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行無常

小弟的第一次,請多指教。

這篇文章有些地方受黃易《覆雨翻雲》的影響,但絕對是原創,未抄襲任何人。當年小弟是寫在筆記上的,因小弟指法不熟,敲得很辛苦,但還是很慢。剛開頭並沒有H的場面,請各位大哥不要罵,給點鼓勵吧!

(1)

逃亡之一

夜色漸沉。

是日正是十五,月光如水,照得這山間小路如白晝一般。

樹木斑駁的陰影在微風中搖曳,配合不知名的蟲鳴,反而更顯得幽靜。

然而這幽靜卻被疾馳的馬蹄聲打破。

蹄聲漸近。

當先一騎顏色雪白,鞍上婦人亦是一身雪白,一條白紗面巾掩住面容,只露出一雙 色深重的眸子。其後兩騎一紅一黑。紅馬上是一黃衫少女,滿面風塵掩不住天香國色,只是明眸之中 慮之色亦不下那婦人。黑馬上卻是一病容少年,年可十二、三歲,眉頭緊蹙,額上還有汗珠,似是在忍受極大痛苦。

少年忽地出聲叫了一句「娘……」他話未說完,已吐了一口血,身子晃了兩晃,幾乎要栽下馬去。

幾乎便在同時,黃衫少女已自馬上飛身而起,讓少年的身軀倒在懷中,一面拉住 繩使馬停了下來。當先的白馬亦發出一聲長嘶停步,那白衣婦人身形一晃已到了少年馬前。

黃衫少女小心翼翼地將少年抱下馬來,輕聲道︰「小翼挺不住了。」她收尾幾個字聲音愈來愈低,幾不可聞。

婦人輕歎了一口氣,拉下面巾。週遭的景致頓顯失色。她的肌膚完全看不出歲月留下的痕跡,黛眉鳳目,配合她消瘦的臉形,絕無一絲瑕疵。最動人的還是那眸中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智能和豐富感情。她的聲音也許是由於跋涉的緣故而有點沙,但絲毫不能減去其動人魅力︰「緊趕了一天,也應休息一會了。讓我看看小翼。」

她伸出纖長的手指搭在少年腕上,閉目凝神,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但她再度睜開雙眼時眸中憂色又加重幾分。

少女終忍不住問道︰「小翼他究竟怎麼樣了?」

婦人唇角不經意地漾出一絲苦笑,旋即收斂,道︰「他一直未有機會好好養傷,這幾日下來,便是鐵打的人也撐不下去了。看來我們沒法子再逃了。」

少女嬌軀微震,重複道︰「沒法子再逃了~」婦人輕歎了口氣,伸出她猶如白玉雕成的纖纖素手,愛憐地輕撫少年的面龐。這少年臉孔清秀,眉宇間與兩女均有幾分相似,只是臉上慘白,不帶一絲血色。

少女若有所思地看著這一幕,直至冷哼傳來。

兩女均是一震。

只見不知何時前方道路中央已多了一人。此人身材不高,頭髮已然花白,然則黑髮固是烏黑油亮,白髮也似散發著一種奇異的光暈。臉上如同籠著煙霧一般朦朦朧朧,怎麼也看不清楚。加上他黑衣反射的月光及他週身散發的令人窒息的凶厲氣勢,混合成一種無法言喻的妖異魅力。

婦人緩緩起身,隨著她起身的動作,白衣忽地在沒有一絲風的情況下以一種奇異的節奏波動起來,一瞬間這奇異的波動已充盈了道路中並不寬敞的空間。她動人的鳳目中亦閃起了攝人的光輝。不僅抵消了那黑衣人的凶厲氣勢,而且有壓倒他的趨勢。

黑衣人顯然早已守候在此。他未在三人剛下馬時現身,一則是自重身份,二則亦是想到三人長途跋涉全是靠著一股意志支持,現在休息了片刻,那意志已減弱了許多。他此刻現身,可望先聲奪人,從而進一步打擊其意志,進而可望在數招之內解決戰鬥。

他用盡種種心機爭取優勢,內心之中,實已將那婦人看成是強仇大敵一般。

誰知仍是低估了她。婦人只是站起身來,那奇異的波動已然發動,將他一番心機破去。

但他亦是當今了不得的人物之一。上前一步,那凶厲之氣便加強幾分。他伸手自背後拔出刀來,刀尖指地,卻不知怎地更助長了那凶厲之氣。

兩大高手對峙了半晌,竟是誰也沒有出聲。

少女早將少年小心地放倒在地上,手中不知何時已多了一柄短刀。

黑衣人找不到出手機會,於是開口道︰「展夫人以一己之力,連破三道重圍,使我東廠今次剿滅排教之舉,不能竟全功,著實令人佩服。韋某本另有差使,深恨不能親手為展雲濤送行,幸而天從人願,韋某聽聞故人之後尤在,立即放下手中事務,兼程趕來,務求一盡綿薄,令展家在泉下得以團圓。」

他語氣平淡之極,但任是誰也聽得出他話中殺意。

婦人不為所動,輕歎道︰「韋天烈,你放著好好的江南黑道盟主不做,投身廠衛,難道權勢富貴,真的那麼重要?」

韋天烈表情仍是平平淡淡,「不知展夫人是否相信,韋天烈投身東廠非為財貨權勢,而是一則真心想為朝廷,為天下做一點事;另外亦是由於有人令韋某心悅誠服,甘心為之所用。」他頓一頓,道,「比如今次之事,大師便指出展夫人雖能連闖三關,終究受先天體質所限,體能已成強弩之末,是以韋某武功雖不見得能高過夫人,卻定可取勝。」

他話中虛虛實實,深合攻心之旨。用心仍是在削減婦人意志,並激勵自己的自信,已求在此消彼長之下,能盡快解決戰鬥。

婦人流露出思索神色,果然那波動便減弱幾分。韋天烈氣勢陡長,森寒的殺氣瀰漫場中,甚至連一旁的少女亦感覺到遍體寒冷,精力彷彿被凍結了一般。

婦人在他氣勢陡增之際,已情知不妙。果然韋天烈抖手一刀,當頭劈下。這一刀絕無任何花巧,取的乃是直線,分明是欺婦人體能未復,更兼女子先天不長於氣力,逼她硬拚一記。

婦人明知不利,可這一刀也實在太快,無奈之下只得揮臂一擊。她出手亦極快,韋天烈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她一掌拍在刀側,立時產生一陣奇異的波動,化去他不少力道,更將刀鋒帶到一邊。

兩人再度恢復了對峙的局面。只是韋天烈氣勢更盛,他發出的殺氣已遠遠壓倒了那奇異波動。婦人臉色慘白,勉強維持著那波動,白皙細膩的額頭上已滲出一層汗珠,顯然化解剛剛那一擊時吃了不小的虧。

韋天烈不肯讓她有絲毫喘息機會,上前一步,繼續保持著強大的壓力。他手中本是一口尋常的精鋼長刀,此時在他內力催動之下,亦籠上了一層奇異的青色光暈。

(2)

逃亡之二

婦人身軀微微震動了一下,似是要放棄抵抗。但她掃一眼那少年後,精神重又凝聚起來。一面竭力抵抗那透體而來的森寒刀氣,一面用一種奇異的方式呼吸起來。高聳的趐胸隨著呼吸起伏,配合她絕美的輪廓,縱是在這等緊張情勢下,亦可令任何人產生綺念。

韋天烈亦不由得心神微分,婦人的波動重新強大起來,更清楚地帶出一股不惜以身殉的氣勢,饒是韋天烈這樣的高手,亦要心生寒意。且此消彼長之下,韋天烈的凶厲氣勢重又被壓倒。而他更從婦人臉上泛起的病態嫣紅中清楚地感應到婦人下一擊,必是用盡全力,不死不休。

縱然婦人這全力一擊未必便能殺死韋天烈,而她自己更必須以生命為代價,但韋天烈不到最後關頭,絕不肯做此選擇。他全力催發刀氣,以抵禦那奇異的波動。一面大喝了一聲「蘇──紅──藥!」

蘇紅藥臉色平靜,一望即知那是在心中已作出某種重大決定時特有的神情。

她淡淡應道︰「韋兄若不肯放手,便讓小妹試試小妹的全力一擊能不能與韋兄同歸於盡吧。」

韋天烈再度試圖分散她的心神,道︰「展夫人──,記得十幾年前,我與展雲濤交手時,你還不是他的對手,這些年來,韋某雖無寸進,卻也沒有退步。適才一招,韋某覺得即使將體能因素扣除,你的心神眼力,甚至內力招式,均不及你當年水準。是以韋某有一個疑問。」

他說到這裡,故意停住,但他所說的話,已足以引發任何人的好奇心。

果然蘇紅藥的流露出思索的神態,韋天烈心中暗喜。但蘇紅藥心存死志,韋天烈又不肯冒與她同歸於盡的風險,是以此時蘇紅藥的波動雖由於分心而減弱少許,韋天烈的刀氣也未能佔到上風。

他正待再度發話,務必要乘蘇紅藥心神微分之際破去她堅凝的死志,一個陌生而略帶童稚的聲音傳來,「韋前輩,不知你先前提及的那位大師是否有告知你今日之後,世上再不會有霸刀韋天烈這麼一號人物。」

這話的口氣托大之極。但以韋天烈之能,竟不知此人何時潛入自己附近,此刻聲音傳來,亦不能測知出聲方位,心中驚異,可想而知。同時亦不得不承認僅從這一點上,亦可知此人實是具備了托大的資格。如此一來,他所散發的凶厲刀氣,不由減弱幾分。

好在蘇紅藥似是也為這聲音所驚,波動亦未壓倒他的凶厲刀氣,雙方仍是維持了一個均勢。

韋天烈心念電轉,暗自猜測發話人的身份。蘇紅藥心中亦是覺得奇怪。只因她聽那聲音,分明便是展翼。然而展翼此刻應當還在昏迷之中。而且她素知這個兒子雖天資聰慧無比,卻只喜歡讀書思索,再便是交一些奇怪的朋友,動手做一些奇怪的物事,卻對江湖中事一點也沒有興趣,更從未練過武功。但他的聲音,蘇紅藥亦可肯定自己絕對不會聽錯。

更驚人的變故是韋天烈晃了兩晃,栽倒在地上。

連護著展翼的展婉亦不由掩口「啊」了一聲,不敢相信眼前所見。

蘇紅藥並未去查看,僅憑氣機感應她已可肯定韋天烈已死去,而在思索其死因。只因他死之時蘇紅藥並未感覺到周圍氣機有任何異動,即是說,韋天烈之死並非外力所致。

這個結論另她更為驚異。

她整理了一下思緒,伸手攏了攏鬢角。幾乎在同時,展翼「哇」地吐出一口鮮血,掙開眼來。

蘇紅藥目光中流露出深切的關愛,憐聲道︰「小翼,你感覺怎麼樣?」

展婉亦坐倒在他身邊,將他上半身小心地扶起,讓他躺倒在自己懷裡,一面掏出絹帕,替他拭去嘴角血漬。

展翼臉色較稍早更為蒼白,額上又有冷汗滲出,掙扎道︰「我……懷裡……藥丸……」。說完又昏死過去。

展婉呆了一呆,依言自他懷裡摸出幾顆龍眼大小的蠟丸,望向蘇紅藥。

蘇紅藥隨手取過一丸,捏碎臘殼。只見藥丸呈黃褐色,氣味極其特別,雖然談不上香,卻很好聞。

蘇紅藥本也是精通醫理之人。她心知展翼傷了心脈,嚴重以極。縱有良醫仙藥,及時施治,修養上三五個月,亦未見得便能痊癒。此次亡命天涯,本是她早已準備好的萬一退路,哪知官家主事之人亦是厲害非常,她用盡手段,也只能勉強全身脫出而已,一直也無法讓展翼好好養傷。當然她心中另有打算,否則展翼是她獨子,僅是此刻見到他傷痛的樣子,心中那種痛惜和無能為力感,就足以令一個母親心碎了。

此刻她看著那無法辨認的藥丸,一面奇怪展翼何時有這種藥丸隨身,卻又暗自期望藥丸確實有效。她確認了自己的心態,不由苦笑道︰「應該沒有問題。」

展婉的眼神卻變得有些奇怪,看著那藥丸,似乎是想到了什麼,臉上微微一紅。

蘇紅藥將她這細微的神情變化看在眼裡,不由大訝。展婉雖非她所出,但平素行為她確是有所耳聞,應當是對醫藥之道全然不通。倒是素聞她與總壇年輕一輩中一名叫宋豪的人交好,後來宋豪在與槽幫一戰中喪生,展婉為此還沉淪放蕩了一陣子。又有傳聞說宋豪本不應參與此戰,系教主展雲濤親自指名的,更說展雲濤不滿女兒與之交往,故意借刀殺人云云。

蘇紅藥輕聲道︰「你知道這藥丸麼?」

展婉臉上又是一紅,點點頭,又搖頭道︰「不大一樣。」

她紅著臉再解釋道︰「阿豪死後那一陣子,他……他們給我吃過,味道有點像,但不大一樣。」

蘇紅藥心知她所說的定是某種催發情慾的春藥,臉上也不由一紅,心道今天是怎麼了,竟和女兒談起這個。

只見展婉皺了皺眉頭,紅著臉道︰「可是他們曾跟我說過,大凡帶這種味道的,都是……都是……」

蘇紅藥情知她的話大有道理,卻不置可否,道︰「小翼這孩子從小我就不大明白他,雲濤逼他學武,他就能病。而且請郎中來看,確實是病了。偏生雲濤不逼了,他就能馬上好了。我也懂一些醫道,確是明知他在弄鬼,卻也抓不住他的痛腳。」她勾起回憶,臉上流露出一絲笑意,令得展婉也是一呆。

展婉訝道︰「這幾年我在教中走動,都說翼弟是個……」

其實別人的原話是「活寶」,她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說辭,只好含混帶過。

「難道他竟跟誰學了一身醫道不成?」

蘇紅藥道︰「我只知他定沒有師傅教,連我要教他,他都不肯!」

兩女談了一陣,都不得要領。

倒是展婉突然想起一事,道︰「進山之前,水袋就已經空了。」

蘇紅藥微微一怔,隨即歎了口氣,將展翼由展婉懷裡接過來,又把藥丸含在嘴裡,俯身以唇相就,將那藥丸度入展翼口中。

展婉注意到蘇紅藥嘴唇與展翼相接時臉上似是有紅暈,心中湧起一陣莫名其妙的怪怪感覺。

(3)

逃亡之三

終於將第一章敲完了,下一章是《生死》,將會陸續出現H的場面。

關於H的問題,小弟才力不足,無法從一開頭一直寫到結尾,同時又能保證情節不至於重複。我想這並不只是我一個人的問題。所以《江湖》,《鐵血》和《十景緞》,都是小弟素來傾慕的。

本文的年代設定上參考了黃易的《覆雨翻雲》,但黃易為情節發展需要,改動了一些事件的年代,比如藍玉。小弟文中年代人物,查閱了《明史》,應該是比較精確的。從下一章開始,亦會有部份歷史人物登場。

藥丸似有神效,展翼雖未醒轉,身子已溫暖了許多,蒼白的臉上也有了一絲血色,然而蘇紅藥卻未見得如何欣喜。

她伸出纖長的手指搭在展翼腕脈上,臉色陰晴不定。

展婉突然道︰「他們已找到我們的行蹤,我們下一步該怎麼辦?」

蘇紅藥歎口氣,看看懷裡宛如沉睡過去的展翼,輕聲道︰「小翼這樣,是沒有辦法再趕路了。」

展婉咬了咬嘴唇,道︰「既然如此,就由你帶著翼弟先躲起來療傷,我去引開追兵。」她語氣中,對蘇紅藥並非十分尊敬。

蘇紅藥心中也清楚。當年她與姐姐蘇紅月同歸展門,本是轟動江南的風流韻事。蘇紅月是名聞江湖的俠女,她卻是名滿士林的才女。蘇紅月生下展婉前,幾個郎中都說是兒子,偏生了個女兒,此後又一直未能懷孕,是以蘇紅月一直便悶悶不樂。倒是蘇紅藥第一胎便是男孩,只可惜先天不足,養了兩天就死了。展雲濤似是有點怪蘇紅月。蘇紅月心中本不好過,一激之下便不知所蹤。此後六年,方生下展翼。

展婉因蘇紅月的事,一直不大諒解蘇紅藥,也一直不大肯呆在家中。

蘇紅藥道︰「那不成。」她頓一頓,又加強語氣道︰「我知道你無論武功機智,在教裡年輕一輩中均是佼佼者。但若要與韋天烈這等級數的人爭鬥,還須磨練。對手實力強大無比,我們實不易擺脫,是以不可分散力量。」

展婉情知她所說屬實,卻不甘就此服氣,道︰「霸刀韋天烈,我看也是言過其實,否則為何就此死了?」

蘇紅藥柔聲道︰「小婉,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但就事論事而言,你應當知道我說的是否有理。」

展婉低頭不語。

蘇紅藥接著說道︰「那霸刀韋天烈領袖江南黑道,聲名十餘年不墜,豈是易與之輩。他與你爹曾交過手,雖是輸,也不過僅是略遜半籌。方纔我雖是拼著同歸於盡,其實機會亦不過兩成。若不是……」。她想到那個酷似展翼的聲音,心中一陣不解,便沒有再說下去。

展婉也知她所指,亦是滿頭霧水。

武青仔細地檢視韋天烈的屍體,眉頭幾乎打成了結,半晌方出聲道︰「韋天烈不是被殺的。」

此話一出,周圍的人都露出疑惑的神色。

首先出聲的,是來自苗疆的銀花娘,她的語音頗有些生澀︰「照武大人的說法,那韋天烈竟是自殺的不成?」

她身穿苗裝,短裙下露出一雙白皙豐滿的玉腿,赤著一雙纖足,腳踝處套著幾個銀圈。

武青似是聽不出她話中的刺,答道︰「照卑職看來,韋天烈是天年已盡。」

銀花娘還未說話,那站在她身邊的黑衫老者已開聲問道︰「韋兄一身功力已臻化境,又春秋正盛,怎可能莫名其妙地大限到了?」

武青知道此人乃是東廠七大高手之一的「閃電刀」胡秋。

他功力奇高,輕易是不會出動的。今次事件,武青只隱約聽聞是由於排教與藍玉勾結,圖謀不軌引起。涼國公藍玉在洪武二十六年已伏誅,牽連所及甚廣,如鶴慶侯張翼,普定侯陳桓,舳艫侯朱壽,東莞伯何勞,吏部尚書詹徽等一齊伏誅,此後會寧侯張溫亦因此被殺。當年九月雖下令赦免胡惟庸,藍玉的餘黨,不過是做個姿態而已。現在雖已是洪武三十一年,提及藍玉,朝野尤噤若寒蟬。武青職位甚低,很多機密都不得參與,但既然出動了東廠七大高手之一的胡秋,另一高手韋天烈則死得不明不白,可見此事非同小可。

答胡秋話的卻是一直端坐在青布小轎中的人,「既然武大人這麼說了,想必不會錯。」

那聲音分明是一妙齡女子,但胡秋卻恭恭敬敬答道︰「胡某只是感到奇怪,並無為難武大人的意思,夫人見諒。」

轎中人柔聲道︰「胡老師不必客氣。」她的聲音帶著一種令人信服的力量,卻又不帶絲毫煙火氣,好聽之極,「當日對付排教之前,枯梅大師便再三告戒,是以我準備了很久,直至買通內應,並在其飲食中下了輕量的藥物,方調集了五百強弩,配合一千精兵,輔以三十餘名好手強攻。而排教總壇不過一百餘人,強弱懸殊。但那展雲濤展示了驚人實力,以一己之力纏住我所派高手,雖最終死於亂箭之下,卻成功地送出了七人。」

這一段在場之人其實都已知道,但此人聲音實在太好聽,是以沒有一個人表示不耐。

轎中人道︰「為求竟全功。我又布下三道圍困,那展夫人蘇紅藥雖然傳聞不會武功,我亦不敢掉以輕心。這次並未調集軍隊,而是出動我東廠訓練的好手。

算來縱使展雲濤復生,亦無能為力。誰知這位名滿士林的才女竟也是罕見高手,護著展家一雙兒女,連破三關。我再度求教於枯梅大師,大師親自佈置,並以無上念力察知其逃亡路線。算來以韋老師的絕世刀法,加上那展翼已身負重傷,蘇紅藥必然分心,那麼應可畢其功於一役。可是韋老師遲遲沒有消息傳來,不久枯梅大師指示說『破軍星落』,果然韋老師已遇難,我立即召集各位兼程趕來。大師亦要來。」

最後一句話引得在場眾人一陣騷動。

銀花娘最先出聲道︰「那麼依夫人之意,這蘇紅藥當是非常人物了?」

這話也正是旁人想問的,但轎中人答覆卻出人意料,「大師已有指示,蘇紅月蘇紅藥姊妹出身於久已不見於江湖的秘密門派『花塚』,但非常人物卻另有其人。是以大師要親自前來。」

她的解說並不能令人滿意,但也無人再追問下去。只因這轎中人乃是東廠三位統領之一的紅夫人,而枯梅大師更是東廠中最具權威亦最神秘的人物。

武青在這當兒又檢視了一遍韋天烈的屍體。忽然,他陷入一種奇異的經驗當中,從兒時到現今,所有發生過的事如走馬燈一般在他心中一一復現,甚至連一些本已遺忘的事物均歷歷在目。他臉上浮現一絲微笑,然後帶著笑容倒在韋天烈的屍體上。

這變化委實太過劇烈,以至於一時竟無人出聲。

紅夫人訝道︰「出了什麼事?」

銀花娘的聲音都變了︰「武大人……他……好像死了。」

胡秋冷哼了一聲,上前看了兩眼,卻不敢輕易接觸兩具屍體,過半晌方道︰「確實死了。」

與他一同上前的使毒名家何毒手道︰「不是中毒。」

紅夫人輕「哦」了一聲,似是陷入沉思。

半晌,一隻白皙纖巧,不用任何修飾已能吸引所有人目光的手自轎中伸出,掀開轎。連銀花娘身為女人,亦不由被那隻手吸引了心神,一時竟未反應到紅夫人已出轎。

任何人亦無法由外表判斷她的年齡。烏黑的頭髮在腦後隨便地挽了一個髻,用一支銀簪插好。肌膚猶如初生嬰兒般細膩,眉宇間卻有婦人成熟嫵媚的風韻。

亦一件看不出什麼質地的紅色長袍柔軟地貼在她嬌軀上,黑色的腰帶,勾勒出她纖細的腰肢,亦強調出她挺拔的胸圍。銀花娘亦不由注目在她深深的乳溝上好一會,生出自慚形穢之感。

紅夫人似是很滿意眾人的反應,笑了一笑。她掃了一眼兩具疊在一起的屍體後,眉尖微蹙道︰「誰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一時無人回答。

她正待上前仔細察看,忽然皺眉看著來路。

不多時胡秋已聽到隱隱蹄聲。心中暗驚,知道紅夫人僅耳力一項已比自己高明不少。

騎士身影遠遠出現,胡秋已認出此人乃是枯梅大師的麾下信使。那信使一下馬,便直趨紅夫人身前跪倒,雙手奉上一封信。

紅夫人看過信件,「哦」了一聲,道︰「走!」

眾人尚未解其意,紅夫人已經回到轎中。只聽她聲音自轎中傳出︰「金陵有變,皇上龍駕歸天了。」

【逃亡完】

(4)

生死之一

銀花娘步入保和堂,原本喧鬧的廳中立即安靜下來,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了過去。而她也幾乎立即便注意到那名震江南的「天醫」葉星友和他的病人,因這兩個人正是沒有被她吸引的人。

葉星友已是年過六旬,慈眉善目,若不是他頷下幾縷雪白長髯幾要被人認作是一老婆婆。而他的病人卻不過是一十二,三歲的少年,臉龐清秀若女子,但臉色慘白,眉宇間更有一種使人憐惜的深重愁緒。

葉星友診完脈,沉吟了一陣。那少年已搶先開口道︰「若我診斷無錯,我應當過不了這半年了。」

葉星友臉上流露出一絲驚訝,道︰「公子何出此言?」

少年笑道︰「醫者父母心。葉先生若不將我當成病人,而看作病人家屬,當可直言。」

葉星友不再否認,點頭道︰「我只是奇怪公子如此年輕,怎會如此不注重身體。公子應當是極愛用心機的人,所以生機才會損耗的如此厲害。再加上身負重傷,若非公子自己醫道高明,單是這傷勢,已可令多數醫家束手。」

少年微笑道︰「天醫果然名不虛傳,晚輩受教了。」

葉星友道︰「我知少年人血氣方剛,多有輕賤生命之舉。卻不知公子之事,父母是否知道?」

少年雖仍是微笑,但眉宇間陰鬱更盛,道︰「我娘卻有救治我的法子,但她不肯……」

葉星友大訝,道︰「老朽無知,不知究竟是什麼法子?」

他隨即想到這樣說法未免太過,因他口氣中對那方法的關心要遠勝關心病家生命。

好在少年心緒低落,似是並未注意到這一點。反而是銀花娘插話道︰「你這老頭,枉稱『天醫』,竟是這樣對待病家的麼?」

葉星友這才注意到身著苗裝的她,短裙下露出一雙雪白細膩的玉腿。在那個年代而言,單是這裝扮,已稱得上是驚世駭俗了。

少年亦饒有興致地注目在她身上,並且目光肆無忌憚地打量著她全身各處部位。以銀花娘的大膽,亦給他看得臉泛桃紅。

葉星友注意到這一點,頓時大感興趣。因為一般而言,女子較男子早熟,是以同齡少年男女而言,通常男子的目光要敵不過女子。更不用說是少年男子與成年女子了。

銀花娘嗔道︰「你看什麼?」

此話已大有男女間調情的味道。少年笑道︰「朝餐秀色,夕可死矣。」

銀花娘雖未讀過原話,大致也聽得出其中的調笑之意。她來自苗疆,未受過那一套「三從四德」的教育,本來在男女關係上,要隨意得多,更露骨的話也聽了不知多少。此刻不知怎地,她發覺面對這奇異的少年,自己從一開始便已被不知不覺地吸引,進而在意起他所說的每個字,因而有點手足無措。

少年忽湊到葉星友耳邊輕聲道︰「此女來意,大堪玩味,你們要小心。」

葉星友心中一凜,少年大笑道︰「葉老師,雖然是不大可能,晚輩仍是甚望能有機會再聆教益。告辭了。」

銀花娘目送他的背影離去,心中不知怎地完全沒有了任務的興趣。

她此來本是紅夫人派遣。因朝廷削藩之舉已箭在弦上,第一步,便是掃除諸王在京的眼線黨羽。而這保和堂,因與太醫院關係密切,內苑消息,多能得知。

近來朝廷機密大事,燕王多有得知,保和堂實有可疑。

建文帝即位之時,太祖遺詔,各地藩王毋須來京。獨燕王星夜南下,將至淮安時,被兵部尚書齊泰偵知,並請旨遣使出阻,令其返國。朝廷之疑懼燕王,由此可見一斑。

少年走得並不快,加上他對金陵街道,似是並不熟悉,是以銀花娘很輕易地跟上了他。

不多時他已轉進一條小巷。銀花娘大訝,因為這小巷中並無其他通路。且據其所知,此處乃是太常侍卿黃子澄的藏嬌金屋所在。

銀花娘不由緊趕了兩步。當她轉入小巷時方驚覺那少年竟站在小巷入口處不遠。

銀花娘收步不及,直朝他身上撞去,少年幾乎是本能地伸手一推。入手處豐滿柔軟,兩人臉上都是一紅。

少年道︰「有什麼事麼?」

兩人都想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偏偏都不像,是以氣氛顯得格外曖昧和尷尬。

銀花娘竭力平靜自己的情緒,道︰「公子可是住在這裡的麼?」

她明知故問,用意在試探這少年是否會對自己說真話。一般說來,一個人若是第一句說了真話,後面縱是要撒謊,亦不能說得理直氣壯。反之,若是說了一句假話,勢必要說更多的假話來掩飾。

少年想了一想,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這也是一般少年人這種狀況下的正常反應之一,銀花娘無法因此而判斷出什麼,於是笑道︰「若是你住在這裡,我便要去找你家大人說話,說你調戲我。」

少年臉上流露出失望神色道︰「那麼你竟是不甘讓我調戲了?」他頓一頓,下一句話如奇峰突起︰「不知道我家人是否會相信我有膽子調戲廠衛高手呢?」

銀花娘心中頓時泛起失敗的感覺。因為一來她無法測知少年話的真假,二來對方已看出她身份,還有一個連她自己亦不能啟齒的原因便是她發覺自己竟是有點歡迎這奇異少年的調戲之舉。

但她也不是輕易認輸的人,當下道︰「你憑什麼說我是廠衛高手呢?」

她並沒有否認自己是廠衛的人,這是虛者實之的道理,一般人遇到了這種情況,往往心生疑惑,從而影響判斷。

少年道︰「你敢穿著這種衣服進保和堂,並且神色自若,可見你是苗人不會假。再者你漢話很流利,且很多發音乃是金陵特有,可見你在金陵已生活了一段時間。那麼以我這初次來金陵的人亦知道保和堂與太醫院關係非淺,你更沒道理不知。而你對那葉星友態度並非十分友好,可見你並未將其背景放在心上。所有這些加起來,我不但知道你是廠衛高手,更知道那保和堂定有問題,而且廠衛雖有懷疑,卻沒有真憑實據。派你前來,是因為你形象特殊,可收打草驚蛇,令其自暴破綻之效。」

他的推斷與事實竟是驚人的一致,銀花娘心底不由泛起了無法與他抗拒的感覺,低頭道︰「是的,你說得一點兒也不錯。」

少年道︰「我叫展翼,相信你聽過這個名字。」

銀花娘大吃一驚,抬起頭來,與展翼的目光一接觸,不由又低下頭去,輕聲道︰「妾身叫做銀花娘。」

展翼忽然捉住她的手,道︰「走,陪我去試試喝酒。」

銀花娘感到他的手心冰冷,但不知為何卻能給她可以依靠的感覺,心中一陣迷惘,發覺自己再無力抗拒展翼的任何要求。

銀花娘第一杯酒下肚,臉上已泛起動人的紅暈。

展翼亦咳了兩聲,皺眉道︰「什麼『會須一飲三百杯』,酒的滋味遠沒有詩裡寫的那麼好麼!」

直至此刻,他方第一次說出這等略帶稚氣的話。

銀花娘不禁笑道︰「第一次喝酒,不要那麼快!」

其時剛進黃昏,秦淮河上,諸多畫舫尚未開始營業,是以遊人並不多。他們所在的這一艘畫舫卻是例外,因這艘畫舫的後台靠山便是東廠的緣故。當然也因為銀花娘在東廠中地位頗高,才會有此特權。

展翼笑道︰「那老鴇看你的樣子真有趣。」

銀花娘澀然道︰「那是看你吧?」

展翼「哦」了一聲,道︰「照你的說法,竟是經常有外來女人出入這等煙花場所了?」

銀花娘紅著臉道︰「你總是這樣要將人家說的每句話都分析一番麼?」

展翼恍然大悟道︰「那麼竟是你曾有來過了?」

銀花娘低頭道︰「你就是不肯放過人家麼?」

展翼似是想起什麼,頹然道︰「說的也是。」

他不再說話,情緒明顯低落下來。但這等孩子氣的舉動反而觸動了銀花娘深藏的母性。她不自覺柔聲道︰「我說錯什麼了麼?」

展翼反而更加喪氣,道︰「沒什麼。是我錯了。」他聲音中隱約流露出一種強烈奇異的愛戀,厭倦與自我矛盾自我毀滅。

這種情形若是出現在飽經滄桑的人身上,自是不足為奇,但出現在展翼這樣的少年身上,而又不令人感到突兀,那便非常奇怪了。

銀花娘用心地注視著展翼,發覺他略帶稚氣的容顏,睿智的目光以及眉宇間奇異的憂鬱,混合成一種令人無法抗拒的神秘吸引力。

她不禁試圖分散其 思,半開玩笑地問道︰「你今年多大了就這樣?」

其實東廠中關於展翼的資料頗詳盡,展翼十三歲她是知道的,可是經過這一陣子的相處,她發覺展翼思慮之細密深沉,斷事之準,絕不像個十三歲的孩子,反倒有如閱盡世事的老人一般。

展翼脫口道︰「十三歲十一個月十二天。」他笑笑,道︰「不過若從生到死算作一次人生的話,我已是一隻腳踏入墳墓的老人了。」

展翼雖身著一襲青衫,但這一刻在銀花娘眼中,這少年竟是黑色的,黑得令人看不清楚,卻又不能自已地被這黑色吸引。

展翼的目光忽落在銀花娘身上。他的目光混合著熱烈與冷酷,令銀花娘不由生出赤裸著身軀任人窺看的感覺,但卻絲毫提不起逃避抵抗的意志。

她咬咬牙,終於紅著臉抬起頭來,迎向展翼的目光。此刻她已下定決心,縱然明知是玩火,她也要嘗試一次烈焰焚身的滋味。

展翼卻未料到她如此大膽,微微一怔,旋即笑道︰「我敬你一杯。」

他首次露出些微的慌亂,令得銀花娘一陣快意,膩聲道︰「我要你餵我。」

展翼雖是老成練達,真到了這等乾柴烈火,一觸即發的情況下,仍要不知所措。

銀花娘盈盈起立,坐倒在他懷裡,更雙手捧杯奉到展翼唇邊。展翼幾乎是本能地輕握她的手,將那杯酒送入口中。

這是他第二次接觸她的手,但這一次他的手溫暖得多。

兩人臉孔逐漸接近。

在下一刻她閉上了雙眸,四片嘴唇相接。

酒還是同一壺,但自展翼口中渡過來便會令她覺得格外醉人。然後展翼的舌尖開始笨拙但熱情地逗引著她,她的香舌亦自然地開始回應。在她的引導下,展翼的舌技愈來愈純熟,終令她作法自斃,迷失在這銷魂旖旎的深吻中。

良久,唇分。銀花娘軟倒在展翼懷裡。她臉泛桃紅,朱唇微起,半閉的雙眸中彷彿擠得出水來,胸脯隨著喘息而劇烈地起伏著。

展翼閉上眼呻吟了一聲,心知此情此景自己定然永遠難以忘懷。他的臉上首次有了血色,呼吸亦變得粗濁起來。

銀花娘感到展翼的目光落在她那起伏有致的胸脯上,一種奇異的快感傳遍全身,彷彿他的目光化作了手。展翼的目光中不知為何忽然流露出深切的痛苦,銀花娘可以清楚地感應到那種強烈奇異的愛戀,厭倦與自我矛盾,自我毀滅混合在一起的不能自拔的情緒。

這感應令銀花娘心中如被異物刺入一般,從高漲的情慾中冷卻下來。她竭力保持自己的平靜,道︰「你在想別的女人?」

展翼感到懷中嬌軀一下子僵硬起來,但他只是輕輕歎了口氣,道︰「你剛才的樣子,我到死都不會忘記。」

銀花娘暗恨自己為何聽到這句話便再激不起恨意,但展翼下一句話又再度刺傷了她,「我不想騙你,剛才我確實想起了別的女人。」

銀花娘的喜怒已完全被他控制。她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無數念頭翻來覆去,不禁喃喃道︰「她是誰?」

展翼猶豫了片刻,正待開口。銀花娘卻突然起身將他撲倒在艙房的地毯上,直視他的目光,認真地說道︰「不管怎麼樣,我不許你在和我一起時想起別的女人。」

兩人嘴唇再度相接,這次是銀花娘主動。展翼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兩人舌尖交纏之下,銀花娘的臉愈來愈紅,胸脯的起伏也越發激烈。

而她帶著暖香的喘息亦對他的皮膚構成了非常的刺激。令他心跳加速,身軀發熱。

銀花娘本是半跪在他身上,但他摟著銀花娘有翻身,又將她壓在身下。兩人的頭髮,衣襟均已凌亂不堪。

銀花娘呻吟道︰「你真真是我命中的魔星。」

她忽然「啊」了一聲。原來不知何時展翼已解開了她的衣襟,湖風給她暴露在外的肌膚帶來一陣涼意,但這反而更構成一種刺激,令她叫出聲來。她更感到展翼的雙手正試圖解下她的短裙,而她的手亦正在替展翼除去長衫。

當兩人終於變回原始狀態,展翼開始欣賞她赤裸的胴體。

而隨著他目光的移動,銀花娘感到自己的身軀莫名其妙地愈來愈興奮。她的乳房白皙豐滿,而展翼更發覺上面嫣紅的兩點業已挺立。沒有一絲多餘贅肉的腹部,再往下她雖已伸手遮掩,指縫中仍隱約可見烏黑捲曲的陰毛。她腿上肌膚亦是白皙細膩以極,腳踝處還套著銀鐲。

展翼想拉開她的手。但銀花娘鬆開手,又撲起緊抱住他。

兩句赤裸的軀體毫無間隙地緊貼在一起。展翼稍微調整了一下姿勢。銀花娘可以清楚地感覺到乳頭與他胸部的肌膚摩擦,傳來電流般的快感。更要命的是她大腿的肌膚已感覺到一根火熱堅挺肉棒的摩擦。

銀花娘媚眼如絲,呻吟道︰「你壞死了。」

展翼雖有這方面的知識,但到底未經人道。當下在她耳邊輕聲道︰「我不大會,你教教我。」

銀花娘白了他風情萬種的一眼,膩聲道︰「這種事,還要教麼?」

展翼臉上一紅,盡力回憶著各種資料,將銀花娘放倒。

銀花娘滿臉潮紅,仍是配合地將雙腿分開。

她這次未再用手遮擋。是以展翼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烏黑捲曲的陰毛覆蓋再墳起的陰阜上,往下則被彎曲的花瓣分成兩邊,兀自閃爍著水光。

銀花娘紅著臉道︰「不要那麼看!」她的目光落到展翼勃起的肉棒上,連忙移開。展翼顯然尚未成熟,陰毛尚不濃密,但肉棒已夠成人水準。

展翼硬著頭皮,揮戈上陣。所幸在銀花娘的配合指引下,目標並非太難找。

展翼先是緩緩插入了龜頭,那種溫暖潤滑的緊密包圍令得他全身一陣痙攣。他腰部一送,已連根沒入。

銀花娘倒吸了一口氣,長長「啊」了一聲。

展翼一面回憶著有關知識,一面挺動腰部抽送著。他分心想著別的事,是以雖是第一次,卻沒有很快發射。

銀花娘香汗淋漓,肌膚亦泛起了動人的桃紅。她一隻手緊握成拳,另一隻手則不自覺地被咬在嘴裡。她萬萬想不道展翼竟可給予她如許的快感,而更強烈的快感再度湧來。

不多時銀花娘已攀上了靈慾的極蜂,彷彿仙境一般,說不出的美妙動人。她直到回復過來時方想到這一次怎會來得這麼快。

展翼一面體驗著這從未有過的經驗,一面好奇地觀察著交媾處。只見隨著他的抽送銀花娘嫣紅的陰唇一張一翕地吐出大量透明的液體,構成一副淫靡動人的畫卷。

他的喘息愈來愈濁重,抽送也愈來愈快。不多時他已覺得大腿根部一麻。肉棒滑了出來,劇烈地跳動了幾下,白濁的精液濺得她從乳房到大腿到處都是,特別是落在陰毛上格外醒目。

展翼「啊」了一聲,正與銀花娘目光相接,滿臉通紅,連聲道︰「對……對不起。」

銀花娘是過來人,仍是滿臉通紅,低頭道︰「不,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她找到一條絹帕,開始清理自己身上的狼籍。

展翼是奇趣初嘗,看著她身軀動人曲線,不禁雄風再振。

銀花娘已自發覺,白了他已一眼,卻沒有什麼拒絕表示。

(5)

可以說明朝的官方特務組織是成祖一手創建的。此前連錦衣衛也不過是單純的禁軍而已。本文因為需要亦篡改了年代,請熟悉歷史的朋友不要見笑。

關於廠衛的問題︰

錦衣衛︰洪武十五年罷親軍都尉府及儀鑾司,置錦衣親軍指揮使司。初為皇宮禁衛軍,掌直駕侍衛。至成祖奪位,特命紀綱為錦衣衛指揮使,令典親軍,兼管巡查緝捕,為皇帝心腹,勢力漸重。所屬南北鎮撫司十四所。南司理本衛刑名及軍匠,北司專理詔獄。

東廠︰永樂十八年,成祖設東廠於京師東安門北,緝訪謀逆,妖言,大奸惡事。以親信宦官掌管。舊選各監中一人充任,後專用司禮監秉筆太監第二人或第三人。

西廠︰成化十三年設西廠,由太監汪直掌管,位在東廠之上。

內廠︰正德三年設內廠,由司禮監劉瑾掌管,兼監兩廠。

五年瑾誅死,與西廠俱廢,僅存東廠。

生死之二

黃子澄一身便裝,走在街上。他相貌身材均不起眼。若非有心人,決計看不出這普通中年漢子竟是當朝大員。

他悠然自得,暗裡綴著他的胡秋卻是心中不快。

若非紅夫人指出黃子澄素有這種習慣,而燕王在京的諜報系統,定可得知此點。如能善加利用,就有可能將燕王在金陵的諜報系統破去。他此刻該已在自己居住處玩賞那把新近得到的「破陽刀」了。

黃子澄兀自在左顧右盼,有如一個從未進過城的鄉下人第一次進城。

胡秋心中,對這黃子澄的印象實在談不上好。黃子澄能坐上今天這個位子,實得益於從一開始,他選擇了正確的皇太孫路線。允 即位,便將他由侍讀升為太常侍卿,參領國事。他一無資歷,二無功勞,品貌亦不出眾,是以朝野之中,多有詬病。他與兵部尚書齊泰,侍講學士方孝孺,以及曹國公李景隆一起,主持朝政,而他與齊,李,更是力主削藩的人。

黃子澄已走進了那家金陵著名的「快意樓」。

這快意樓單是佔地之廣,已令得金陵酒樓同業黯然失色。

老闆姓黃,據說與黃子澄有故。只看酒樓氣派,可知傳言定有幾分可信。尋常客人,便只能在一樓大廳中用餐。但胡秋知道黃子澄在三樓有個幾乎是專用的包廂。

好在他亦是大有身份的人,衝著守在樓梯邊的大漢點頭示意便已過關。

跟在他身後上樓的客人引起了他的注意。此人身材臃腫,面目可憎,一副鄉下土財主的模樣。但胡秋卻發覺從他身上,嗅不到任何體味。

一般說來,縱使酷愛洗浴的人,亦不可能將身上體味完全去除。傳聞只有某些殺手中流傳有秘藥可以消除體味,從而避免例如獒犬之類的追蹤。

另外胡秋更從他行走之時衣衫上褶紋的變化測出此人身材並非如此臃腫,而是用某些東西墊在身上形成的。

胡秋不動聲色地提聚功力,坐到黃子澄對面的包廂,隨時準備應變。

他發覺那改裝之人坐到了自己右側隔間的包廂,且其中再無別人聲息,心中放鬆了一點。因那位置並不適於偷襲。

當然他並未因此而釋去對那人的懷疑,只是認為此時他對黃子澄的威脅並非最大,而將大部份注意力放到他認為更具威脅的地方。

以胡秋的耳力,可分辨出黃子澄的包廂中有八人,四男四女,但胡秋除了黃子澄之外其餘幾人是誰全然不知。這一發現令他大感興趣,試圖從其談話中分辨各人身份。

半晌方聽到黃子澄的聲音,「雲娘,替客人斟酒。」

那雲娘應了一聲,她聲音極富磁性,好聽以極。

銀花娘半個身軀偎在展翼懷裡,看著雲娘裊裊行來,替展翼滿上酒。

坐在上首的自是黃子澄,展翼便坐在他對面。此外兩側之人分別是侍講學士方孝孺和都督府斷事高巍。陪著方孝孺的女子身份非同小可,乃是東廠七大高手之一的「毒箭」林靜,當然她與方孝孺便遠不如銀花娘這麼放浪形骸。高巍身邊的女子則是身著道袍,更帶著斗笠面巾,顯然身份亦不簡單。

最先開口的是方孝孺︰「昔我高皇帝上法三代之公,下洗嬴秦之陋,封建諸王,凡以護中國,屏四裔,為聖子神孫計,至遠也。然地大兵強,易致生亂。諸王又多驕逸不法,違犯朝制,不削則廢法,削之則傷恩。」

賈誼曰︰「『欲天下之治安,莫若眾建諸侯而少其力。力少則易使以義,國小則無邪心。』今盍師其意,勿施晁錯削奪之謀,而效主父偃推恩之策,令西北之子弟諸王,分封於東南,東南諸王子弟,分封於西北,小其地,大其城,以分其力,如此則藩王之權,不削而自削矣。臣又願陛下益隆親親之禮,歲時伏臘,使問不絕,賢如河間東平者,下詔褒賞;不法如淮南濟北者,始犯則容,再犯則赦,三犯而不改,則告廟削地而廢處之,寧有不順服者哉?謹奏!……高大人切中時弊,方某拜讀此折,大生知己之感。」

高巍掃了一眼黃子澄,又看看身邊女子,道︰「哪裡,方大人道德文章,海內共欽。假更動官制之機,掃除諸王在朝勢力於不動聲色間,深謀遠慮,才是真正令人佩服。」

黃子澄見兩人互道仰慕,大有聯手向他發難之意,不由得冷哼了一聲,道︰「兩位都是國之棟樑,於當前形勢,想必都已看得很清楚了。事實是燕王久有不臣之心,且發難在際,兩位大人的方法都不錯,只是見效太緩。等到見效,恐怕只能留待燕王子孫來享其成了。」

他的話頗重,席間氣氛一下子冷落下來。

銀花娘恰在此時發出一聲嬌媚無比的呻吟,引得席間諸人均注目過來。方孝孺一眼便看見展翼的手正在銀花娘衣衫中活動,臉上頓時泛起了不豫神色。

展翼接受著諸人的注視,卻沒有絲毫拘束的感覺。他掃一眼席間眾人,道︰「各位大人還是先想好萬一失敗如何保護皇上吧!」

連在對面廂房中監聽的胡秋聞言亦要一震。方孝孺更不掩飾其敵意,向黃子澄冷冷道︰「黃大人,這位少兄是什麼人,竟敢如此說話?」

展翼不理會他的話,續道︰「無論多麼強大的王朝,一旦內部朽壞,敗亡之期,便已不遠。而內部之朽,首先便在這繼承一事之上,強秦二世而終,便是典型。太祖有鑒於此,試圖創建一套最為合理有效的傳承製度,是以燕王雖雄才大略卻不得繼承。」

黃子澄聽得連連點頭,方孝孺亦不得不承認他的話有理。

展翼道︰「其實太祖做法不錯,但他最大的失誤便在於盡誅功臣老將而未殺燕王。耿炳文雖在,不是帥才;李景隆沒有實戰經驗;其餘徐輝祖與燕王至親;沐家須留鎮雲南諸蠻。朝廷雖大,竟無可用之將。燕王一旦起事,誰能當之?」

高巍又看一眼身邊女子,問道︰「照少兄所言,我等竟是什麼也不須做,只待燕王縱兵金陵了?」

展翼冷冷道︰「主 臣辱,主辱臣死。我又不食他朱家俸祿,為何要操這個心?」

方孝孺只是喃喃重複著「主 臣辱,主辱臣死」八個字,再無他話。

這時高巍身邊那 面女子開腔道︰「公子洞燭局勢,令人佩服。不知此情此景,換了公子,是否還能有作為?」

她的問題雖是關乎國計,但她的聲音中隱隱流露出一種不關心的意味。另外她的聲音雖動聽,卻令人感到無情和不可接近。她帶著斗笠面巾,令人無法看到她的臉,但如此反增加了她神秘的魅力。

展翼見高巍臉上流露出嫉恨之色,頓時對這神秘女子大感興趣,卻轉向雲娘道︰「雲姐,自上次一聆妙音,至今難以忘懷。不知今日是否有幸呢?」

雲娘一笑,望向黃子澄。黃子澄點頭道︰「若不是展兄弟的面子,縱然是我想聽,雲娘也未必肯呢!」

在座眾人,本來誰也沒有聽歌的興致。但雲娘歌聲一起,仍是不由自主地被其吸引。

只聽雲娘唱道︰「藻國淒迷,曲瀾澄映。怨入粉煙藍霧。香籠麝水,膩漲紅波,一鏡萬妝爭妒。湘女歸魂,佩環玉冷無聲,凝情誰訴。又江空月墮,凌波塵起,彩鴛愁舞。還相憶,鈿合蘭橈,絲牽瓊腕,見的更憐心苦。玲瓏翠屋,輕薄冰綃,穩稱錦雲留住。生怕哀蟬,暗驚秋被紅衰,啼珠零露。能(同「寧」)西風老盡,羞趁東風嫁與。」

在座諸人,除銀花娘外,都識得此闋為南宋吳文英的過秦樓。原是詠荷,隱寫一位美艷女子一生之哀怨。雲娘會唱此闋,亦有自傷的意思,只不知是唱給誰聽。

半晌,眾人方從這哀怨淒迷的氣氛中解脫出來。

展翼注意到林靜眼中隱有淚光,想是早年亦有過一段不可言傳的心事。

那 面女子居然再度開口,問的亦是同樣的問題。展翼不得不承認自己對這寵辱不驚的神秘女子沒有辦法。而其他人亦流露出注意的神色。

展翼道︰「其實局勢尚未至不可收拾。燕王準備良久,至今仍未發難,可見得他也未有成算。當前之計有兩條,但都不能治本。第一便是精選若干高手,刺殺燕王。一旦成功,其子碌碌,燕藩再不足慮。」

林靜來自東廠,對這方面自然較熟,蹙眉道︰「要刺殺燕王並非那麼容易可以辦到呢?」

展翼道︰「刺客未必能得手,但至少能分去燕王心神。更要散播謠言,務必使燕王疑心是其他藩王所為。燕王不能全心投入軍政,對朝廷自是有利。另外便是不能削藩,此時削藩,無異於將諸王都逼到燕王那邊去。寧王、周王均坐擁重兵,且靠近燕王領地,燕王勢大,對他們亦是一種威脅,若能加以利用,朝廷立可憑空多一重保障。總而言之,便是要令諸王仇燕王而親朝廷。同時,燕王此人有一大弱點,便是好大喜功。朝廷可下密旨,令其備邊,燕王定會出塞求功。無論勝負,朝廷均無所費,而燕王財力、軍力均會消耗。此消彼長,燕王便再無機會。」

高巍見身邊女子微微點頭,顯然已被說服,不由得置疑道︰「這法子聽來有理,但如何取信諸王,以及燕王立時造反又待如何?」

展翼看他一眼,道︰「燕王不會立即起兵,他要等朝廷削藩,諸王有了切膚之痛,才至少不會扯他後腿。至於取信諸王,少不得要犧牲如齊泰,黃公等力主削藩之人,重用如高大人這樣主張市恩的人了。」

他話中帶刺,高巍不禁臉上一紅,道︰「少兄說笑了。」

黃子澄忽地長歎一聲,道︰「早點聽到展兄弟的話就好。可惜昨日曹國公已奉旨領兵對付周王 去了。」

眾人均是一震,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銀花娘偎在展翼懷裡,全不顧席間諸人的目光。事實上他們談論的內容大部份她也聽不懂,而經過這兩日沒日沒夜地膩在一起,展翼對女人,已不復剛開始的生疏。例如此時展翼在她衣衫中活動的手便很懂得輕重緩急,帶給她很高的享受。

銀花娘便沉浸在這享受當中,直至暗器襲來。

實際上暗器並非針對展翼,而是平均地襲向席間每個人。

雖然展翼,黃子澄,方孝孺等均不會武功,但是席間高手更多。銀花娘不及反應,用力將展翼撲倒在地。林靜更是嬌叱一聲,擊落了大部份的暗器,並伸手一拉方孝孺,將他帶到牆角。高巍身手竟不錯,不但自己閃過,還用一雙筷子擊落了向黃子澄飛去的暗器。而那 面女子竟端坐不動,暗器失之毫釐地自她身邊擦過,顯示了高明的眼力和定力。

幾乎是同時,一道奪目的光華破壁飛出,直取黃子澄。

眼見黃子澄避無可避。那 面女子一甩頭,斗笠無聲無息地飛出,與那光華一撞,化作一天齏粉。

得此間隙,雲娘連忙將黃子澄拉到一邊。

光華消散,竟是一柄倭刀。持刀者一襲緊身黑衣,勾勒出令人心跳的玲瓏身材。更戴著一頂連在衣上的黑帽,將面孔頭髮,完全罩住,只露出一雙光芒閃爍的眸子。

她一擊不中,迅即就地一滾,揮刀斬向黃子澄下盤。

此時門外亦傳來兵刃交加的聲音,更有胡秋的怒叱夾雜其中,顯然他亦與人動上了手。

而房中眾人,顯然沒有想到刺客竟會採用這般不顧儀態的打法,一時救援不及。

展翼人還在地上,大喊了一聲︰「雲姐!」

雲娘已出手。

她的武器是收在袖中的兩條白色綢帶。一條卷在黃子澄腰間,順手一帶,黃子澄已被拋起,穩穩落在那 面女子身後。另一條則如同棍子一般直擊而下,化去刺客必殺的一刀。

黃子澄不知是由於死裡逃生還是發覺雲娘身手大不簡單的震撼,一時竟呆在那裡。

刺客眼見再無機會,一滾而退,同時身上更散發出濃密的黑霧。

待到黑霧消散,眾人才發覺展翼和銀花娘已不知去向。

※注︰空蟬這個名字來自《源氏物語》。

(6)

生死之三

展翼被那東瀛女子夾在腋下,一路飛奔。

他此時當真是難受以極,不光是那女子並未注意夾他的姿勢,更重要的是因為被一個女子擒住,大大刺傷了他的自尊。

這是他首次後悔為何沒有習武。

那女子速度極快,且奔行時身法頗為怪異。當然展翼並不知道這女子乃是在東瀛亦極為神秘的忍者。

但見那女子穿街過巷,對金陵地形實是熟悉無比。更難得的是一路行來,還帶著一個人,竟能不驚動滿街行人。

展翼強制自己將思緒轉到這方面,尋思她何以能夠做到此點。他對忍術可以說是陌生之極,是以雖在一瞬間想到了許多理由,卻不能判定哪個正確。

這時女忍者已帶著他進入了一家珠寶行。

所有的人都視若無睹地任得她穿過大堂,直趨內院。

展翼可拿不準那些人究竟有沒有看到她。直到她進入房間後順手將他拋在地上,展翼見房中陳設與尋常人家大不相同,才可肯定這裡竟是她們的密巢之一。

女忍者冷冷地注視著他,以展翼的大膽,亦給她有若刀鋒的目光看得不自在起來,檢視了一下自身,尷尬道︰「我的樣子很奇怪麼?」

女忍者冷冷道︰「你阻礙了我們『天誅』的行動,就算現在還不奇怪,過一陣死的樣子一定會很奇怪的。」

展翼感到她的聲音雖是冰冷無情,但話中卻不免有點開玩笑的意味,心中微覺奇怪,道︰「你是漢人麼?為何竟聽得懂我說話?」

他的聲音真誠無比,一聽即知他是確實好奇。

女忍者不自覺答道︰「我們源家到中國已有兩百年了,怎會聽不懂漢話!」

展翼恍然大悟道︰「源家,是了,你們的先祖定是在奧州衣川一役中輸給了族兄的源九郎判官義經。」

這次那女忍者大吃了一驚,訝道︰「你怎可能知道?」

實際上展翼乃是從前人筆記中讀到過日本的這段歷史,但他笑了一笑,道︰「我讀到你心中的想法。」

女忍者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瞪大了眼睛,道︰「你在騙我?」

展翼又道︰「我叫展翼,你叫什麼名字?」

女忍者想了一想,說道︰「你不是能讀我心中的想法麼!怎會不知道我的名字?」

展翼笑道︰「我只能讀到你心中翻來覆去儘是展翼這兩個字,莫非你也叫展翼麼?」

這話不免有些輕薄調笑的味道。出奇的是那女忍者似乎並不生氣,反而柔聲道︰「我叫源空蟬。」

展翼皺眉道︰「一般說來,我們已互相通過姓名,就應該已算是認識的朋友了。可是到現在為止,我還不知道你究竟長得什麼樣子呢!」

源空蟬嗔道︰「你是我捉來的犯人,可不是我的朋友。」

她雖做如是說,還是取下了頭罩。只見她生就一張圓臉,大而靈活的眸子,配合著一張小巧的櫻唇,實在是可愛之極。但眉毛稍濃,給她略帶天真的臉上增添了一縷肅殺之氣。

展翼已在心中大致判斷出此女先天上有雙重性格。第一是殺手的性格,冷酷無情,並且只求目的,可以不擇手段。

另一種性格卻偏向於帶一點孩子氣,只要不觸動她的殺手性格,甚至可以將她當作一個童年玩伴。

但孩子氣亦意味著沒有長性,換言之,她的興趣轉移會非常快。是以展翼先前雖誤打誤撞之下激起了她的好奇心,使得她的態度非常友善,也並不意味著從此可以放心,而且大有可能在下一刻她的態度又會變成另一副樣子。

當然展翼自有他的辦法。他偏偏提起了觸動她殺手性格的事,「你剛才的目的是要殺死黃子澄吧!為什麼要選那個地方動手呢?」

果然源空蟬雙眉一蹙,臉上又泛起森冷的神色,目光亦銳利起來。

展翼旋即作出恍然大悟的樣子,道︰「我明白了。」

他不等源空蟬有任何表示,飛快地說道︰「你們既能把握他的行蹤,當然不會不知道他今日實是要會見客人。那麼便有兩種可能……」

他說到這裡,故意停住,並觀測了一下源空蟬的反應。果然她的好奇心又壓倒了殺手性格,臉色柔和了許多,並流露出聆聽的神色。

展翼接著說道︰「第一種可能就是有人想要借這個機會連你一起除掉,這可不是危言聳聽,你心中應清楚在座的人中武功最高者並沒有對你出手。」

源空蟬知道他指的是那坐在高巍身邊的蒙面女子,不由點點頭。

展翼道︰「另一種可能就是貴上料定那蒙面女子不會全力出手,如此一來,你大有殺死黃子澄的機會。而且在座中人,背景複雜,事後亦無法追查。」

這時源空蟬的臉上又流露出那種小孩子看到某種不可思議的事物時吃驚的神情。

展翼笑道︰「你的神情無疑已證明我的猜測。不過我說的兩種可能你均未否認,看來你雖得上司信任,暗裡樹敵也不少,是也不是?」

源空蟬呻吟道︰「你是妖怪麼,為何好像什麼事也瞞不過你的樣子?」

這是她首度在展翼面前露出軟弱之態。

展翼再接再厲,歎息道︰「其實像我這樣,做人也沒什麼趣味。有些人心中的事,我一點也不想知道,卻總是一看就知道︰有些人的心事,我很想知道,卻又害怕知道。每每在患得患失間,錯過了很多別的。而更可笑的是,我明知錯過的東西更美好,卻捨不得丟棄手中那個捉不住的幻像。」

他這段話雖然是說給源空蟬聽的,卻也勾起了自己的心事,是以語氣格外頹廢。

源空蟬心中泛起了自己也不明白的柔情。但她的神情反而故意冷肅了一些,道︰「原來你也有把握不住的事物!」

她這點心事自然瞞不過展翼。展翼苦笑了一聲,道︰「是啊!所以我常常會羨慕單純的人,可以擁有較為簡單的快樂。」

源空蟬從來未聽到將快樂如此分類的,不由大感興趣,道︰「快樂便是快樂了,還有簡單複雜之分麼?」

展翼點頭道︰「不錯。」他想了一想,舉例道,「譬如說你。我現在若告訴你,你生得很美,你也許就會很快樂。這種快樂發自人性中單純的一面,容易滿足,我稱之為簡單快樂。……如果是我,像我這樣的人,別人隨便說一句話,我也會將它考慮幾遍,並從中找出此人的目的以及弱點,以爭取在與此人的交往中可以獲得主動權。我的快樂便是這樣,創建在與人爭鬥並獲勝上。這種快樂很難滿足和持久,因為我總會給自己找到新的對手。」

他話中仍是帶著調笑之意。

源空蟬已漸漸習慣了他話中的無禮,並默認了若展翼說她生得很美她會很快樂這一點,道︰「你真可憐。」

她這句話純屬於想到就說了出來,但對展翼的心靈卻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劇烈衝擊。

「你真可憐。」

展翼想起自己幾乎已無法救治的傷勢,又想起絕無可能 守的那個人,神智一陣迷亂,同時心中劇痛,「哇」地吐出一口鮮血,昏迷過去。

源空蟬亦嚇了一跳。她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隨口的一句話竟會收到這樣意外的效果。

這時她聽見門外傳來一聲驚叫︰「展翼──」。

接著衝進門來的身影竟達三條之多。源空蟬認得其中兩個分別是銀花娘和林靜。還有一人身材臃腫,面目可憎,一見便令人產生厭惡感。但源空蟬知道這是偽裝,此人真面目定非如此。

而此人亦是動作最快的人。只見他飛快地搶到展翼身邊,自展翼懷中摸出一粒蠟丸,捏碎後含在嘴裡,低頭度入展翼口中。

此外銀花娘也搶上前去,小心地伸手替展翼拭去嘴角的血漬。她的動作自然無比,但那改裝之人看在眼中,不由冷哼了一聲。

林靜則是將注意力集中在源空蟬身上,隨時準備出手。

源空蟬此時已完全進入了殺手的性格。她以殺手的直覺感到對她敵意最重的竟是那改裝之人,反而林靜並沒有什麼敵意,但她若想逃走,林靜卻勢必會出手阻攔。

此刻形勢對她來說可謂是不利之極,即便是單打獨鬥,她也沒有把握取勝任何一人。

好在這時展翼已清醒了過來,頓時將眾人的注意力均吸引過去。甚至連源空蟬都在一聽到展翼的聲音之下,殺手性格也立即收斂。

展翼的第一句話竟是對那改裝之人說的︰「你來這裡做什麼?」

改裝者道︰「好小子,你真厲害。我扮成這樣,原說再不可能被認出來,你竟能認出來,不知是我哪裡不妥?」

展翼道︰「你不必想轉移話題,我知道你定是自己偷跑出來的!」

改裝者冷笑著道︰「那又怎麼樣?她又不是我的娘親,你不聲不響地溜了出來,難道要我去盡孝不成?她掛念你,將週遭幾十里地都搜遍了。你倒好,跑到金陵來,還勾搭了這麼多女人為你爭風吃醋。」

這句話說得林靜面子上可有點掛不住道︰「閣下是睡?憑什麼這麼說他?」

她說完才發覺自己話中竟大有心向展翼之意,不禁臉上微熱。

改裝者「哼」了一聲,道︰「他爹亦是我爹,他又比我後生,那你說我是什麼人?」

銀花娘不由「啊」了一聲,道︰「你是展婉。」

此時連展翼也害怕她們再夾纏下去,不定會扯出些什麼。

當下對源空蟬道︰「假如我就這麼走了,對你不會造成什麼不便吧?」

源空蟬咬咬下唇,道︰「我如果能知道她們怎麼找上這裡的話,也許可以免去一些處罰。」

展翼一笑,道︰「這個我可以告訴你,問題不是出在你身上,假如你不是帶著我的話,她們決計找不到這裡來!」

源空蟬略帶著迷惑地注視著眼前的少年,他充滿神秘,似乎是無所不知,但他又很脆弱,甚至不能消受她無心的一句話。

展翼道︰「你若肯告訴我怎樣能見到你的上司,我定有辦法使他不致怪責於你。」

他的聲音隱隱帶著令人信服的力量,源空蟬臉上神色一連幾變,終於又成了那副帶點孩子氣的表情,頹然道︰「我相信你有這樣的說服力,可是我不能告訴你。」

這次連展翼亦要訝道︰「那是為什麼?」

只聽展婉冷冷道︰「我明白了。這小姑娘是愛上你了。是以不願讓你去見更漂亮的小姑娘。」

她的話雖然露骨,敢情大有道理,源空蟬頓臉色通紅,不敢再接觸展翼的目光。

(7)

生死之四

林靜會找到這裡有一點偶然。

不能否認,她心中對這神秘的少年確實有一些好感。但促使她追出來卻是因為面子的因素。幾大高手在座,竟被刺客從容遁去,更擄走了人。傳出江湖,她從此不用再在道上混了。

她是追蹤著展婉下來的,而展婉則是一路跟蹤銀花娘。至於銀花娘的追蹤手段則是一條籠在袖中的紅色小蛇。

想到這裡,她又不禁有點佩服起展翼來,換做她是男兒身,怎麼也不肯與這種週身毒物的女子交往。

卻見展翼皺眉道︰「你怎麼總喜歡找我的麻煩?」

他這話是對展婉說的。

展婉立即反擊道︰「我說的是實話,不然這小姑娘怎麼臉紅成這樣?」

展翼皺眉道︰「她叫源空蟬,你亦不比她大多少,不要小姑娘小姑娘的叫,很沒禮貌的。」

這種情況下銀花娘可是完全插不上口,但她發覺了一點,那就是展翼雖是滿腹智計,機變無雙,在展婉面前卻無法揮灑自如。加上此前他多次流露出的那種奇異強烈的瘋狂愛戀與自我矛盾自我毀滅混合而成的不能自拔的情緒,使她產生了一個連她自己亦感到荒謬的念頭,「展翼心中所愛的女人難道竟是他的親姐姐麼?」

當然這僅是她女人的直覺而已,並沒有真實的證據。可是她看見林靜臉上亦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立即知道並不是自己一個人有這樣的感覺。

展婉「哼」了一聲,道︰「明明是她將你擄到這裡來的,你還這樣護著她,莫非你也愛上這小姑娘了麼?」

源空蟬臉上立即流露出一絲緊張的神色,生似展翼的回答將決定她的命運。

展翼輕歎了一口氣,道︰「你不用瞎猜,我是沒有資格也沒有辦法愛任何人了的。」

這個回答顯然不能令人滿意。至少銀花娘,展婉,以及源空蟬臉上都流露出一絲不自然。

源空蟬忽然咬咬嘴唇,道︰「她來了。」

林靜,銀花娘和展婉立即露出戒備的神色。週遭卻半晌沒有一點動靜。

展婉狠狠瞪了源空蟬一眼,厲聲道︰「你胡說什麼?」

展翼歎了口氣,道︰「姐姐,她沒有騙你。此人就在那邊牆角處。」

此言一出,連源空蟬臉上亦不禁流露出不能置信的神色,道︰「你怎可能知道?」

這時另一個女音響起,「難怪連我最信任的空蟬都會失了方寸,展翼果然了得。」她的身影自牆角的陰影中冉冉浮現,「不知展公子可否見告,你是怎樣發現我的。」

她穿著一件不知什麼質地的和服,表面上似是隱隱有一層流動的光暈。此外她手中拿著一把團扇,很優雅地遮去了大半個面孔。只能看到她一雙帶著嫵媚笑意的眸子。

展翼注意到團扇上畫的並非常見的仕女圖之類,而是一副落花之類的圖。上面還有題詩,展翼卻看不清楚,展婉已念了出來︰

「祗園精舍……鍾……聲,諸行無常……響,沙羅雙樹……花……色,盛者必衰……理……這是什麼?」

展翼道︰「啊,原來寫的是這個。這是一首和歌,大概也就和我們的詩詞差不多。大致意思,你看這些漢字應該也能看明白,『祗園精舍的鐘聲,發出諸行無常之響。沙羅雙樹的花的色相變化,說明了盛者必衰的道理』。」

他的解釋很通俗,所有人都能聽明白。

那和服女子卻是很吃驚的樣子,訝道︰「展公子竟懂得我們的文本麼?」

展翼不動聲色道︰「那也沒什麼了不起。倒是姑娘這件衣服表面色彩竟能隨週遭環境變化,瞞過這許多高手耳目,才是真正難得。」

林靜這才明白何以她竟能隱身在那陰影中不被覺察。同時心中對展翼的觀察推理能力更為佩服。

和服女子似是一笑,道︰「 蟲小技,當不得大家法眼,見笑了。展公子還未回答我的問題。」

她的話不免顯得有點咄咄逼人。

展翼立即判斷出她並非單身前來,因為目下情勢,她縱然加上源空蟬,在力量對比上也未見得佔優。而她被看破行藏,竟能鎮定自若,且態度強硬,可知必有所恃。而她的後援竟能隱身在側,不被發現,可知其造詣至少不在她之下。

這樣在戰略上,他勢必不能採取太過激烈的態度,但他也不能表現得太過軟弱,這當然是因為有這許多美女在旁的緣故。

眾女中只有林靜似是發覺到有點不對。這神色在她眼中一閃即逝,卻瞞不過展翼的眼睛。由此也可見諸女之中,以這林靜的武功閱歷最高。

事實上這些念頭在展翼心中只是一閃而過,他淡淡說道︰「我可以告訴你,你這件衣服設計雖好,但卻有一個很大的弱點。若不採取措施,將來某個時刻,你不免因此吃個大虧。」

他此舉實是有點危言聳聽,但源紫卻不能不信,因為直至此刻她仍不明白展翼是以什麼手段測知她所在的。

展翼道︰「我也可以告訴你這個弱點,不過你能用什麼和我交換呢?」

源紫原本遮著面孔的團扇開始輕輕搖動起來,顯示她心中正在活動。

展翼毫不放鬆對她的壓力,道︰「若我現在請姐姐出手,同時林姑娘施放暗器,銀花使出毒物,不知你的援手是否能找到救援你的機會。」

林靜雖然已屆中年,但保養得很好,望之猶如二十許人,是以展翼稱之為姑娘。

展婉和銀花娘亦被他的話提醒,加強了戒備。她們江湖經驗都極為豐富,是以神情都沒有變化,反而更顯得有點高深莫測。

源空蟬卻流露出她孩子氣的一面,望望展翼,又望望源紫,顯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的態度亦在展翼計算當中,更增添了源紫的壓力。

源紫的態度忽然軟弱下來,輕聲道︰「你想我拿什麼和你交換呢?」

她的語氣只要是男人都會願意聽到,因為她已隱隱流露出任憑處置的意思。

展翼卻沒有因此而放鬆對她的壓力,緩緩道︰「你認為你能用什麼來交換?」

銀花娘覺得很奇怪。他們的情形,便如在交易時,買家和賣家均不肯開價一般。當然她看不出其中的道理,源紫卻是明白的。這就好比交易中,買賣雙方只要一看對方開出的價格,立即可以知道對方是否識貨人。同樣,得到對方的開價後,就可以主動決定,若是價格合理或是可以討論,那就坐下討價還價一番;反之,若是價格太過離譜,亦可以拒絕交易。

也就是說,展翼拒絕開價之舉,正是準備將交易的主動權握在自己手裡。這樣源紫若不準備付出最大代價的話,展翼是絕不會成交的。

源紫注視著展翼。

他的面孔清秀若女子,但他的目光凝聚有力,清楚地透露出他內心的堅定。

源紫歎了口氣,知道自己無論如何無法打動這猶如冰鑄的少年。她心中泛起了虛弱的感覺,歎口氣,道︰「你說什麼,那就是什麼吧。」

展翼仍是直視著她,直至她低下頭去,方道︰「我要看看你那件衣服,才能確定我心中的懷疑是否正確。」

源紫聞言抬頭看了他一眼,細聲道︰「現在麼?」說完又低下頭去。

展翼點頭道︰「是!」

(8)

生死之五

源紫解開腰帶,和服順著她雙肩柔和的線條緩緩滑落。

展翼並不知道東瀛人習慣在和服中不穿任何東西,沒有任何精神準備。是以當源紫赤裸的胴體出現在他眼前時他不禁感到一陣暈眩。但他旋即回過神來,接住源紫遞來的和服。

但他的目光仍不免在源紫雪白的胴體上停留了片刻。只見源紫的肌膚異乎尋常的白皙,猶如從未見過日光一般。並且肌膚中隱隱透出一層奇異的光澤,使人毫不懷疑其細膩與彈性。豐滿結實的雙峰,纖細的腰身以及給人以柔軟和富有彈性感覺的修長玉腿,配合她略帶紅暈的嬌美容顏,縱然是得道高僧,只怕也要給她挑起凡心。

但這並不意味著她的姿態會流於淫穢,相反,她的胴體給人的感覺只是養眼和願意多看。甚至連最愛挑剔展翼的展婉,這次亦破例沒有出言譏諷他的失態,因為她自己亦覺得這麼美麗的胴體,不看實在可惜。

源空蟬心中卻要緊張得多。因為她知道源紫這美麗的胴體並非全是天生,而是因為使出了源氏家傳忍法中的最高媚術「無常色身」的緣故。當年源義經以男兒之身,得猛將武藏坊弁慶的死忠,與他身懷這種媚術不無關聯。

此舉可以說是源紫最後的抵抗了。不是展翼身心被她俘獲,永為裙下不二之臣,就是她身心均被展翼征服,成為這奇異少年的美麗收藏。

果然展翼看了手中和服一眼,忍不住又抬頭看了源紫一眼。

源空蟬只覺得自己心臟亦要從胸腔中跳出來一般。她看一眼源紫,又看一眼展翼,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為哪一方擔心更多。

在場之人,除了源紫自己,也只有源空蟬受過這方面訓練,能夠不為所動。

其餘諸人,甚至連林靜這樣閱盡世情的美女,亦要受到源紫胴體的吸引,雖然她認為自己是在欣賞而已。

展翼看著源紫的目光逐漸朦朧起來,他張了張嘴,似是想說什麼,但他的意志力竟是十分強大,直到此時仍能勉強控制住自己。

源紫開始緩緩扭動著腰肢,跳起舞來。她一開始的動作並不大,但舉手投足間隱隱帶著一種蕩人心魄的異樣魅力。

源空蟬知道這乃是當年商紂王宮廷中傳下的「北裡之舞」,據說有引發任何人先天情慾本能的力量。這舞蹈在中國漫長的歷史上,亦不過出現了兩次而已。

除了紂王的一次,便是漢代趙飛燕學倒這種舞蹈,並加以改良,成為名垂青史的「掌中舞」。兩大王朝的敗亡,與這銷魂艷舞實有莫大干係。

實際上這種舞蹈亦成為了她源氏流傳的媚術的一部份,奇怪的是在中國反而已失傳。

直至此刻她的舞蹈仍是不帶絲毫猥褻的意味。相反她眉峰微蹙,眼波含愁,配合她柔軟的舞姿,給人一種柔弱無依的感覺。

這已是媚術的至高境界。對人的誘惑已不著色相,而是直指心靈。天性淫惡的人不免被她的柔弱挑起侵犯的慾念,其他人則會產生憐惜。換言之,不論是什麼人,都不免因此牽動感情。一旦動了感情,就不免被媚術的力量趁虛而入,進而被之控制,墮入慾海。

此時一旁的展婉、銀花娘甚至林靜,都不自覺地隨著她的動作而輕輕扭動腰肢。展翼更是目光中流露出強烈的情慾,上前一步,伸手想去捉源紫。

源紫很輕盈地閃了一步,展翼便捉了個空。

其實展翼的反應亦有點出乎源紫的意料之外。單看他清秀的外表,很難將他與天性淫惡聯繫在一起。源紫心中微覺失望,對展翼的好感打消不少。

此刻展翼的目光有如發情的野獸一般,流露出強烈的情慾與狂燥不安。在接連幾次的行動都被源紫輕易地躲避過去之後,展翼突然再度流露出那種奇異強烈的愛戀,厭倦,自我矛盾和自我毀滅混合在一起的不可自拔的情緒。

他的目光黯淡下來,喃喃道︰「娘……小翼真的不行麼?」說著「哇」地吐出一口鮮血,倒在地上。

展翼這句話委實太過驚人,以至於源紫都忘了避開他迎面吐來的鮮血。血污沾在她雪白晶瑩的肌膚上,頓時將她「無常色身」的魅力破去,展婉,銀花娘和林靜也清醒了過來。

她們先前心神被制,是以一時間還弄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展婉和銀花娘一看到展翼倒在地上,立即關心地上前。展婉更再度從他懷中取出藥丸,餵他服下。但這藥丸已失去先前那樣立桿見影的效果。展翼臉色慘白,渾身冰一般涼。

甚至林靜亦失去了一貫的冷靜自恃。她似是聯想到與源紫相關,雙眸中流露出森寒的殺意,緊盯著她。可以想像一旦源紫有任何異動或是展翼有任何意外,伴隨而來的必是林靜石破天驚的一擊。

這前後的變化實際上並沒有多長時間,但對於一直在一邊不知所措的源空蟬來說,實已不亞於經歷了一生一世。

源紫對著這意外變故亦毫無準備,是以一時間並沒有任何行動,只是呆呆地站在那裡。

【生死完】

終於把《生死》敲完了,謝謝曾經留言和每一位一直看下來的人。

到了這一篇,展翼心中所愛的女人已經揭曉,那就是他的母親︰蘇紅藥。所以這篇文章實際上應該也可以歸在亂派裡面。她暫時還不會再次出場,可是算一算,實際上出場的女性角色已經不少了。

至於展翼是怎樣殺死韋天烈的,這個迷在下一章《獨佔欲》中也會揭曉,希望已經看到現在的各位,能夠繼續支持這篇當前還不大H的《諸行無常》。

當時寫的時候是因為突然找不到元元,小弟還以為元元出了什麼事,只有自己寫點東西來過過癮了。因為純粹是給自己看的東西,所以寫成什麼樣子也不要緊,我就是這樣想的。所以情節安排上有很多問題,比如怎樣安排這麼多女性角色的H的問題,請務必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