燒燙或將木棍插入肛門等等令女犯人痛苦不堪的折磨。許多女犯人經過這樣的酷刑都供認了自己的「罪狀」(不管她們是否 實有罪),而被判處了徒刑或死刑。

在越文中,查詢、查問、拷打、肉刑都是同樣一個詞︰「tra tan」。

兩年前,西貢警察在馬查斯蒂飯店內發現流傳著印有胡志明頭像的郵票,逮捕了一名女侍。由於得不到口供,警察便用上述各種殘酷的刑法逼使那名女侍指控了許多人,又把她自己說成是越共潛伏在西貢的幹部,還有負責某些活動等編造的內容,將她判處死刑。事情過後很久,警察在偶然的機會發現散佈印有胡志明頭像郵票的人竟是國際監督委員會中的一名波蘭代表。那件事過後,在西貢引起了服務業和一些其他行業的罷工。

但是警察卻在繼續使用著那種古老的、不人道的審訊方法對待犯人,以致後來美國的情報部門也受到感洩,為越南警察提供了一批新式電刑工具。

當天晚上,執刑的警察向桂上尉報告說,「水」已經坦白了她參加爆炸邊和美軍基地行動的經過,並且提供了其他逃亡越共份子的藏身地址。警察按照她提供的線索去逮捕了幾個人,在那些人的家裡搜出了武器和炸藥。

我在邊和市警察局看守所一間關押現行犯的單人囚見到了「水」。她坐在沒有蚊帳的木床上,左腳包著紗布。

見到我走進囚室,「水」傷心地哭了。她告訴我,警察把她的兩個手指和左腿都打斷了,而她把一切講出來之後,警察並沒有像許諾的那樣釋放,甚至不給她治療。我向她保證一定馬上通知警察送她去醫院,並竭力說服警察局釋放她;另外,我問她們從今井先生住所逃跑以後的事件。

她說,她們搭乘一條漁船到了邊和省的務樂鄉,不久在一個收養她們的農民家裡分娩,嬰兒送給了那個農民。幾個月以前,那個農民帶領她們參加了越共恐怖小組,殺死過一名警察。她們姐妹主要負責各農村之間的聯絡並散發傳單。「裡」在警察逮捕她們之前跟隨另一個恐怖小組轉移到別的地方去了,因而漏網。「水」保證道,如果她再見到裡,一定不讓她進行恐怖活動了。

我們對「水」的合作態度非常高興,馬上把她送到醫院進行治療。幾個月後,她的傷勢痊癒了,開始為警察局作密探工作。我們發現「水」雖然只有十六歲,但是她卻是一個非常能幹的特工人員,並且很快提供了剛成立的新恐怖組織「南方解放陣線」的大量可靠情報。

「水」總是化裝成賣貨的姑娘去進行偵察活動。1961年4月的一天,她去邊和鋸木廠的工人那裡得知恐怖份子計劃在7月4日那天炸毀新淵大戲院,因為那一天許多政府官員和美國顧問要到那裡去參加紀念活動。警察根據這一情報作了嚴密的佈置,當恐怖份子把炸藥放在座位下面的時候,立即把他們當場抓獲了。

由於「水」的一系列活動在邊和引起了越共的注意,我們在1961年旬把她調到嘉定民衛團反恐怖分隊。那時,保安團已經劃歸國防部管轄,而各地的民衛團也合併到保安團。這樣保安團就成為相當於正規軍隊的兵種。在組織方面,省會擁有保安團兵力一個營,各郡擁有一至兩個連,每個鄉為十至十五名士兵。至少在營級設有美國顧問,在訓練和裝備方面給予幫助和指導。

吳庭艷總統增強武裝部隊的決定是在1960年11月5日作出的,當時北越已經在過去的兩年中派潛了大批經過訓練的南方恐怖活動份子潛入南方各省從事暗殺和爆炸行動,引起了平民的惶恐和不安。

經過一名自首的北越派潛的恐怖組織成員的幫助,「水」打入了他們的內部,並掌握了大量活動在嘉定省西部地區的恐怖活動的情況。為了能命名「水」獲得越共份子的重用,我們有選擇地讓她將一些情報透露給恐怖份子。

1962年越歷春節以後,恐怖份子又開始了大規模的襲擊。這時,「水」捎回一個口信說,她的孿生姐姐「裡」已經來到嘉定省的新貴上村,她正在想辦法將「裡」爭取到政府一邊來。然而幾天之後,「水」就被越共發現了,他們把「水」

當作可惡的內奸,用繩子把那名年僅十六歲的小姑娘勒死,剝光衣服懸掛在嘉定市心北那條鎮警察所的門前。

我們後來從被捕的恐怖份子那裡得知,當「水」試圖爭取「裡」為政府工作的時候暴露了自己,而「裡」馬上把這件事透露給越共幹部。那時越共恐怖組織內部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即︰對自首或叛變的成員一律處死。那個被捕的越共份子還說,「水」在被處死之前曾經哀求饒恕,但是越共幹部說她因為出賣過很多同志,沒有同意。

在美國人的心中,越南戰爭真正爆發的時間應該是1960年旱季以後,美國軍事人員開始參與反恐怖活動的戰鬥。1962年2月8日,國防部長麥克納馬拉說︰「美國訓練越南軍隊的工作有時是在戰鬥的情況下進行的。由於不時有襲擊美國人員的射擊和爆炸事件發生,在他們也曾為自衛向襲擊者開火還擊。」

面對北越日漸頻繁的大規模武裝襲擊和他們來去無蹤的游擊行動,受到稱讚的和美國官方對之感到有信心的是越南共和國國防部制定出作為在越南農村(越共恐怖份子游擊隊活動的場所)中包羅萬像的反游擊戰略的「戰略村」計劃的制定和實施。

這種戰略是把廣大農民重新集結在設防村異裡的計劃,政府將在這些村異裡採取一系列政治、社會和經濟措施,旨在通過改善地方服務和增加安全的辦法,以肅清越共的同情者和支持者,同時又使人民忠於政府。

越南政府國民議會4月通過了這個計劃,並在湄公河三角洲地帶形式採用了這個戰略,並於8月間把這一戰略推廣到全國。吳庭艷總統的胞弟、政府顧問吳庭儒先生出任了包括國防部長、內政部長、公民事務部長、治安局長、必理作戰局長在內的戰略村特別委員會主任,並且在中部和南部設立了戰略村事務委員會。

使農民進入戰略村是一項艱苦的工作,美國每年需要為此增加五千五百萬美元的援助,這筆錢直接交給各省政府使用。在一次公開場合,吳庭艷總統欣慰地說︰「戰略村嚴重地打擊了共產黨的戰術,它由村落和村落群組成一道連綿不斷的火力線,因而使共產黨得不到便利條件,推動傳統的前線,不能再發動他們不久前還能非常容易地用分散突襲戰術進行的那種襲擊了。」

在調到越南特種部隊任訓練顧問之前,我到過嘉定省許多戰略村,每一個戰略村的人數大都在五百到一千人左右,而從前的越南村落通常為一百到五百人之間樣子。為了增進安全,戰略村都設有三道屏障與外界隔離︰最外層是由竹籤和鐵釘埋在土中作為防,路中有兩名民兵守衛;帶刺的鐵絲網,埋有鐵釘和自動地雷的地帶,並在圍障之前10米左右設有寬二米、深一米五的壕塹,溝底也埋有鐵釘;最後一層防線是高一米五左右的土牆,設有相隔很密的地堡和瞭望塔。

為了避免村民與越共接觸的方式是,每一個十歲以上的村民必須具備按有自己指紋的塑料身份證,當外出的時候在村口關卡把黃色身份證換為綠色通行卡。當時美國人認為越南政府的這個策略能夠使越共恐怖份子日益孤立,從而使南語詞局勢趨於平穩。

然而,這種方法首先引起了廣大越南農民的憤慨,他們不意從傳統的村異搬到這種受到限制的地方來。於是許多農民開始了消極反抗,拒不從他們的土地和祖先的農園遷移到別處。那些已經遷入戰略村的人也積極配合越共份子進行各種破壞戰略村的活動。

「裡」就是在一次襲擊戰略村的行動中被捕的。

1963年雨季到來之前的一個中午,「裡」和另外兩外越共份子闖入守德郡安平戰略村的瞭望塔,企圖殺死守衛的士兵。但是因為其他瞭望塔士兵發現了他們的企圖而發出警報,同她一起進入戰略村的越共份子迅速逃走了,而她卻被士兵和村裡的農民抓住了。

3月下旬的一天,我在守德警察分局犯人的名單上見到了「裡」的名字。據守德警察分局局長介紹,「裡」的態度十分頑固,從被捕起的一個月以來什麼也不肯坦白,甚至乘警察不備的時候,企圖搶過槍枝後越獄逃走。

那天下午我正準備動身返回嘉定市的時候,一隊警察押著「裡」遊街之後回到警察局。她兩側的頭髮已經被警察剪掉,只剩下頭頂上一縷長髮,臉上被各種顏料塗得看不出她的樣子。圍觀的人一直跟到警察局的門口,這時,她轉過身子對著人群,然後張開嘴嗚嗚地叫了起來。隨同我到守德去的保安團士兵告訴我,她的舌頭已經被割去了。我當時並沒有任何對「裡」同情的念頭。她殺死過許多人,包括她自己的妹妹,無論從法律上還是從道義來看,她都是有罪的。對於像她這樣的恐怖份子,採取任何嚴酷的方式都並不過份。

當然,在實行戰略村計劃的,軍隊傷害過許多無辜的平民,因為越共慣於混跡在他們中間,使士兵難以辨別。有磁這種預料之外的情況,白宮高級助手邁克爾.德雷斯特在1963年2月11日給肯尼迪總統的報告中說︰「誰也不知道去年被打死的兩萬名越共中有多少人是完全無辜的,或至少是能加以說服的村民;戰略村計劃正提供政府服務是否足以彌補它要求作出的犧牲;默不作聲的廣大村民對於有人向吳庭艷總統提出的關於獨裁和重用親屬的指責有什麼反應。」

這種使大多數受到傷害而頑固地推行的強硬政策,是吳庭艷總統在他任職最後一年多的期間裡最為糟糕的失敗。事實證明,吳庭艷總統的高壓政策和戰略村計劃並沒有把越共同農民隔離開,反而把農民和政府隔離開了,結果是削弱了而不是加強了安全。

作為既是虔誠的天主教徒又是傳統的官僚統治階級家庭的產物,吳庭艷總統既獨裁又古板,既僵硬又堅持官僚作風,並且疑心重重地看待每一個人。他的心理狀態是一個「西班牙天主教法官」一樣。

他的政治機器是人員都經過挑選和過份集中的家族寡頭政治。他只信任他的家族,特別是他的兄弟吳庭儒和吳庭懦組織的妹妹個半秘密的「勤勞黨」。他保持代議制政府的門面,但事實上他的政府實質卻是獨裁。他所採取的一切措施都引起了越來越多的反對,以至在他統治的最後幾年中,連續發生了數次未遂的軍事政變。

四、尼僧自焚內幕

1963年6月22日,西貢的空氣異常沉悶壓抑。將近午夜時分,一輛裝甲車停在距離西貢高級法院不遠的首榜勳街的一棟戒備森嚴的樓房前面。十幾個全副武裝的特別警察從車上卸下四個沉甸甸的麻袋,迅速抬進樓房。在他們搬運的過程中,麻袋裡什麼東西在劇烈扭動,並發出唔唔的聲音。

一個月前順化市兩成名佛教徒與警察的衝突,幾天前西貢—堤岸七十萬人參加廣德法師的葬禮,以及出租汽車、水電、紡織工人此起彼伏的罷工,使人們對吳庭艷政權的抗議發展成為暴力行動。在對抗變成對吳庭艷政權和他的弟弟吳庭儒在政治上普遍不滿的焦點時,危機越來越嚴重。吳庭儒和他的妻子,一個冷艷美人,此時已公開行使權力︰他命令立即佈防特別警察,要以「堅決的手腕」消除日益高漲的暴力事件,並限期查明在廣德法師葬禮時搗亂的幕後操縱者。

樓房內的一間地下室裡設滿了各種各樣的刑具,天花板的鐵勾掛著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在這間陰森恐怖的房間裡,站著一名身穿軍便服的中年男人,他就是吳庭艷總統的弟弟,剛從順化趕回來的中部軍事長官吳庭謹。正是在他的命令下,特別警察秘密逮捕了本已消聲匿跡多年的四名平川教派尼姑。

作為美國中央情報局駐西貢站的工作人員,我出席了對所謂「恐怖教徒」的審訊,名義上是為了溝通中央情報局與越南警察之間的聯繫,實際上是監督已經遭到幾乎所有越南人反對的吳氏兄弟的活動。

「把她們弄出來!」吳庭謹命令道。

麻袋口解開了,四名反捆著雙手,嘴裡塞著布的尼姑被拖出來。她們穿的袈裟已經撕扯得襤褸不堪,臉上都是灰塵,目光憤怒地瞪豐吳庭謹。

「為什麼把我們抓到這裡來?」當特別警察扯去她們嘴裡的布後,一個中年尼姑質問道。

吳庭謹沒有回答,只是陰沉著臉打量著她們。

「我們為高僧廣德法師舉行葬禮,究竟犯了什麼法?」中年尼姑接著質問道,聲音有些嘶啞。「你們無端端禁止舉行佛祀儀式,逮捕、殺害佛教徒,逼死廣德法師,現在又把我們抓到這裡,難道總統所保證的自由、和平就是這個樣子嗎?」她臉色漲工,越說越氣憤,幾乎用盡全身力氣喊出這些話。

「con ba nang ac la mi!」(這婆子太凶了!)吳庭謹用越語咒罵了一句。實際上,他並沒有聽到中年尼姑的斥責。那種話他聽得多了,也許太多了。所有的人,包括佛教徒,都開始公開地站出來反對他們。吳庭謹同他的哥哥吳庭儒都感到,他們的政府太軟弱,美國人把手伸得越來越深,使得他們一再妥協下去。在即將離任的美國大使瑙爾汀和中國情報局盧西恩.柯奈恩上校的壓力下,吳庭艷總統被迫於6月16日簽訂了一項聯合協議,在協議上政府同意了佛教徒的五項要求,燕與佛教徒一起安排了廣德法師的葬禮。然而,儘管他們作出如此的努力,葬禮卻出人意料地演變成一次反對政府的公開遊行。參加這次反政府行動的七十多萬西貢—堤岸的市民湧上街頭,與警察發生衝突,導致整個西貢陷於癱瘓狀態。

這次空前規模暴亂的起因,是5月份順化市禁止佛教旗幟,儘管吳氏兄弟是越南皇帝清泰的禮儀和宮監大臣吳庭可的兒子,他們信奉的卻是天主教,其中吳庭艷(吳可庭的第三個兒子)的全名叫作讓.巴蒂斯特.吳庭艷。由於吳氏兄弟剛剛在老家順化市舉行升天主教旗儀式,慶祝接受主教職位,他們以政府的名言宣佈厲行禁止升佛教旗幟,這項缺乏理智的決定,在絕大多數人信奉佛教的越南,注定要引起掀然大波。

5月8日是佛祖釋迦的生日,當天兩萬多名佛教徒和數萬名群眾在抗議集會後舉行了聲勢浩大的遊行。在吳庭儒的授意下,信奉天主教的副省長下令向遊行隊全開槍,當場打死九人,打傷十四人。然而,這種獨裁專制的殘暴鎮壓卻激起了更大規模的示威遊行、絕食抗議和其他政治活動。至此,吳庭艷政權卻沒有變得理智一些,反而一意孤行地用催淚彈、警棍和逮捕回答憤怒的人們。

5月10日早晨,三個和尚和十六個尼姑被剝得一絲不掛,雙手被長繩反綁在一起,由警察押送著走過立新街。這種野蠻殘暴的鎮壓方式沒有平息暴亂,卻從另一個反面證實了越共方面的宣傳,就連正在越南南方進行暗殺的恐怖份子也停止了行動。

6月11日,西貢市七十多歲的高僧廣德法師在一條大街中心把汽油澆在自己身上,實行自焚,以抗議政府的行為。這個事件使駐西貢的美軍司令保羅.哈金斯和大使瑙爾汀非常震驚,在與楊文明中將協商之後,當天晚上到「獨立宮」找吳庭艷總統交涉。與此同時,美國國務卿 克斯、國防部長麥克納馬拉、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泰勒將軍(後為駐越南大使)紛紛致電吳庭艷總統。《紐約時報》刊登了尼僧在警察押送下赤身裸體行走和廣德法師自焚的傳真照片,並呼籲美國政府「在經濟上施加壓力」。

6月17日,西貢的英文報紙《時報》發表了一篇文章,對美國和佛教徒進行了隱蔽的攻擊,並且暗示自焚的廣德法師是被藥死的。文章的最後說︰「政府和警察正在查明此案。」

以上就是四名平川教尼姑被秘密逮捕的前提。西貢特別警察局接到密報說,廣德法師是由於教派鬥爭被毒死,抬到街上焚燒的,幕後策劃者是越共恐怖份子。密報還說,7月2日佛教徒還將舉行更大規模的抗議活動。

沒有時間再猶豫了,必須在7月到來之前澄清這件事。這就是為什麼吳庭謹親自出席對平川教四名尼姑的審訊。無論採取什麼手段,都必須迫使她們供出兇手,況且吳庭謹從來沒有為達到目的限制過手段。在審訊前,他特別吩咐負責這次審訊的輝中校,可以採取任何嚴酷的刑具迫使她們招供,唯一的條件是必須留下活口。

這是為了避免以後可能引起的麻煩。

但是,吳庭謹被她們的斥責激怒了,他幾乎忍不住要衝上去撕碎這個膽大妄為的尼姑。他向輝中校低聲說︰「動手吧,看你的了。」隨即轉身離開了地下室。

輝中校下達了命令,十幾個打手蜂擁而上,把四名尼姑按在地下,強行剝光了她們的衣服,然後反擰起她們的雙手,強迫她們赤身裸體地站在輝中校的面前。

輝中校於1954年到菲律賓克拉克美軍基地受訓,曾擔任吳庭艷總統的衛隊長,一向以凶狠暴戾著稱。自從1955年調到西貢警察局後,他成為吳庭儒「鐵腕」政策的積極實行者。

在「控共」運動中,他親手殺死了幾十個「越共份子」。1955年7月初,他逮捕審訊了一名叫阮氏月的小學女教師。當時阮氏月28歲,已是三個孩子的母親,正懷著孕。輝中校親自對這位孕婦進行了嚴刑拷打,採取了各種專門對付女犯人的酷刑。他用電擊阮氏月性器官,用火燒她的雙腳,用針刺穿她的乳頭,用手術刀割她的皮肉……最後,他親手把她活活吊死在審訊室,然後把屍體扔到西貢近郊的一個山洞裡。阮氏月的屍體被發現時已體無完膚,血肉模糊。

輝中校的殘酷暴行激起了大規模的示威遊行。在北越,胡志明親自參加了聲討集會,南北方的群眾都強烈要求吳庭艷政府嚴懲兇手。然而,儘管吳庭艷總統決定逮捕輝中校進行公開審判,他的兄弟吳庭儒卻把輝中校保護起來,不久又把輝中校派到由他自己直接控制的特別警察部門。

那件事引起美國中央情報局西貢站理查森站長的強烈不滿,同時也加深了楊文明、陳文敦兩位將軍對吳氏兄弟的猜疑,而且為吳氏兄弟後來被殺埋下了伏筆。

眼下,面對著四名赤身裸體的尼姑,輝中校的暴戾本性驀然湧上。他拷打過的婦女閃過他的腦子,他似乎又聽到了那種令他心滿意足的慘叫聲和哀求聲,又看到她們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孔和痙攣的身體。這一切他太熟悉,太需要了。他有的是打垮女人意志的辦法,從各種凌辱到對她們身體敏感部位進行令人無法忍受的折磨。

由於他把拷打女犯人當作一種享受,所以他並不希望她們一開始就招供出來。

臭名昭著的三K黨黨魁希爾.卡洛斯在描述他虐殺海豹(三K黨對黑人婦女的蔑稱。譯者注)的心情時說︰「她們從皮肉的痛苦到精神上的崩潰需要一個過程,而這個過程應該是緩慢的、殘酷的和令人心驚肉跳的。」

輝中校正是那樣一個人,他並沒有立即對她們嚴刑拷打,而是饒有興趣地仔細打量這四名尼姑裸露的身體,目光好像在品評幾頭牲口一樣。

為首的中年尼姑看樣子已經年過四十歲了,凸鼻凹眼,瘦骨嶙峋,只有兩隻耷拉下來的乳房和稀疏的陰毛證明她的 是個女人。緊挨著她的是個矮壯的尼姑,年紀約三十歲左右,身上肌肉發達,皮膚黝黑。她雙拳緊握,好像隨時準備以死相拚似的。

她們是密報中名叫靜緣和了緣的兩個尼姑。在遊行和葬禮時,她們作為組織策劃者被密探拍下了照片。經查明,她們都屬於前陸軍參謀長阮文馨將軍支持的警察武裝平川教派,從1955年就在西貢市不斷發生武力衝突;同年秋季,吳庭艷下令軍隊鎮壓了平川教派,從而順利地擊敗了保大皇帝當上總統。為此,平川教派一直耿耿於懷,伺機進行報復,此後發生的數起暗殺恐怖事件都與該教派有關。廣德法師自焚的前夜,有人發現了緣走進過廣德法師的禪房。

「下毒的一定是她!」輝中校盯著這個矮壯的尼姑,心裡想到。「對付她恐怕需要下一番工夫呢。」

他的目光移到另一個年輕尼姑的身上,然後停住不動了。她的名字叫靜真,二十二歲,長得眉清目秀,皮膚白晰,兩隻半球狀的乳房和微胖的身軀使人很難相信這樣標緻的姑娘也會遁入空門。她面色驚恐,嘴微微地張著,眼睛卻不時地瞟一下掛在鐵勾上的屍體。

「這樣漂亮的女人要是站到人肉市場去,那才適合呢。」我心裡想到,為她感到非常惋惜。

小尼姑年約十四、五歲,厚厚向前凸出的嘴唇,上身較長,雖然乳房已經開始發育,但是陰毛還沒有長出來。她因為這樣光著身子站在男人面前而感到羞辱,臉上泛起了紅暈,淚水湧出眼眶,沿著臉頰淌下去。

輝中校冷笑了一聲,指著她們說︰「政府現在已經查明了你們的罪行,抵賴也沒有用處,」他停了一下,接著說︰「我早就看出你們他媽的真唸經、假修行,暗地裡為越共賣命。今天你們如果明白點的話,就趁早招供,免得後來招供了,皮肉也吃盡了苦頭。」

他停下來等了一會兒,然而四名尼姑沒有說話。開始的時候都是這樣,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

他走到了緣面前,伸出手拍了拍她結實的乳房,又捏住她的奶頭拉出。就在這個時候,了緣突然大吼一聲,猛地向他身上踢出一腳,但是沒有踢中,輝中校料到了了緣暴烈的脾氣,閃身躲開了。他似笑非笑地搖了搖頭,吩咐打手們把她綁到刑訊架上去。

了緣身強力壯,拚命地踢打抓咬,幾名打手費了很大力氣才把她捆到大字體的刑訊架上。這時,靜緣也大罵著要奮力掙脫打手的握持,撲向輝中校。

「你這條老母狗!」輝中校罵著,對靜緣拳打腳踢,把她打得躺倒在地,然後命令打手當著其她三個尼姑的面輪姦她,直到她昏死過去。在長達一個小時的時間裡,輝中校坐在審訊桌上,若無其事地吸著煙,臉上掛著冷酷的微笑。

殘酷的輪姦結束了,打手把靜緣抬了出去。

輝中校防走到了緣的面前,把煙蒂往她的肚臍上一按。出乎他的預料,了緣咬住厚厚的嘴唇,用憤怒的目光瞪著他,並沒有發出痛苦喊叫。

煙蒂捻滅了,了緣的肚臍上留下了一塊黑色的痕跡。

輝中校又習慣地搖搖頭,好像並沒有為這第一次的失敗而沮喪。他碰到這種頑強的女人太多了,儘管她們以超人的毅力忍受肉體的痛苦使他感到驚詫,但是無論怎麼說,她們畢竟是女人。這就夠了,除非她們可以脫離肉體而存活,否則皮肉的痛苦總會使她們的毅力土崩瓦解。當然,這需要一定的手段和時間。輝中校堅信這一點,雖然有時候他的這種信念在某些誓死不屈的女人身上動搖過,那麼等待她們的將不再是生存,而是在痛苦的折磨中慢慢地死去。那時候,輝中校要盡量延長她們痛苦的過程。冀求她們在最後的關頭垮下來。

從一見面的時候開始,輝中校就意識到這次審訊的核心人物就是身強力壯的了緣。憑著多年的審訊經驗,他從了緣的臉上讀出了這樣的結論︰她不僅能夠下毒,甚至可以端起槍來殺人。很明顯,她肯定在平川教與高台教的衝突中起著執行者的作用。孱弱的靜緣是幕後的策劃者之一,有頭腦,老謀深算,要從她打開缺口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給她用刑只不過是殺雞給猴看而已。

這一招對了緣幾乎沒有起到什麼作用,她從幼年就對遭受各種各樣的毒打習以為常了,要不是被繩索捆著,她會撲上去以死相拚。然而,堅固的繩子把她牢牢捆成大字固定在刑訊架上,並深深地勒進她的肉裡。她的四肢由充血到麻木,勒在脖子上的繩索使她喘不過氣來。

靜緣遭受輪姦的情景,她都看到了,覺得特別噁心,並非只因為她是個尼姑,而是她從來對男人有一股無可言狀的厭惡,就像討厭蒼蠅一樣的心情。她黑亮的眼睛從來沒有放射過溫柔的光彩,厚厚的嘴唇向前凸出,輪廓分明得像雕刻,挺拔結實的乳房沒有一絲肉感,倒像是兩塊圓滑冰冷的鵝卵石一樣。

輝中校心裡明白,這樣一個女人的頭腦極為頑固不化,打斷她的骨頭也無法使她馬上屈服。時間,他們現在要的就是時間!他不是在審訊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村姑娘,所有的癥結就在於︰了緣的頭腦根本就不會去考慮到肉體的痛苦是多麼難以忍受,死亡的到來是多麼令人恐懼。她不會去想這些,不會去想輝中校期望她想的一切。這就注定對她的一切拷問都將一無所獲。

於是,輝中校把思想轉到標緻的靜真和那個小尼姑身上。

對付這兩個尼姑,輝中校心裡是有底的,她們驚恐萬狀的表情和茫然無主的眼神,她們半張著的嘴唇和瑟瑟發抖的身子告訴了他這一點。可是,問題在於她們對這次下毒案的內幕知道多少,參與到什麼程度?不會一點也不知道的,決不會!秘密逮捕她們的時候,三個尼姑正在庵中密室商談著什麼事情,小尼姑在門口放哨,尼姑們的行動表明,她們是同謀,以靜緣為首,了緣負責實行,靜真也許充當聯絡員,而小尼姑肯定知道一些內情。看來突破口就在靜真和小尼姑的身上了。

為了使她們盡快地供出事件的真相,輝中校決定對了緣施以最嚴酷的刑法,即使不能使她招供,也可以利用她的痛苦來威嚇靜真和小尼姑。他先命令打手用籐鞭狠狠抽打了緣,然後用燒紅的烙鐵烙她的皮肉;不一會兒,整個地下室就充滿了焦糊的氣味,每當了緣昏過去的時候,打手就用冷水潑在她的身上,等她甦醒過來,拷打就繼續進行下去。

這種殘酷的拷打持續了近一個小時,了緣身上的皮肉幾乎都被烙焦了。輝中校又命令打手用刷子往她身上刷鹽水,撕裂般的疼痛使了緣厲聲慘叫起來。她不停地喊著︰「殺死我吧!殺死我吧!」

看到這裡,靜真暈倒,小尼姑瞪著眼睛尖聲嘶叫。輝中校見目的已經達到,便把小尼姑拖到另一間刑訊室去了。

過了很長時間,小尼姑才從那間刑訊室裡走出來,被押回牢房。她臉色蒼白,彎著腰艱難地移動腳步,小小的乳房上留著牙印,大腿內側有鮮紅的血跡,一看就知道她剛才經歷了什麼事情。

當打手把剛剛甦醒的靜真押進那間刑訊室的時候,輝中校正在看小尼姑供詞。

見靜真被押進來,他命令打手去繼續用嚴刑拷打了緣和靜緣。兩個打手應聲退出房間,刑訊室裡靜悄悄的,已經是凌晨四點了,恐懼和疲憊使靜真幾乎睜不開眼睛,她感到輝中校在不斷地打量著她,心裡不覺突突地直跳。突然,她一下跪倒在輝中校的腳下。

6月24日上午九時左右,吳庭儒和夫人坐在他們私邸豪華花園的游泳池旁的太陽傘下,一個保鏢通報他們吳庭謹來訪。

讀完尼姑靜真的口供後,吳庭儒夫婦欣喜若狂,讓吳庭謹馬上通知《時報》發稿,務必在當天見報;接著,他們立即驅車前往「獨立宮」向吳庭艷總統通報。

吳庭艷總統臉色陰沉地接見了他們,他的這種態度使吳庭儒夫婦感到吃驚。在腥風血雨的幾個月裡,作為總統的吳庭艷一直支持對暴亂採取高壓的手段,並親筆簽署了對幾名佛教徒的逮捕令;甚至6月10日廣德法師自焚事件和大規模武裝衝突發生以後,他仍然對五角大樓的呼籲採取不屑一顧的態度。

這天清晨,吳庭艷總統接到美國大使瑙爾汀打來的電話。在電話中,瑙爾汀大使向他詢問是否於前一天下令秘密逮捕了四名平川教派尼姑,並通知他說,被捕人中名叫靜真的尼姑是黎文金少將的侄女。瑙爾汀大使說黎文金少將已經得到可靠情報,證實了特別警察襲擊佛教寺院和逮捕尼姑事情。最後,瑙爾汀大使要求他立即下令釋放被秘密逮捕的四名尼姑,以免引起軍隊和政府的衝突。

這個消息使吳庭艷對他的兄弟十分不滿。

儘管他對幾個同胞兄弟一直採取縱容的態度,但是此時他也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1662年4月份美國國防部長麥克納馬拉第一次訪問越南的時候,曾經婉轉地向他表示對吳庭儒獨裁專制的狹隘民族主義傾向的關注,希望他「穩定南方局勢,打贏這場戰爭」。

此後,作為吳氏家族最親密的朋友,瑙爾汀大使也幾番提醒吳庭懦夫婦,不要把軍隊同政府對立起來。

當吳庭艷總統把瑙爾汀大使的電話轉達給吳庭儒夫婦的時候,他們感到非常憤慨,認為美國人是在干越南共和國的內政。吳庭儒夫人怒氣沖沖地搖著靜真的口供,堅決主張不僅不放人,反而還要把靜真等人送到特別軍事法庭判處死刑。

這時吳庭艷總統的態度馬上轉變了,他一面派吳庭儒立即佈置監視黎文金少將的行動,一面通知政府委員黎文科準備讓特別軍事法院受理此案。然而,未等吳庭艷作了準備,當天下午的《民眾報》就刊登了四名尼姑被秘密逮捕的消息,並且別有用心指出︰這次秘密逮捕「嚴重破壞了整個西貢—堤岸」。數十萬名佛教徒和群眾在當天夜裡湧向「獨立宮」,要求吳庭艷總統立即釋放四名被捕的尼姑。總統衛隊、警察同抗議者發生了流血衝突,造成十五人死亡,一百多人受傷的後果。

《民眾報》是新聞部長陳正誠的私人刊物,主任陳無英對吳庭艷政府採取客觀批評的態度。這次卻公然披露政府秘密逮捕四名尼姑的消息,暴露了即使在文官內部,對吳庭艷和吳庭儒的不滿也在激化。早些時候,國防部長阮廷淳曾經直率說︰「美國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應該對吳庭儒夫婦所幹的事情默不作聲。」

6月25日,吳庭艷總統接到了黎文金少將調動部隊、阮慶少將調動部隊的情報。西貢的空氣頓時變得緊張起來,由草上校率領的特種部隊駐進西貢郊區擔任防衛,吳庭艷總統在即將離任的瑙爾汀大使和科奈恩少校的調解下,與軍隊達成了妥協,準備釋放靜真等四名被捕的尼姑。

然而,緊張的事態並未因此而得到好轉,反而愈演愈烈。另外,從年初開始的金融危機也愈加惡化,物價暴漲,民不聊生。這就更加劇了人們對吳庭艷政權的不滿情緒。軍官曾兩次試圖殺死吳庭艷總統,一次發生在1960年11月,另一次發生在1962年2月。那位越南總統對軍隊疑心重重。因而在西貢周圍那些敏感的指揮軍隊的崗位上安置了忠實的親信,在所有各省都創建起可靠的軍事負責人聯絡網,清洗了潛在的挑戰者和軍事司令部內部的不滿份子。

儘管如此,局勢仍在進一步惡化,吳庭儒在表面上取得了軍隊控制權,但實際上政府內部的大多數人,包括副總統阮玉書、國防部長阮廷淳、外交部長武文牡、新聞部長陳正誠、總統府軍事顧問楊文明中將、武裝部隊代理參謀長陳文敦少將及助手黎文金少將等人在內的高級官員和將領,與吳氏兄弟的裂痕在暗中愈來愈大地威脅著整個共和國的局勢。

在這樣一個危機四伏的時刻裡,白宮卻一直保持著不應用的曖昧態度, 切地說,美國並不像許多人想像的那樣「策劃」那次政變,整個政變過程都是由越南人自己制定的,自己完成的。

之所以美國在那次政變中處於這樣一個無足輕重的角色,是因為美國當時的對越態度正處於一個各自為政的時期,代表白宮的新上任的咯奇大使與代表美國軍隊的哈金斯將軍幾乎在每一個重大問題上都發生了意見分歧,而且他們之間的爭吵在美國政府的最高級人士中造成了反響。

有一個時候,他們兩個人甚至向政變陰謀的策劃者發出了互相矛盾的信息。

中央情報局西貢站的站長約翰.裡查森一貫支持吳庭儒採取的強硬手段,他對吳庭儒的精心扶場已經在將領們中間引起了懷疑,認為中央情報局的這個頭目(指理查森站長)可能要消弱他們的力量,而吳庭艷總統的這位兄弟是中央情報局僱傭的。以後,這將成為一個重要的問題,並將導致約翰.理查森先生的撤換。

當時中央情報局在越南的特工人員遍佈各個階層,可以說我們所得到的情況比任何一個美國人或者越南人都要全面得多。我們發現了官僚統治者與冷漠的農民之間的鴻溝及它同城市中產階級的疏遠,因而為形勢感到了擔心。但是當理查森站長的這個擔心被吳庭儒轉達給吳庭艷總統時,吳庭艷總統卻抱怨說,在他的國土上到處進行刺探的美國人太多了。

這次佛教徒遊行示威的升級表明,越來越多的人公然站到了政府的對立面。我們情報網甚至已經瞭解到以在西貢將領中頗具聲望的總統府顧問楊文明中將為首的軍事將領,以副總統阮玉書先生為首的文官內閣與宗教領袖釋智光和勞工領袖寶先生在公開的、半公開的或是私下的場合都在互相呼應。但是,這個情況不知為什麼被中央情報局局長約翰.麥康嚴密封銷了;實際上,洛奇大使、哈金斯將軍和麥康先生一直在實行相互封閉,以致達到令肯尼迪總統擔心的地步。

作為特種部隊名義上的顧問,我一直密切地關注著事態的發展,並把所有情況(包括審訊的細節),都及時地報告給理查森先生。

1963年7月2日晚11時,五輛裝甲車開進了首榜勳街。那時天正下著大雨,街上沒有行人,裝甲車的隆隆聲被雨聲淹沒了。一位身穿特種部隊軍官制服的青年軍官從一輛裝甲車上下來,走進特別警察臨時協調指揮部的樓房。

「情況非常緊急。」輝中校神色緊張地告訴我說︰「我必須馬上把犯人轉移到安全的地方去。」

「是否要把他們送往志和監獄?」我問道。

「不,那裡更不安全。我們去隆成營!」我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因為隆成營是直接負責防止軍事衝突的特種部隊的秘密訓練營地,對軍方和外界一直嚴格保密。隆成營訓練營地的長官黎光松上校是吳庭儒的親信將領,領導著由中央情報局提供的最先進武器裝備的一支實力強大的特種部隊。如果不是由於不得已,我相信吳庭儒是不會決定把犯人送到那裡去的。

被秘密轉移到隆成營去的犯人,除了四名尼姑以外,還有《善意報》的編輯廷康、嘉定省議員杜光文和一名陸軍電台的女報務員。所有這些犯人都戴著手銬,眼上蒙著黑布,被頭戴白色頭盔的特種部隊士兵押上了停在門外的裝甲車。

望著裝甲車隊消失在雨幕裡,我心中第一次懷疑起一直得到中央情報局和美國軍方支持的吳庭艷總統政府的穩固性和控制局勢的能力。

第二天早晨,我聽到協調指揮部遭到襲擊的消息,吳庭儒下令警察實行戒嚴,封鎖所有的路口,頓時西貢市的空氣緊張起來,似乎隨時都要爆發戰爭。

科奈恩上校來到了中央情報局西貢站的駐地,與理查森先生秘密商談了三個小時之後,決定派我以特種部隊訓練顧問的身份去隆成營,調查那裡的武器裝備情況及那七名犯人的行蹤。

「你認識黎光松上校。」理查森先生對我說︰「我將通知他,你到那裡去是為了使美國及時對發生的一切作出迅速反應,這樣他們是歡迎的。至於吳庭儒那裡,我想很好解決。」

我知道理查森先生與吳庭儒及他美麗的妻子之間的特殊關係。許多被執拗的吳庭艷總統斷然拒絕的事情,就是通過吳庭儒瞬間得到了圓滿的解決。理查森先生與瑙爾汀大使一樣,是吳氏家族的密友,深深懂得他們強烈的民族主義和排外情緒,從來不觸動他們敏感的神經,總是對他們提出建議而不是命令,因此不管吳庭艷還是吳庭儒夫婦都是樂於聽從的。

果然,吳庭儒幾乎未經思索便同意我到隆成營去,並且為我此行提供了各種方便。

1963年7月5日,我在輝中校的陪同下,於下午四時左右來到了位於西貢以北約三十五公里、與阮文紹上校指揮的第五師相交的隆成營秘密基地。

隆成營的營地面積很大,戒備很極為森嚴,每個路口都有裝甲車和全副武裝、頭戴白盔身穿武裝服的特種部隊士兵把;士兵們有中央情報局提供的最先進的殺傷力很強的自動武器及通訊設備,嚴密地盤查通過路口的每一輛車輛。道路兩側設有許多混凝土築成的工事,顯然是作為防禦用的;工事與工事之間拉著鐵絲網,並設有壕溝;路卡以外的地帶埋著自動地雷,最近的一個戰略村距離隆成營也有八公里遠。

儘管關卡的軍官認識輝中校,還是非常仔細地檢查了他的通行證,並在最後一個路卡換成紅色驗證牌。輝中校告訴我,即使吳庭儒到這裡來,也需要經過同樣的檢查。

在前往營地指揮部的沿途,我們見到正在烈日下進行訓練的特種部隊的士兵和坦克。距離指揮部不遠的地方有一個軍用機場,那裡停放著三架T-28型戰鬥轟炸機和一架HU-IB型直升飛機。

指揮部設在一座堅固的水泥結構的房子裡,四周有高大的棕櫚樹和菠蘿蜜樹遮蓋著,因此非常涼爽。

黎光松上校,一個吳氏家族的忠實支持者,與我在1961年就已經認識。

「自從蘭斯代爾上校回國以後,美國的態度越來越保守。」他用法語對我說︰「這幾次叛亂都發生在陸軍部門,而且在六月順化動亂中,陸軍為特種部隊的行動設置了許多障礙。」

「最近的群眾運動與陸軍的態度有什麼關係嗎?」

「情況還沒有完全弄清楚。」他回答道。「但是我認為是有關係的。」

「那麼為什麼把犯人送到這裡,而不送到志和監獄呢?」我問道。

「因為這些犯人都是有背景的人物,有些人也在想盡辦法尋找他們。」

「你是不是指陸軍的人?」

「不完全是。」他回答說︰「比如廷康,就是胡志明派到南方的特務。在他被捕的當天就發生了武裝襲擊警察局的事件。」

「也許你已經知道前幾天協調指揮部遭受襲擊的事情吧?」我問︰「你是不是認為那件事會與陸軍有關係呢?或者說與陸軍中什麼人有關呢?」

「由於襲擊指揮部的人沒有抓住,所以不能肯定地歸咎到陸軍身上。然而他們是掌握我們逮捕了陸軍電台的一名女報務員的情況,另外,被捕的人中有總參謀長黎文金少將的侄女,這就更加令人懷疑了。」

他站起身,從保險櫃中取出一份材料遞給我。

「這是陸軍電台的女報務員的口供。」他說︰「她供認曾經為一位將軍與釋智光進行過聯繫。」

晚上,我和黎光松上校來到機場邊關押人犯的混凝土避彈室。我們走進去的時候,犯人正在一名手持皮鞭的上尉和五名士兵的監督下進行悔。一面牆上掛著吳庭艷總統的肖像,七名犯人跪在地下,又手向前平伸,目光盯著肖像以示悔罪。那種方法實際上是在「控共」時期經常採用的一種體罰,為的是使犯人在肉體痛苦時反悔自己所幹的事情,做出另外的選擇。

七名犯人看上去已經以那種姿勢跪了很久,平伸的手臂不斷顫抖,臉上都掛著汗水。

「請讓我休息一下吧!」那名身穿咖啡色卡嘰布陸軍制服的女報務員懇求道,眼睛沒有敢偏離牆上的肖像。她的軍裝已經被汗水濕透,雙臂顫抖得非常厲害。

「不許說話!」那個上尉喝道,用鞭子在她的背上抽了一下。

忽然,名叫杜文光的議員身子搖晃著向前面倒去。「我的心臟病犯了!」他痛苦地喘息著說,面色蒼白,用手扯住胸口的衣服。

那個上尉怒罵著,走過去用鞭子抽打他的面部,同時用腳踢他。開始的時候,議員還滾動著哀求,漸漸地他不動了,任憑上尉和士兵踢打,躺在地下渾身打顫。

「停下!」黎光松上校命令道。他把手靠近議員的鼻孔,發現他的呼吸已經極其微弱了。

「把他送到醫生那裡去!」他命令道。

四個士兵走過來,抓住他的手腳抬了出去。

「這個傢伙非常頑固。」黎光松上校給我介紹道︰「他自恃與郭從德總理的關係,煽動群眾遊行,遞交請書。佛教徒事件發生以後,他鼓動議員們向總統提出抗議,是個十分危險的人物。」

「你們逮捕他,會不會引起更大的麻煩呢?」我問。

「逮捕這些人的行動都是秘密進行的,消息對外實行封鎖,只是四名尼姑被捕的事不知通過什麼渠道流傳出去。看來特別警察內部可能出了問題,所以把犯人轉移到這裡關押。」

從安全的角度看,犯人被關押在隆成營是十分保險的,因為那裡的官兵幾乎與外界沒有什麼來往,即使與家人通信也經過其他部門轉達,並受到嚴格檢查,吳庭懦對他這支忠實於他的的親信部隊格外優待,供給和裝備比其他陸軍部隊好得多。

當其他部隊到了發不出軍餉的地步,隆成營卻絲毫不受影響,甚至士兵家中困難的還可能得到額外補貼。

另外,為了使士兵消除思鄉的情緒,吳庭儒特准該部隊在每次掃蕩後將所俘年輕婦女帶回營地,當然那些婦女是作為統一財產關在隆成營的一座工事內,每逢週末輪流分配各營的士兵。因此,以上的各種措施使得這支部隊成為吳庭儒與陸軍抗衡的一股強大的勢力。我相信一旦發生政變,隆成營必然會與政變部隊進行殊死的戰鬥。

然而,在我到達隆成營數日之後,一件牽動著整個政局的事件爆發了︰被關押在隆成營的七名要犯,在一個雨夜由被他們感化的特種部隊少尉帶領,從沒有設地雷和關卡的沼澤地帶逃亡了。

那個事件發生在前三天,即8月15日,吳庭艷總統在為離任的瑙爾汀大使送行的記者招待會上宣佈,他接受瑙爾汀大使勸說他與佛教徒和解的請求,並聲稱他「對佛教徒的政策一向是同他們和解」。這個態度無疑是對肯尼迪總統的呼籲作出的一種諒解的姿態,使許多原來反對他的美國人和越南官員,都認為他將做出進一步緩和緊張局勢的更具體的行動。

但是就在吳庭艷總統作出上述保證之後的第四天深夜,涉及幾個月前吳庭儒夫婦高壓政策的七名犯人,終於說服了隆成營特種部隊的一名少尉,並在他的帶領下經過西面未設防的沼澤地帶逃亡。

發現犯人逃亡的是一名負責夜間巡邏的上士。由於那幾天一直連降暴雨,他便與其他巡邏的士兵躲在一架F-23型戰鬥機下面。夜裡兩點鐘過後雨漸漸小了一些,他帶領士兵在關押犯人堅固的混凝土防彈室前作了一次例行的檢查。當到達那裡的時候,他們見到防彈室的門打開著,裡面空無一人,兩名哨兵被殺死在門外的崗樓裡。

隆成營的警報器響了,正在酣睡的士兵醒來後湧出營房,開始進行搜索。他們很快發現犯人逃向西面的沼澤地帶,便立即向那個方向進發了。

我與黎光松上校等在他的指揮部裡,聽到西邊傳來緊密的槍聲,看來他們與士兵接火了。

凌晨3點40分,指揮部外傳來混雜的腳步聲,接著,一位少校指揮官與幾名士兵帶進來渾身是泥水、披頭散髮的陸軍電台女報務員。他報告說,那名掩護犯人逃跑的少尉為犯人提供了科爾特式自動步槍,在沼澤地與軍隊發生了槍戰,結果議員和少尉被擊斃,一名尼姑陷入沼澤溺死,陸軍電台的女報務員被俘,但是三名尼姑和《善意報》編輯廷康卻越過沼澤地逃走。

這個消息使黎光松上校極為震驚,他清楚四名犯人逃出隆成營可能造成的嚴重後果。他一面下令出動特種部隊在鄰近的地區和戰略村進行搜索,務必要把四名犯人捉到或者擊斃,一面立即對女報員進行審訊。

那名女報務員被帶到關押犯人的防彈室,士兵剝光她濕透了的軍裝,用皮帶狠狠的抽打她。她雙手摀住臉部匍匐在地下,任憑皮帶呼嘯著像雨點似地抽打她的身體,堅決不肯說出犯人逃跑的方向。

「混蛋!你不說出來,我就把你打死在這裡!」黎上校大聲喊著,猛踢她的肋骨。那名女報務員在地下痛苦地滾動著,粘滿泥水的長髮裹住了她的臉頰。

「oi chao oi!」她用手摀住被踢中的肋部慘叫著,顯然她的肋骨已經被黎光松上校踢斷了。

黎光松上校走過去,揪住她的頭髮,兩腿分別踩住他的胳膊,使她仰面躺在地下,然後一面用拳頭猛擊她的臉頰,一面緊緊地逼問那幾名犯人的去向。

那名女報務員的臉立即腫脹起來,嘴唇也被踩得裂開了,血從她的嘴角和鼻子流淌出來。儘管如此,她還是堅持說她不知道那幾名犯人的去向。

「打死她!不說就把她打死!」黎光松上校暴怒地吼道,用力揮著手臂。

幾個士兵抓住她的腳腕,把她拖到牆邊,又把她倒提起來,將她的雙腳插入牆上的兩個鐵箍內縛牢,使她面貼牆壁倒懸著。兩個士兵各持著一條一米多長的寬竹板,開始抽打她的臀部。竹板帶著風聲接觸到她的皮膚,發出清脆的聲音,每抽打一下,她臀部的白晰皮膚就隆起一條很高的青紫色傷痕。

開始的時候,女報務員還在叫喊著哀求,但後來她漸漸不再喊叫了,雙臂也垂了下去。

士兵們捆住她的手腕,把繩子穿過牆上的鐵箍,將她的身子拽了起來,直到她雙手挨到了腳跟,身體朝前挺起,腰部向後彎曲成為弓狀,使她像跪在牆上一樣平懸在空中,然後用冷水把她潑醒。那名上校指揮官把蘸了汽油的布條放進兩個空罐頭瓶內燃燒了一會,然後把布條取出,將罐頭瓶扣在女報務員兩隻繃緊的乳房上,女報務員的乳房立即被吸進了瓶子,奶頭和乳暈都被吸得凸了出來,皮膚由紅色漸漸變成了紫黑色。

(此處刪節11行)

那名女報務員的兩隻乳房幾乎都被抽進了罐頭瓶內,她痛苦地扭動著,企圖甩掉罐頭瓶,但是罐頭瓶牢牢地吸附在她的胸前。士兵又從外面搬進一塊大石塊,縛到她的臀部上。這樣一來,她的腰弓得更加厲害,幾乎像打折斷了的樣子,肚子向下挺出。

「燒死她!」黎光松上校焦急地喊道︰「要是她不肯說,馬上就把這個賤娘兒們燒死!!」

(此處刪節6行)

凌晨五點左右,在這種慘不忍睹的酷刑之下,女報務員終於供出了四名犯人逃亡的去向。

當士兵們把女報務員從牆上解下來的時候,她已經奄奄一息,肚子上的皮膚被燒成焦黑色,肚臍凸了出來,兩個乳房也變得青紫凸出。她無力地躺在地下喘息,目光呆滯地望著上方,顯然,她已經活不成了。

「vui xoo chet!」(把她埋掉!)黎光松上校命令道,然後同我一起回到了營地指揮部。他馬上要通了吳庭儒的電話,向他報告了隆成營發生的一切。這個意外的事件使吳庭儒大為震驚,他在電話裡大罵黎光松上校,然後便把電話掛斷了。

幾分鐘以後,吳庭儒又打來電話,命令隆成營特種部隊立即作好戰鬥準備,以防止駐所紮在隆成營北部阮文紹上校率領的陸軍第五師發生變化。

陸軍第五師師長阮文紹上校是個極為特殊的人物,但是當時人們都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他的部隊是受武裝部隊代理參謀長陳文敦少將和陸軍第二軍區司令阮慶少將的雙重指導。防區內設有阮高其空軍少將(後為中將)的越南共和國空軍基地。

美國新運到的五架A-1型戰鬥機的飛行員都是他的親信軍官。因此,他擁有著一支當時不為人知、實力強大的部隊。但是,吳庭儒當時非常自信,他以為通過幾次清洗,已經牢固地掌握了軍隊,這種想法導致他採取了進一步的冒險行為。

8月19日,靜緣、了靜和靜真三名從隆成營逃回西貢的尼姑,往自己身上澆上汽油,在獨立宮前實行自焚,同時散發一份揭露特別警察軍官輝中校對她們及其他被俘人員實施的野蠻行徑的傳單。

暫時平靜了一陣的西貢又沸騰起來,所有的佛教徒都湧到總統府抗議,要求嚴懲兇手。與此同時,西貢的汽車工人、碼頭工人、紡織工人、水電工人也舉行了全面罷工,抗議政府出爾反爾的許諾︰上百輛出租汽車憤怒地呼嘯著馳過街道,對冷漠的政府表示發自內心的反抗;遊行示威還從堤岸、嘉定、順化、峴港等地相繼爆發,形成了空前浩大的聲勢。

然而,即使是這樣,吳庭儒夫婦還是異常冷酷地對待這些示威事件。吳庭儒夫人甚至把尼僧自焚說成「燒野味」。像他們以前做的那樣,吳庭儒下令特別警察出動,槍殺了數十名群眾,然後又通過他們控制的《西貢時報》把被槍殺的人說成是流竄到西貢的前教派匪徒。

兩天之後(8月20日)深夜,頭戴白盔的特種部隊和穿傘兵服的陸軍士兵,突然在全國各地對佛教寺院發動「斬草除根」的襲擊,1400多人主要是僧侶受到逮捕,其中許多人遭到毒打或殺害。

這個殘暴的統一搜捕行動是由吳庭儒一手策劃的,他繞過了正常的陸軍指揮系統,親自下令進行。關於吳庭艷總統(他曾對瑙爾汀大使和越南人民作出了神聖的保證)是事先同意的,還是只是在事後接受的,一直沒有能夠搞清楚,因為幾個月以後他和策劃那個事件的吳庭儒一起被士兵打死在政變部隊的軍車裡。

由於陸軍在搜捕的前一天發佈命令,吳庭儒讓許多特種部隊的士兵穿上借來的傘兵部隊的軍服;同時,吳庭儒還切斷通往美國大使館的電話線,企圖使美國官員不知道事件真相的經過,以使欺騙美國官員相信是陸軍實施了這次違反他自己諾言的鎮壓行動。

鑒於上述情況,美國大使館在向華盛頓最初的報告中把罪責加在西貢陸軍的身上。但是,這種錯誤指責在武裝部隊代理參謀長陳文敦少將的協助下,很快得到澄清。

在吳庭儒舉行記者招待會慶祝平定佛教徒事件之中有一個插曲︰外交部長武廣牡像和尚一樣剃光頭,手持經過吳庭儒授意擬定的講稿,宣佈他從即日起辭去外交部長的職務以表示強烈的抗議。

8月27日,我作為特種部隊訓練班顧問參加了吳庭儒夫婦舉行的一次招待宴會,那天到會有越南政府和軍隊的官員,各國大使及中央情報局西貢站全體成員。

當楊文明中將走過來與理查森先生握手的時候,我聽到他低聲用法語對理查森先生說︰「你知道嗎?特種部隊使用你們送來的武器殺了人。」

顯然,楊文明中將對吳庭儒盜用陸軍的名義進行搜捕非常惱火。這種情緒在其他軍官的身上也表現得十分明顯。於是,又一個軍事政變的陰謀在暗中進行了。

10月2日,中央情報局的科奈恩上校與楊文明中將在芽異會晤的時候,又有一名佛教徒在市中心的廣場自焚了,這給會談增添了一種沉悶的氣氛。他們的這次會談用了七十分鐘,而且使用法語(楊文明中將非常熟悉這種語言)進行了磋商。

楊文明中將說,他不希望美國對政變有「任何具體的支持」,然而 實需要美國對他們作出不阻擾政變實施的具體保證。

在越南人當中,楊文明中將的身材魁偉,所以人們都稱他「大明將軍」。他出任總統府的軍事顧問,是一位有才能的作戰指揮官而且在軍官團中極孚威望。

當楊文明中將說出參與政變人員的名單時,科奈恩上校大吃一驚,因為第一個人就是與他相交多年的朋友,越南武裝部隊代理參謀長陳文敦少將。

整個的名單是這樣寫的︰

1計劃參加者︰總統府軍事顧問楊文明中將

國防部長阮廷淳

武裝部隊代理參謀長陳文敦少將

武裝部隊副總參謀長黎文金少將

聯合總參謀部總長陳善謙准將

2計劃支持者︰第一軍區司令阮正詩少將

第二軍區司令阮慶少將

3計劃同情者︰第三軍區兼西貢軍事長官孫室訂少將這樣一個幾乎包括所有越南共和國武裝部隊高級軍官的名單,的 使科奈恩上校非常震驚。

楊文明中將告訴科奈恩上校,他們的政變準備通過三種方式進行︰1暗殺吳庭懦和吳庭謹,保留吳庭艷總統繼續任職;2由各軍事部隊,特別是駐邊和的部隊,包圍西貢政變部隊與效忠吳庭艷總統的部隊直接交火,把西貢分成若干區域,逐個加以肅清。

楊文明中將認為西貢城內的五千五百名士兵可能會效忠吳庭艷總統而與政變部隊發生戰鬥。

「最危險的人物是吳庭儒、吳庭謹和吳重孝。」楊文明中將說︰「吳重孝曾經是共產黨人,現在仍同情共產黨,他正在謀求與胡志明達成停火協議。」

他告訴科奈恩上校,他本人沒有任何野心,其他將領也沒有。「不過,」他笑著說,「孫室訂將軍是個例外,而阮善謙准將可能會扮演兩面派的角色。」

洛奇大使給予楊文明中將的答覆是︰1.美國保證不會阻擾他們的計劃;2.意研究他提出的除暗殺計劃以外的其它計劃;3.保證繼續對越南進行援助,只要他能獲得人民的支持和在對北越的戰爭中獲勝。

洛奇大使說,如果未來的政府中有占相當比例的、有資格的文職領導人擔任關鍵性的職務,它就非常可能成為上述那樣一個堅強有力的政府。

楊文明和陳文敦將軍都是十足的民族主義者,他們對一切靠外來勢力支撐的力量都感到不滿,尤其厭惡像吳庭儒夫婦那樣的美國中央情報局親信。他們向洛奇大使表示,改變政局是越南人自己的事務,舉行民主選舉,不做任何國家(尤其是美國)的「僕從」。

洛奇大使對他們的設想表示支持,但是有保留地懷疑在越南當時的情況下,民主選舉是否符合客觀現實。

從理論上講,我們完全可以把政變的陰謀轉達給吳庭艷總統的合法政府,這樣無疑會制止政變的發生。但是從實際考慮,這次政變的 是越南人自己的事務(他們已經友好地通知了我們),而美國人又並非昔日的法國總督;吳庭艷總統的政府雖然在許多地方對美國十分有利,但是它已經引起了人民的憤慨,極力維護這樣一個不被人民支持的政府,將會有損於美國的形象。

就在這樣一個時候,法國人和北越的共產黨人突然發起了一場趁火打劫的「外交進攻」。

早在8月29日,法國總統戴高樂就越南問題發表了一篇故意閃爍其辭的公開聲明,他追述了那個1954年以前屬於法屬印度支那地方的歷史,然後意味深長地說︰「法國對越南所報的希望是,讓它的人民,也僅僅是它的人民,在不受外國影響的情況下選擇,決定自己命運的方式。」他同時派出了外交官在北越與南越之間進行接觸,試圖乘虛而入恢復法國的形象。

法國駐越南共和國大使羅歇.拉盧埃特先生幾次對吳庭儒暗示,美國正在計劃幹掉他的哥哥。

從河內返回西貢的雅克.德比宗帶來了胡志明那個自相矛盾的驚人的講話。德比宗與越共領袖胡志明在河內會晤中,胡志明竟然聲稱對吳庭艷這個曾經被他斥為「封建主義者」、「美國的傀儡」的看法「已經大大地改變了」。胡志明說︰「吳庭艷是個善良的越南人,是個愛國者,他身上的許多品質是非常可貴的。」

但是,吳庭艷總統和吳庭儒並不理睬這些討好的表示,事實上,他們正在密切注視著軍隊內部的變化。

早在8月份,他已經接到軍官準備於31日進行政變的 切情報,但是當時的軍官們沒有得到西貢軍事長官孫室訂將軍的支持而擱淺。《西貢時報》把那場沒有爆發的政變指責為美國的干涉。然而,吳庭儒並未就此罷休,他決定盡快清洗掉軍隊中那些可疑份子。

這時候,關鍵性的人物就是西貢軍事長官兼第三軍區司令孫室訂少將,因為陸軍最強大的正規部隊都在他的領導之下。這位年青將領是在陳文敦少將利用他的虛榮心而促使他同吳庭儒發生了矛盾之後,將他拉到政變將領一邊的。在此之前,為了防止萬一,政變策劃者已經爭取到了他手下的軍事指揮官。

孫室訂少將的妻子是一位非常漂亮的法國姑娘,當時西貢流傳起好色的吳庭儒曾經在一次舞會上當孫室訂少將不在時圖謀不軌的消息。這使孫室訂少將感到莫大的侮辱,直到吳庭儒夫婦親自出面解釋才告結束。

陳文敦少將重新提起了此事並加以證實,孫室訂少將終於相信了那個傳聞。此後不久,吳庭儒獲悉了軍官們的政變陰謀,並把這個消息放在這位他自認為效忠於他的年青軍官面前,請孫室訂少將協助他給其他軍官設置一個圈套。吳庭儒的計劃是搞一場假政變,誘使反對吳庭艷總統的人公開暴露,然後利用孫室訂少將的軍隊來鎮壓那場真正的政變陰謀。

但是,孫室訂少將馬上把吳庭儒的反陰謀計劃告訴了武裝部隊代理參謀長陳文敦少將。

11月1日上午十點鐘洛奇大使陪同在西貢訪問的哈里.費爾特海軍上將到總統府作禮節性的訪問。就在前一夜,政變部隊已經秘密地部署在西貢市區及其周圍的地區。中午時分,費爾特上將去機場時也一點不知道要發生什麼事情,一切都像往常一樣平靜。

下午1時45分,陳文敦少將打電話給美軍總部說政變已經開始。下午2時,政變部隊佔領了電台、機場、警察總部和其他重要設施;下午4時,政變部隊開始攻打總統府和特種部隊兵營;4時30分,軍官通過電台宣佈政變成功,要求吳庭艷和吳庭懦辭職。

事實上,效忠政府的軍官早就發現政變活動的跡像,提醒吳庭儒加以注意,但是吳庭儒卻認為那是他同孫室訂將軍搞的假政變圈套之中的一個部份,並告訴效忠他的軍隊指揮軍官們不可干預。後來政變軍隊向總統府發動了進攻,吳庭儒才打電話給孫室訂將軍,要他下令反擊,然而他被告知孫室訂將軍不在。

三個小時以內,除了總統府之外,所有的抵抗都被擊潰了。面對辭職的呼籲,吳庭艷總統讓將領們到總統府進行磋商這是1960年採用過的策略,當時把政變拖延了很久,使效忠吳庭艷總統政府的軍隊有足夠的時間開進城裡,但是此時將領們拒絕進入總統府。

時隔不久,吳庭艷總統便撥通了美國駐西貢大使亨利.尤伯特.洛奇的電話,以弄清美國政府對於在他的總統府窗外進行的軍事政變行動的態度。

洛奇大使不表現態度。他說,他聽到了槍聲,但是不瞭解所有的情況。「而且,華盛頓現在是凌晨4時30分,美國政府不可能在這個時候馬上表示意見。」

吳庭艷對此感到不滿,他不同意地說︰「但是你一定會有一些大致的看法,因為我畢竟是國家元首,我一直在努力盡我自己的職責。我正在設法按照職責和良知的要求行事,我尤其相信後者。」

洛奇回答,吳庭艷總統當然已經盡了他的職責,而且是英勇地盡到職責的,他因對他的國家作出貢獻而立下的功勞是誰也抹不掉的。這位大使接著說︰「現在,我擔心的是你的人身安全。」至於洛奇大使問到吳庭艷總統有沒有聽到過如果他同意辭職就可以讓他安全地離開人的國家的建議時,這位已被政變部隊包圍但是仍然非常倔強的越南共和國總統堅決地說︰「沒有。」

此後,洛奇大使關切地問︰「請告訴我,我是否能為你的人身安全做些什麼有益的事情?」

然而吳庭艷總統在他意對一個美國人所講的最後的話裡說︰「我正在設法恢復秩序。」

在晚間還沒有過去之前,吳庭艷總統和他的兄弟吳庭儒從暗道逃出了被圍困的總統府。第二天的下午,他們在城裡中國人居住的地區堤岸被叛亂份子逮捕,在隆隆駛過西貢街道的裝甲運兵車上遭到槍殺。

我後來得知,那份有關隆成營兵力部署和人員的情報於政變前十天就已由科奈恩上校轉交給陳文敦將軍。,從而那支強大的特種部隊在那次軍事政變當中絲毫沒有發生任何作用,而黎光松上校則流亡到了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