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域往事第三部格幸城裡的卓瑪

鉛灰色的巨大岩石堆砌成的山峰聳立在我們的頭頂,當你盡可能地仰起頭,直到目光幾乎垂直向上的時候,你可以從點綴著銀白冰雪的峰頂上看到更高的藍天。四面目光所及之處沒有一棵樹,一間房屋,沒有一點有人煙的痕跡。

曲松宗(縣)的格幸城離我們的沁卡小村只不過是二十里左右的直線距離,但是我們要翻過這座橫桓的梅格布裡雪山。我們要在風化破碎的礫石片上步行大半天,穿過即使是在七月裡也會飄起雪花的格但山口。這是需要倚靠著人力的路途,在接近了山口的時候,騾馬也只能在人們的拖拽和推搡下十分困難地攀上和爬下。

我的勇士們簇擁著我緩步向前,在我們之前的是丹增莊園的衣衫襤褸的家奴們,他們背負著我們需要的武器、子彈,而更多的是青稞酒桶。走遍了高原雪山的獵人頓珠緊隨其後照料著他們,時時地響起擊打人肉的聲音︰「快爬,偷懶的奴才!」他對著落在了最後的唯一的女人卓瑪喊叫起來,用皮鞭抽打著她光裸的腿和臀。她那條瘦弱的腿搖晃著彎曲下去,卓瑪單腿跪倒在了碎石陡坡上。

「該死的奴才!第一天幹活就不聽話了!」頓珠跨上去踢她,抓住了她的頭髮把她往上拉。

卓瑪的背上背著的那個古舊的皮櫃是喇嘛堆窮的寶物,裡面裝滿了他逃離寺院開始盜馬生涯時帶出的經書。而在女人胸前赤裸鬆弛的乳房下面,用氈子撕出的毛條胡亂地纏繞著,束緊了一個嬰兒。除此之外她仍然赤露了全身,手足拖帶著沉重的鐵鏈。在家奴們那些破爛的靴子之間,岩石風化出的尖利的邊緣上,踩著唯一的一雙浮腫疏鬆裂著血口的卓瑪的赤足。

當我們早晨離開丹增莊園時還是湛藍的晴空現在佈滿了滾動的烏雲,和山腳相比這裡的氣溫似乎已經降低了十度,突然狂暴地吹拂起來的風中夾雜著細小的冰粒。在穿過格但山口之前我們要最後休息一次︰「頓珠,快到山口了,停一停吧!」

我們裹緊了身上的獵袍圍坐下來,感覺到寒氣正從衣襟中滲透進來。卓瑪仍是一膝撐地的停留在坡上,全身凝然不動,她的整個赤裸的身體已經凍得發紫。

然後響起了嬰兒的啼哭。

她努力地試了好幾回,把那條曲著的腿從臀下抽出來,讓整個人癱坐到了地下。但在娃娃哭聲的催促下,她用手把自己支撐起來,把枯瘦的兩腿縮攏回來並排著擋在身前,聳起自己瘦骨嶙峋的背脊朝向著風吹來的方向,在這樣的兩個屏障之間,她把她遍體赤紅的嬰兒摟緊在胸口上,把自己鬆軟空蕩的乳房塞進他的嘴裡,但是那小東西仍是不停地哭嚎,把媽媽的奶頭往外吐,卓瑪自己也在無聲地哭泣,她更緊地環抱著她赤裸的小兒子。被山上寒冷的風吹拂著,她嘴唇上的所有水泡在幾個小時中全部乾癟了下去,變成一些青白色的硬皮在她的嘴邊翻上翻下,她的唇縫間仍然在向外滲血。

我把一塊已經磨成了光板的羊皮扔到她的腳邊,女家奴卓瑪呆呆地看著那塊殘破污穢的東西,然後抱著她的兒子撲倒在碎石上,額頭觸及地面。她坐下來把踢打著腿腳的小東西放到那皮張上面,把他包裹起來。

「卓瑪,高原的女人生過娃娃以後就要爬起來去背水的。我們不是平地人,記住,我們可不像平地人那樣懶惰和軟弱。」

既然已經不能再開口說話,卓瑪再一次跪下,又朝我磕了一個頭。

我們穿過了在背陰處已經積聚起層層白雪的各但山口,在突然開闊的向下伸展出去的山坡上有一小片與岩石泥土顏色相同的建築群落,那些小房子就像是被人拋棄了的一堆小紙盒。那就是梅格布裡雪山的另一面,連接著雪域、雲嶺和Y國三地的交通要道,曲松宗的格幸城了!

我知道,住在這個城中的每一個高原人都聽說過我的名字,同時他們也不會沒有聽說過,住在沁卡村丹增莊園裡的那個帶兵的代本老爺,這些年來幹的是什麼勾當。

代本指的是高原軍隊的指揮官,大約相當於一個團長。我本人並不是雪域政府的正式官員。我的軍隊也是當平地人進駐了雪域以後,由我從Y國回來自行組織起來的。但是我在Y國的長期生活使我在那裡有了不少的朋友,我在Y國接受了英國式的教育。而駐守曲松的那個雪域政府的甲本(連長)所率領的高原軍隊還扛著長矛呢!這樣,我的那些高原的同族們,扎丹寺的格列活佛和曲松宗的宗本,在面臨了平地軍隊的威勢時,就十分恭謹地稱呼我為代本大人了。

我驕傲於我的名聲,我願意它在雪域高原中廣泛地傳播,我希望那些將要來的平地人也能夠知道。我要向那些包藏了野心的平地人和我們自己膽怯的高原人證明,即使是在駐有了平地軍隊的格幸城中,我仍然可以做我想要做的事。我要挑戰那些外來者的忍受限度。

如果說,他們對我的決心還可能會產生什麼疑問的話,被我帶進了格幸城裡的、赤身裸體的卓瑪,會時刻提醒他們。我花費了這麼大力氣把卓瑪弄過梅格布裡山來,可不是打算讓她給我的勇士們洗洗衣服的。

我和我的勇士們住在曲宗宗衙的對面,隔著一條土路和一片土場子的,是丹增建在格幸的土樓。除了在沁卡的莊園以外,丹增的確還是有些產業的。在等待著迎接我們的平地客人的最後幾天裡,我在扎丹寺的格列活佛和曲松宗帕拉宗本的支持下四處招募自由的高原人,獵人和牧民,擴張著我的隊伍。在進入了格幸的第五天,當我坐在帕拉宗本的議事房裡的時候我對帕拉宗本說︰「到你那個衙門旁邊的監房裡去找個站籠出來。你不會連那個東西都沒有了吧?」

「我當然有,還是曲嘎地震的那一年叫木匠彭措用高原櫟木釘起來的呢!他還順便給我做了一塊讓犯人站的底板,上面釘滿了豎起來的小鋼釘。我的曲松宗用的可都是最好的東西。」他說。

他的曲松宗的犯人恐怕是被關在了最不好的地方,我跟著他鑽進了他那座維持法律秩序的地下牢獄。在一片黑暗中唯一能見到的東西,就是緊挨著屋頂的牆壁上那一個透光的小窗口。

當然那裡很臭,我們等待了一會兒,漸漸地適應了黑暗的眼睛看出來屋子的中間影影約約有一個長方形的框架。

「叫幾個人來把它搬出去。」然後我聽到角落裡有點響動︰「老鼠嗎?」

「聽到草叢中『沙沙』響著的就知道是毒蛇,聽到屋角里『吱吱』叫著的只能是老鼠。」他說︰「這裡面的老鼠很大,我們上去。」

「嗯……嗯……」清晰的哼聲從裡面傳出來,再大的老鼠恐怕也不會發出那樣的聲音。

帕拉是一整個宗的宗本,我得說,在那樣的情況下他顯得很有勇氣和智能。

他托起他的大肚子跳到出口那邊去,喊著他的執法人︰「扎西,扎西,咱們這裡面還有犯人嗎?」

我們聽到上面來回亂跑的聲音,撞倒了東西的聲音,後來瘦長臉的扎西舉著一支松木火把出現在樓梯頂上的洞口︰「有啊,有個女人。」

有一點火光後我們就能看到牆邊地下坐著的黑影,有一面大的木枷擋在她的前面,上面露出的那個毛髮蓬鬆的圓東西應該是她的頭,有兩粒反射著光線的亮點,只能是那女人的眼睛。

我們沿著樓梯爬上去,「她是誰?」我問。

「她是誰?」帕拉宗本問。他的執法人嘟囔著︰「我也不知道,關了好幾個月了。」

「啊,哈哈哈!」把他的胖身體拖回到了陽光之下後,帕拉終於想了起來︰「她是城裡收犛牛毛的多吉的老婆!幾個月前,你不是跑到格幸來把多吉活埋了嗎?她來找她的丈夫,我就把她關到那裡面去了。」

「帕拉宗本,用不著把她留那麼久的。平地軍隊要來了,晚上叫扎西把她套個麻袋扔到曲嘎河裡去吧!哦,不過還是等到明天再做那事吧。」

「今天晚上請光臨你宅院對面的丹增留下的土樓,那裡會有一個吉祥如意的聚會的。」

扎丹寺德高望重的格列活佛,扎丹寺英勇的護衛者鐵棍喇嘛阿布,曲松宗的宗本帕拉,他的執法人加西聚集在裝飾了雪羊毛毯的正房中,我們席地而坐,還有一直跟隨著我的喇嘛堆窮,和我忠誠的獵人頓珠。

在我們這一堆的對面跪著溫順無言的女奴卓瑪,赤身裸體的卓瑪,四肢繫上鐵鏈又被銬緊了雙手的卓瑪,面對著一口盛水的銅盆跪得端端正正。她咬緊了下嘴唇,向前伸長了手臂在水面的上邊托起著一疊黃舊的經書,是堆窮收藏於那口皮櫃中的寶貝。我們喝完了兩個小桶的青稞酒,她已經這樣地支撐了很久了。

「卓瑪,老爺說,要當心經文落到水裡!褻瀆了經書可是要被剝皮的,知道嗎?」

「嗯……嗯……」女奴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一串汗珠便已從她枯黃的臉頰滾落到了胸口和肩膀。

青稞酒在我們身邊,陳年的酒越喝越醇,貼心的話越說越多。

「沁卡的代本,」活佛穩重地說︰「扎丹寺願意把護衛寺院的鐵棍喇嘛交給你指揮。」

這個狡詐的老傢伙,他的聲名遠揚的扎丹寺號稱有一百零八個鐵棍喇嘛。他知道我有從Y國運進來的白人的武器,想用這種辦法為他的人馬弄到一點裝備。

「對啊!領兵的代本,你的人太過少了。我要號令全宗的莊園送來青稞、大麥,還有,還有銀元!」他像是拼出了老命似的說出最後那個詞,「我們要有五百個,一千個勇士的高原隊伍!」帕拉宗本嚮往地抒發著他的憧憬。

「領兵的代本,高原的雄獅,你是我們雪域的希望。有你在這裡,平地軍隊在曲松宗就一定不能任性胡為。」

大家在阿諛之後的羞怯中平靜下來,從隔壁房間裡突然傳出了一聲嬰兒的哭啼。

女奴卓瑪的手臂已經被那疊經書壓墜得挨近了水面,但她仍是在哆嗦著勉力堅持。她漸漸地低垂下頭去像是就要昏睡過去的樣子,正在養長起來的黑頭髮滑落向前掩住了她的臉,但是哭聲使她驚慄著挺起了身子,她抿起嘴唇大聲地發出「巴……巴巴……」像是要讓那邊的兒子聽見媽媽的聲音。她似乎是有一個要站起身體來的衝動,不過她立刻就清醒了過來,怯懦地把眼光投到我的臉上,黑瘦赤裸的身體縮攏回去。但是已經晚了,擱在最上面的三本經冊一本接著一本地跌落到水盆中間,水花美麗地濺灑起來。

早已作好了準備的堆窮喇嘛蹦跳過去,抓住女人的頭髮,把她向後推到牆邊上,發了瘋似的踢著她的肚子和大腿,他總算把早已在心中背誦了不少遍的咒罵喊叫了出來,使他十分痛快︰「該死的女奴!你毀掉了我的經書!和我朝夕相伴的、視若珍寶的經書!我要向曲松的宗本老爺控告你,佛會懲罰你的!」

他嘴角上掛著唾液退回來,喘著氣。得到了一個空隙的女家奴卓瑪爬向前來匍匐下去,頭「咚咚」地撞著地。

帕拉乾咳了一聲,開始說︰「曲松的執法人,扎西,記下來。」

「是的,宗本大人。」

「丹增家的女奴卓瑪,不聽勸告,有意弄濕喇嘛堆窮的經冊,嗯……經冊三本,罪孽深重。」他轉過笨重的肚子來雙手合什︰「格列活佛,阿布喇嘛,你們看到是這樣嗎?」

「是這樣的,宗本。」德高望重的兩位凝重地說。

「好,好,見證者,格列活佛,阿布喇嘛。事無可疑。應該……嗯……應該……哦,應該枷於宗府大門之側站籠中示眾六個月,每晚可由主人領回,嚴加教訓。」

「如有死亡,脫逃等節,應由,應由這個,這個卓瑪之夫……」他湊到我耳邊低聲問︰「她丈夫是誰?」

我盯著他,像是盯著一隻正在長出角來的貓,「XXX!」我惡狠狠地說。

「好,好,應由這個卓瑪之夫XXX代為受刑……」他充滿疑慮地停了下來問︰「……我們能做到嗎?」

我對扎西說︰「別記這個!」

「代本,代本,領軍的代本,雪域的法律必須是這樣子的。如果沒有互保和連坐,家奴和農人們就不會畏懼,就會逃離莊園和土地。如果這個……這個卓瑪真的弄斷了站籠的木欄逃走了,我如何使我的判決得到執行呢?我是一個雪域的噶廈正式任命的宗本啊,如果有一天連我的判決都不能得到執行……高原人,這個,平地人,還有什麼不同呢?」

我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扎西,你記,卓瑪之夫達娃、措邁兄弟,你記下去吧!」

你看,我們高原人真是誠實的一群,我們為了懲罰一個有罪的奴隸是真的經過了審判的,而且依據的是事實。在格列活佛前進行的審判可是很認真的,如果格列活佛聽到了卓瑪是達娃、措邁的妻子,那麼她就得是他們的妻子。

雪域往事(十二)

我在丹增的土樓前恭敬地目送著活佛,喇嘛和宗本們的背影,然後轉過頭來召喚一直蜷縮在牆根邊的達娃和措邁︰「你們,跟我進來。」

達娃的家奴母親在十四歲的時候生下了達娃,那個年齡對於生兒育女來說是太小了,結果到了今天達娃已是一個四十出頭的漢子,但是他的智力恐怕並沒有超過一個三歲的兒童。達娃的第二個問題是︰除了各種猜測,沁卡村裡沒有人真正知道誰是他的父親。

他們的母親在被丹增的父親正式配給了一個男家奴以後生了措邁,那已是在達娃出生的十年之後了。措邁從來就有正常的智力,不過他十九歲的時候在修繕丹增莊園的勞役中被木頭壓斷了腿,從那以後他就一直是在地上爬行了。

丹增還得算是一個慈善的主人,他讓這對不幸的異父兄弟住到格幸來,唯一的工作只是在無人居住的時候照看一下他在格幸的房產。不過在丹增溜走以後就沒有誰還記得他們了,達娃和措邁兄弟在格幸靠著乞討活到了今天,他們晚上一直都睡在土樓的外牆邊。

在雪域中,家奴在主人屋外的屋簷下安家並不是絕無僅有的事,真正令人驚訝的是,雖然主人並不在身邊,忠誠的家奴們既沒有逃離也沒有自作主張住進屋內。在雪域你可以見到太多這樣的例證,證明了平地人那一套關於仇恨、鬥爭等等理論的荒謬可笑。

他們身上裹著破碎的氆 ,一伏一立,恭謹地吐出舌頭。

「達娃和措邁,我,領兵的代本,會代替丹增老爺照顧你們的。看到這個女人了嗎?從現在起,她就是你們兄弟的妻子了!」

我轉向靠牆坐在地下的女奴卓瑪,女人正低著頭晃動著手中的孩子,用自己鬆軟的大乳頭磨擦著他的小臉。她毫無顧忌地向前伸張開兩條光腿,高高地豎立著扁平污穢的腳底板。

「聽到了嗎,卓瑪!」

她像是坐到了一隻蠍子上,直直地從地上彈了起來,跪到我的腳下,應道︰「啊?」

「你聽到老爺說什麼了,卓瑪?」

她弓下腰去磕頭,抬起來看著我的臉,一邊摟緊了孩子。她終於搖了搖頭,於是再拜下去。我居然很難得地忍住了,沒有抬起腳來踢她的臉,我說︰「你聽著,卓瑪,老爺把你嫁給這兩個男人了,做好女人該做的事吧!」

天真的達娃伸出手指來指著她,他的口水一直都掛在口角邊︰「這個女人,我可以抱嗎?」

「對,老爺把她給你了,你當然可以抱她。」

他伸張開手臂走過去,像是男孩玩的抓人遊戲,嘴唇斷斷續續地碰到一起,發出「吧嗒吧嗒」的聲音。卓瑪跪在地上挺直了上身呆呆地看著他,也許是還沒有反應過來,也許是不清楚自己該怎麼辦,但是反正無論發生什麼事情,她所能做的只是接受。

可憐的懵懂的達娃並不知道他真正需要的是什麼,他大概只是覺得身體中的什麼地方正在燃燒。他笨拙地撲到了卓瑪的身上,他們兩人一同向後摔倒下去,而卓瑪一直是在懷裡抱著他剛出生的男嬰。本已睡著的小東西被擠在他們兩人中間,放聲大哭起來。

那時達娃正試探著去摸女人的臉,於是突然像母狼一樣呲出牙來的卓瑪一口咬住了他的手。他像動物一樣地大叫,非常敏捷地跳了回來。他委屈地看著他的弟弟說︰「她咬我,她咬我!」

咬人的女奴當然應該狠打,但是老爺不可能親自動手去幫助一個無能的家奴睡他的老婆。我對達娃說︰「達娃,你沒有碰過女人,不是這樣的。你先把那破氆 脫掉,脫呀!」

他抹了一把口水,猶猶豫豫地把身上那些麻袋片似的東西解開來,達娃光裸的身子確實髒得像一個剛從土裡挖出來的馬鈴薯,我不認為他出生以後真的洗過澡。

「好了,達娃,男人一開始得狠狠地打屬於他的女人,抓起她的長頭發來用腳踢她的腿和屁股。不要害怕,女人雖然會哭叫,但是她心裡會很喜歡,這樣踢得她滿地打滾以後,她就會爬過來認真地為你做事,讓你也覺得很喜歡。別的男人和女人回到家裡以後都是那麼做的,他們只是沒有讓你看到。你聽到過貓在晚上『啊嗚啊嗚』那樣大叫沒有?對,那就是公貓在打母貓,結果它們都很快樂。

好了,再試一次,別讓你弟弟失望。」

在這個空檔裡卓瑪退到牆邊去放下了嬰兒,然後她朝著我們爬過來,把自己擋在達娃和她的兒子中間,於是鼓足了勇氣的白癡男人滿滿地握住了她的頭髮把她提了起來,朝我求援似的望著。

「踢呀,踢她!」

他一腳就把瘦弱的卓瑪踢得打了個滾,他受到了這個成績的鼓勵,跳上前去猛踩女人撅著的屁股,然後他自己就滑倒了,又趴到了卓瑪的身子上,這一回他用勁地往女人的兩隻乳房中間拱他的腦袋。

卓瑪搖著頭對她身子上的這個男人說︰「嗚嗚……嗚……」她把銬在一起的兩隻胳膊舉起來勉力擋住他的手,不讓達娃胡亂地抓撓到自己的臉上來。但是她的力氣很快就不夠了,於是她放下手在自己的胸上,貼著兩人緊擠在一起的肚子滑進了他們下半部份的身體。突然地,那個狂躁的男人開始平靜下來了。

這樣地過了一會兒,卓瑪抽出手來十分柔和地推起達娃,直到那男人挺直了上半身騎坐在她自己骨節突顯的髖部之後。現在可以看到她正用繫著鎖鏈的手握持著達娃的生殖器,上下地滑動著,然後吃力地帶著身上的男人左右地挪動,把自己的大腿分開些。

達娃呆呆地盯著下面的女人正在做的這一切,他看到他的新老婆在張開的兩條大腿之間露出了一片他從來沒有見到過的滑膩的嫩肉,粉紅色地翕動著,流著粘稠的水。他的老婆正在用自己的手摸上去,她在那裡弄出了一個洞口來。

啞女奴卓瑪鼓勵著她的白癡丈夫說︰「啊……啊……嗯……嗯……」一邊把男人固執地聳翹著的東西往下按下來……這個指點太明確了,達娃跟隨著卓瑪的手找到了正確的地方,他聽話地回到了女人赤裸的胸上。女人露出了一點點淒涼的笑意,她把空出來的雙手從達娃黑髮矗立的腦袋前調出來,連繫著銬和鏈兜到她男人的腰上去,向下壓著它,又用肘夾著向上推。後來就不需要她指引了,達娃自己活動得很像那麼回事了。

「哎呦,啊啊!措邁,措邁呀,老……老爺……」在最後他喊叫道,在動物的狂喜中他咬緊了卓瑪的肩膀。

「起來吧,達娃,女人是個好東西吧?措邁,你來!」

措邁慢慢地爬過來,達娃蹲在一邊認真地看著,後來他說︰「老爺,達娃還要。」

我威嚴地說︰「措邁,帶著你的哥哥和你們的女人,出門去,回到你們過夜的地方去吧!」

我看著卓瑪推開達娃,爬到牆角里重新抱起孩子,她慢慢地站起來,但是佝僂著腰,靠著身邊的牆。一些鬆弛的皺皮耷拉著垂掛在她生產了只不過五天的陰門邊,顏色鮮紅的分泌物又在順著她的腿側流下去,混雜著一些黑褐色的污穢。

我決定以後不再解開她的手銬,她不在我身邊了,不知道會幹出什麼荒唐事來。

「措邁,記住老爺的話,要當心你們的新老婆,好好地看著她,別讓她跑,也別讓她尋死覓活地撒嬌。你們要睡的時候,一定得記住把她捆到門邊的那根拴馬樁上,連手一起捆住。要是鬧出什麼事來,老爺活剝你們兄弟的皮。」然後我放緩了語氣︰「措邁,再把牆邊的那條羊毛氈撿出去吧,有女人了,算老爺賞你們的。」

「達娃,記住,每一次都要狠狠地打她。老爺聽到你打得她尖叫,會獎賞你的。」

達娃真是一個聽話的僕人,他們三大一小的四個走出門去,只幾分鐘就從窗外傳進來了女人的哭叫聲,然後那小的也參加了進來。他們幾個人一直鬧到了半夜。

第二天早晨的時候,我還裹在繡著吉祥圖紋的羊毛毯中,我聽到樓下有執法人扎西兇惡的吼叫聲︰「卓瑪,你就是卓瑪嗎?爬起來!」

「啊。」是她的回答。

「把你的腳放到這裡面去,另外那隻!」敲打鐵器的撞擊沉重地響了一陣。

「站起來,走!」跟著的是十分遲緩的鐵鏈聲。

宗本老爺的判決的確得到了執行,帕拉的判詞被執法人扎西大大地謄寫了一遍,蓋上了宗本的大印,貼在他官邸的大門邊。從這個早晨開始,在他的官邸門口,受刑的女奴卓瑪每天白天都站在那個狹窄的木籠裡,透過木欄杆注視著外面寬闊的土場。

宗本老爺提到過枷,所以除了腳鐐之外,女人的小腿上被夾上了一副厚重的木枷,用鐵釘釘死了,從那第一個早晨起卓瑪一直帶著它,很久都沒有打開過。

長近三尺的木枷正好楔合地卡進了站籠之中,這樣在一整天裡卓瑪的雙腳是不能有絲毫移動的。深栗色的木材遮住了女奴大半的腳面,也遮住了帕拉提到過的帶小刺的底板,不過它肯定被放到了卓瑪的光腳下,因為從大木枷下探出的卓瑪那些臃腫粗短,由於燒傷而皺縮著皮膚的腳趾頭之間一直浸潤著暗紅的血水。

和其他被判站籠的罪犯不同的是,剛生下了孩子的卓瑪用帶子把她的兒子束在自己的胸口。但是這年輕媽媽自己的雙手伸出在木籠之外,中間相隔了一根木柱再銬上手銬,這樣在受刑的一整天中她都不能依靠她們來做任何事,尤其是當掛在胸前的嬰兒哭鬧著用小手抓撓著媽媽的身體想找到親切的奶頭時,卓瑪全身能夠稍有活動的只有她的頭,她只是能夠低下頭去望著那小狗崽流下一點眼淚而已。以後她的丈夫措邁才學會了爬上去幫她,隔著木柵欄把小東西舉到卓瑪的奶頭上去。

除此之外,讓卓瑪這樣的女人一絲不掛地赤露著全身站立於籠中示眾倒並不是雪域中絕無僅有的事,一般來說,通姦的女犯就很有可能會被執法官判處接受這樣的懲罰。因此當三天後,辦事處籌備組的平地人長官們在一個排的平地士兵護衛下最終進入了格幸,被帕拉和我一文一武兩個雪域官員迎進宗本的官邸時,他們很有禮貌地沒有對我們的司法方式表現出太多的驚訝。那些年輕純潔的平地士兵們在經過那個赤身裸體、皮膚黝黑的女奴身邊時,只是稍微有些難堪地偏過頭去。

在帕拉宗本的議事房裡獻了哈達,敬過了青稞酒,籌備組長章先生和我們相對盤腿坐在暖炕上。「高原人……平地人……朋友……兄弟……」章先生開始了演說,那是他們平地人最為擅長的事情︰「……民族大家庭……平地上的人民成就……一日千里……團結……和睦……幫助高原同胞……創建曲松宗辦事處……維護雪域原有的生活方式……」他嗡嗡著令人昏昏欲睡地說,最後突然像著了魔似的喊叫起來︰「沿著……大路……前進!」把沒有準備的帕拉宗本嚇了一跳。

總算結束了。以我們高原的待客之道,我們把平地軍隊的長官和士兵們讓進了丹增那座兩層的築土樓房,我和我的勇士們搬到了宗本老爺這邊來。帕拉老爺雖然小氣,可這幾天他實在是太需要有人陪著壯膽了。

達娃兄弟捲起了兩張破毛氈,逃到這邊的屋簷下來安頓著他們的新家。「卓瑪,卓瑪?」我走到木籠邊招呼著蓬頭垢面、汗跡斑斑的女奴,她一直被鎖緊在籠外的雙手散開了十指地大張著,疲倦地把額頭頂在籠子的木柱上,沙啞地「巴……巴……」著向下招呼著歪在她胸脯上的那張小臉蛋。

「嘿!」我說,用手裡的皮鞭桿子把她的下巴抬起來,她呆滯地抬起頭,應著︰「啊。」

她的籠子是面對著大路擺的,再往前去就是丹增的屋子,大門口現在站上了兩個身穿草綠軍服的士兵娃娃,他們軍容整齊,目不斜視地的凝視前方。他們做得非常符合哨兵勤務條令,只不過他們的正前方就是我,高原領軍的代本,和裸體示眾的卓瑪。卓瑪這樣默然地和她過去的同族們相隔了三丈寬的土場對視著,她看到了他們也在看她,還有他們奇怪的眼光。

很長時間。直到我給她打開手銬,拉開了籠子的柵欄門,她自由了的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本能地把兒子托高到乳上,沒有看就把乳頭塞進了他的小嘴中,但她仍是仰著頭。

「出來吧,受罰的卓瑪,太陽落到冰峰下去了,你的家人在等著你回去過夜呢!」連帶著那一整塊挾持了她腳腕的厚木板,她高高地抬起一隻腳跨出來,這是為了能把密密地紮在腳板裡的鋼刺從肉中拔出去,再高高地跨出另一隻。現在可以看到空出來的木籠底下的確栽滿著豎直朝上的針,一根一根被膿血浸得滑膩黑紫。她的小腿僵直地劃了兩個半圓,把自己又往前挪動了一步,在地上留下了血印。

我湊到她耳邊小聲地說︰「你的軍銜恐怕比那個什麼章組長還高吧?你可一定得要記住,你現在是我的女奴卓瑪,是達娃措邁兄弟的妻子,他們再也不會朝你立正敬禮了。」我覺得我看到了她的眼睛裡真的有一點水光在波動,「現在你每天得到的是這個!」皮鞭揮起來狠狠地抽在她的臉上,重了些,拉破了她臉頰的皮膚。她像被電了一下似的驚跳起來,恭順地低下了頭。

在每天把老婆放出來的這個時候,天真的達娃都會是很激動的,他就在籠子前面按倒卓瑪立刻做上一兩回也是常有的事,畢竟我們高原人對心智缺失的僕人比較地寬容。不過今天達娃似乎本能地感到了一些特殊的氣氛,他只是握住卓瑪的手臂把她拖向前去。

當妻子在傍晚時結束了一天的責罰後,他們那個奇怪的家庭慢慢地沿著土路走進小城中去。永遠是半張著嘴、帶著口水傻笑著的大哥,他的身後是他和他弟弟的妻子赤裸著全身的女奴卓瑪。她用帶子在胸上束著嬰兒,用右臂肘把他按在自己的乳房上,而拖帶著鐵鏈又被銬在一起的雙手舉在身前,握了一隻空著的破木碗。

她光裸的腳板被壓在厚重的木枷下,不得不繞著一個圓心左盤右旋地邁步。

每走一步她的腿都會有些發抖,扎爛的腳底很痛,前面有五個圓豆帶著後面一個小彎的血紅的赤足印一路留在了她的身後。措邁拖著腿在泥土上爬著,跟在最後面。

他們在路邊的第一間屋子門前停下,妻子卓瑪再走出一小步跪下。腳腕上枷著木枷,她的雙腿必須同時動作,因此她先分立著左右腿謹慎地蹲踞下去,笨拙地向後聳翹起光屁股並且向前伏身,直到銬著的手扶持住地面為止。她把自己的重量主要地承壓在手上,這才有可能把 空的膝蓋穩定地安置下地,而這時由於足枷的支撐,卓瑪箍套在長條木板裡的光腳掌就無助地懸到了空中。

她一步一步,遲鈍地作著這些像是一種宗教儀式,終於等到她能夠挺起了上身,把手裡的木碗舉起在臉前。措邁說︰「仁慈的老爺,高原XX女和X猴的子孫,恭敬地等在您門外的是丹增老爺的家奴達娃兄弟和他們的妻子,您一直照看的奴才……」

那家的主人出來放些東西在卓瑪手中的碗裡,豌豆糌粑吧,我想。卓瑪把碗放在地上向那個施捨者伏下身去,然後她把跪下的程序反過來操演一遍,艱難地克服著腿上的障礙站立起來,他們全家再向下一個門口走過去。

我已經說過了,達娃兄弟就是依靠這樣的方法生活在格幸,等待著他們的主人從遠方回來。卓瑪是他們的妻子,她當然必須幫助她的丈夫們。就我所知,自從卓瑪加入後他們的乞討變得容易些了,當那屋裡出來的男人說︰「啊,卓瑪,你進來拿吧!」的時候,卓瑪便會很知趣地轉回過來對著措邁挺起胸脯,等著他幫助把兒子解下來看護一會兒,她不信任達娃。然後卓瑪跟在那男人身後拖著腳枷爬進屋裡去,重新站立一遍太費時間了。等上一會兒從裡面出來的時候,除了糌粑以外,她說不定還會帶上一些干奶渣吧!

他們在夕陽還亮著餘暉的時候沿著土路一家一家地跪過去,在昏沉的暮氣中走回來,倚靠著鋪了兩塊破毛氈的牆角坐下,那個木碗裡可能還有些留給明天的食物吧。如果卓瑪的運氣好,她這時會有一點時間不受打擾地去餵一會兒孩子,「嗯嗯嗯」地哼著逗他笑一笑。而健壯的達娃已經搖來晃去地煩躁起來了,女人聰明地躲在措買的另一邊,這樣達娃不會猝不及防地撲到自己身上來,她還來得及把孩子推進措邁懷裡。

然後,她就被達娃拽緊了頭髮摔到前面的土場子裡去。早有經驗的卓瑪首先緊緊地護住了自己的下體,把臉盡量扭向一側,而她身體的其它地方就只好聽天由命地留給她的傻男人了。有時候她也勉強地把兩條腿拖帶著木枷向上屈起來抵禦著達娃,她一直等到達娃打累了坐下來喘氣為止。

這時她帶上了討好人的慘笑,把手從自己的陰戶上移開去小心地撫摸達娃。

她在挨達娃打的時候,總是盡力克制著不叫出聲來,但是現在她極力嫵媚地「哼哼」,摸索著解開束在達娃腰間的氆 碎片,把達娃往自己的身上拉過去。

有時達娃就順從地伏到了她的身上,但也有時達娃卻抬手給她一個耳光。卓瑪立刻動作敏捷地縮回去,等他發作完這下一輪,然後再重新嘗試著勾引他。他們最終在空曠的土場子上做完了該做的事,變得聽話起來的達娃會把他的女人扶起來走回牆邊。順從的卓瑪詢問地看著她的另一個男人︰「嗯?」她在他的身前慢慢蹲下,由於足枷的緣故,僵直地分張著雙腿,濕潤淌水的陰戶大開在措邁的眼前。「嗯?」女人說,靠牆躺著的措邁伸出手來開始摸她。

無論他們三個人鬧到什麼時候,兩個丈夫最後從不會忘記合作著把他們共同的妻子捆綁到拴馬樁上,這是老爺的吩咐,家奴必須要遵守的。因為卓瑪的雙手總是銬在一起的,不打開手銬很難把她的手背到身後去,她的腳下帶著很累贅的枷,從下面也繞不過去,我們又不想把卓瑪的手留在她的身體前面,說不定她還能用嘴去咬開拴她的繩子。

頓珠教給丈夫們的方法是讓卓瑪側身在木樁邊躺下,弓腰屈腿,讓她的屁股頂住木樁,再從她的大腿縫間把她銬著的手拉到身後,用繩子捆到柱子上。這是一個挺不錯的想法,卓瑪可以躺著歇息,但是不能動,不舒適,而且無論如何夠不到她的手。為了適應腳下木枷的長度,卓瑪不得不讓兩腿扭折過來,一前一後地在地下平放成一個跨步奔跑的姿勢。

措邁把她用羊皮包著的孩子放到她的肚子邊上,等到明天一早,執法人扎西再來把她關到站籠中去,每一天每一天這樣地週而復始。

帕拉宗本對我告狀說︰「達娃在城裡乞討的時候就在路上打卓瑪,然後把那女人按倒在地上幹那事,根本不管旁邊站著多少人。」

「嗯,這不太好。等我見到丹增的時候會跟他說的,大人。」

「可是,可是,帶兵的代本,丹增走之前的確是請您照看他的莊園和家奴的啊,我知道是這樣的。」

「好吧,我代他管管這事。頓珠,帶上我的馬鞭出來。」

就在大門邊上,幹勁十足的達娃正騎在卓瑪的肚子上,按照我的啟蒙教育揍女人的臉,打得卓瑪「唔唔」地叫,她的小兒子在措邁的懷裡倒睡得蠻熟。打完了以後他開始幹她,我們等著他做完。

「卓瑪,跪起來!」

「宗本老爺說,你和你丈夫就在大路邊上像狗一樣交配,是不是真的?」

「啊……嗚嗚……」她磕頭,然後再點頭。

「宗本老爺不喜歡這樣!頓珠,把她領到站籠邊上去,抽她五十下馬鞭。」

頓珠讓她背靠著站籠跪下,把她銬著的手提上去,用繩子胡亂地纏到她頭頂的木頭柱子上,然後狠抽她的胸和乳,慢慢地往下去抽遍了她的肚子。

「啊……啊……啊……」卓瑪低低地喊叫著,臉孔仰天抬起來,頭頂用力地往後磨著木樁。

「卓瑪,叫得還不夠響啊!你看到的,新來了些平地人,老爺想讓他們聽聽高原人是怎麼管教家奴的。達娃,過來!」

達娃是個力氣很大的男人,他在我們的指點下,把女人的整個下身拖到前面來,然後他把卓瑪的兩條腿和大木枷連接成的三角形一起挽了起來,他自己鑽到了中間,往腋下分別地夾住女人的腿。卓瑪的另一頭是捆在木籠子上的手腕,女奴的身體懸空著在中間蕩來蕩去。

達娃從來不知道在這樣的狀態下也能和老婆快樂起來,他真的有些瘋狂地往前擠壓他自己和女人的肉,在他的身體和站籠之間把卓瑪團成了一個形狀奇特的半圓圈。女人的半個背部靠著木柱,分著腿,屈著膝,頭從吊起的兩臂之中伸出來,被向前推到了她自己的肚子上,她瞠視著達娃那個正在自己的身體中進進出出的大東西,就在自己眼睛前面。

「你看,你又勾引丈夫在大路邊上幹這種下流勾當了。」等達娃喘息著退開之後我說︰「頓珠,這個女奴才剛才是不是用她的腿淫蕩地夾住她的男人了?」

「是的,大人。」

「那就壓她的腿彎吧,把膝蓋壓碎她明天就沒有力氣那麼做了。」

女人全身癱軟地掛在木柱子上,他們把她的小腿折回後面去,把一個粗木棍穿過她的膝彎,把腳踩上木棍的兩頭試了試。

「頓珠,膝蓋下面都要加點東西的。」

「好吧,大人。可是是什麼呢?」

「比方說……就用站籠底下的那塊木板吧!」

幾個男人從站籠中把那塊豎著針的地板拖到外面來,小心翼翼地防備著紮了手,然後扳起卓瑪的腿,把針板推進她的膝蓋下面。

「哦……哦哦……」她說。

跪在針上會很痛苦的,因為那裡只有骨頭,細的針會扎進關節的縫裡去。相比之下,被針紮了屁股簡直是在沙灘上曬太陽。

然後兩個男人重重地往下踩那木棍,「一、二、三!」兩邊的馬靴一齊跺下去。

「啊啊……啊……哦哦……嗚嗚嗚……」這一聲聽起來才像是我們高原的奴才,我想對面的平地長官們會從床上跳起來吧!

「準備好,一、二、三!」

「啊啊……哦嗚哦嗚……嗚嗚……嗚……」頭髮絲絲縷縷地噙在她的嘴裡,她向兩邊甩開它們,「唔唔……唔唔唔……噗……噗……」她往外吐著︰「唔唔唔……啊……」

「頓珠,踩下去,別放開!」

「啊……啊……啊……嗚嗚……啊……嗯……嗯……嗯……」

「澆醒她。」

「卓瑪,你醒了嗎?」

「哦……嗯……嗯……」

「頓珠,踩啊!」

「啊……啊……嗚……」

「澆水……卓瑪,卓瑪,你醒了嗎?……她醒了,再來,踩上去!」

……

「頓珠,看到嗎?就要這樣。帕拉宗本有許多傳統的辦法的,不比我們的發電機差。你帶他們守在這裡,見這奴才是清醒的,就狠壓她,但等她快要痛昏了就放鬆她,放鬆一點點,就讓她喘出一口氣那麼一點,她死不過去了,然後再壓……就是這麼簡單的事,一直幹下去,干到明天早上,那時侯她真會知道什麼叫做生不如死了。對嗎,我的卓瑪?」

頓珠他們輪流著做完了那一整夜,前半夜卓瑪撕心裂肺地喊叫,聽起來淒慘極了,等到了後半夜就不太有聲音了。

後來卓瑪倚靠在她的站籠裡繼續接受示眾的處刑,那木籠很窄,就算她的膝蓋真的碎了,我們也不擔心她站不住。不過到了晚上她就只能和她的丈夫之一,殘疾的措邁並排著爬到城中去乞討了,孩子掛在她的肚腹下面搖晃著,同樣地垂落向下搖晃著的還有她的一對乳房。

這樣壓過一夜的木槓後,她恐怕會有半個月站不起來了,膝蓋上也滿是流著血的針眼。但是既然卓瑪一直是在用她被鋼針刺遍了的腳板行走,她也用這膝蓋跪伏了起來。老實說,一個女人在這樣的狀況下再在腿上枷上了木枷,被銬住了雙手,她要拖著自己的裸身往前爬可是一件非常繁重的工作,但是最終在暮色中我們還是看到他們沿著路邊慢慢地爬近過來。

雪域往事(十三)

「卓瑪,帕拉宗本想知道,今天又和你丈夫在大路上公開做了那事嗎?」

這女人大概還以為遊戲已經結束了吧,不,才剛剛開始呢!

「哼,我知道你管不住你的爛 的。你這樣太讓老爺難堪了,帕拉宗本會以為老爺是一個連奴才都管不住的人。頓珠,我看我們只好把她那個管不住的東西封起來了。」

「咚咚」地響著的是往泥土裡釘進木樁,由於那木枷的原因,卓瑪的兩隻腳總是分開著的,現在用繩子繫在木樁上使她們也不能活動。把達娃兄弟的那塊羊毛氈捲起來塞進女人的屁股下面,頓珠提來了一桶乾燥硬實的黃豆,執法人扎西蹲下去扒開女人高高朝上的陰門。

第一是要那黃豆真的很乾,曬過很多的太陽;第二是要塞得結實,塞得滿。

他們把黃豆塞滿了那女人的陰道,黃澄澄地撐漲開了她嬌嫩的口子,但這只是用手,加上工具會不一樣。他們找來柴棒作工具,像舂米似的捅進去……果然卓瑪的陰道又空出了一截,再填滿她,再壓下去。

「我可不是女人啊,我從來沒有用過針的!」頓珠笑著叫起來,把那團大針和細麻繩往扎西的手裡推,不過他只是開個玩笑而已。那是用來封麻袋口的針和繩,他粗大的手指笨拙地握住那支針,拎起卓瑪左邊的大陰唇,用勁地穿透它,帶著細繩拉過它,女人濕膩的肉片在他的手裡滑來滑去,再穿通女人對面的那一片,繞回來,大概要縫上八針就夠了吧。

「哦……哦……哦哦……」在自己的陰唇被扎穿的時候,卓瑪皺起眉頭扭著頭,已經受過那麼多的苦了,這還不是卓瑪完全不能忍受的事。

頓珠在女人緊緊地閉合了的陰戶上抽緊繩頭,打著節。麻繩拉伸繃直起來,勒長了卓瑪肉上穿孔的傷口。卓瑪傷痕斑駁、血跡點點的肉唇上被繩子扭絞著打上了一個又一個的叉,像是我們帕拉老爺趕人出門用的蓋了官印的封條。

真正不堪忍受的事將是在半夜之後,干的黃豆吸收了卓瑪身體中的水份,它們會在那裡面漲大起來,有人說那會是原來的四、五倍,到那時就是一頭母獅也將變得完全瘋狂。

為了不讓她能有機會撕扯開自己的的身體,頓珠把她的兩手捆到了站籠的頂上,讓她貼著籠子站著。幸虧前一天她已經耗盡了氣力,不光不會說話,她的嗓子也已經發不出什麼聲音來了,所以那個晚上她倒並不怎麼吵鬧,除了一直輕微地「嗯嗯」或「嗚嗚」著呻吟,我們只是聽到「撲通撲通」的悶響,大概是卓瑪在用身體撞著什麼東西。

半夜以後,頓珠叫人去看看她怎麼不動了,接著就響起了皮鞭擊打裸肉的聲音,卓瑪還是叫不出聲來,但是「通通」地響得更凶了。

據說直到早上她被塞進籠子裡以後還在瘋了似的頓腳,有時候還可笑地在籠底下的鐵釘子上蹦跳。在上面她則用自己的胸狠命地撞擊木柵,然後弓起身往後撞屁股,來回地摩擦自己的背脊。她把頭頂在木欄之間拚命地拱、鑽,側過來往邊上拍打她的臉頰。

不過等到我走出來的時候,她已經精疲力竭地癱軟在站籠的一角,曲著膝,倚靠在自己的屁股上瑟瑟發抖。在她的全身各處都是被她自己碰撞出來的腫塊和血,在她小肚子上鼓起來一團看起來很硬實的東西。而最驚人的是卓瑪的兩腿根處膨出了一個巨大的鼓包,覆蓋其上的那兩塊肉片被又寬又薄地拉伸到了極致,血管在表面顯露出清晰的紫紅色網路,深深地嵌進著一根一根打橫的繩索。

那肉皮的包裹像是一個活的動物,本身就在緩慢地蠕動著,像是要自作主張地掙脫束縛,爬出卓瑪的身體。而卓瑪更像是落身於冰窟一樣地顫抖,她的牙磕得「噠噠」地響,全身卻又像被火烤著似的浸在厚厚的一層汗液裡。

那一張痛不欲生的臉重如千鈞地轉過來,滿含著淚看到了我,「唔唔……唔唔唔……」隨著她勉強發出的低微聲音,血順著嘴角流下來,她淒慘地搖頭,直勾勾地盯著我的眼睛搖著頭,非常非常的慢︰「唔唔……啊……」然後她的頭像是下墜的石頭一般落下來撞在前面的木欄上,很響地「咚」的一聲,幾秒鐘後再艱難困苦地抬起來,「唔唔……啊……」往前「咚」地又是一下。

我懶得說話,皺起眉頭轉過身去,「嗚啊……」、「嗚啊……」我聽到她在身後又嘶啞地哀叫了兩聲。

「代本,」終於出場的章先生站在我的身前,越過我的肩頭看著我的身後︰「她病了嗎?」他婉轉地開始說︰「昨天晚上吵得很厲害。一定要這樣對待一個女人嗎?即使她是一個有罪的奴隸?」

「章先生吉祥如意。帕拉宗本是一個很虔誠的人,他對這女奴很生氣。弄壞了經書是大錯,本來會被剝皮的。不過我想她的確是影響了貴軍的休息,非常非常的抱歉,我們會想出辦法來讓她閉嘴的。」我微笑起來,看著章先生善良的眼睛。

他的臉白了,「哦,不,不必讓她閉、閉嘴,」善於演講的章先生有點輕微的口吃︰「我只是……這是你們高原人的事。」

這天是措邁幫助卓瑪照看她的兒子,有時讓卓瑪把乳房從木欄杆的縫隙裡擠出來喂些奶。這天她也沒有跟她的丈夫出發去要飯。我顧及到了章先生的面子,當天晚上我沒有讓卓瑪再吵鬧起來。

一夜一天後,卓瑪看起來也顯得不那麼痛苦了,女人的生殖管道是有著非常驚人的適應性的,她們能讓一個孩子從那裡出來,所以我們也沒有允許她解開封閉她的繩子,她在陰道裡盛放著那些豆瓣過了好幾天。

達娃對這事不太明白,他現在為什麼找不到那有趣的洞口了?連著兩個晚上他把卓瑪按在牆邊上,用手按捏著那個大包,想把她推回到他老婆的身體裡去。

按上去就痛,卓瑪溫和地把他的手拉出來,但達娃執拗地要找出他要的東西,他被惹火了便抬起手來打老婆的肚子,連措邁都拉不住他。

卓瑪歎著氣,像哄她的孩子似的「嗯嗯」著把達娃的破氆 撩起來去找他的雞巴,她握住了它,幾下子就把他弄出來了,真是一幅感人的天倫之樂圖啊!

我們也不想讓卓瑪還能用手。這天晚上頓珠捆起了女奴卓瑪的雙手,挨個把竹釘子釘進她的每一個手指甲縫裡去,只要心狠手穩,這並不難,他很快就做完了。細而長的竹釘從皮下潛行過了整隻手指,戳破卓瑪手背上皸裂的皮膚,像狼的牙齒一樣穿出來,被血洩成深紅的顏色;而另有幾支向下撕裂了女人手掌上輕薄的肌肉墊,在尖頭上面掛著縷縷的碎肉絲,其餘剩下的尖端大概還留在她的手掌裡吧!

女人跪在地上,向前平伸出她的雙手,她痛得整條手臂都僵直著,絲毫不敢動彈了。這一夜的後半部份又輪到了帕拉宗本的傳統方式,雪域的許多宗衙確實是還停留在上個世紀的,他甚至還能找出來一副拶。

細而硬的小木棍夾在了卓瑪的手指縫間,抽緊兩頭的繩子,我們欣賞著她插滿了竹子的血洩的手指在火光下像彈撥絲絃般地抖動,享受地聽著她尖利磣人的慘叫聲在夜中傳播開去,傳向對面丹增的土樓。

我們知道經過了幾天的閒暇,她又有了一點忍受和喊叫的精力。還是一樣,頓珠握住她的頭髮,他感覺到她正昏迷過去便停止,搖晃著她,使她能夠一直清醒著承受加在她指根上的深徹骨髓的劇痛。帕拉知道,在他的為官生涯中,最頑強的盜賊經過了這樣連續的一兩個鐘點拶指後也會變得像孩子一樣誠實,事實上那時帕拉能夠讓那一連聲地喊饒命的嫌犯承認他盜竊了英國的皇冠,或者和大清皇后通姦。

而我有很多人手,在天亮起來之前頓珠他們已經輪換了四、五個人了,既沒有讓她昏迷,也沒有停止。只是卓瑪已經沒有了舌頭,否則我倒想知道她會承認什麼。

等到最後頓珠終於開口說︰「好啦,奴才,現在去討好你的白癡丈夫吧!」

卓瑪歪斜著扭絞了一整個晚上的臉顯露出了那麼強烈的感激神情,一邊拼了命地點著頭,她用手肘撐地,把血肉模糊的十個指頭舉起在臉前爬過去,泥地上拖拽出了一條寬的汗跡。

她不能再用手了,用頭拱開達娃的腿鑽進了他的氆 下擺裡面,達娃驚奇地掀起他的破布片來,想看看他的女人在做什麼。看著老婆那麼努力地把他的器官吃進嘴裡去,達娃開始很害怕,等卓瑪閉上了眼睛鼓著嘴滑動起來以後,他就覺得好些了。

在章組長帶領的平地人住在各幸的那一年中,我們的主要娛樂就是在那片土場子上痛打卓瑪,我們不斷地想出新的方法,在他們的面前狠狠地折磨高原人的女奴卓瑪。

在格幸下過了兩場冬雪的時候,積起來的雪遮沒了站立在籠中的卓瑪赤裸的雙腳。宗本老爺體恤地允許卓瑪在白天示眾時披上一塊羊毛氈,在她和丈夫們進城乞討食物的時候也可以在裸身上裹著它。她的腳和腳後拖著的鐵鏈在積雪的大路上劃出雜亂的痕跡,而她的膝以下的枯瘦的小腿仍是裸著的,被凍得紅腫了起來,潰爛地滲著水,她的光腳也是一樣。

在隨之而來的更為寒冷的十二月,我請求宗本大人暫停了對卓瑪的處罰,卓瑪餵養著她的兒子在帕拉老爺的馬棚裡頑強地渡過了她作為高原女奴的第一個冬天,和她的丈夫們一起。

正如歷史所記錄的那樣,平地人在雪域推行的創建辦事處的行動在一年之後就被迫停止了,隨之而來的就是四起的叛亂。雪域是過份的寬廣,像我們這樣的高原貴族又在不斷地為他們製造麻煩,靠這樣的方法是絕對不可能和平地控制雪域的。

在第二年春天到來的時候,我已經發展起了一支三百人的隊伍,我設想已經有了足夠的力量在一個考慮周密的行動中戰勝對手。但是我卻在猶豫,因為直到這時章先生他們並沒有給我帶來太多的麻煩。

我謹慎地把軍隊的主要力量保留在沁卡的丹增莊園,這樣章先生就不會確切地知道我的真正實力。只有頓珠的幾十個人跟著我住在格幸,三百人的供給已經是一個問題了,帕拉宗本信守他的諾言從全宗徵集糧食,然後以人力背運過各但山口。那段時間,我們在沁卡和格幸之間的來往十分頻繁。

當封山的冰雪剛剛融化,我在隔了一個冬天後第一次重返丹增莊園的時候,我看到走出了一里多路來迎接我的布林,和他身邊站著的那個亭亭玉立的高原族打扮的姑娘。她穿著陳舊但浣洗乾淨,彩虹一樣五彩的高原式樣的裙裝,像高原人一樣袒著一彎肩膀和一條手臂,空著的袖繫在腰上。

她表示恭敬地吐出舌,清潔如月亮一樣的圓臉上帶著謙卑的笑容。透露出了她的家奴身份的是她的赤足,她沒有穿靴,自裙擺以下,她們是雪白而柔軟地站立在粗礪的碎石坡上,顯出來習以為常的自然、柔順的姿態。

崔笑鴿的眼睛向我的身後望過去,她的笑容變得僵硬起來,站立在我身後的第一個背奴就是黑瘦枯竭、赤身裸體的卓瑪。和離開這裡時一樣,鬆弛的乳房垂掛在她赤裸的胸腹上,而粗的鏈環鎖著她細瘦的手腕腳踝,甚至連那個穿透了肩胛的小鐵圈都掛在原來的地方,只是為了長途行走而暫時地取下了她的腳枷。她深深地彎曲了腰,弓著的背上馱著一大袋趐油。

既然主人停下,因此卓瑪也停下,她帶著身上的重負默默地等待著主人重新起步的示意。她那雙凝視著我們三個人的黑眼睛現在像是屬於一頭沒有智能、只有畏懼的動物。我想她並沒有在意崔笑鴿和她的那些變化,也沒有在意前面的木屋土樓是個什麼新的地方,她只是緊緊跟隨著主人的背影,或停或行,這對於一個高原的女奴來說已經足夠。

我問布林︰「另外那兩個平地女人呢?」

「生病了, 上生出瘡來,活著喂獵狗了。」

那勇士們可有點無聊啊!現在人更多了,我想布林大概是不會再讓別人碰他的小鴿子姑娘了。

「他們整天追丹增留下的那幾個女奴,把她們趕得到處跑。」布林說。

「你看他們還會追這個嗎?卓瑪在格幸可是家奴的妻子,他們全家都又髒又臭。」

布林笑了︰「大人,我們招來的那些漢子只不過是些流浪漢而已,他們過去在雪城街頭閒逛的時候,比一個好主人的家奴可要髒得多了。」

「好吧,卓瑪,把東西放到馬棚裡去吧!」

「啊。」卓瑪沙啞地應著。

「鴿子姑娘,然後你帶卓瑪到勇士們住的房子裡去。」

「奴才現在叫央金,布林老爺給奴才起的名字叫做央金。」姑娘帶著生硬但卻悅耳的口音,用高原話柔和地說。

「好吧,央金,要不等卓瑪放下了那趐油,你先打點水給她洗洗身子吧,多少乾淨一點嘛!」

三百個人,我想,那屋子裡樓上樓下都要塞滿人了吧!

那第一次我在莊園裡住了三天,卓瑪也在我的大大增加了的勇士們中間服務了三天。從她第一次被帶進這個莊園到現在已經正好一年了,和那時有些不同,當我走進樓下那些大房子的時候,看到被按在了各種體形各種面目的男人身下,被日夜不停地擠壓推搡著的赤裸的卓瑪,除了滿臉呆癡的順從之外,已經沒有其他的表情。

雪域往事(十四)

我寫著我的回憶已經很多天了,無論如何,我懂得最終我將進入這瘋狂故事的結局。

三十年中我縱橫雪域內外,殺人無數,但是在這幾十年裡出現在我的夢中的只有遍體血污的卓瑪,她騎在我的一匹名叫雄鷹的雄馬上,飛馳過茫茫的雪域。

在我的夢中,她卻沒有帶著她在最後三年中從未離過身的鎖鏈,但她的確是赤裸的,青的和紅色的靜脈與動脈像河網一樣搏動於她的全身,她全身晶瑩明晰,如同梅各雪山下的河床中一柱金紅的水晶石,封閉在深處那顆隱約可見的內核是卓瑪跳動著的心臟。

那一天我和帕拉宗本應邀在平地人的籌備組中做客,那時他們正努力修建著通過城邊的那條勉強能通行汽車的馬幫之路,我們去年就是在這條路上攔截了李春。平地人打算把它建成真正的公路,章先生希望得到我們的支持,可以徵召更多的民工和馱畜,並且表示希望在付錢的前提下,能夠收購到更多的糧食。

我從二樓的窗中向外望去,看到土場對面帕拉的官邸,和他的大門口邊空著的站籠。卓瑪又跟著支差的背奴們翻越梅各布裡雪山到沁卡去了,這回是頓珠帶領著他們。

秋天來了,達娃、措邁兄弟依舊裹著毛氈呆滯地蜷縮在那邊的牆角下,那已經一歲大的男孩坐在措邁的大腿上。現在每當卓瑪離開時總是由他照看著孩子,餵給他羊奶。然後我聽到有隱約的馬蹄聲,雖然遙遠但是非常的急促,我望向大路的另一頭,雪山所在的方向,但是格幸雜亂的房屋擋住了我的視線。

突然地,一匹棕色的駿馬衝進了樓下的土場,那是留在了沁卡的牡馬雄鷹,我珍愛的坐騎。我張開了嘴,但是卻不能發出一點聲音,在我的腦子裡接連不斷地閃過各類怪異的念頭。

我眼看著那個瘦弱的女奴,赤裸著全身、只有鬆弛的兩隻乳房飄飄欲飛的女奴卓瑪側騎在馬上,她的黝黑的皮膚流淌著汗水,在高原的晚霞下閃閃發光,她的散亂的發像黑色的火焰一樣在空中燃燒,她像是神話中從雪山峰頂飛旋而下的女神。她腳上的鐵鏈拖拽在地下,發出一連串清脆的碰撞聲響。她駕馭著我的馬在土場上輕捷地轉了一個半圓,停在我們的土樓下。

格幸是雪域中的一座小城,但它已經建成了一百五十年。這麼多年來,沒有聽說過曾有一個赤著身體的女人牽著馬翻過了梅各布裡雪山的各但山口,從來沒有,不可能有,一個骯髒卑賤的女奴隸這樣驕傲地騎著英俊的馬,裸著她的胸和乳,飛奔著橫穿過這座城市。這天傍晚發生的事後來變成了格幸城的一個傳說,說在宗衙前赤裸著身體示眾的卓瑪在那一天變成了一隻鳥,飛過了雪山。

她的腳鐐聲正在沿著樓梯上來,當那個披髮、赤體、裸足的女奴推開房門的時候,我們所有人已經全都站起了身子。

我喊叫道︰「卓瑪,站住!你想找死了!」我跳到她的身前︰「滾下去,跟我回到對面去!」但是就像變了一個人,她抬起手來一把就把我,她的主人,推到了旁邊,我從來沒有想到她還有這麼大的氣力。

她對章先生說︰「嗚嗚,啊啊。」同時用右手作出握筆寫字的樣子在空中比劃著,章先生只是在說︰「卓瑪,卓、卓瑪……」卓瑪跨前一步,從他的上衣袋裡抽出了掛在那裡的鋼筆,她轉過身在刷過白粉的牆上寫下︰「沁卡的高原軍隊今夜要來偷襲格幸,作準備,通知工地的部隊。」她向我看了一眼,再接著寫︰「二百三十人,三挺機槍,布林指揮。」

我的腿軟了下去,向後坐到椅子上。我呆呆地看著眼前地板上女人那雙血管暴凸著曲張開來、筋肉糾纏打結的小腿,那樣堅實幹硬,像是勞累過度的男人的腿;在那對腳鐐鐵環的緊箍下,她的腳腕粗糙得像松樹的皮,腳跟硬如鵝卵石。

那個月中,只有一個班的平地軍隊留在格幸,其他的人都在築路工地上。布林顯然是知道這個情況的。章先生已經衝到了房門口︰「趙班長,叫人騎馬去工地,向關排長報告這裡的情況。」

「啊!啊!」卓瑪在牆邊向他揮手,等章先生回過頭來,她又在牆上寫著︰「我們堅守此地,引誘叛匪圍困。按路程計算,關排長半夜後可到……」她的鋼筆在牆上磨壞了尖,沒有墨跡了,有人遞上一支新的︰「告訴關排長,可分成兩部,在叛匪的包圍圈後同時打響。他們戰鬥力不強,會潰散,注意控制梅各雪山方向。」

「這樣他們就跑不回去了。」我下意識地想。

我看著年輕精幹的平地士兵們在樓上樓下奔跑著,在二樓的窗口架好機槍,把他們常用的那種笨拙的木柄手榴彈在地板上擺開一排。我和帕拉宗本像兩個傻瓜似的互相著看來看去,他既害怕、又好奇,他以為這是我要做的,不過事實是這並不是我要做的,我根本就不知道這件事。布林想幹什麼?我現在該怎麼辦?

我站起身來向章組長拱拱手︰「兄弟先行告退。」轉過頭來︰「卓瑪,跟老爺走!」

卓瑪跨上一步併攏了腿,直直地跪下地去,「啊」地應了一聲,她從姿態到神情都在一瞬間完全地變回了一個奴隸,剛才那樣鎮定決斷地指揮的樣子絲毫不復存在。而同時章先生擋在了我的前面︰「代本和宗本兩位在我們這裡住一個晚上吧,如果真有叛匪,兩位出去了恐怕不能保證安全的。」

帕拉發出欺騙自己的空洞的笑聲︰「笑話,我是一個雪域政府任命的宗本,我怎麼會不安全?在梅格布裡山下誰有膽子找我的麻煩?我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我……」

一個大個子士兵抓住了他的肩膀,乾脆地把他按回椅子上︰「兩位休息一會兒吧!」他守在我的身邊盯住我們。

當然,我只是這麼說說而已,不管我在這場事變中起著什麼樣的作用,平地人當然不能讓我們出去,他們雖然一向還算信守禮節,但是決不會天真愚蠢到放我們出去胡言亂語,在我們列席了那麼久他們的戰前會議之後。

依然跪在我身前的卓瑪,用她那彎彎的黑眼睛默默地看著我,她又開始說︰「嗚,吧吧……」她的右手裡還握著那第二支鋼筆,左手做了一個在空中飄動的姿勢,這回立刻有人把一張白紙放到她手上。沒有憑藉,她把紙壓在自己赤裸的肚子上顛倒著寫了幾個平地文本,鋼筆尖劃破了紙面。她膝行上來,手腳腕上的鐵鏈一起雜亂地響,卓瑪習慣性地雙手捧起紙片舉到我的面前,上面寫著︰「他也要殺你」。

那天我沒有離開駐紮著平地軍隊的丹增土樓,在我瞥了一眼那行字體以後我就知道卓瑪是對的,而一向多謀的我竟然上了這樣的當,離開了我的軍隊。布林的確應該藉這個機會殺掉我,從此擁有那支由我千辛萬苦組織起來的武裝。

我永遠也沒有詢問卓瑪為什麼要告訴我這個,是為了她可以在自己族人的群體中多待上一會?還是本能地想要討好主人?或者是為了在我們高原人中製造問題?甚至她就是想為了平地人的事業救我,可能直到那時章組長還是把我當作高原人中的合作對象的。

他們熄滅了燈火等待著,顯得好像是毫無戒備的樣子。我得說,我的軍隊的確具有糟糕的軍事素養,既然打算在夜中偷襲,他們本來應該毫無聲息地包圍小樓,像潛行著靠近黃羊的獵人那樣。但是我們很早就看到了大路那邊的大大小小的火光、咳杖聲、亂七八糟的腳步聲。

章先生靠近了窗邊,他顯現在暗夜中的臉上露出了諷刺的笑容。然後那些正在靠近的黑影中居然還「砰」地響起了一聲槍聲,而且是朝天放的。我苦笑了起來。

接著他們就朝我們的土樓胡亂的射擊起來。我從Y國還是給他們弄了些好武器的,再說他們的人數也比平地人多得太多了,所以一時還是十分的熱鬧。在一陣又一陣的掃射中,總會有幾顆子彈從窗戶鑽進來,打在牆壁中留下一些彈洞。

帕拉已經躲進那張桌子下面去了,帶著臃腫的肚子使他顯得有點擠;卓瑪單腿跪在機槍射手旁邊給他的彈匣壓子彈,她幹得很快,顯得很熟練。

毫無預兆地,那個操縱機槍的平地士兵大大地張開手臂,沉悶地摔倒在地板上,他的頭就停留在我的腳前一點的地方,立刻就沒有了動靜。卓瑪向他俯下身去,在他的胸口摸了摸,抬起頭來朝別人招呼說︰「啊,啊啊。」然後她轉向窗口把機槍槍托頂在她瘦削的肩上,一蹲一跪的雙腿穩定地支撐著她由於武器的後坐力而跳動著的裸臀和赤背,她緊壓在地板上的腳掌曲得像弓,大而平的光裸腳踵上連著窄而突的跟腱,彈簧似地震顫。

樓下接連著兩響爆炸聲,突然騰起的火光中,卓瑪尖削的下巴和胸口上激烈蹦跳著的乳房有了一個金紅色光芒的襄邊。

帕拉像一個女人一樣尖銳地喊叫起來,「帶他們去什麼什麼房間!」槍聲中有人喊,兩個士兵粗暴地把我們推過過道,送進了後面的一個小房間裡。那個大個子士兵靠近後窗朝外面張望著,我和帕拉坐在地下攤開著的一 樸素的軍用棉被上,他縮著身子抱著頭,我想我比他肯定是要好一些。

樓外的什麼地方著起火來了,照亮了黑暗的屋子。我轉過臉看到綠色的軍被下露出一個開著口的文檔包,有些紙片,我下意識地抽出一張來。

「關於原聯絡部幹部李春的情況通報(絕密)。原聯絡部副團職參謀(少校銜)李春(女)被反動的高原武裝捕獲後已叛變投敵,交出了其掌握的所有人員名單,致使多人遇害,對我山南情報工作造成相當影響,負有血債。另據曲松宗辦事處籌備組報,李春現在當地高原族武裝中出現,以高原人自稱,更名卓瑪,並與當地高原人成婚。雖據稱當地高原貴族將其站籠示眾,應是他們內部矛盾所致,考慮當前形勢,我以不拘捕、不干涉為宜。留待將來視雪域民改發展情況再行解決。」

是的,我知道平地軍隊是一支紀律嚴厲的軍隊,他們像恐懼麻風一樣地恐懼變節,通常僅僅是有過被對手捕獲的經歷就會被視作異端,終生難以得到寬恕,而出賣者更是會被看作萬惡的敵人。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地感到李春恐怕是早就知道這些了,她和籌備組的平地人不一定真的像我看到的那樣毫無接觸,我未必知道她在格幸的所有行為。

在我的那些亂糟糟的勇士們身後,在格幸的城外各處響起了蘇式衝鋒鎗那種敲打鐵器似的連續發射聲,還有平地軍隊慣用的淒厲怪異的喇叭。在最多十分鐘內,我那三百個高原勇士就變成了四散地奔逃著的獵物,我早就知道高原人真的是一個性情平和的民族,他們更適合唱著歌去追獵黃羊。

有人看到布林在背對著丹增土樓奔跑的時候被子彈擊中了大腿,看到他趴在地上爬行,但是他還是消失了,在以後的兩年中我既沒有見到過他,也沒有再聽到他的消息。

除了橫豎地扔在樓下土場上的屍體,章組長問那些沒有跑掉、或者根本就不想跑的高原人,他們在干一個月工作可以領到兩口袋麵粉的情形下,是否願意為修築公路出力,的確是有不少人願意的。而關排長非常仔細地收集起了所有他們丟棄的武器,沒有了武器,就再也不會有軍隊了。

我回到那個大房間中,試著恢復一點尊嚴。卓瑪已經離開了她的槍,靠坐在牆邊,她正低著頭在那張紙條的反面寫︰「我想要一點雞蛋炒飯。」她把紙給她身邊的平地士兵看,習慣性地露出了一點討好的苦笑,但同時她看到了我,「撲通」地跪到我的腳下磕了一個頭,抬起頭來說︰「啊,啊」,膽戰心驚地盯著我的臉。

我吸氣,走到窗邊去,沒有想到她竟然膝行著跟在我後面,「去,去吧,去吧!」我很不耐煩地說,「啊」地她答應了一聲。

她沒有用筷子,抓著那油光發亮的黃色飯粒塞進了嘴裡,聳起兩隻狹窄得像刀背一樣的肩膀抽搐著吞嚥下去,然後劇烈地打嗝。她貪婪地舔著自己油膩的手指。身邊的平地人都已經無聲地退了出去,只剩下我,一個老爺,等著他的女奴隸吃完飯,這恐怕是我這一生中唯一的一次了。

「走吧,跟我走吧,卓瑪?」女奴卓瑪微駝著背跟在我的身後走下樓梯,拖帶著手腳上的鎖鏈,慢慢地穿過空場。

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似的,達娃和措邁蹲在原來的地方注視著我們走近。

達娃興奮地叫︰「卓,卓,卓瑪。」一邊把手伸到自己的下身去撫摸著,而男孩已經能夠認出母親,他張開手笑了起來。

我已經不是一個領軍的代本,我要回到沁卡村去經營莊園了。

這一次在丹增莊園門外迎接我的是頓珠,現在是頓珠帶著那個名叫央金的姑娘。我已經知道在布林策劃他的反叛行動時,是頓珠把正忙於為士兵服務的卓瑪帶到了馬棚裡,那裡拴著我們成排的俊馬,他把她一個人留在了那裡,也沒有鎖上門。大家在房中喝酒,而卓瑪牽出雄鷹悄悄地溜出了莊園。頓珠有意無意地放走了卓瑪來格幸報信,是因為了對我的忠誠,還是為了這個叫央金的女人?

跟在我身後的第一個背奴仍是赤裸帶鐐的卓瑪,她俯低的身體上趴著她癱瘓的丈夫,在她的肚子上吊掛著她已經一歲大的兒子。她和天真、但是力大無比的達娃輪流著把措邁背過了各但山口。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