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魔(5)

神魔 (41)

「有那麼容易嗎?」風雪之中,許丹鳳語冷如冰,人影飄渺,絕美的臉龐閃過絲絲玄氣,玉掌頓成煞白。手起揚落,又是三隻透日神鋒破空激射,憑虛劃出三弧半月刀芒,居中掛二,分做三縷寒光倏然急馳。

「師姐快住手,不要被赤玄彌給利用了。」及時趕至的東方平,眼看許丹鳳神鋒又至,而凌瓊神木箭已失,勢難抵擋透日神鋒的無邊威力。當下想也不想,一個縱跳,便擋在凌瓊身前,手中晶焰,真火熊熊,大聲叫喊著要許丹鳳停手。

然而,許丹鳳冷若玄冰,東方平如此叫喊,又怎能要她說停就停?

透日神鋒鋒芒依舊,三鋒交馳,寒輝乍放,團團冷氣匯成溶溶清光,彼此精氣互引,聲息交通,宛若明月流波,雪卷滑冰,驟然一片弦月寒屏卷落,四野冰漾,星耀芒馳,浩蕩蕩滿空俱是清光,照得東方平、凌瓊兩人睜眼難開,髮鬚皆銀。

「三鋒鬼神驚,天地俱哀鳴!」

面對如此奇招,東方平自是不敢怠慢,七分震駭中帶著三分痛惜,面容凝重,雙眉緊蹙,忍不住高聲叫道︰「師姐,你當真不顧手足情誼,決意相強嗎?」

喊聲出口,許丹鳳神鋒已至,勁急的寒風,切膚如割,團團的冰雪,凝雲結凍,彷彿連時間都停止了運轉,虛空中寒虹閃現,一團白芒,瞬時間擴大開展,吞噬了一切,天地俱寂。

「師父,好熱,這裡是什麼地方?」

「這裡是地穴火眼,萬年熔岩的彙集之處,也是當年師父練功的地方,當然熱了。」

「萬年熔岩?地穴火眼?師父,你……你怎麼會在這種地方練功?」

「九陽神功,至強至剛,乾陽真焰,浩烈熾猛,若非是在此地穴火眼,萬年熔岩的彙集之處,又怎能鍛煉功成?平兒,將來這便是你修習『煉神手』的地方了。」蒼老的聲音,淡淡地道。

「煉神手?」童稚的聲音,彷彿吃了一驚,顫聲問道︰「師……師父,你要我在這裡練功?」

「不錯,但不是現在。你此刻年歲尚幼,功力不足,暫時還無法抵得住此地萬年熔岩的丙火威力,」說到這裡,蒼老的聲音頓了一頓,續道︰「待得將來,等你將九陽神功練至最後一層,『九陽聚頂』,時,若想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便只有來此吸納地心火氣,習成『煉神手』,那時九陽神功才算得是功行圓滿,將來也才能擋得住你師姊的癸水玄冰。」

「師姊的『癸水玄冰』?可……可是,師姐待我很好很好,她……她不會凍我的啊!」童稚的聲音,囁嚅地道。

慨歎一聲,久久不曾發聲,好一會兒,蒼老的聲音才道︰「平兒,世事難料,天地間原有許多事,是不能只看表面的。天道循環,自有其理,師父這麼做,是為了預防萬一,想那癸水之寒,九天玄冰,豈是易與的?

何況,兩儀化生陰摧陽,師父昨天……」強行忍住即將出口的天機,蒼老的聲音及時清醒,不禁為自己方纔的鹵莽,捏了一把冷汗。

一朝口誤洩天機,百年輪迴終應劫。

「師父,昨天怎麼了?」童稚的聲音,帶著些許困惑,迷惘地問道。

「沒什麼,你只需要專心練功,其他什麼都不用管。將來……唉…將來…或許天可見憐能………」蒼老的聲音漸漸低沉,似無奈,又感慨,終至微不可聞。懷著熱切的衝動,欲言又止,蒼老的聲音,冥思回想,數度蕭索。

天機不可洩,原是意中事,然而,天意如何,竟至於斯?是水火不容,抑或是陰陽難合,注定長恨綿綿,終無盡期?記得卦簽四句詩,「一日長成諸事苦,三世糾結情難絕,原為求仙飛昇道,不視兒女此情真。」

淡淡的苦笑,透露出幾許的無奈與滄桑,求仙之道,原在三界五行外,斬除一切情緣,三毒破消,方是入聖之門。只是……瞧著手邊的小男童,雙目微閉,眼前呈現的,是雪地裡、寒梅簇擁中,白衣小女孩的如花笑臉,小手微招,高興地叫道︰「師父,師父,快來啊,這邊好多花,好漂亮啊。」

眼角微濕,神情默然,本該看透世情的一雙神目,此時此刻,竟然也有幾許哀憐,是世間無情,抑或是命運多舛,為何情深至此,卻是無力回天?

或許,就讓它一切隨風吧。

「老虔婆,你也玩夠了,該是認命的時候了。」赤玄彌的聲音,冷沉肅殺,帶著火炙般的殺氣,驟然湧到,其勢轟轟然,頗有凶赫之威。

「只怕未必。」面對赤玄彌狠惡之極的攻勢,青衣婆婆不慌不忙,心頭寧定,以不變應萬變,蝶舞神劍內勁潛增,劍雨驚嘯,發出長虹般奔濤滾滾的回流青潮,碧漩急纏,冷意森森,怒然向赤玄彌吞噬捲來。

「老賊婆,你死定了。」怪笑聲中,赤玄彌連人帶杖,一前一後,無視青衣婆婆蝶舞神劍的凌厲勁道,竟爾向蝶舞神劍的翻波青漩中投來,難道他竟是活膩了嗎?

「找死。」青衣婆婆心中暗罵,手上卻半點也不敢大意。想那冥岳絕技,向來幽隱,於不變處有變,詐死還生,險中求勝,正是其詭譎精擅之處,往往事出突然,令人防不勝防,彈指之間,便遭劫難。因此,青衣婆婆雖然自忖神劍威力無匹,他人難攫其鋒,卻也是心下惴惴,不敢稍有分神。

是以赤玄彌一撲上來,蝶舞神劍便如收緊的羅網,青漩內轉,奔虹急束,便待將他絞磨滅絕,化為青蒼,再也不能害人。

這一切赤玄彌看在眼裡,自是心底雪亮,早有計較,暗罵道︰「好個賊婆子,這般歹毒。」玄功潛運,算準了青衣婆婆劍漩來勢,驀地張口咬破舌尖,噴出大蓬血霧,羅網似地朝青衣婆婆罩去。同時,體內真氣猛往上衝,渾身透出暗赤光華,陰鬱郁地映得滿空血紅,烈日黯沉,彷彿天魔蓋頂,壓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便在這時,只聽「噗」的一聲,赤玄彌運氣自破天靈,元神透體而出,化為一縷玄光,幌出啾啾魔影,若凝若移,在血雲中閃了幾閃,彈指間便不見蹤影。

青衣婆婆驟遭血霧噴擊,眼前紅影迷漫,視野受阻,一時間看不真切,心知赤玄彌必定暗中使了什麼陰狠手段來對付自己,因此更是心懷戒慎,銳意提防,蝶舞神劍勁道逕自加了三分,向前發送。

「不好。」青衣婆婆暗叫一聲,蝶舞神劍驟發,才得忍痛將赤玄彌擲回的血杖絞滅,倏然發覺青漩之中,赤玄彌血影模糊,紅光結球,一片血團當前爆裂,血灑無數,震波驚擊,威力猶如海嘯怒卷,星團崩滅,當頭鉅勁撞來,宛若十雷同發,群山塌陷,其勁道之強,一舉便將蝶舞神劍劍漩破毀,兩下同滅。

「『血肉神雷』!?」

青衣婆婆蝶舞神劍被破,又駭又怒,她萬萬沒想到赤玄彌居然會出此絕著,寧捨法身,化雷引血,藉修道人的體血精氣來破她的蝶舞神劍。

想那修道人的法身何等珍貴,豈是說兵解就兵解的?雖說求仙之道,重在元神外功,無關肉體法身。然則,法身乃是修道人的元靈寄存之所,多年鍛煉,自也積蓄了幾多靈氣,骨髓堅凝,要說毀就毀,卻也是絕大多數修道者所不願。

畢竟,移靈借體,轉魂寄生,乃是權宜之策。何況,若是借體的法身根基不足,無由發揮本身道行的最大功效,則修道人功力再高,法力亦要打上好些折扣。

是以,不論道魔,維護本體法身,使之毫髮無傷,乃是各派功法的第一要務。非到險無可險,生亡存滅之時,是絕對不會輕易拋棄自身法體的。

也便如此,一旦修道人狠心決斷,全力拼擊,甚至灑血開路,精元外吐,拋棄週身血肉以化神雷,其威力之浩猛,往往數以倍計,自是迥非平時之比,油然而然便自生出一股排山倒海的赫赫神威,拚個與敵俱亡,一個夠本,兩個有利。

本來,若在昔日,以赤玄彌元神初附,那樵子的先天根基又自不足,縱令赤玄彌再怎麼施法,捨去一身血肉,恐怕也難以發揮『血肉神雷』的幾多威力。

然則,近幾年來,赤玄彌因為肉身被滅,又四處遍尋法身無著,擔憂恐懼之餘,反而令他刻意修煉,增強自身修為,以免異日遇敵,元神遭劫。

因之,今日的赤玄彌,其修為之高,功候之深,已迥非昔日可比。再加上他家學淵源,出身冥岳,與同為魔道十二派之一的血谷弟子交從甚密。幾年下來,居然讓他學會了不少血谷絕技,能夠燃血為引,化凡軀捨身以凝神雷,其威力之勁,比之修道者自爆法體,凌厲不遑多讓。

青衣婆婆一時不察,未能及時瞧出赤玄彌魔氣收聚,血雲翻湧,正是施展血肉神雷的先兆,待得赤玄彌法體臨身,蝶舞神劍劍氣狂剁,血肉神雷發揮無匹威力,青衣婆婆這才驚覺不對。

然而,這一切都太遲了,蝶舞神劍青漩破消,只在瞬息之間。

青衣婆婆神劍被破,冷汗涔涔而下,才想飛起。驀地,一道極陰魔勁自下而上,快疾若電,冰穿也似地在眨眼之間,便自將她從雙腿之間,直透天靈,刺了個通透。

雙目怒瞪,熱血暴灑,青衣婆婆,死不瞑目。

神魔 (42)

「乾陽真焰煉神火。」

勁喝聲中,面對許丹鳳奇絕凜冽的透日神鋒,東方平退無可退,唯有出手。

白華蕩蕩,一輪燦銀亮潔的浩日精芒沖天顯現,透出縷縷寒煙,形似初陽,日照天下,頓時映得長空皆銀,九霄驚動,萬里風雲,聚合呼嘯,其威勢之強,絲毫不在許丹鳳的透日神鋒之下。

長空浩浩,但見東方平的『煉神手』在許丹鳳的神鋒寒氣逼壓下,威力陡發,掌中真焰高高舉起,火彩隱現,聲若龍嘯,宛如渾沌初始般的力量,配合著圓穹透頂的晶輪真火驟然奔放,明輝耀空,焰射穹蒼,毫無保留地將九陽神功的威力發揮了出來,化成了一抹長形的圓弧光影,直衝霄漢。

沛然無盡的能量,隨著東方平的手印變化,由『光明法訣』轉為『大日輪印』,怒然疾吐,發出琉璃般晶澈清朗的圓穹光影,宛若東昇之陽,躍然浮動,日靈流輝,驀地放出千萬度浩淼無極,炫神異彩的流灩金波,似有若無地在長空中急速擴展,奔湧橫溢,氣壯山河,瞬息間便即充塞天地,裝滿乾坤。源源不絕的真火流光化為一個圓影,倏然飛蟠,迎著許丹鳳的透日神鋒,撞了上去。

許丹鳳的透日神鋒,雪銀煞白,奇寒彷彿冰輪,東方平的煉神真火,清瑩無瑕,真焰熾若驕陽。兩下對撞,九陽玄冰,首度交鋒。

只聽得冰火交擊,鏗鏗鏘鏘,幾下密如急雨的接連爆響,許丹鳳全力壓下的神鋒雪潮,在東方平力扛相抗之下,真火神鋒,互擊而滅,轟然散裂。

頓時間,燦銀乍流,滿空星碎,宛如琉璃般亮閃閃的晶珠殘鋒,驟化為無數片碎玉,光灩灩地灑落,噴泉也似的靈珠散飛,茫茫如暴雨,氣勢萬千。

然而,許丹鳳的神鋒雖滅,那緊接而來的後勢寒潮,卻是未因鋒毀刃滅而稍減。代之而起的,反而是雪濤狂湧、吞天蝕地,宛若九天下垂般的星河冰瀑,弦月寒屏,挾著大大小小、圓錐長形的奇寒冰鋒,巨柱也似地向東方平撞來,勢道之猛惡,比之當頭的透日神鋒,威力猶勝三分。

東方平自小與許丹鳳青梅竹馬,一同在玄天冰池長大,深知透日神鋒威力雖強,有開天闢地之能。然則,真正的殺手,卻不在其冰鋒之銳,而在於其後源源不絕、濤濤無盡的長河冰洪、九天寒氣,那才是最能令人心魂俱凍,身化玄冰的必殺絕著。

因此,東方平方才發出煉神真火將許丹鳳的透日神鋒擊碎,體內氣機便隨之鼓蕩,九陽真氣剎那間運行全身,提聚推出。

團團晶光琉璃火,東方平心知許丹鳳的九天寒氣,奇凍凝神,冰森凜冽,乃是天下冰寒之最,放眼仙佛魔道、正邪奇門,江湖中再無任何一門絕藝在此冰寒奇功上能出其右,即便是兩儀祖師下得凡來,於此九天玄冰功的造詣至多也只不過與許丹鳳相若而已。

是以,東方平的真火,一經接觸到許丹鳳的雪潮,週身火勁便如江河決堤,流洪千里般的傾瀉而出,團團火球,宛如星日炸碎,轟然湧出無匹烈勁,聚合集束,風雷陡發,蕈雲般地撐天而起,光合四野,蟠龍也似的飛捲急上,真火焚天,驟然化成一朵闔瓣紅蓮,八方烈焰匯漩,翻騰吞吐,與許丹鳳的寒冰雪潮遭遇,兩造僵持不下,真火玄冰互擊,冒出無數白煙,頓時成了內力比拚之局,一時三刻間,誰也勝不了誰。

聚靈谷,小清河畔。

「原來在這裡,好個賊婆,這般狠毒。」小清河畔,赤玄彌好不容易藉著魔氣牽引,終於找到了被青衣婆婆打落的兩隻九幽鬼斧。撫著鬼斧鋒刃,赤玄彌既痛惜,又忿恨,鬼斧光華失卻大半,將來不知要如何向赤無懼交待,想念及此,赤玄彌便大為煩惱,忍不住咒罵青衣婆婆狠毒。

小心翼翼地收起兩隻鬼斧,赤玄彌抬頭遙望天邊雲海漫湧,紅光白芒,翻騰漩滾,渦渦如卷,映得天際紅一陣,白一陣,時而赤霞蔓衍、熱氣灼人,時而卻又是雪濤飛展、奇寒封山,冰火兩儀,顯然相搏正烈,一時之間,未能分開。

舒了舒胸中真氣,赤玄彌瞧著遠處紅雲驚起,霧海翻滾,不禁幸災樂禍,冷笑道︰「嘿,老子的盤算果然沒錯。五行之運,玄冰克烈火,果然奇效如神。嘿嘿,東方平啊東方平,你可曾想過,今日,你便要死在你最敬愛的師姐手下,嘿嘿,嘿嘿,嘿嘿。」

想及此節,赤玄彌便是萬分得意,蓋因於今日東方平、許丹鳳同門相殘,正是他一手促成的。

原來,赤玄彌自從由其二叔轉輪冥王處得知,青靈仙境中可能藏有八葉紫金蓮。日日夜夜,便是處心積慮,欲待混入青靈仙境中奪取金蓮,以便練成蓮花化身,從此肉身成聖,天下無敵。

然則,青靈仙境,守備既嚴,又有威名早著的青靈三姥坐鎮,要想混水摸魚,藉機潛入青靈仙境盜蓮取寶,那是宛如登天,難之極矣。是以,赤玄彌方會突發奇想,欲藉兩派聯姻,取得金蓮。

只是,他聲名既差,仇敵又眾,尤其在失卻肉身之後,為人更是變得暴虐好殺,冷血絕情,稍不如意,便取人命。正邪兩道、奇門異派中的修道者,毀在他手中的,不計其數。再加上他側身魔道,乃是當今魔道十二派中,九幽冥岳之主,『冥皇』赤無忌的兒子,更是魔性奇重,煞氣盈頂。

諸多的顧慮,再加上青靈仙境份屬奇門,向來與正教交好,歷次降魔誅邪,均出大力。因此,要凌瓊下嫁赤玄彌為妻,那是絕不可能的,自然遭到了婉拒。

而赤玄彌呢?他明知不可而為之,後果自然可想而知。

只是這麼一來,赤玄彌向來便是心高氣傲,目無餘子之徒,肉身未失之前,即是如此,肉身失卻之後,不但不稍收斂,反而變本加厲,氣焰更加囂張,渾不將天下奇士,放在眼裡。舉凡仙佛魔道,正邪異派,甚至是魔門長老、邪教至尊,在赤玄彌眼中,除卻其父『冥皇』赤無忌與其叔『轉輪冥王』赤無懼之外,全都視若無物,又哪會忍受如此屈辱,與青靈仙境聯姻不成,反受婉拒?

即因如此,赤玄彌便處處找青靈仙境麻煩。

然而,青靈仙境近幾年來不問世事已久,赤玄彌雖然有意挑釁,卻是苦無良機。直到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裡,赤玄彌這才發覺,原來凌瓊早就情有所鍾,傾心於兩儀門的東方平。

怒火加上情怨,暴戾的赤玄彌對於東方平的『橫刀奪愛』,自然是恨之入骨,恨不得將他生吞下肚,活嚼狠啃,方能平其怒氣。只是,東方平修為極高,九陽神功熾烈威猛,要將他『生吞活嚼』,卻是談何容易?

因之,赤玄彌一方面明察暗訪,探詢東方平的底細,一方面卻又伺機而動,挑撥離間,靜待良機,便要予以東方平致命的一擊。

果然,他尋尋覓覓、刻意探索,居然讓他在無意中發現了一個絕大秘密,知曉東方平的師姐,『冰潭仙娘』許丹鳳,對於這個自小一塊長大的師弟,有著超乎同門之愛的一片癡情真心。

表面上她冷若冰霜、難以親近,對於週遭的一切物事,永遠只是漠不關心、淡然處之。然則,暗地裡,赤玄彌發現,許丹鳳卻是熱情如火,一直幻想著有朝一日能與師弟結成神仙眷屬,從此傲嘯煙霞,悠遊山林,過那不求飛昇,寧為散仙,永世逍遙自在,無拘無束的如意生活,只是礙於形勢臉皮,不敢表達愛意。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

奸狡的赤玄彌,既然有心挑撥,自然明白這個道理。

想那世間男女情愛,便如熊熊烈火,一旦引發,若不能抿本塞源,防患於未然,其勢便足以燎原,不滅不休,即令是仙佛再世,亦所難免。

赤玄彌深了此理,自然不會放過如此良機。

在刻意挑撥之下,赤玄彌先是故意放出風聲,將東方平與凌瓊兩人相戀之事,傳到許丹鳳的耳裡,又暗中偷偷地將青靈仙境的所在,以絕妙手法,傳予許丹鳳知曉。

果然,許丹鳳傷心之餘,又怒又妒,情令智昏之下,竟是不顧一切地找上了青靈仙境。結果,一場大戰下來,許丹鳳不但奪不回師弟東方平的心,反而為其所傷,身心俱創。如此一來,更是令得她美夢幻滅,心碎如割,只能掩面悲泣,奪路而出,孤伶伶的形單影隻,隻身回轉玄天冰池。

然而,『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她萬萬料想不到,這一切的一切,均是赤玄彌在幕後精心策劃,刻意挑撥所致。是以,她才負傷衝出青靈仙境,便遭赤玄彌盯上,暗中跟隨,伺機而動。

而新嘗初敗的許丹鳳,種因於情事而意態蕭索,智亂神傷,竟是未能察覺身旁赤玄彌伏伺在側,自己已入險境而未覺。一路上意志模糊,神智迷亂,僅僅駕著遁光,彷彿無頭蒼蠅似的茫然直向北飛,時哭時笑,恍恍惚惚,只約略認得一個方向,便即御劍行雲返回玄天冰池。

赤玄彌冷眼旁觀,但見許丹鳳情傷之後,一時之間未能擺拖情網牽纏,以致神智恍惚,意識模糊,值此大好良機,自是不會放過,冷不防覷準了許丹鳳一個不留神,驟施突襲,許丹鳳自非其敵,僅是略為掙扎,便遭赤玄彌魔法迷神,靈智全蔽,助紂為虐,反攻青靈仙境,方有今日兩儀門同門相殘的一幕發生,其始作俑者,正是赤玄彌。

神魔 (43)

玄天冰池,香梅雪海。

「咦,奇怪,最近怎麼了?怎麼無端冒出這麼多雜草?還有…。咦…。這是什麼?這不是靈芝嗎?怎麼這雪梅什麼時候長梅芝羅?我記得昨天還沒有啊?怎麼今天就長得這麼大了?」口裡犯著嘀咕,香梅雪海中,許丹鳳的貼身侍女,亦是半徒半婢的梅香,神情疑惑,百思不解,手中拿著一柄大剪刀,一邊修剪老梅樹上多餘的枝椏,一邊隨手便將附在老梅樹上的靈芝摘除,免得靈芝吸光梅樹的靈氣,導致老梅枯死。

「最近好像漸漸在熱了,奇怪,平常這個時候應該是最冷的啊?怎麼今天日頭彷彿著了火似的,沒半點冷味。」瞧著天邊紅日,此時的梅香,喃喃自語,對於近來玄天冰池的異常天候,隱隱感到了不安,心頭便如風中燭焰,不時地焰影閃動,彷彿就有什麼大情事要發生似的。

「希望小姐沒事才好。」隨手摘除了老梅樹上的靈芝,梅香心中默禱。

許丹鳳已經有數天未曾回轉玄天冰池了,偌大的玄天冰池、香梅雪海,只餘她孤伶伶的一個,連東方平也只在數天前來過一次,此時的梅香,不禁開始擔心起許丹鳳的安危來了。

「嚎……嗚……嗚…嚎嗚……」突如其來的淒厲嚎聲,劃破了香梅雪海的謐靜氣氛,宛若尖針刺耳,一陣寒意,驟然襲上了梅香的心頭。

「雪……雪狼?怎麼會?這雪狼不是早被小姐全數趕出冰池了?」驚詫莫名,乍聞雪狼嚎聲,梅香又駭又疑。

許丹鳳不喜雪狼,她是早知,尤其是這香梅雪海附近,許丹鳳更是下了重重禁制,令得梅林左近,雪狼絕跡,連影子也不見一個。

如今不知怎地,於此香梅雪海深處,竟能聞得雪狼嚎聲,而且聽斷其聲,竟在左近,不禁使得梅香又驚又駭。

猛一抬頭,眼前數十雙冷厲獸眸,寒光驟亮,凶芒暴漲,伴著沙沙的腳步聲,殘雪激飛,灰白竄越,數道黑影,嘯風排空,直直地向著她狠撲了過來。

另一方面,聚靈谷中,東方平、許丹鳳兩人旗鼓相當,道力互持,寒冰烈火相衍相滅,只把滿天雲彩激得翻滾捲湧,渦渦泛潮,翳雲牽絲,流光閃爍,其中紅影赤霞,由朱而紫,自紫還黃,漸呈晶瑩之色,正是東方平的掌中真焰已然逐漸凝合,焰中焚力,內聚外結,發出淡淡晶光,不住增強,準備一股作氣,破解許丹鳳綿綿不絕的神鋒寒潮。

然則,許丹鳳身為東方平的師姐,自也不是省油的燈,尤其是許丹鳳較東方平更早入門,一身修為之高,比之東方平,只強不差。是以,東方平掌中真火凝結,焰光方轉晶瑩,許丹鳳隨即察覺,本能反應,便是掌上加勁,澎湃寒勁勢道驟增,強壓東方平的煉神真火。

東方平不意許丹鳳反應如此神速,自己掌中真火凝結,威勁方生,頂上許丹鳳隨即反應,發出的寒潮壓力亦是與時俱增,砭膚刺骨,其勢道之強,絲毫不在自己的煉神真火之下,反而隱隱有凌駕之勢,正緩緩地將他與凌瓊凝凍隔絕,伺機而殺,不禁心中叫苦,暗暗焦急。

想那這等內力比拚,不論仙凡,均是最為凶險不過,只要任何一方稍有差池,一個失神,便是全盤盡墨之局,絲毫沒有轉圜餘地。

因此,東方平儘管著急,卻不得不全力以赴,專心一志,以九陽煉神真火硬抵許丹鳳的九天寒潮。

而凌瓊呢?

此時的凌瓊,由於東方平突然躍至身前,擋在她與許丹鳳之間,反而等同被冷落到了一旁,待她回過神來,瞧清楚當前情勢,東方平已然將掌中真火推上,抵住了許丹鳳的透日神鋒,而且煉神火功勁圓融,護幕倒垂,更是將四外冰雪隔開數丈,化成了一隻滯空火繭,護住了兩人,暫保無虞。

然則,凌瓊仰觀長天,但見那晴空雲氣在許丹鳳的神功牽引之下,澎湃翻湧,愈聚愈多,內中寒氣,豐沛無虞,誠可謂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而相反地,東方平卻無地利為助,僅能藉本身修為功勁硬抵,時候一長,必定難擋許丹鳳佔了天時之便的九天寒氣,更何況五行之變,癸水正足以滅丙火,對東方平的處境來說,更是雪上加霜,愈形惡劣。

這麼一來,只看得凌瓊心驚膽顫,渾身冷汗,正待破幕出困,襄助東方平一臂之力,結合木火雙行,以二敵一,或許能夠破解許丹鳳的九天寒氣。只不過,東方平的烈火護幕與襲敵真火原是一體,若是凌瓊於此刻強行破幕而出,勢必牽動東方平的煉神真火勁難圓融,屆時便是個未傷人、先傷己的局面,求榮反辱,必敗無疑。

凌瓊深明此理,自然不會鹵莽行事,只是事態緊急,許丹鳳步步進逼,九天寒氣威力持續增強,已然成功地壓制住了東方平的煉神真火,刻正緩緩向前推進,就待將兩人誅滅。而相較之下,東方平的護身火勁則是此消彼長,縮回了近丈,正自苦苦支撐,力抗許丹鳳澎湃無盡的寒冰雪潮。

眼前情勢如此惡劣,東方平銳身抵強,首當其衝,自不好過,而一旁在側的凌瓊,徒然心焦,有力無處使,同樣是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玉面通紅,心頭彷彿油煎。

便在此時,隨著一聲長笑,兩聲巨響,聚靈谷中白光泛起,華彩凌霄,四面八方,金光祥照,轟然然的震動,谷中奇變,又自再生。

「姊姊,姊姊,快來啊,這個山嶺好涼好漂亮啊!」雪峰上,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男孩,此刻正在白雪覆蓋的山頭上朝著十數丈外的小女孩頻頻招手,似乎極為興奮。

「弟弟不可亂叫,小心引起雪崩。」小女孩身著獸衣,聞得十餘丈外峰頂小男孩的喚聲,急急出聲制止。

「好,我不叫,那你快上來嘛?」小男孩在峰頂叫道。

「我就上來了,你別亂叫,小心雪崩。」小女孩回喊道。

「…… ^_^))」

「不是叫你別叫嘛?幹麼那麼興奮,沒看過雪啊?」好不容易上了雪峰,小女孩忍不住便向小男孩埋怨瞪眼,沒好氣地道。

俏皮地向小女孩做了一個鬼臉,小男孩嘻皮笑臉地道︰「當然看過啊,只是這裡景漂亮嘛,姊姊,你看,我們的家是不是就在那邊?」說著,小男孩跑至峰頂,指著遠處峰下的一處小黑點,興奮地道。

小女孩聞言一怔,喜道︰「真的?我看看。」說完,便向峰頭走去。

原來,這一對姊弟原是冰淵雪岳獵戶的兒女,只因家境貧苦,生活清寒,是以兩人自小便需分擔家計,上山撿柴,今日卻是不巧,竟在撿柴的當兒遭遇風雪,迷了路途。

兩小初時害怕,徬徨無計,然所幸風雪停得早,兩小不致受困,因此便商議上雪峰登高望遠,尋找回家的路,否則這冰淵雪岳綿延數百里,一旦迷失方向,即便是土生土長,也是生機渺茫,難尋歸途。

只是……正當兩人興奮的當兒,卻不知道身後數十丈外的山壁洞裡,白雪紛飛,冰屑簌簌而落,危險已在眼前。

「吼……吼……」

雪地裡白影驟現,熱氣撲鼻,一個龐大身影,正向峰頭的一對姊弟撲去。

「弟弟小心,是雪熊,快逃。」小女孩眼尖,姊弟倆方自慶幸得路,正興奮間,小女孩無意中的回頭一瞥,卻發現了危險。

眼見雪熊撲來,身軀壯碩如山,小女孩雖然嚇得花容失色,卻仍不失冷靜,連忙伸手推了小男孩一把,順手抓起地上的石塊雪團,用力擲向雪熊,企圖引開雪熊,好緩出時間來讓小男孩逃跑。

「弟弟快走,我來攔住它。」小女孩一邊尖叫,一邊奮力撿起石塊擲向雪熊。

「不要,我要跟姊姊在一起,我不要一個人走,我不認得路。」小男孩跌倒在地,倔強地哭聲叫道。

「叫你走你就走,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小女孩小臉通紅,憑著學過幾日的武功身法,再加上身子小巧靈活,在峰頭老松枯枝間竄來越去,只把雪熊引得團團亂轉,怒吼連連,卻又屢撲不中,一時無暇去追小男孩。

「哎呀!」腿彎劇痛,小女孩一個不慎,身子略緩,於老松間竄高伏低之際,被隨後的雪熊趕上,利爪一揮,破衣見血,登時將雪地洩紅,跌倒在地。

「不要傷我姊姊,你這個可惡的臭熊。」怒吼聲中,小男孩見小女孩情況危急,顧不得逃跑,情急之下,隨手便抓起地上石塊,奮力向雪熊砸去,無巧不巧地正好打在雪熊的鼻頭。

想那雪熊,皮脂肉厚,渾身上下,可謂堅實異常,即令狼虎,亦難傷痛其身,唯有這突出鼻頭,是為全身最為柔弱之處,冷不妨地被小男孩奮盡全力的石塊砸中,實是痛極,當下狂性大發,捨了身前已然活動不靈的小女孩,怒吼一聲,白影奔馳,竟爾轉向,朝著小男孩撲來。

「不要。」小女孩尖叫出聲,淚水也順勢奪眶而出,眼見巨大的雪熊撲向瘦弱的弟弟,白影急罩下,弟弟的身影是那麼的渺小啊!

小男孩則是因為擲石賈禍,雪熊撲來之際,竟爾得嚇呆了,怔怔地瞧著雪熊向他撲來。

「姊姊,再見了。」或許是意識到生命即將終結,面對雪熊的狂撲,小男孩的臉上出奇地平靜,閃現出一片晶燦的光華,雙目則透出無比堅毅的神光,沒有後悔,沒有埋怨,此刻的小男孩,像是看破了一切,平靜地迎向暴怒的雪熊。

「姊姊,走。」臨終前,小男孩回頭看了小女孩一眼,目光柔和儘是憐惜,吐出了他今生最後的三個字。

他,像個一往無前的戰士,無懼無畏地撲向了巨熊。

奮不顧身的急撲而出,小女孩用盡全力撲向巨熊,卻終究難挽既定的命運。

遲了!熊爪抓落,血光崩現,雪地裡鼓咚咚地滾來了一顆紅球。

是小男孩的首級。

「弟弟……」撕心裂肺的痛楚,傳遍了小女孩的全身,眼眶模糊,儘是淚水,「碰」的一聲,眼前白影崩落,轟隆有聲,就此人事不知,昏死了過去。

神魔 (44)

聚靈谷中,柔和祥瑞的金光遍照大地,溫暖透心,溶開了冰雪,像是佛祖的慈悲。

「弟弟……是你嗎?」發問的聲音有些顫抖,挾雜著驚喜與淚水,昔年之事,歷歷在目,彷彿如昨,朦朦朧朧的像是水中月,哽咽地問道。

「是的,姊姊…是我……我回來看你了。」迷迷濛濛間,雲層中金光閃爍,彩華微透,彷彿是天界鋪展而下的飄渺雲道,若虛若實,似有還無,遠處人影緩緩浮現。

「弟弟,是你,真的是你。」哽咽的女聲,許久不曾流下的淚痕,在看清了來人的面容之後,不爭氣地再度奪眶而出,只不過不同的是,這次不是心碎,而是喜極而泣。

「是啊,姊姊,我快要來接你了,我們一起再到雪峰去玩好嗎?我們要玩打雪仗,堆雪傀儡,還有滑冰哦。」童稚的聲音,一如往昔,仍然是那麼的樂觀開朗,天真活潑。

「好啊,姊姊陪你玩,我們去打雪仗、堆雪傀儡,滑冰。來,我們走。

」眼眶中淚水閃動,小女孩的臉上滿是笑容,伸手便去拉小男孩。

小男孩笑著搖頭,微微退了一步,歉然道︰「姊姊,還不行哦,時候還沒到,你還不能來喲!不過,你放心,我會一直在這裡等你的。」

「為什麼?為什麼不是現在?弟弟,你不要姊姊陪你玩了,你不要姊姊了,你有別人了?」驟然聽到了如此話語,小女孩心頭一沉,哭紅了雙眼,伸出的小手,凝在半空,好半晌難以收回。

「不是的,姊姊,你誤會了。弟弟不會有別人,弟弟只有姊姊,只是姊姊你還有好些事沒做,做完了,我們就可以在一起玩了。」

「真的?」

「嗯,真的。」小男孩點點頭。

「不然我們打勾勾,證明我沒騙你。」小男孩微笑地道。

「好,我們打勾勾。」

「那姊姊還有什麼事沒做?」小女孩紅著眼,輕聲問道。

「還有……」

「寒冰結圍。」

腥風撲面,香梅雪海中的梅香大吃一驚,眼前倏花,不及細想,急急便即運起九天玄冰功中的神訣真勁護體。

剎那間,冰雪堆聚,寒霜凝凍,無數冷星在梅香身週四尺方圓之內飛躍跳擲,匝身迴旋,四尺之外,則是地裂石碎,晶華耀眼,驟然自地底升起了一幢透明冰牆,硬是擋在梅香之前,將那撲來的黑影反震了回去,晶屑紛飛。

「嚎嗚……嚎嗚………」幾聲厲嚎入耳,梅香這時方才定下神來,瞧著身周被自己的寒冰雪幢隔絕於外的十數隻雪狼,不禁渾身發毛,心道︰「雪狼嗜血好殺,若被它們盯上了,那是不死不休,得想個辦法盡早把它們趕出香梅雪海才是,否則小姐回來,我可擔待不起。」

思忖間,「碰碰…碰碰…」數聲悶響,圍在梅香四周的雪狼已然展開攻擊,碩大無朋的灰白身軀,一個接著一個,前仆後繼,硬是朝那冰牆猛撞,頓時震得冰牆撼動,晶珠碎裂紛飛,搖搖欲崩。

「該死的東西,你們想吃我嗎?我梅香可不是這麼好欺負的。」瞧著身周十餘只雪狼不停地撼撞冰牆,露出森森利齒,面目猙獰之極,瞬時間,梅香的火氣也上來了,生氣的俏臉鼻頭微皺,輕泛紅暈,有著孩子般的天真,出招卻是毫不留情。

「去。」

但見梅香薄怒嬌吒,玉手微揚,內力到處,油然而然便自掌心拍出團團白霧冷氣,潮湧似地向外捲去,只聽得喀勒鏗鏘,幾下清脆玲瓏,碎飛響亮的冰爆聲響起,梅香身前的護身晶牆受她自身掌力所及,驟然碎裂,晶光炸射,激吐無數枝寒箭,根根鋒銳,暴雨也似地環飛旋出,激射狼群。

想那雪狼皮毛雖厚,卻又哪裡抵得上九天玄冰功的無匹威力?被梅香一輪寒箭乍射,半個不留,悉數在梅香手下了帳。

一招殺盡群狼,九天玄冰功的威力固然了得,卻也把梅香給嚇呆了。

原來這梅香天性良善,向來便不忍殺生,方才薄怒出手,其實並無殺意,只想嚇嚇狼群,將它們趕出香梅雪海,也就算了。卻沒想到,許丹鳳傳授予她的九天玄冰功乃是仙家絕藝,威力無匹無儔,即便只是無心的一招,仍足以殺遍群狼,半個不留。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想將你們趕出香梅雪海而已,我…我沒有想到……會…會變成這樣……」

語無倫次,此時的梅香,臉色蒼白,不住地踉蹌倒退,彷彿做錯事的小孩,面無血色,只是喃喃地對著滿地的狼屍不住地念道。

「哈哈哈哈,八葉紫金蓮,你終究是我赤玄彌的囊中物啊!」連滅青靈兩姥的赤玄彌,志得意滿,守護金蓮的黃木、青衣兩姥則先後遭劫,身為門主的凌瓊又正與東方平聯手合鬥許丹鳳,值此期間,青靈仙境竟是無人能夠抵擋赤玄彌入侵,任憑他大搖大擺,徐徐地向聚靈池中的八葉紫金蓮行進。

「八葉紫金蓮有玄天八卦陣守護,欲取金蓮,非先破陣不可,只是,這玄天八卦陣卻是該當如何破法?」好不容易連敗青靈兩姥,如今面對玄天八卦陣,赤玄彌反而不知所措,苦苦思索破陣之法。

「暫且不管,且先試試在說。」尋思了良久,赤玄彌的腦中閃過無數種方法,卻是無一能用,燥怒之下,決定先行硬闖,看情形再做決定。

想到就做,此時的赤玄彌,在接連滅了黃木、青衣兩姥之後,雖對這玄天八卦陣心下惴惴,戒慎恐懼,然信心卻是增強不少,畢竟,以黃木、青衣兩姥的修為功候,在赤玄彌的手下仍不能倖免於難,則赤玄彌一身功力之高,就可想而知了。

只是,饒是他信心大增,面對這奇門三大陣之一的玄天八卦陣,赤玄彌仍是不敢大意,渾身上下,蓄足了功勁內力,尚未出招,便即召出了千百魂兵鬼卒,化為團團黑氣,集結於自身靈體四周,以防萬一。

『嘿』的一聲,赤玄彌自信準備充足,手一揚,隨即打出一道烏光,朝那聚靈池中的八葉紫金蓮射去。

「不行,再這樣下去,我與瓊兒遲早都會死在師姊手中,得想個法子,先行將師姊震開才行。」聚靈谷中,東方平滿面通紅,汗流如雨,正竭力運行煉神真火,苦苦相抗許丹鳳的透日神鋒、九天寒氣。

雖說如此,然而,東方心底明白,要將許丹鳳震開,那是談何容易?

何況,兩人此刻這值內力比拚,最為凶險的當兒,要有一方能將另一方震開,那便是分勝負、決生死的時候了,憑著東方平當前的功力修為,再加上天時地利已失,要想勝過許丹鳳,無疑是癡人說夢。

「兩儀化生陰摧陽?難道……難道當日師父說的,就是這個?」咬緊牙關,此時的東方平,真力將盡,腦袋中昏昏沉沉地,猶如火烤,不期然地浮現兩儀祖師昔年曾在地穴火眼說過的那句話。

靈光再閃,記得那時是在師父的書房,自己還曾於無意間看到了桌上的詩句,以及桌上的兩儀神卦,那是首四句詩,詩雲︰「兩儀化生陰摧陽,多情總為無情傷。慈悲難渡眾生苦,相偕知子觀秋陽。」

一直以來,東方平均不太懂詩中的含意,如今值此生死存亡的關頭,腦中靈光疾閃,當下體會了當年兩儀祖師的用心,地穴火眼的苦練,不就是為了今日之事?

「多情最為無情傷?嘿,是這樣的嗎?沒想到今日我就要死在師姊手中。」領悟了當年兩儀祖師的苦心,東方平的心底,百味雜陳,淒然忖道。

師父對師姊並無偏見,只不過自己幼時體弱多病,自不免令得師父關切自己多一些,相形之下,對於師姊,師父總是淡淡的,從不多說些什麼。如今,沒想到……原來師父早就……早就預知了這一切。

想通了此節,東方平頓覺胸中蕭索酸楚,難以自止。同門相殘,是天意耶?抑或是時勢使然,不得不為?

「這樣也好,否則………難道我真能殺了師姊?」果真是無處話淒涼,東方平心頭落寞,只有淒慘一笑。

「平,我來助你。」突如其來迸出的話語,令得東方平頭腦為之一清。

「啊,瓊兒,我若死於師姊手下,瓊兒卻是如何?」想及此節,東方平不由得為之一悚,死於師姊手中,自己無話可說,然而,瓊兒不能死啊,絕不能。

一念及此,東方平腦中倏清,滿額俱是冷汗。正想拼盡全身功力,保得凌瓊周全。驀然間,背後按上了一雙柔軟玉掌,緊接著,一股浩瀚汪洋的精純內力自那雙掌間不住湧至,其勢滔滔,續而不絕。

得到凌瓊的內力挹注,東方平精神不覺為之一振,煉神真火融合了青靈真罡,轟的一聲,真火焰生,琉璃光轉,無匹的烈勁逆噬而上,破雲入霄,映得一天白雲化為赤霞,滿空焰流,晴宇生紅。

卻不知,此時此刻,許丹鳳的臉上,悄悄地流下了兩行熱淚。

「怎麼會?難道是老道洩了天機,導致輪迴逆變?」喃喃自語,銀髮蕭然的老道,瞧著眼前的卦象,幾乎不敢置信,自己距離飛昇之日已然不遠,卻哪知竟在此時此刻,卦象起了變化?!

然而,事實擺在眼前,卻是令老道不能不信。

「剝極而復陰陽變,亢龍有悔且回頭,這是……難道平兒他…」瞧著桌上神卦,老道一雙神目,奇光迸射,嘴唇微動,張口欲言,真相便要脫口而出。

轟隆轟隆,驟來的震響,晴空炸雷,破山動岳,頓時阻住了老道即將出口的天機,滿山的巨響,更是驚得林鳥四飛,群山皆鳴。

屋外則是風雲絞湧,渦渦嘶嘯,驚過長天的紫電,彷彿追日流星,分開了萬里風雲,居中化殛,竟爾結成了一道紫柱,化為通天長虹,破擊而落。

雷火過處,紫電長行,「轟」的一聲驚震,屋外老木,慘受天火落殛,霎時炸裂,燃起熊熊大火,焰舌四卷。

若有若無的淒然苦笑,天意如此,又待如何?!慨歎了一聲,桌前的老道,似有無盡的落寞,及時收口,一雙神目凝望遠方。良久,才低聲吟道︰「一朝口誤洩天機,百年輪迴終應劫,四方難盡江湖事,五行流轉分陰陽。天道如此,夫復何言?」

微閉雙眼,眼前所見,白雪紅梅,一個小女孩,踽踽獨步,正朝著雪峰頂上,緩緩前行。

神魔 (45)

烏光閃動,微嘯破空,一縷玄黑閃亮的光華,直向聚靈池中的八葉紫金蓮飛去。而身處數十丈外的赤玄彌,則由於擔心玄天八卦陣的威力太過雄渾,一經引動,勢道無匹,因此,手中正教奇寶『玄靈梭』方才出手,便即刻退回,以免陣勢發動,遭到池魚之殃。

原來,這赤玄彌心思細密,智慮尤其周詳,早在奪取金蓮之初,赤玄彌便即猜想,這八葉紫金蓮既是釋教至寶,清聖無比,又是青靈仙境的鎮山神物,由聖母凌華所傳下,其守衛必然嚴密,甚者有著禁法相護,取之不易。

若想取得金蓮,必先破除護寶禁法方成。想那正教禁法,威力奇大,然大致說來,乃是以純陽為本,五行為基,輔以兩儀生剋,四象變化而成。奇門正教,其實同出一源,只因所走的路子不同,方有正奇之分。

而如此禁法,對於向來借陰邪屍氣等所鍛煉的魔道法寶,感應自然最強,若以冥岳法寶侍強硬搶,則陰陽互峙,難保不會相擊而滅,白白損卻一項護身法寶,而縱使能夠奪寶,那自煉神物恐怕也需生受不小損傷,這樣一來,不免令得赤玄彌大為心痛,深恐得不償失。

因此,早在入境盜蓮之前,赤玄彌便暗自打算,於巫山之顛,先是施展秘法擊殺了於赤陰洞修真的正教散人,赤陰道人,奪得正教法寶『玄靈梭』,以做取蓮之用,再偷偷潛形入境,解去青靈仙境的地脈靈氣,伺機而動。

果然,這一切均在他的意料之中,殺黃木、滅青衣,最後才將玄靈梭出手,為得正是實行他計劃中的最後一步,奪金蓮。

嗤嗤風響,赤玄彌神梭出手,烏光閃處,竟是正如他事前所料,『玄靈梭』乃是正教法寶,與奇門陣勢同出一源,神梭到處,玄天八卦陣居然不起半分感應,才是一閃,那玄靈梭已自將金蓮切下,飛舞空中。

「回……回來。」眼見八葉紫金蓮脫梗而出,飛舞空中,赤玄彌的心中不由得狂喜不能自抑,想到費盡了千辛萬苦,終於得到此寶,赤玄彌的心中委實激動無已,頓時間連嗓子都啞了。

「好賊子,竟敢擅闖聚靈谷?躺下。」陡聽一聲嬌吒,此時的赤玄彌刻正沉迷於奪寶的喜悅中,一時之間,沖昏了頭,竟是未能察覺身後有人掩至,方才一驚,背後青色光華驟湧,已自捲至。

「不好。」赤玄彌心中暗叫,冷不防身後有人偷襲,才得驚射而起,身後光華緊追不放,驟然爆裂,其勢宛若春雷乍響,天威驟怒,轟然化為一股驚雷大力,硬生生地砸在他身上。

「先取寶,再殺敵,以防萬一。」赤玄彌身中青雷,痛澈心脾,自是絕不好受。然而,來人神雷似乎威力不強,遠不若東方平、凌瓊等人,想是青靈仙境的小仙小道之屬尋來,見得赤玄彌得意忘形之際,冷不防給了他一雷,打個正著。

雖然心中恚怒無比,煞氣盈頂,此時的赤玄彌仍不忘先取金蓮,畢竟,自己仍然身在敵境,不知青靈仙境是否還有好些厲害佈置,只要先取了金蓮,這一雷之恨,日後慢慢再算。

電光石火間打定了主意,但見赤玄彌身法快若電閃,騰空而起,不等身後來人再發青雷,旋即抓出一股黑風,捲向堪堪脫梗而出、飛舞至八卦陣緣的八葉紫金蓮。

「魔賊無恥,把東西放下。」嬌嗔的女聲再響,青色光華再度閃現,來人不是旁人,正是青靈四使的丁玲。

原來這丁玲自經東方平以真陽元精解去七情草媚性之後,過了這些時候,也已慢慢轉醒,回想前事,自是滿面通紅,羞不可抑,想起東方平原是師姐愛侶,而今卻陰錯陽差地讓自己拔了頭籌,不禁心底是又是歡喜,又是羞澀。

待得整理好衣裙,走出丹室,卻發覺青靈境中居然半個人也無,不由得慌張了起來,四處搜尋,便尋到了聚靈谷來,正巧遇見赤玄彌自覺得寶而分心,又見他渾身陰氣繚繞,怨魂匝體,不似正道中人。因之,丁玲想也不想,揚手便是青雷發出,將赤玄彌殛個正著,打得他滋牙咧嘴,週身陰氣怨魂滅去近半。

丁玲一雷中敵,精神大振,掌中青森光華再閃,正待追擊赤玄彌,將他擒下。眼一瞥,陡然瞧見空中金蓮飛舞,黑風捲動,心頭方才一震,似有若無的彷彿感應到了什麼,那赤玄彌的黑風,已然一個不小心引動了玄天八卦陣,佛蓮奇陣,齊齊震響發光。

「哈哈哈哈,東方平、凌瓊,八葉紫金蓮我拿走了,咱們後會有期了。」

長笑聲中,聚靈谷佛光祥照,白芒泛潮,瞬時間,滿山遍野,盡在金光沐浴之下,當中一道黑影,飛射而起。

「這麼就想走了?回去。」話聲沉冷,彷彿自九天而降,此時的赤玄彌,正自興奮奪得金蓮,冷不防當頭竟然有人擋道,還未瞧清楚前處有何物事,眼睛一花,面前已是紫影紛飛,數道長虹宛若蛟龍,盤旋絞卷而至,其勢彷彿羅網。

「退。」赤玄彌念頭疾轉,怒吼一聲,識得那紫影厲害,倉促之間,不及回手,萬般無奈之下,只有退了回去。

「哪個大膽,竟敢阻擋本公子去路?」赤玄彌心中怒叫,略一定神,向上望去。但見那萬里長空之中,竟是不知何時,居間浮現一襲紫色身影,風姿綽約,英華絕世,竟是個貌若天仙,艷光容照的紅粉佳人。

「好個美娘子。」赤玄彌心道,一邊不住打量這位擋在身前的紫衣仙子,一邊暗暗提聚九幽內力。

「把金蓮放下。」紫衣仙子飄浮雲間,瞧著赤玄彌,淡淡地道。

「放屁,你是什麼東西?竟敢在本公子面前口出大言,滾。」勃然大怒,赤玄彌九幽陰風暴然出手,襲向紫衣佳人。

「怎麼?九幽門下就淨出些粗口無禮之輩?」柳眉略擠,紫衣仙子神色淡然,袖袍微展,輕輕往外一揚,沒一會兒功夫,那陰狠無比的九幽陰風竟爾便在剎那間消失的乾乾淨淨,半點不留,悉數被紫衣仙子破解化去。

「袖裡乾坤納日月?你……你是嬸母?」沒想到自己的九幽陰風瞬間被破,赤玄彌驚佩之餘,不禁想起了一人,失聲叫出。

「弟弟,這樣就可以了嗎?」迷離雲道中,小女孩略顯疑惑,忍不住開口向小男孩問道。

「是的,姊姊,只要做完,我們就可以在一起了。」小男孩點點頭,溫暖的小手,伸了過來,緊緊地握住了小女孩的掌心。

「好溫暖啊,是弟弟的手。」小手被小男孩握住,小女孩感受到一股熱氣,經由小男孩的手掌,正迅速地走遍自己全身,不禁感到渾身暖洋洋地,通體舒泰,彷彿全身上下,都亮了起來,是那別離之後、許久未曾嘗到的滋味,幸福的滋味。

眼眶微濕,滿心喜悅,然而,此時的小女孩,卻仍舊迷惑。

「只是,」略呈猶疑,稍稍地拭去眼角淚痕,小女孩吶吶地道︰「那……平…平師弟怎麼辦?」

看出了小女孩的疑惑與不捨,可愛的小男孩,神秘地笑了。

「姊姊,他就是我,我就是他啊!你不一直把他當作是我的嗎?」

呆了一呆,好半晌,小女孩才道︰「可是……可是…你不是……」

「姊姊,姊姊,我跟他是同根異枝,他是我的後世啊!」

一語驚醒夢中人,『同根異枝』,這四個字,猶如天際轟雷,狠狠地殛中了小女孩,小女孩的腦中,一片空白。

「弟弟,弟弟,你要去哪裡?不要離開我,等等……等等姊姊,不要留下我一個人。」哭紅著雙眼,小女孩在雲霧迷漫中竭力嘶喊。

遠處,小男孩與小女孩緊握的雙手,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然分了開來,雲道回縮,緩緩地將小男孩帶回金光之中,人影漸蒙。

「姊……姊,姊姊,不要怕,我們很快就會再見了。」雲頭上,小男孩揮舞著小手,強忍傷感,眼角含淚,向小女孩叫道。

「不要,不要,我不要你離開,我要你回來,弟弟,你回來啊。」聲嘶力竭的叫喊,雲頭的另一邊,小女孩赤紅著雙眼,奮力地想要追將上去,將弟弟奪回。

然而,雲道漸離,金光回收,小女孩跑沒幾步,遠處,小男孩的身影,已然僅剩一個黑點,金光緩緩凝合,漸漸收為一點。

熱淚長流,點點如雨,一咬牙,小女孩奮不顧身,跳下了雲端。

沐浴在金蓮佛光之中,雙目微閉,此時的許丹鳳,在佛光祥照之下,心靈產生了前所未有的變化,陣陣的青煙,自她頂門天靈冒出,消失無蹤。

是佛光使然,開啟了她的靈竅,同時也將赤玄彌施術於她的制魂魔法,化於無形。

迷魂既去,靈智漸復,此時的許丹鳳,受佛光而滌心胸,回首過去,姊弟情深,幕幕俱在眼前,是什麼樣的真情,讓兩人始終有緣無份,生死別離,動如參商?

「弟弟,姊姊來找你了,你等我,我馬上就到了。」悄悄地流下了兩行熱淚,許丹鳳的臉上,似悲似喜,容光轉強,彷彿看透了世情,嘴角上泛起了奇異的微笑,緩緩收回內勁。

赫然間,九天寒潮,嘎然而止,透日神鋒,霜凝而碎。

便在這時,層雲之下,冰碎鏗鏘,寒光紛落,一股逆天真焰,轟然怒起,宛如紅蓮出浴,倒捲了上來,焰瓣飛流,火光千重。

神魔 (46)

「還是不行嗎?我真沒用,連瓊兒都被我連累了。」冰雪之下,東方平屢試不成,感覺自己真力將盡,而背後凌瓊傳來的青靈真罡,也漸漸不如之前的精純浩瀚,刻正消彌之中,念想及此,東方平不禁臉色灰敗,自怨自艾。

原來,東方平、凌瓊兩人融合木火之力,仍是難以破解許丹鳳的九天玄冰,幾次的煉神真火破雲而上,滿空生紅,幾乎就要將那萬層冰雪融開,卻總是在緊要關頭,真力不繼,功虧一簣,究其所以,還是由於那九天雲雪委實太過濃厚,冰寒之氣過重,令得東方平的煉神真火難以為繼,威勁減半之故。

「不行,再這樣下去,即使是我與平兩人連手,也抵擋不了多久的。

」汗如雨下,滿面通紅,此時的凌瓊,也隱隱感到事態不對,再這麼下去,不等許丹鳳神鋒破焰,自己就先要力盡而亡。

然而,許丹鳳的冰雪寒潮滔滔不絕,無虞匱乏,兩人雖然明知如此下去,只有敗亡一途,卻是無能為力,能撐得一刻便是一刻。

「瓊兒,我真沒用,還連累了你。」東方平真力將盡,淒然苦笑道。

「平,沒……沒這回事,我們還有機會……我………還撐得下去。」

內勁將竭,此時的凌瓊,玉面火紅,滿額汗水,雖在險中,仍自堅強,不住的鼓勵東方平,芙蓉面上,勉強擠出了一絲笑意。

笑得多勉強啊!然而,他們還有機會嗎?

有,只是不多。

「我真沒用,連瓊兒都保護不了。」回頭瞧見凌瓊臉上的勉強笑意,東方平的心頭倏悲,宛如針刺。

「不成,連自己的愛人都保不住,我算什麼男人?」腦際一個念頭閃過,東方平極力振作,然則,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真的就只能這樣嗎?」東方平心中吶喊,逼出的煉神真火,只能護住週身三尺不到,還不住地縮減。

若有若無,東方平真力將竭,意識也逐漸模糊,手臂上的青筋墳起,正由週身毛孔,不住地滲出血絲,是破功的徵兆。

「哇………」強忍不住胸中一口真氣,凌瓊內勁將盡,率先抵受不住,噴出了一口鮮血,濺了自己滿頭滿臉,也洩紅了東方平。

便在此時,一縷金芒破開雲層,慈光大放,透射東方平的眉心。

「不成功,便成仁,最後一擊,去吧!」心中吶喊,與其金光透入眉心之時,東方平鼓盡了最後一道真氣,煉神火真焰驚起,燎天直上。

「轟」,隨著一聲雷響,流焰集束,一道火柱,透入重霄,化做了浴火紅蓮,開花結梗,分瓣散葉,炸散了滿空雲霧,冰雪消融,將許丹鳳的透日神鋒化為烏有,玄冰散盡。

「成了。」沒想到一擊功成,竟發生在這當口,破除了許丹鳳的九天寒氣,東方平、凌瓊兩人,當真是又驚又喜。

遲來的驚喜,雖然是晚了點,卻終究還是到了。

雲流中,滿天玄冰散為飛雪,憑空洩上了幾滴鮮血,彷彿落瓣的紅梅,徐徐飄飛。

天外,一顆流星劃過,轉瞬不見。

「再見了,平師弟。」沉靜的話語,無人能知,只是心中默念,身旁狂風揚嘯,白日漸沉。

雲層間,一個若有似無的黑點驟起突落,彷彿星落九原,跌下了雲端。

歡欣無限,此時的東方平,眼睛一瞥,卻瞧見了落瓣的白雪紅梅,以及,殞落的黑點。

「師姊。」撕心裂肺的痛楚,乍然驚醒,一聲狂叫,東方平瞬間化成了一道朱虹,落谷急追。

「弟弟,我來找你了。」心中熱喊,此時的許丹鳳,落臥長風,辭退白雲,眼看就要落入谷底,粉身碎骨。

「別了,師弟。」緩緩地美眸漸闔,長風盡處,便是歸途。

「好傢伙,是你先動手,那就別怪我無情了。」初方奪得金蓮,赤玄彌志得意滿,放聲大笑。

「少廢話,納命來吧。」柳眉怒揚,容顏變色,驟然得知了黃木青衣兩姥的死訊,紫仙雲蘿,再也忍不住驟升的怒氣,既傷又忿,紫籐鞭首次搶先出手,團團籐雲,翻滾捲舞,化成了匝天紫網,旋著對正了赤玄彌,盤轉絞落。

「來的好。」赤玄彌大笑叫道,手上卻不閒著,輕輕一抖,不知何時,已然長刀在手,反臂斜揚,一縷破空刀光,微泛暗紅,驟化青白冷電,急射而出。

「刀光泛血,暗紅噬殺,這是………這是化血刀。」雙目奇光閃動,容顏略暗,此時的紫雲蘿,眉頭深鎖,血谷化血刀,見血封喉,洩毒赤殺,只要稍受刀傷,便有無窮之禍。

「哼。彫蟲小技。」冷哼一聲,紫雲蘿匝天紫網原式不變,仍按四方砸落,急兜赤玄彌。

「噹」的一聲脆響,寒光炸裂,碎玉落雪,原來是紫籐鞭與化血刀碰上了,紫網急收之下,數十近百的精萃籐刺,硬是鎖住了赤玄彌的化血刀,長鞭一收,刺刃交擊,不僅傳出金鐵之聲,更兼之激起滿空流光,星火團射,彷彿正月的煙火,晶花爆散,煞是好看。

「好傢伙,想毀我的化血刀。」驚怒交集,刀鞭方才交手,赤玄彌便自看出不對,敢忙在化血刀被鎖之後,急急施法回收,免得法寶被毀,徒自損失。

然而,紫雲蘿卻哪會讓他緩出手來救?

「聚日長虹。」

嘿的一聲,勁達鞭梢,此時的紫雲蘿,殺心已起,長鞭急震,數丈餘長的紫籐鞭驟然回捲,聚結成球,迅快無比地將那化血刀捆在當中,任憑赤玄彌竭力施法,化血刀紅光暴盛,翻搖如龍,卻仍是難以自紫雲蘿鞭網中脫困,團團紫氣,四方合逼,沒多時刻,已令得化血刀赤芒收縮,僅餘近尺紅光,兀自受鎖於紫網中蠕動,魔氣漸消。

「不好,住手。」雙目圓睜,赤玄彌心中大叫,才想施雷破鞭。

驀地,眼前長鞭紫球,迭起變化,倏然化做一團強光,宛若星流,對著自己橫掃過來。

「退。」來勢實在太快,赤玄彌還不及聚雷,那紫球強光,已自砸到面前。百般無奈之下,強忍怒氣,赤玄彌當下做了決定,閃電回射。

「退得了嗎?」浮在半空的紫雲蘿,居高臨下,看準了赤玄彌退路,美目凝霜,玉容泛寒,手中長鞭,隨勢急送,一股暗勁,透鞭直達鞭梢,忿然激吐。

鏗鏘爆裂,鋒芒激飛,無數紫透光華,在紫雲蘿內勁激吐之下,先凝後放,宛若流星飛墜,望似月照銀輝,和著刀寒細碎,紫籐長鞭,光球突放,驟化千百道鋒鏑紫氣,急向赤玄彌穿透而來。

「好傢伙,竟能將長鞭使成流星錘,我太大意了。」咬牙怒道,猛招臨門,赤玄彌方才眼睛一花,面前紫籐光球,已然炸射而至。

「可惡至極。」暴吼聲中,赤玄彌認清時勢,眼前紫光激射,欲閃已是無及,只得運勁護體,強撐硬抵。

「呀……」雙目急閉,迎著面前的紫芒吞吐,赤玄彌多虧了有千百怨魂集結護體,擋在胸前,免得元神遭受重創。

然而,縱是如此,那紫籐光球之中,蘊含了紫仙雲蘿的無匹內勁,以及赤玄彌自身所煉,化血神刀的刀寒細碎,是以,赤玄彌的護身陰氣雖濃,環體怨魂縱多,卻也難以盡擋所有細碎,仍是遭到紫雲蘿兩道紫虹破魂割體,一傷左胸,一斬右脅,令得赤玄彌渾身陰氣,為之一散。

「他媽的賤人,竟敢傷我,老子饒不了你。」咆哮出聲,赤玄彌元神些微受創,頓時氣得他殺意狂升,怒不可遏,雙手猛然結印,吱吱之聲不絕於耳,放出殛魂冷電,周流身轉,渾身上下,魔氣翻湧,誓必要將紫仙雲蘿,斬殺當場不可。

「『玄宇幽冥殛』?!」冷眼凝視,紫雲蘿倏見赤玄彌氣極結印,一雙鬼手,交回遙對,掌心之間,黑氣聚結,電光迴旋,隱隱若有幽影,茫茫似有血光,當下腦中靈光閃過,一眼便瞧清楚了箇中奧妙。

「是『玄宇幽冥殛』嗎?可惜,此招本由我創,卻又如何傷得了我?

」望見此招,紫仙雲蘿,慨歎交集。

原來,這『玄宇幽冥殛』,非正非邪,亦正亦邪,乃是數世之前,由當年的紫仙雲蘿與其戀人,『轉輪冥王』赤無懼,所創。

只是後來,兩人因故反目,事發當時,紫仙雲蘿遭劫轉世,而轉輪冥王卻是安然渡劫,日後遂倚此技,稱霸江湖,與其兄冥皇互為臂助,穩固了九幽冥岳的偌大基業,百餘年來,威望不衰,於魔道十二派中,隱然為尊,地位僅次於魔域頂天山上,號稱魔道之源的天魔宮。

「去。」暴嘯出聲,此時的赤玄彌,委實恨透了紫仙雲蘿,出手絕不留情,玄宇幽冥殛化為破空流星,光射異彩,結結實實地向紫雲蘿撞來。

神魔 (47)

長歎一聲,紫仙雲蘿,百感交集,面對自己所創的武功,如今卻反過來回擊自己,當真是絕大的諷刺。

雖是諷刺,卻也不得不擋,玄宇幽冥殛的威力,結合了魔奇兩道,是非正非邪,亦正亦邪的合體,威力自是曠世無匹,罕見其敵。是以,紫仙雲蘿雖然熟知此招奧 ,然而百年以來,赤無懼難道不會增修添補,強化其威?

會,一定會,紫仙雲蘿,她太瞭解赤無懼的個性了。

轉輪冥王,人如其名,正是一介無懼無畏之輩,百年以來,卻不知他的修為已經高到了什麼地步?

心中震盪,手上卻是不閒,紫仙雲蘿,雙目奇彩驟吐,神光隱現,凝眸注視著赤玄彌破空出手,一顆玄墨烏球,隱然生電,疾轟射至,彷彿一隻飛揚的蜘蛛,體發異變,吱吱做響,放出百縷陰芒,宛似八爪揮舞的水母光球,電柱急探,猛然向自己襲來。

球未至,那魔雷陰電,已然先行殛至,數十縷穿形冷芒,齊齊向紫雲蘿纏來,逼得四方山壁爆裂,塵煙四起。

「他竟將金蛛邪法,參雜於『玄宇幽冥殛』之中?」又驚又怒,沒想到赤無懼竟能將生靈化於法訣之中,傳予赤玄彌,再予凝化發出,時至今日,此刻的玄宇幽冥殛,等同便有了生命。

「『紫霞化殛』。」

紫仙雲蘿,既然探知了赤玄彌『玄宇幽冥殛』的本體,乃是八爪金蛛。不待浪費時間,紫仙雲蘿,當機立斷,手中紫籐長鞭,回揚盤舞,自天旋降。

頃刻間,紫氣霞生,飛籐護體,驟然地一道光華自地底竄升,「嗡」

的一聲,晶沙捲湧,華彩通天,紫仙雲蘿,竟爾藉著破地神光,凝成了一條通天紫柱,四下瑞氣繚繞,靈光千重。

「『靈光通天柱』?!」萬萬料想不到紫雲蘿竟然俱有如此神通,赤玄彌又驚又怒,這『靈光通天柱』原是東海長明島,紫霞宮的頂峰道法,鎮派神訣,號稱天地間第一守招,卻又怎會在此出現?莫非……不及細想,抬頭一望,但見自己所發出的八爪金蛛,刻正對著那通天紫柱一輪猛攻,八隻手爪,嘶嘶吐電,化成了八縷奇光,四下向著人在柱中的紫雲蘿抓來,勢道無匹,一旁堅立的山壁,僅是挨著些許,便自爆裂,化為泥塵沙屑,滿空飛舞。

「哼。」臉上冷氣驟盛,靈光通天柱中,紫仙雲蘿,雙目微閉,彷彿出了神,手中紫籐鞭無使自動,倏忽伸縮,團團幻化,宛若長龍卷柱,晶澤吐玉,帶起了一圈圈燦銀閃光,星環激走,芒射點點,旋著紫雲蘿身周,冷虹遍灑,隱隱嘯風,依稀若有龍吟。

「這………這是……」望見紫雲蘿一身浩瀚仙氣,赤玄彌大驚失色,吶吶說不出話來。

兩臂輕分,此時的紫雲蘿,長髮紫柱中漫舞,飄飄若仙,雙足修長頂立,白玉生輝,好半晌,才見她緩緩地星眸漸張,容光轉強,開口低吟道︰「神鑒開法眼,靈光通天藏,四方聚無量,八卦納陰陽,去。」

玉手微揚,紫雲蘿人在柱中,卻是雙臂同時向外一張,拋出了點點星芒,瞬間穿透了通天紫柱,化成數個溫潤柔和、晶盈耀華的白玉圓光,排雲破空,朝著赤玄彌飛射而來。

「什麼東西?」瞧著不明所以的數道圓盤奇光飛至,赤玄彌不敢拖大,卻也不想硬接,看準了來勢,身子急閃,輕而易舉地便躲過了紫雲蘿的幾點星閃。

「搞什麼鬼?老子可沒有這麼多閒功夫陪你玩。」沒想到這麼輕而易舉地便避開了紫雲蘿發出的圓光,赤玄彌驚詫之餘,頓時覺得受了侮辱,怒氣勃發。

「吱……吱吱…」與其同時,赤玄彌發出的八爪金蛛,長足揮舞,挾著陰惻惻的玄冥冷電,也是毫不留情地朝那通天紫柱狂擊狠撞,每一次長足擊柱,冷電殛放,便是爆出無數火花,繁星萬點地撒了滿空流螢,不時地嚎聲厲叫,怒雷震響,更是撼動的山嶽搖形,威勢無匹,連著天上風雲都受激絞卷,一時間煙沙四起,日月無光。

「八爪金蛛,乃是天下至毒之物。此物滿身茸毛,飛行絕跡,尤其口射金絲,更是黏力奇強,液中藏毒,刀槍不入,水火難傷,縱令得道劍仙,只要稍有不慎,落入金蛛羅網之中,任爾再大神通,恐也難免損傷,受那噬咬奇毒之禍,終是不免。是以此物不見便罷,如若將來遇上,切記不可留情,當即下手誅滅,不令逃逸,以免養癰遺患,戕害蒼生,你可知曉了嗎?」

猶記當年學道,紫仙雲蘿曾經聽聞恩師講述天下奇物,這八爪金蛛,便是天下萬毒中的第一毒,沒想到時值今日,最終還是遇上了。

英氣軒昂,面對化風膨脹的龐然大物,八爪金蛛,紫仙雲蘿,毫不猶疑,雙手一搓,向外便灑,真勁到處,陡然化成了點點紅光,星雨也似地朝著面前金蛛散去。

「師……師姊。」話聲哽咽,瞧著懷中玉人,臉色蒼白,胸前衣著焦黑一片,似有火灼痕跡,東方平不覺心痛如絞,暗自滴血,連聲音都變得啞了,只是緊緊地抱著許丹鳳,低頭垂淚,泫然欲泣。

英雄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原來,許丹鳳受佛光所及,倏然收回內勁,卻又值此不巧,正當東方平豁盡全力,煉神真火威發絕頂之時收功。這麼一來,此消彼長之下,透日神鋒自被擊碎不說,就連許丹鳳的護身罡氣,也被逆襲而來的煉神真火,破毀消融,澎湃烈勁,直貫前胸。

「師弟……是你嗎?」張開兩眼無神的星眸,許丹鳳的臉上,蒼白若紙,奇異地灑出晶瑩的光輝,宛若悟道,往常的冷峻寒霜,竟是完全不復存在,反而透著些許嫣紅,一絲看破紅塵的淒清微笑。

「是我……」緊緊地握住許丹鳳的嫩潔玉手,此時的東方平,虎目含淚,讓著許丹鳳的手掌,輕輕地摩娑自己的臉龐。

「哭了?你怎麼哭了?」玉手微濕,撫著了暗流的淚痕,許丹鳳神情恍惚,若囈語,若迷濛,衰弱低語,吞吐無力,臉上則露出了愛憐的神色,似責怪,似無奈。

「沒……沒…我沒哭。」強自打起笑臉,東方平盡量擠出笑容,然則,胸中一顆心,卻是近乎盡碎,悲慟欲絕。

煉神真火,至大至剛,至陽至強,被真火擊中的人,從無一人生還,即便是連大羅金仙也不例外。

如今,許丹鳳胸前焦黑一片,煉神真火雖未將她透體穿殺,然其功勁所及,威不可擋,卻已將她內腑震碎,再難續斷。

是以,現下的許丹鳳,雖然體弱,卻仍能保持靈台清明,玉頰微紅,這無非是她平時鍛煉功深,真氣精純所致,只要胸中一口真氣未散,便能尚存片刻。

只是,片刻之後呢?

東方平不敢想像,也不願想像,那片刻之後的許丹鳳,將會是什麼模樣?

他只知道,此時的許丹鳳,似乎少了些什麼,也多了些什麼,那是前所未有的感覺,彷彿抽離了與自己的距離,飄飄渺渺,若遠若近,忽焉在前,觀之在後。

迷離難以掌握,東方平的心頭,便如古鐘震鳴,一陣驟痛,像是巨杵擊在身前,胸膛炸碎,又像是山行夾道,若擠若抽,那是什麼感覺?抽絲?剝繭?

對了,就是抽絲,就是剝繭,那一絲絲牽動心底的悸動,澈骨難熬,像是靈魂脫離了身子,宛如要將血肉分離開來,那股莫名的劇痛,像是剝開層層細繭,片片凋落,刻骨銘心,深入脊髓。

是什麼樣的感情讓自己承受了這麼大的痛楚,這麼深的震憾,抽絲剝繭地擘開了自己的心胸,靈體分離?是單純的姊弟之情?還是自小相互扶持,青梅竹馬的蜜意濃恩?還是……還是自己的心靈深處……難道隱藏著一股不知名的熱情,有所期待嗎?只是真的有嗎?如果真有,那是什麼的?

莫非……莫非自己並不是單純的對於師姊只有姊弟之情,而是有所期待,期待著一種不知名的牽掛,一種魂牽夢縈的依戀,一種就像是百世糾葛,不解不休的纏綿,那樣的令人搾乾了靈魂,掏空了一切的心傷,苦樂酸甜?

那真的只是單純的姊弟之情嗎?還是……還是已經超出了姊弟情誼?

那是怎麼樣子的感覺啊?

為什麼?為什麼自己從來不曾有過的感覺,今日卻是如此強烈?是苦澀?是酸甜?是心碎?是悲憫?還是……全部都有?

不知道原因,此時的東方平,只感覺到痛,澈入骨髓,心神皆碎的痛。

那就像是身子被抽了空,飄飄欲飛,無盡的虛空滿塞心胸,是晶澤碎玉的痛楚,是搾乾靈魂的煎熬,碎則乍 ,熬似煉神,好痛啊,好痛啊!

求道求心,心就是道,道就是真,求心求道,但求情真。

眾生情苦,只因情真。

恍惚若要飛離,懷中的許丹鳳,動了動,輕輕出聲。

「…弟,我快要走了。」模糊的話語,讓東方平沒能聽清楚許丹鳳之前的話語,是「師弟」?還是「弟弟」?

不知道,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可能是自己今世最後與師姊相處的時光,為何卻是這般的短暫?

「…弟,還記得那……那個雪峰嗎?我……我們小時候……小時候曾在那邊……那邊玩…玩的山峰。」

「我……我記得。」哽咽地紅著眼,東方平忍不住落淚,兒時的回憶,閃電掠過腦際。

是那裡吧?經年的白雪皚皚,冰積不溶,雲霧飄渺,若隱若現,是那裡,那是飄渺峰,冰淵雪岳飄渺峰。

「…還……記得嗎?我們…我們……時常在那……在那……打雪仗,堆……堆雪傀儡…滑……滑冰……」輕輕地,許丹鳳的臉上,微微地泛出了一抹微笑,那是童真般的微笑,真誠、發自內心的微笑。

然則,為什麼微笑之中,會閃著晶瑩的光呢?那是什麼樣子的光呢?

覺悟,還是破滅?

「……我……我死之……之後,把我…把我……葬……葬在飄……飄渺峰,我……我弟……弟弟在那邊……在那邊等我。」

「弟……弟弟?」雖然不是很瞭解許丹鳳的話語,東方平仍是滿臉垂淚,點頭答應。

「是……是嗎?看……看來…我……我不但有個好弟……弟弟,還……還有個好……好師弟……」臉上泛著蒼涼的微笑,許丹鳳的臉上,奇異地紅潮漸起,像是脂粉不施,淡淡的嫣紅,自然而奇麗,端莊而高潔,彷彿紅梅傲雪,清寒中愈見崢嶸,蒼茫雲雪之間。

瞧見許丹鳳的微笑,東方平的背脊一寒,恐懼、驚惶潮水般的湧上心頭,自己曾經有過這樣的感覺,那是在師父飛昇的時候,看到師父臉上的笑意,就是這樣,就是這樣。師父是這樣,那麼……師姊呢?

不敢想像,東方平覺得,自己的心胸,像是要被炸裂了,無盡的壓力,不斷地自中心,漣漪般的一圈圈、一重重,向外溢漲,波波如潮,濤濤裂岸,就快要抵受不住了,為什麼會這麼痛,這麼難熬,那是為什麼啊?

心中嘶吼,思緒排湧,倏然間,東方平聽到了一個聲音。

那聲音不大,然而,聽在東方平耳中,卻是清清楚楚,清晰異常,那是水晶驟裂,碎成細片的聲音,幻滅的聲音。

寒雪飄盡,冰河碎裂。

慌不迭地低頭審視許丹鳳,雖然眼前一片迷濛,卻還是能夠瞧見,許丹鳳的臉上,細細垂下兩道淚痕,漸漸地悄無聲息,終至於無。

鳳逝,雪溶,冰化。

瀕亡前,許丹鳳的心裡,響起了以下兩句話。

「弟弟,我來了,你一定要在雪峰上等我哦!」

「姊姊,一定會的,我一定會在雪峰上等你,一定,一定。」

那是一對小兒女在金光層雲中的秘密約定,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必須知道。

飄渺間,時空交錯,若明若隱,此情此景,似乎也出現在早已消逝的老道眼裡,若憐惜,還低語。

「嘿,一日長成諸事苦,三世糾結情難絕,孩子,這不是結束,這才剛開始啊!」

剛開始?是嗎?那結束的話,又會是怎樣的情境呢?老道沒有說,也不能說。

淡淡的,老道的眼中,緩緩地流下一顆眼淚,像是蘊含著無盡的辛酸,輕落入土,瞬間不見。

「雪,又開始飄了,今年的冰淵雪岳,應該會很冷吧!」老道心想。

「天啊!」長恨嘶吼,穿破重霄,彷彿地裂天崩,百岳撼動,將懷中的許丹鳳緊緊地抱個滿懷,東方平仰首望天,淚若清河,滾滾而下。

師姊死了,師姊死了呀!

彷彿來自遙不可及的遠處,似有悠然低語,為著兩小的別離,下了註腳。

「多情自始多遺愛,綿綿長恨幾多哀。」

悠然低語,倏然而止。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撕天裂嘯再度響起,東方平人化紅光,一縷閃電,射了出去。

神魔 (48)

「轟!」,紫柱燃火,紅光飛爆,紫仙雲蘿,眼見八爪金蛛狂態怒發,八足吐電,迎面撞了過來,不禁柳眉輕揚,搓手施法,對著金蛛,冷不防便自將數道雷火,蘊凝發出。

「嘿嘿嘿,八爪金蛛乃天下奇毒之最,任你是大羅金仙,只要被它盯上,卻又如何能逃?饒你神功通玄,法力齊天,老子的八爪金蛛,豢養已久,雷火不侵,又豈是那麼容易讓你收服得了的?」瞧著紫仙雲蘿,法施雷火,赤玄彌不禁面露得色,幸災樂禍,暗暗冷笑。

果然,震響過後,紫雲蘿發出的紅光雷火,無一落空,全數擊在八爪金蛛身上,然則,正如赤玄彌所想,八爪金蛛,雷火不侵,紫雲蘿雷火發出,不但傷不了金蛛,反而激怒了它,不顧一切地口射金絲,織網揮足,對著紫柱中的紫雲蘿,硬撼直撞。

紫仙雲蘿,本擬這一雷發出,彙集了本身功勁的三昧真火,即便不能將金蛛當場誅戮,卻也能將它震出數丈,傷其足身,卻沒想到這八爪金蛛,體堅逾鋼,雖然身中數道雷火,竟是彷彿無事,僅只焦了幾縷茸毛,徒自惹怒了它,呱呱嘶吼,比牛犢還大的身子,照著兩顆赤血紅睛,對著通天紫柱,又自狠撞了過來。

「好個赤玄彌,竟然能將八爪金蛛練至雷火不侵,看來,今日非得使上全力不可了。」瞧著八爪金蛛居然不懼雷火,狠嘶強命地衝了過來,紫雲蘿心中一凜,已自有了計較。

「哈哈哈哈,老子的八爪金蛛,體若精鋼,變化萬端,又豈會懼怕你的小小雷火?」瞧著紫雲蘿的雷火無功,徒自取辱,赤玄彌忍不住哈哈大笑,志得意滿。

「是嗎?」看著赤玄彌仰天長笑,肆無忌憚,紫仙雲蘿,面對金蛛猛擊,神情依然寧定,冷冷地回了一句。

「不錯,紫雲蘿,你今日是滅定了,我看你容貌不俗,姿態超群,不若就此歸順了我,包你長生得道,日後世世代代,永為聖母,你道如何?

」說著,赤玄彌目光淫邪,滿是貪婪之色,不住地在紫雲蘿胸前股間,游移流轉。

「大膽,無恥。」初次聽聞如此言語,紫仙雲蘿縱然涵養功深,此時此刻,也不禁動了火氣,顫得發抖,一雙美目驟寒,冰若冬雪,就待出手。

「鏘!」的一聲龍吟,紫光倏亮,華彩照人,正得意間,赤玄彌瞇眼瞧見,紫仙雲蘿雙掌遙合,長髮漫舞,身上道袍,無風自動,飄揚化飛,四下則是紫氣森森,冷虹隱隱,彷彿就有什麼物事,正待破發而出。

遠遠地瞧見紫雲蘿法相莊嚴,身發異彩,赤玄彌再蠢,也知紫雲蘿已然動了真怒,決心與他拚個高下,不勝不休。

長笑一聲,赤玄彌眼中凶光陡現,殘忍地笑道︰「意圖反抗?我看你是自找死路。」

「自找死路的是你。」

話聲冷冽,雙手倏揚,紫仙雲蘿,神目開闔,背後一道紫光,通天而出,驟然幻化,迸出奪目精芒,劈空疾落,朝著當前金蛛,穿透而過。

與其同時,聚靈谷地,齊齊發光,八道爻缺卦象,破土分虹,透空懸浮。

「這……這是…長空八卦陣?」奇光乍起,八卦懸浮,赤玄彌人在空中,卻是又驚又怒,舉目所見,彩華過處,自己已被地底竄升的八卦光柱,化做六爻之象,隱隱制在陣中。

「錯,這是紫某新練,藉天地為雙盾,倚日月成明鏡的『神鑒殲魔陣』,正是專門用來對付似你這等的無恥小人,魔道異端……」說到此處,頓了頓,紫雲蘿才又冷冷續道︰「此陣正反相生,陰陽回復,八卦聚靈火,六爻動乾坤,赤玄彌,你今回逃不了了。」說著,紫仙雲蘿法訣牽引,透空一道紫氣,墜星疾下,嗡嗡做響,驟向柱前的八爪金蛛插落。

「紫氣破虹光?!那是……不好,是紫虛劍,蛛兒快退。」瞥眼瞧見那道紫氣有異,氤氳團霧中,隱隱閃動著虹光,轟然雷震,紫殛生電,赤玄彌不禁臉色丕變,想起了一物,連忙嘶吼出聲,厲嘯施法,急急就待收回金蛛。

「來不及了。」淡淡的話語,輕揚而飄逸,若有若無,似神似仙,彷彿自雲端所傳,仙庭而降,紫氣中閃動著虹光,驚雷破落,不待赤玄彌運功收回金蛛,那道貫日紫氣,已自金蛛背上穿透,破形而過。

華彩驟盛,嗆 龍吟,那紫氣自天而落,穿越金蛛,去勢卻是不減,虹光過處,如動霹靂,惹得風雷俱起,長空雲亂,一聲驚爆震響,伴隨著紫電閃現,劃破晴宇飛霞,筆直一道,流彩寒芒,緊隨紫氣而落,正好由那八爪金蛛傷處透入,破殛而殲。

「呱!」

「蛛兒?!」忿然狂叫,赤玄彌眼睜睜地瞧著紫雲蘿神劍殛落,八爪金蛛透體炸滅,心中之怒,再難遏抑,管他『神鑒殲魔陣』動行八卦,聚結靈火,這毀蛛之仇,卻是非報不可。

痛惜著自己豢養已久的金蛛遭滅,此時的赤玄彌,可說是心疼如絞,恚怒欲狂。蓋因於這八爪金蛛不同於其他法寶,乃是其父冥皇於他學道之初,不計代價,深入瘴癘陰濕之地,以絕大神通,卻正教滅蛛劍仙,耗費不少精神,這才捕獲而來,其意真切,正是血濃於水的親情所繫,方能致之。

是以赤玄彌對於這得來不易的八爪金蛛,總是珍惜異常,視若瑰寶,平時更以自身靈血餵養,壯盛其身,威增其能,非遇緊要關頭,絕不輕易出蛛殲敵,便是保全其父的一番心意,不願輕易毀損金蛛。

卻不料,此蛛雖經他親身以靈血餵養,練至雷火不侵,仙劍難傷,卻是獨獨對於東海寒晶所煉之寶,深自畏懼,不能相逢。

巧得是,紫仙雲蘿,正是藝出東海,長明島紫霞宮的嫡傳,紫虛罡劍祭起,風雷鳴動,如震天威,正是東海寒晶煉製之寶,湊巧便是八爪金蛛的當頭剋星,神劍飛處,閃殛流紅,自然將八爪金蛛由上而下,刺了個通透,天雷引下,頃刻了帳。

「紫雲蘿,你萬死莫贖其罪,我要將你碎屍萬斷,煉魂化魄,生生世世,受盡苦楚而死啊。」慘如狼嚎獸哮的厲叫,紫雲籮聽在耳裡,雖說她功行深厚,通天紫柱,百穢不侵,此時此刻,也不覺心中驟寒,臉色微變。

「幽影神魔,子母追魂刀,去。」厲吼出聲,八爪金蛛被滅,赤玄彌的心底,早把紫雲蘿恨到了極處,不顧一切,雙臂盤舞,陡自放出了陣陣怨魂陰風。

剎那間,天愁地慘,砂飛石走,陰冽冽的幽冥魅影,若移若飄,四面八方由土裡冒出,群魔亂舞,頃刻間便把好好的一個聚靈谷化成了森羅地獄,鬼氣瀰漫,殺機透體,令人不寒而慄,未自交戰,已先膽寒。

然則,神魔破土,赤玄彌猶自認為不足,四十九柄子母追魂刀齊一發出,一刀三化,共計一百四十七道玄晦刀光,也在怨魂凝魔之前,結成了一個旋動圓輪,對正著紫雲蘿,滾絞了過去,刀光寒放,其勢無匹。

「紫雲蘿,你死定了。」赤玄彌狂吼。

「是嗎?」紫雲蘿冷冷地道。

「天地為鏡寂為心,神仙魔靈聽我令,日月回照雷為火,靖掃四方破妖形,疾,去。」通天紫柱中,紫雲蘿站定了殲魔陣陣中生門,口中念動真訣,瞧著赤玄彌刀光神魔齊出,暴雨狂風地向自己滾來,自是不敢怠慢。

玉指前探,靈光激吐,一縷白華指尖急射,去勢如電,正好打在懸空八卦的六爻風卦上,頓時間,狂飆驟湧,刀兵齊施,小小的一個聚靈谷,白霧倏迷,百十丈銀虹繞日急旋,嗆 地金鐵交鳴,若有百萬甲兵,忽地風揚起落,捲起鋒鏑無數,殺伐之聲大做,宛似兩軍交陣,旌鼓揚嘯,波波將士,泛潮而至。

「好,是巽風陣。」赤玄彌厲叫一聲,發出的刀光神魔,原式不變,雖有白霧礙視,仍是寒芒直捲,破軍逕殺。

紫雲蘿自也不甘示弱,巽風陣帶起霧裡雲氣,冰凝刀劍,霜結槍戟,手一揮,彷彿銀瓶乍破,宛若鐵騎突出,堂堂正正地與赤玄彌的刀光神魔,交互攻殺,一陣急打,鏗鏘嗆 ,火光四射。

這邊仙魔兩氣互鬥,戰得激烈無比,尤其是赤玄彌因為金蛛被毀,怒火中燒,出招更是絕不留力,招招致命,法寶異術,層出不窮,逼得紫雲蘿的巽風陣,風勢銳減,冰槍霜劍,威力漸窮,已是難以招架。

而赤玄彌好不容易佔了上風,更不答話,儘管惡狠狠地飛刀直指,數縷玄光,破空長飛,疾向紫雲蘿斬來,刀鋒銳殺,隱泛黑氣。

「那有這麼容易?」眼看巽風陣不敵,紫仙雲蘿,豈敢大意?玉指虛空戳點,凝氣一挑,真勁所至,那破落驚殛的紫虛罡劍立起感應,劍身急動,嗡嗡嘯吟,噹的一聲,恍若清河激越,噴泉吐玉,紫虛罡劍,虹光驟起,倏然結氣成圓,劍旋化盾,憑空將那飛至的子母追魂刀,阻於門外,再難寸進。

「紫虛罡劍?紫雲蘿,你敢滅我的金蛛,我就污你的罡劍。」狠話撂下,赤玄彌動作神速,不等紫雲蘿稍做反應,當下想也不想,不知何來的一把黑沙,當頭便灑了過來。

「『解靈神砂』?!」紫雲蘿神鑒法眼既開,赤玄彌黑砂撲灑過來,立刻被她看出其中奧妙,容顏為之色變,叫了出來。

「嘿嘿嘿,不錯,正是解靈神砂,紫虛罡劍,轉眼便將化為烏有了。

」赤玄彌神砂出手,不由得暗暗冷笑。

「未必見得,離火長明。」忿怒聲中,紫仙雲蘿,急捏法訣,倏忽之間,離卦飛旋,焰火通明,天上地下,赤光捲浪,四面八方,真陽匯聚,齊齊湧出的絞行雲焰,騰龍飛舞,熔汁渦漩,頓時反客為主,化成了一道火牆,擋住了那解靈神砂,倒捲了回去。

「他媽的這種小火,就想困得住老子嗎?」陰氣驟盛,火光中的赤玄彌,眼看解靈神砂便要得手,卻被紫雲蘿及時行法,離卦通焰,將他的解靈神砂化得乾乾淨淨,半點不剩,忍不住暴跳如雷,九幽陰風四面堆移,出手便將南離真火滅了大半。

「滅得好。」淡淡地道,眼見赤玄彌為離火所擋,解靈神砂焚化消無,紫雲蘿神色悠閒,鎮定如恆,手上卻是不停,紫虛罡劍以主犯客,幾個絞纏,虹光催動,便將那數只在巽風陣中脫逃的『漏網之魚』,一十三道追魂刀,化為一堆鐵屑,紛紛而落。

「只是,赤玄彌,你千不該萬不該,竟敢來到青靈仙境,盜蓮取寶,逞兇殺人,傷害了我兩位師姊,你……」話音驟寒,說到這裡,紫仙雲蘿,臉上顏色變幻,亦傷亦悲,玉面緩緩地升起了一片殺機,續道︰「今回任你神通廣大,既入神鑒殲魔陣,此番再難生出,你認命吧!」

「放屁!老子縱橫江湖,要來就來,要走就走,有誰能夠擋我?哼,江湖中可又有哪一個門派、哪一個陣法,或是哪一個神聖能留得住老子了?」雖是疾言厲色,表面威風不輸,然則赤玄彌心知,這神鑒殲魔之陣,威力絕大,比之玄天八卦陣,絲毫不差。

自己縱能破陣,總也需得耗費多時,一個搞不好,隨時便會喪在陣中,只是口頭上絕不能輸,免得他日傳出,為人所譏。

因此,即使赤玄彌心知肚明,色厲內荏,卻也是不得不爾之舉。

「是嗎?」冷冷笑道,紫仙雲蘿,緩緩再道︰「那你且看看,那地上的是什麼?那環山發亮的閃光又是什麼?」

「哼,無聊的攻心之術,你道我會上當嗎?」連瞧都不瞧,魔影子赤玄彌,一雙眼睛仇火怒燃,緊盯著紫雲蘿,以防她突出奇招,誘己入殼。

「你當真不懼?赤玄彌啊赤玄彌,你可是聰明反被聰明誤。」搖了搖頭,紫仙雲蘿,面目之中,隱含傷悲,似有無限惋惜。

「我操你媽的十八……」忿然出口,瞧著紫雲蘿那哀憐歎息的表情,赤玄彌便是怒火中燒,對這話端隱隱扣住自己,處處表現高人一等的紫雲蘿,假慈悲的騷狐狸,赤玄彌忍不住便要破口大罵,話才出口,一個不經意的回瞥,卻瞧見了谷底地上,亮晃晃的閃光,玉白生暈,晶澤照人。

「『十方通明鏡』?!」瞧見地上白光隱照,冰瑩透輝,自己浮在空中,相距數十丈,猶自纖毛畢現,神態擬真,赤玄彌面容頓成煞白,急忙回身,將四壁山峭看了個真,他不看還好,這一看,通體冰涼,渾身驟乏。

「『十方通明鏡』,『四象昊光鑒』,天殺的,這是光殺定形,滅絕霹靂的煉魔陣。」咬牙切齒,滿臉怨毒,此時的赤玄彌,雙目晶紅,彷彿會透光似的,凌厲眼神,盯得紫仙雲蘿渾身不自在。

如果目光能夠殺人,此時的紫雲蘿,恐怕早已分屍細碎,死無全屍了吧!

「你終是看了,不是嗎?不錯,正如你所言,這聚靈谷上下四周,已被我襄入神鑒,嵌排遁鏡,玄天八卦融合日月光殺,風澤雷火,乾坤艮平,你道你真能生出此陣,再造金身?」緩急適中的語調,不急不徐,彷彿是月下老友談心,松旁亭榭對奕的柔和,渾然不似先前對搏之烈,敵我鮮明的殺氣盈頂。

「你之前自守柱中,不先神劍殛蛛,卻先出手襲我,想來便是為了布結此陣,將我圍殺?」咬緊牙關,倏忽之間,赤玄彌想通了個中關節,忍不住便出聲相詢。

「不錯,我之前繞蛛襲爾,便是為此。神鑒殲魔,若無遁鏡八卦,便即無由發揮最大威力。而你既知,我與無懼,數世結 ,今生緣斷,那也自當知曉,我紫家箴言,唯有一句,難道無懼沒有告傳於你?」緩然自持,紫仙雲蘿,淡淡問道。

「操你他媽的屁箴言?家叔英豪無敵,神朗俊秀,又豈是你這臭賤婢匹配得上的?」

「『滅魔衛道,唯劍與鑒』,赤玄彌,這句話,你聽明白了?」輕歎了一口氣,紫仙雲蘿,悠悠長語。

「你他媽的是什麼東西?老子聽得明不明白,干你鳥事?」

「當然干我的事,聽明白了,就該上路了。」淡淡的話語,挾雜著些許冷意,雖不凜冽,卻有著透人的寒勁。

「你……」怨毒揉合著怒火,赤玄彌體中,熱血狂動,隱隱然就要爆發。

「這麼說來,你一開始便龜縮不出,便是誘我入殼,自我進得青靈境來,便在你的掌握之中?」雙拳緊握,赤玄彌目光泛紅,如要噴火。

「卻也沒有,雖然我的神鑒大法,通照古今,可知過去,見未來,但,那也僅止於圖謀天機,以蠡測海罷了,要說通明一切,鑒如毫髮,便非我能力所及,亦非神鑒可知也。」

「既是如此,卻又為何黃木青衣滅於我手,你不聞不問?神機洞中,除了幾面鏡子,一無所有?」

「兩位師姊,此劫早由天定,非關人力所能挽回,……」說到這裡,紫雲蘿心中裂痛,如要炸開,卻是強忍著淚水,不令流下,「至於你,千不該萬不該,在貪得金蓮之際,更想殲滅青靈一脈,洩地氣,招怨魂,卻不知此舉大干天和,驚動神鑒,你福澤已盡,納命來吧!」說著,紫仙雲蘿,美目漸寒,細柔的髮絲,再度飄揚,全身道袍,亦是冉冉波動,陣陣仙氣,泛潮溢張。

「想要滅我,你還不配。」厲嘯嘶吼,赤玄彌眼見紫仙雲蘿,霞氣湧現,便知不妙,正想先下手為強,搶佔先機,卻不料還是慢了一步,紫仙雲蘿,已先一步長吟出聲。

「神鑒定形鎮魔影,五雷聚頂殛中庭,煉得老君兜率火,清風月明還君輕。赤玄彌,你認命吧!」

「放屁!」怒氣爆發,『屁』字才出口,赤玄彌方欲強抗,立刻牽動谷底遁鏡,山峭神鑒連同幌響,『十方通明鏡』、『四象昊光鑒』兩大法寶,齊齊發光,激射無數細芒,穿行交織,自赤玄彌手足股間透過,令得他動彈不得,元神為靈鏡所制,整個人架在半空,腕踝股肘,盡為神鑒靈芒穿透,猶如囚龍受鎖,奄奄待斃。

「既受神鑒定形,就不該再口出穢言,赤玄彌,你今生就到此了。」

「他媽的,老子不會死,老子不會死啊!」手足遭到靈光洞穿,神鏡架空,此時的赤玄彌,猶自做著最後的困獸之鬥,揮舞不停,掙扎不休。

胸口朝天,漸漸地,靈力漸失。

「他……他媽的,老子……老子不能這樣就死,老子…老子還有佛蓮,金身未造啊!」氣喘著念念不忘未塑的金軀,此時的赤玄彌,滿心激動,靈神震憾,竟爾緩緩流下淚來,喃喃念道。

「赤玄彌,永別了。」

天威怒震,邪魔待殲,是時候了。

紫殛霹靂破,混沌初開蒙!

「疾。」柔和的綸音,終於吐出,玉手輕揮,神鑒匯光,一道紫殛長電,伴隨著驚雷鳴響,奇光大放,四周山嶽搖形,當空直落,真火閃形而下,正中赤玄彌前胸。

神魔 (49)

「鏘!」「嘩啦!」,清脆的碎響,宛若珠落玉盤,玲瓏激越,本該是悅耳動聽的美妙綸音,此時此刻,卻滿是驚詫,顫然低鳴。

聚靈谷中,瑞氣再起,迎著紫殛長落的驚雷真火、兜率仙氣,八葉金蓮,慈芒萬丈,玉凝吐華,便在驚雷中體的同時,金光乍放,佛蓮綻開,神鑒驚雷,剎那間消失無蹤。

接著,紫雲蘿便只瞧見半空中一束金光,自佛蓮而發,先是激起數丈,倏然變化,四下回放,緊跟著便如羅傘高張,倒掛垂落,凝成一朵碩大金蓮,冉冉飛旋,葉瓣井然。

「這……這是…」突來的異變,佛蓮綻光,看得人在柱中的紫雲蘿,頓時呆了,吶吶地說不出話來。

還來不及清醒,紫仙雲蘿,已被佛蓮激出的耀目輝芒,照得雙眼難開,隱隱之間,只感覺到面前金光如幕,飛處陣心的佛蓮,四面激吐,驟發無數精芒,肖似天日般的渾圓,匯成了一個覆碗光球,以赤玄彌為中心,八方怒卷,氣流狂動,剛勁乍湧,宛若驚潮,彷彿滅絕世道般的力量,驟漲急張,撼動天地,就這樣吞噬了一切,咆哮驚震,轟然怒響,在聚靈谷中炸了開來。

「不好。」佛光乍盛,紫雲蘿心中一個意念閃過,還來不及施法相抗,那浪潮般的金光圓幕已如怒濤般湧至,不但照得紫仙雲蘿,睜目難開,佛光到處,更是鑒鏡俱滅,奇陣崩解。

就連紫雲蘿自困堅守,保全無虞的『靈光通天柱』,也難以禁受佛光急照,洶湧澎湃的大威力,彷彿烈日溶雪,頃刻間便將通天紫柱的結氣瑞霞擊個粉碎,全然潰敗,解了紫雲蘿的護體道法。其勢所及,更是四方擴展,一股浩瀚大力,當胸朝著紫雲蘿撞來,砰的一聲,硬是將她拋了出去。

八葉紫金蓮,竟爾在這滅魔的當兒,破了神鑒,毀了陣法。

「轟!」,山壁炸裂,飛石爆散,被拋出的紫雲蘿,雖然竭力運勁護體,神鑒紫氣,宛若蠶繭般地將她密密包住,百穢不侵,然則,那佛蓮金光的威力委實太大,縱使紫雲蘿道法得自青靈、紫霞兩家真傳,卻也難抵釋教慈悲伏魔的佛蓮神威,整個人飛拋而出,深嵌入崖,激得巖落沙卷,簌簌紛墜。

「哇!」的一聲,畢竟,佛蓮金光的威力實在太大,強如紫雲蘿,此時此刻,也自難以禁受,方才覺得喉頭熱血激湧,正想壓下,鮮血已自沖喉而出,紅洩大地。

熱血過後,胸中則是一股氣虛,大口大口的喘氣,身子沿著破敗不堪的石壁,緩緩溜下,腦中一片混亂,面如金紙。

「怎麼會……咳…咳…怎麼會…這怎麼可能?佛蓮……佛蓮居然……助魔……」喃喃念道,完全不敢置信,眼前的一切,發生的那麼突然,就在紫雷驚落的同時,發生了,紫仙雲蘿,驚呆了。

突如其來的轉變,親眼看到的奇景,不僅令得紫仙雲蘿,瞠目結舌,久久難以回神,即便是自忖必死的赤玄彌,也同樣的驚奇不止,張大了嘴巴,怔怔地瞧著虛空佛蓮,良久說不出話來。

「慈悲渡世,萬惡不辭,普照紅塵,大千靈世,難道……難道佛蓮有靈,竟想渡邪化惡嗎?」沐浴在金光佛蓮之下,紫仙雲蘿,內心雖然驚震,卻是旋即平和,彷彿空禪解脫,心頭一片寧定,宛若明鏡。

另一方面,佛蓮奇變,令得赤玄彌死中逃生,則是讓他嚇出了一身冷汗,原本自認必死的赤玄彌,霎時間獲得新生,穿透手足的定形神光,隨著鑒碎鏡滅而消逝,頓時讓他恢復了自由,瞥眼一瞧,紫仙雲蘿,貌似出神,正怔怔地瞧著虛空佛蓮,渾身血跡,沙土污衣,好不狼狽。

「好機會。」赤玄彌心中喝道,趁著紫雲蘿一個不留神,怒吼急撲,雙掌蓄足力道,虎狼似的朝紫雲蘿重掌拍下,出手之辣,絕不留情。

強風撲面,刮體如割,紫雲蘿一驚,疾風呼嘯,驟然回過神來,赤玄彌重掌已然兵臨城下,全力撲來。

「不好。」眼見赤玄彌撲來,紫雲蘿心中暗叫,欲避卻已無及,當下情急智生,想也不想,身子放軟,雙掌左右探掃,丹田一口紫氣急轉,掌力迴旋,發出綿綿汨汨、韌長悠遠的化招柔勁,令得赤玄彌重掌擊落,如中空處,半點不著力。

赤玄彌重招落空,如擊深淵,掌力彷彿泥牛入海,有去無回,也是大吃一驚,沒想到紫仙雲蘿,重傷吐血之際,仍有能力化解自己殺招,臂上一軟,頭上紫影飛空,竟是紫仙雲蘿,施巧降力,借勁逸遁。

「好傢伙,給我下來。」怒氣勃發,被女人自頭頂上跨飛而過,赤玄彌再怎麼樣也無法忍受,憤恨聲中,重拳連發,鋼珠般的氣勁,彷彿暴雨轟雷,盡數往紫雲蘿身上招呼,回捲陰風,冰寒刺骨,更是宛若怨魂附體,對著紫雲蘿,纏絞圍殺。

「滾!」紫氣陡盛,面對纏身的怨魂,紫雲蘿雖驚不亂,縱是內傷在身,她一身道法之深,仍有自保的餘力,擴展急張的紫霞瑞氣,「波」的一聲,眨眼間便將那纏身怨魂,悉數震滅。

「好功夫。只是……憑你當前的狀況,你今日是死定了。」目射寒光,厲芒驟漲,此時的赤玄彌,雙目緊盯著隨風飄揚,輕渺若仙的紫雲蘿,渾身煞氣團舞,健臂卷雲,宛若嗜血的惡狼,赤睛發光,陰森無比地緊盯著眼前獵物。

冷汗涔涔而下,紫仙雲蘿,有苦難言。適才的佛光驚震,讓她內傷重創,空有一身高絕修為,卻是無力發出,僅餘些許的道氣內力,根本無足輕重,若說此時此刻,紫仙雲蘿,真要能從怒意高漲,殺氣盈頂的赤玄彌手下逃出生天,那就只有等待奇跡了。

「你去死吧!」暴吼聲如長河飛瀑,落雷炸鳴,與其怒嘯的同時,赤玄彌重拳出手,陰風狂捲。

「幽冥裂殺,滅魂煉魄。」

「赤玄彌啊~~」突如其來的吼天厲嘯,破空而起,隨著赤玄彌的重拳出手,一縷朱虹,激射而至。

「什麼?」怒吼再起,萬萬沒有想到即將終結的一拳,竟會旁生枝節。破空而來的赤光,有著熾盛無比的至陽火氣,宛若星日墜地般的轟了下來,其勢道之澎湃無量,便如在赤玄彌的身前,掉下了一個太陽。

「赤日煉魔。」

「他媽的。」怒罵出聲,焚落的火球,有著無盡的能量,即便是赤玄彌自認功深,也不敢輕易招架如此剛猛的火氣,除了是對著對頭的九陽神功,深自戒慎,不願輕攫其鋒之外,更讓他膽顫心驚,忿恨交織的是火光中的殺氣,濃冽的化不開,若有質,卻無形,來自緊裹著紅光中的一個人,那是……

兩儀門下,「烈陽」東方平。

「轟」「砰」,兩聲破地巨響,宛如熔岩般鮮紅的赤焰,化為滾滾怒火,勢若燎原地狂展而出,熾盛的烈芒,彷彿連虛空均可燒熔變形,猶如卷龍般地向赤玄彌攫來,將九陽神功的威力,發揮到了極致。

面對如此剛猛的煉神真火,赤玄彌自然不會笨到出手硬拚,心中閃電般掠過一個念頭︰「退。」

強忍著怒氣,赤玄彌選擇了先避其鋒,忍辱偷生的法子,躲開了東方平凌空下擊的煉神真火,因為他已看出,此時的東方平,不知因何使然,臉上閃動著的,儘是悲傷與殺意,彷彿淚水已經流乾,真情已然不在,一種靈台空寂,透光清澈的堅定神情,宛若木塑石雕。

不錯,便是木塑石雕,以及,滅絕傷寂的殺意。

冰冷寒韌的眼神,讓他心悸,不得不先行退避,不能不退,不得不退。

緩緩地自火光簇擁中走出,此時的東方平,每走一步,地面上的火勢便前卷一分,身後烈焰熊熊,燃枝而爆,像是焰海中揮舞著長尾的赤龍,翻滾捲湧,四方吐華。

滔滔的火潮,彷彿此起彼落的絞旋金龍,炎濤四溢,光華萬道,緊接著東方平的身後, 天匝地,怒然暴捲,裂地的熔岩汁液,則是落地急行,分做數十道細小激流,竄湧而至,彷彿爬焰的金蛇,吱吱嘶響,爭做先鋒地向赤玄彌兩旁包抄。

「搞什麼鬼?就這點小小火焰也嚇得了我?」已經退無可退,足下火焰金蛇燃至,再不回擊,赤玄彌便需生受真火煉魂之苦。暴吼出聲,赤玄彌雙掌下切,幽冥神刀劃地分空,截滅了來襲的烈火金蛇。

漸漸地停住了腳步,雙目殺氣凝收,聚睛匯瞳,混合著無盡的悲傷,東方平開口了,緩緩地道︰「在我師姊身上施法迷魂的,就是你了,赤玄彌?」

心口倏彈,砰砰有聲,赤玄彌強定心神,渾身蓄滿了力道,哈哈大笑道︰「不錯,就是我。怎麼?冰火相爭,同門相殘的滋味可還好受?」說到這裡頓了頓,瞧了瞧遠處,刻正抱在凌瓊懷中的許丹鳳背影,赤玄彌嘿嘿冷笑,續道︰「好傢伙,好本事,沒想到我千算萬算,卻還是算錯了。

我本以為,許丹鳳的九天玄冰功較你還高上半籌,沒想到,最後居然是讓你給殺了許丹鳳。這麼看來,東方平,你倒是命大的很啊!」

瞳孔緊縮,神光暴射,驟然聽聞此言,東方平的眼中,怒氣殺機濃得化不開,就是這個人,就是他,就是他害死了師姊,毀了半個青靈仙境,連黃木青衣兩位姥姥,也都慘死在他手中,就是他,就是他,東方平心中狂叫。

儘管怒氣難以遏抑,此時的東方平仍是強自鎮定,髮鬚俱起,漫舞迎風,厲喝道︰「為什麼?」

「為什麼?」被東方平突如其來的一聲厲問,赤玄彌雖有準備,仍不免被他嚇了一跳,心魂皆震,微微地定了定神,惱羞成怒地回道︰「就老子高興,不行嗎?」

「高興?只因為你高興就可以草菅人命,肆意破壞,赤玄彌,你…你……」不等東方平說完,赤玄彌隨即打斷他的話頭,冷笑道︰「我…我怎樣……老子要殺就殺,要砍就砍,還需要什麼理由?只有你們這些不知所謂,自以為是的奇門正派才會搞這些無聊玩意,告訴你,老子行世做事,從來就沒有理由,也不需要理由,東方平,你太天真了。」

眼中厲芒乍起,東方平一雙神目,精光倏綻,開闔若電,殺意澎湃盈頂,彷彿鋼鐵鑄成的話語,怒火狂燃,咬牙迸道︰「赤玄彌,你該殺。」

轟聲長揚,盛怒的東方平,終於出手。

再也忍不住赤玄彌那不知輕重,倨傲驕狂的態度,以及語中帶刺,許丹鳳亡逝的刺激,匯聚了十二成功力的煉神手,忿然拍出,背後焰舌狂捲,火舞神龍,只見團團烈勁,乍湧迭旋,宛若火柱過空,長虹曳尾,迅結真焰凝合,聚成了一個龍頭,火海孕生,猛然朝著赤玄彌咬下。

「火海孕龍。」

瞧著龍頭咬來,盛怒的東方平,招出必殺,首當其衝的赤玄彌,當然不會真的出招硬抵,畢竟,九陽神功,至正至剛,硬拚於己不利,徒自耗損自身功勁。

然而,高手過招,重在氣勢膽力,赤玄彌深明此道,自也不願了失先機,因此人雖急退,藉著幽冥秘法,先行趨避,卻也毫不客氣地回了一刀,反手撩出,冰寒冷冽的刀勁,破空長行,發出陰嘯鬼哭,怨氣森森。

「陰冥怨凝。」

「赤玄彌,你跑不掉的。」宛若烈日驕陽,輝芒驟強,此時的東方平,殺氣之盛,直欲吞天,身後火海烈焰受他內勁牽引,竟爾化旋結圓,凝成了一個白日光球,金陽乍吐,遠遠地只看見東方平身後一個莫大光球,彷彿旭日東昇,雲海泛潮般,金波粼粼,遍灑四方,赤玄彌的劈空刀勁,凝體怨靈,尚未能靠近東方平身側,便受那透日金芒至陽消熔,人間蒸發。

「這………這是……白陽浩蕩。」深吸了一口涼氣,赤玄彌心中噗噗直跳,白陽浩蕩,據傳是九陽神功練至大成之境的絕頂初階,威力之猛,聽聞便真如烈陽落地般,化溶世間萬物,是無堅不摧,無敵不克的曠世奇招。在白陽浩蕩之下,尚未聽說有人生還,連神仙也不能,見過此招的,不論人、魔、仙,盡數蒸散無蹤,無跡可查。

只有冥皇,曾在一次偶游之中,遠遠地瞧見數個山頭之後,隱有白光激吐,熱炎之氣,逼得長空變形,焰火灼灼,一時心動,光遁急訪。人未到,便自瞧見一道赤炎劍光,破空長射,逕向北飛,轉眼不見,認出那人劍光靈正,含蘊冰火兩氣,定是兩儀祖師無疑。

無暇追前相詢,當冥皇趕到那光發之處,舉目所見,赫然一片滄夷,泥石堅巖,俱呈鮮紅,化成汁液,熔為滾滾赤流,四下則被人施法凝阻,將那熱炎熔漿,困於谷底,不令外流,以免戕害生靈,大造殺劫。

而原本矗立於此的略矮蒼嶺,卻是消失不見,只餘谷底一個裝盛滾熱熔岩的莫大凹穴,翻翻騰騰,兀自冒出旺盛白氣,咕嚕咕嚕地做響,赤炎燃爆,時而能見。

是以,冥皇雖然未能親眼得見兩儀祖師的神功威力,卻也意識到九陽神功,曠古爍今,使到極處,其真火天威,恐非人魔所能抗衡,因之以此相傳,諄諄告誡門下,若非情不得已,魔道一統大業未成之際,不得與兩儀門下,相互爭鬥,以免旁生枝節,損失慘重。

而當年,據冥皇所推,兩儀祖師施展絕學的當兒,似有白芒激吐,光燭於天,必是此招無疑,『白陽浩蕩』,是以威震四方,無人敢攫其鋒。

赤玄彌乃九幽門下,又是冥皇親子,此段原由,自然知之甚詳,因此,東方平身後白光幻化,火彩成球,赤玄彌便知不妙,急忙退避,騰空而起,想要藉機而遁。

「逃得了嗎?哪裡走?」熾烈怒吼,東方平咬牙切齒,對於赤玄彌,他是恨之入骨,直想將他拆皮熬骨,銼骨揚灰,又豈會容得他未戰先避,全身而退?

煉神手虛抓生焰,發出陣陣青煙,彩華琉璃,掌中流轉,彷彿升起了一隻七彩圓光,內裡百彩匯色,交回凝融,漸漸褪去華彩,聚焰清澈,宛若水晶。

身後白光結球,金芒暴射,東方平一個飛縱,跨行如電,琉璃煉神火,挾著呼嘯風生的白芒光球,轟然破空,透掌而出。

神魔 (50)

「不好。」赤玄彌心中大叫,他人才躍起,正心想著如何暫避其鋒,先躲過東方平此著,再伺機反守為攻,一擊而殺,卻不料東方平反應神速,勢若瘋虎般的撲了上來,手掌疾推,奮力長擊,便是一道光焰圓球,急射而至。

「糟了,此招抵受不得。」眼看光球炸來,威勢無匹,尤其神速若電,轉眼已在面前,頓時看得赤玄彌冷汗直冒,暗自心焦,方欲咬牙閃躲,心底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

「不,可以擋,把金蓮丟出去就行。」心底的聲音說道。

「胡說,你要我去送死嗎?」赤玄彌忿然大吼,心中怒道。

「你若一昧閃躲,還是要死,何不死中求生,姑且一試?」心底的聲音續道。

「這……」赤玄彌聞言一怔,心中遲疑。

「來不及了,丟出去吧!是生是死,就靠現在了。」心底的聲音急道。

赤玄彌念頭方起,只是一閃,眼前白光流動,躲不了了。

「拼了。」咬著牙,明知已經躲不過了,此時此刻,也只有孤注一擲,傾力相拼了。

「去你媽的,老子跟你拼了。」目 欲裂,怒火熊熊,被東方平的白陽光球逼至極處的赤玄彌,眼看無路可逃,只有硬拚。

探懷取蓮,赤玄彌緊張的閉上雙眼,手中金蓮往前一送,佛光乍盛,架上了急飛而至的白陽光球。

「轟隆!」「波!」,兩聲震響,奇跡發生了,一個是雷發霹靂、驚天動地的大威力,白陽光球到處,赤熾晶瑩的金芒奇華,足以煮鐵熔鋼,煉神化魔,讓萬物瞬間蒸發,片縷不存,然則,八葉紫金蓮所發出的佛光,卻是有著納須彌於芥子,容宇宙包乾坤的無邊神威,兩造驟抵,東方平的白陽光球雖強,也只一下子,便盡為金蓮佛光所吞,彷彿燈燭投淵,轉瞬不見。

「什麼?怎麼可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白陽光球,就要將面前的元兇首惡煉化擊殺,卻沒想到,赤玄彌竟會以金蓮來抵,佛照到處,反而將自己的白陽光球吞噬無蹤,東方平失聲大叫,頓時呆了。

而赤玄彌呢?

「波!」的聲響,赤玄彌被白陽光球帶起的浩瀚大力,震得飛退數丈,手中一鬆,金蓮脫手,人卻無恙,安好如初。

原來,這八葉紫金蓮乃佛祖降生時所傳之物,自然具有無盡玄奇神通,能夠化佛光,照萬物,開靈識,解魔障,通人心,渡苦難等。

然而,赤玄彌新近得蓮,不知用法,東方平猛招來襲,竟用金蓮擋白陽,是以,八葉金蓮雖能收納白陽,使之無傷,然則赤玄彌用之不得其法,使得金蓮只能轉納白陽烈氣,卻不能卸其剛勁,無比功勁襲來,自然便將他震飛數丈,手腕酸軟,金蓮脫飛。

金蓮既落,憑空飛舞,雖是無主之物,亦自冉冉發出佛光,清和聖潔,慈悲普照。

東方平怔怔地瞧著冉落的金蓮發呆,被震飛的赤玄彌也為此一奇跡給看得傻了,沒想到在浩瀚無匹、威力滅世的白陽奇招下,居然能夠借助金蓮逃得性命,此寶之珍,放眼天下,卻還有何珍寶能與之抗衡?

「非搶不可。」赤玄彌心底的聲音大叫道。

定了定神,幾乎是與東方平同時清醒,赤玄彌閃電竄出,急搶佛蓮,同時聽得耳邊兩個女聲,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叫道︰「搶金蓮。」

眼前一花,就在赤玄彌伸長了手臂,八葉紫金蓮,唾手可得的當兒,東方平也到了,兩隻手臂,齊向金蓮抓去,因為兩人的心底都清楚,誰得了佛蓮,誰就穩操勝券,因此,絕不能讓對方得到,絕不能。

「先下手為強。」兩人的心底,浮現了相同的念頭。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一連串急如星火的掌擊聲連珠爆起,又勁又猛,幾乎是不分先後,兩人同時出招相搏,轉瞬間對了一十六掌,招招勁實,絕無花巧。

「砰!」,驚天動地的一聲驟響,便在第十七掌,兩人同時出招,四掌對擊。頃刻間,剛猛無比的仙魔功勁相互激盪,宛若炸雷,九天之上,霹靂連發,不但引得八方風嘯,一條龍卷氣柱,自兩人四掌交擊之處,渦漩翻湧,升天直上,而且狂飆所及,更是威勢驚人,飛砂走石,暗沉沉地黃霧迷天,伸手不見五指,只要被那龍捲風勁掃上半點,即令是有仙佛加持,神魔護體,挨上一挨,恐也禁受不起,當場骨碎筋滅,渾身絞成細肉。

那龍卷氣柱,便似絞動了萬千風刃,神鋒藏殺,所經之處,遇木則碎,撞石便毀,徐徐地化弧圈行,陀螺般地旋出,竟爾朝著躺臥地上,受了佛光重創,兀自喘氣不止的紫仙雲籮轉來。

「不好,婆婆快躲。」「前輩小心。」兩聲驚急尖叫,劃破長空,卻是東方平與凌瓊,見得龍捲風柱向紫雲蘿撞去,不約而同的急呼出聲,提醒紫雲蘿小心。

「你去死吧!」風柱斜行,橫掃急捲,眼看就要傷及紫雲蘿,東方平心神微分,出招略緩,立刻被赤玄彌看出破綻。

幽冥鬼爪迅疾若電,狂伸猛攫,數十隻冰寒陰煞的手臂,帶起青弧閃光,陡然自虛空中顯現,似刀似刃,毫不留情地對著東方平一輪飛抓斬擊,鮮血四濺。

雙臂力擋,東方平方才心神微分,被赤玄彌一輪快爪,抓得鮮血淋漓,傷痕纍纍,幾乎成了個血人。

然而,再猛的招式也有力盡之時,看準了赤玄彌的幽冥鬼爪勢道將盡,東方平怒吼出聲,烈陽掌紅光暴閃,火龍驟旋,焰騰騰地翻捲而出,映得四周紫紅一片,赤霞若血。

「來的好。」

沉冷無比地瞧著東方平火勁捲來,烈焰飛吐,猶如一條張牙舞爪的赤龍,赤玄彌眼中殺機大盛。

這個差點毀在他手裡的男人,不但搶了他的女人,現在更要殺他,是可忍孰不可忍,適才受迫急閃,只能躲避的窩囊氣,此時此刻,全在赤玄彌的臉上,暴綻開來。

「就讓老子送你上西天,下地獄去吧!」陰冽厲煞的眼神,一閃而滅,眸中的殺氣,糾結成團,就這樣狂烈無比地炸了開來。

「幽冥天地界,滅絕真空斬。」

強烈無比的殺氣,宛若實質,彷彿來自地獄的最深處,千百道黑芒,嗜血般地伸捲吞吐,絞盤裂殺,無盡的虛空裡,剎那間生成了千萬道驚銳的刀鋒,玄潔烏亮,森墨陰冥,那是地獄冥界的諸神之刀,號稱能夠『斬飛仙於刃下,滅聖佛於鋒間』的玄冥絕著,滅絕幽冥刀。

幽冥神刀,「滅絕世間道,絞毀天堂界,真魔難抵擋,神佛皆易」

,乃是九幽冥岳的不傳之秘,自冥皇練成傳授以來,見過此招而能生還的,一個都沒有。正因為此刀威力無盡,擁有與白陽浩瀚,不相上下,甚或是更勝一籌的幽冥絕殺之力,是以,見過此招的,都在不及一瞬間裡,便被絞成灰屑,形神俱滅。

因之,此刀實是九幽冥岳的鎮派必殺之刀,招出滅絕,萬物不留,連虛空都碎盡,重歸混沌,輪迴破滅,便是此刀要旨。

赤玄彌催運此刀,雖說他功力深厚,勉強尚可駕馭,然則,幾場大戰下來,先是誅黃木,滅青衣,繼而敗紫蘿,戰東方,一身深厚的內氣魔力,早已耗損了大半,本想吸陰取魄,增續魔氣之後,再行施刀殺敵。

只是八葉紫金蓮,威力澎湃無量,若是稍有耽擱,讓東方平或是紫雲蘿趁機取了去,則自己縱是完好無傷,滅絕幽冥刀恐也未必能夠勝過八葉紫金蓮佛光之力,何況,八葉紫金蓮關係自己此後是否得以成道,煉成金身,卻又怎能損壞?

諸般思量之下,再加上東方平糾纏不休,一意將他煉熔滅殺,赤玄彌自是心頭恚怒,不顧一切,便即使出這門滅絕幽冥刀,決心速戰速決,先滅東方,吞紅日,再行斬紫蘿,絕青靈,從此青靈一門,淹沒江湖之中,自此刻而亡。

心念一閃,尚不及一瞬,赤玄彌百千刀勁,破空生嘯,芒吐而起。滅絕幽冥刀,回行運轉,蓮台般的急旋嘶天,閃動的刀芒,若有生命,不住地搖擺劈斬,狂剁猛刺,瘋狂嗜血地向東方平噬去,只被它撞得著了,就是森羅地獄中,刀山滅體的萬酷之刑,即便是地藏王菩薩親至,也難挽回。

「呀……」一聲慘叫,幽冥刀轉,朵朵的血花自東方平身上飛濺而出,血肉分離,若落紅雨,全身上下,盡為玄冥黑氣所罩,動彈不得。

幽暗之中,晦不見光,只見刀芒現形,分天割地,虛空中墨玄之刀突現,驟然上插,對正了東方平的胸口。

只要這刀落的實了,那赤玄彌掌上的刀芒玄氣,實乃冥岳幽魂所化,瞬間便能將東方平血肉啃蝕盡淨,半點不留,連魂魄也不得安息,將被拖入冥界受刑,化為神刀主靈,從此魔行天下,再無翻身餘地。

而另一邊,紫仙雲蘿,面對急捲而至的龍旋氣柱,心中暗暗叫苦。金蓮佛光的威力,非同小可,赤玄彌、東方平糾纏的同時,她雖極力聚氣,希冀早日恢復些許道力,以便能與東方平聯手除魔,毀去這至為可恨的赤玄彌。

然則,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這掌擊而生的龍卷,無巧不巧,居然向她撞來,當真是恨得她咬碎銀牙,直怨蒼天不長眼,居然助魔不助仙,難道青靈一脈,當真便要自此而絕?

而凌瓊呢?

她也無能為力。

為了破解許丹鳳的透日神鋒,凌瓊兵行險著,幾乎將畢生內力盡數輸給了東方平,僅餘的部份真氣,也僅只能維持自身生靈尚存。

而看她大口喘氣,汗透重衫,身子幾近虛脫,更是無力相助,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戰局危殆,東方平身陷無邊殺局,滅亡只在俄頃。

反而是東方平,得了凌瓊真氣之後,尚能與赤玄彌全力周旋,苦苦支撐,只是……幽冥刀下,他還能支持得了多久呢?

轟的一聲,風沙怒卷,鮮血長濺,一條黑影,隨著龍卷升天,盤雲絞霧,撞入了濃密雲層之中。

答案,很快就要揭曉了。

密雲濃破,一道天光,透過層層嵐霧,灑了下來,彷彿是黎明前的曙光,青靈仙境的最後希望。

「紫雲蘿,你敢?」風沙纏捲之中,赤玄彌怒不可遏,發出了野獸般的厲吼,聲音嘶裂,宛若破鑼,竟是必殺至狠的滅絕真空斬,首度落空,就在刀勁堪堪穿透東方平心口之時,一股龍卷大力,吸纏急轉,居然將東方平給刮旋上天,帶入重雲,及時救了出去。

究其原因,除了赤玄彌自身所受創傷不輕,魔力道氣,大為消減,以致滅絕幽冥刀只得平常四成威力之外,其他的,便是紫雲蘿突然出手,龍捲旋至之故。

原來,紫雲蘿瞥眼瞧見東方平危在旦夕,那龍卷氣柱又湊巧不巧地向自己撞來,本來已是心如槁木死灰,避無可避,就待風刃破體的那一剎那,趁勢兵解,遁出元神,他世輪迴之後,再行伺機報仇。

然而,便在龍卷氣柱襲來,風刃即將破體之時,刮起的飛砂,團團旋舞,卻讓紫雲蘿腦中靈光閃過,驀地起了個大膽的念頭。

只要能將東方平救出,以九陽神功至極絕頂的無上威力,正好與赤玄彌的幽冥之身,陰陽相剋,便還有最後的一絲希望。

危機便是轉機,這何嘗不是蒼天垂憐,給我的最後機會?反正橫豎是死,倒不如險中求勝,豁盡一拼,死得轟轟烈烈,卻也不枉這一生,至多趁勢兵解,重入輪迴,如若有緣,他世再來復仇便是。

如此念頭方起,看著空中漫漫飛砂,團團捲舞,紫仙雲蘿,再不猶疑,豁盡了僅存的道氣內力,彷彿將生命中的每一滴力氣全都搾了出來,咬破舌尖,一口鮮血疾噴而出,雪白的嬌靨,頓起紅暈,仿若夕陽晚照,霞彩朱顏,嫣然欲滴,驟喝一聲︰「去。」

「東方平,成與不成,一切都靠你了。」心中默禱,紫仙雲蘿,終於出手。

玉手疾揮,順著龍卷氣柱撞來的方向,紫氣流轉,拈花撥雲,竟爾施出挪移乾坤之法,斗轉星移,氣勁輕掃,赫然將龍卷氣柱轉移了方向,反向糾纏中的東方平、赤玄彌撞去。

而紫雲蘿本身,則是因為氣力耗盡,挪移乾坤的大法出手,玉體早虛,龍卷氣柱餘威所及,頓時被那風尾掃中,嬌軀翻滾黃沙,一連打了幾十個滾,這才僵躺地上,人事不知,昏死過去。

「他媽的混帳,老子……老子不把你千刀萬剮,就不姓赤。」大口地喘著氣,赤玄彌眼中怒火狂暴,原本必殺的一刀,沒想到卻被紫雲蘿半路殺出程咬金,龍捲旋至,硬是將東方平救走,拋入雲層之中。

而透落的幾絲天光,正是自己最為厭惡的日靈金芒,不由得殺氣騰騰,緩緩地向僵躺地上的紫雲蘿走去,口中喃喃念道︰「你這婊子壞我好事,老子要把你碎屍萬段。」

走行了幾步,突然間,赤玄彌驀然瞥見身側不遠處,似有淡金微光閃爍,溫和慈藹,正自發著瑞氣,不由得轉過頭去,定睛一看,那可不正是自己苦苦尋覓,既得又失的八葉紫金蓮?

望見金蓮,赤玄彌心中大喜,頓時改變了主意,反朝八葉紫金蓮走去,忖道︰「金蓮啊金蓮,你終究是歸我赤玄彌的啊!」

來到了金蓮旁,距離金蓮僅有一步之遙,顫著雙手,赤玄彌彎下了腰,眼中似有淚水打轉,神情激動莫名,心中喜禱,暗暗低道︰「爹,我要回來了,我得到金蓮了,大哥,小妹,我就要回來,我就要回來了。」

彷彿有著莫名的衝動,難解的情愫,紅著眼,笑著淚,赤玄彌緩緩地伸出手臂,朝著金蓮探去,似乎是跟佛蓮有緣,此時的八葉紫金蓮,佛光祥照,玉彩明華,映射在赤玄彌臉上,只見一派柔和,戾氣全消,唯現慈祥臉譜,修羅盡退。

然而,世事如棋,當真便能這麼盡如人意嗎?或者說,鬼意呢?

神魔 (51)

「『是非耶?化蝴蝶。』師父,這是什麼意思?」蹦蹦跳跳地跑來個小男孩,拿著不知是從哪裡抄來的詩句,就著老道的跟前,疑惑地問道。

「哦,是平兒。來,我看看。這個啊……嗯…它的意思是說,所有的恩……」忽然頓了頓,瞧了瞧手上白絹的六個大字,老道心有所感,霎時間沉默了下來。

「師父,你怎麼了?」叫做平兒的小男孩,望見老道突然閉口不言,歪著頭,滿臉迷惘。

「沒……沒什麼,這上面的意思是說,不要去管任何的是是非非,只要燦爛的過一生,就好像那蝴蝶在花叢裡翩翩飛舞,自在遨遊一般,這麼說,平兒你明白了嗎?燦爛過一生,化蝶乘風,所有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總有一天……總有一天,終會過去的。」老道淡淡地道。

「哦…我……我懂了。」不是太懂,不過小男孩還是點了點頭,表示懂了。

「唉,老人家就是這樣,話都不說清楚。燦爛就燦爛嗎?那有什麼好吞吞吐吐的?」總覺得師父好像意有所指,迷迷濛濛間,小男孩心中這麼想,然而,總算弄通了詞句的意思,解了心中的疑惑,小男孩頓時笑了,笑得好燦爛,好明亮,好像天邊的太陽。

只是,『是非耶?化蝴蝶。』,當真是這個意思嗎?

或許是吧!

這個問題,恐怕只有寫詩的人,和解句的人,方才知道吧!只是,詩句的背後,到底是混雜著怎麼樣的心情呢?

看著小男孩天真無邪的燦爛笑容,老道的心中,百感交集,只覺得心靈深處,好痛,好痛。

身入雲海,隨風飄行,渾身滿是創傷刀口的東方平,臉色慘白,力氣將盡,腦中昏沉混沌,一片灰暗,靜待著死亡的那一刻。

「師姊,我來找你了。」飄浮雲中,東方平的心頭,出奇的平靜,雖然腦中仍是沉甸甸地,彷彿掛了鉛,然而,對於將息的靈識來說,平靜,是消逝的前兆。此時的東方平,已經一腳踏入了死域。

「不行,你還不能死,回去。」熟悉的森冷語調,猛然在腦際中響起,像是冰淵裡吹起的寒風,凝水成冰,化雪而飛。

「師姊……」驟然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東方平驚喜莫名,叫了出來。

「這裡不是你來的地方?你來做什麼?」森冷的語調,雖然仍是冰寒,然而,語氣之中,卻多了數分惆悵。

「我來見你。」東方平胸中熱血驟湧,衝口而出。

「見我做什麼?」森冷的語調,淡淡地道。

「見你……」突然間,東方平感到自己張目結舌,啞口無言,只短短地吐出了兩個字,便無以為繼,說不下去,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自己不是有好多好多的話要說,自己不是還有滿腔的情感要傾訴,自己不是還有……還有……

驀地,金光暴射,照得東方平張目難開,連思緒也為之一亂,臉上驟熱。

那是什麼?是金光,好炫麗的金光,好刺眼的金光,好熾烈的金光,感覺身子好像燒熔了,好熱啊!怎麼會這麼熱?這裡是哪裡?為什麼會這麼熱?

隱隱約約,口舌顫動,朦朦朧朧中,東方平意識昏亂,感覺自己好像說了些什麼,對方也答了些什麼,只是,為什麼……為什麼自己卻什麼也聽不到,什麼也看不見,只有那金光,只有那金光將自己團團包住,緊緊束縛,好熱啊!真的好熱啊!身體好像快爆炸了。

若醒若夢,淚流滿面,終於,東方平聽到了自己的說話,問了一句。

「為什麼?」

「不為什麼,除非你變成了蝴蝶,燦爛的過一生,飛來此處,才見得到我。」

「變成蝴蝶?」

「不錯,變成蝴蝶。」森然的語調,乍然變緩,似乎有著萬縷愁緒,輕輕一歎。

「什麼蝴蝶?」

「是非耶?化蝴蝶。」

「『是非耶?化蝴蝶』那不是……」東方平驚道,話聲未完,立被打斷。

「沒時間了,你該回去了。」說著,一股沛然大力,將東方平拋了出去。

「等等…師姊……等等……」大聲喊叫,雙手疾抓,此時的東方平,就像溺水之人,彷彿要抓些什麼,卻都什麼都抓不著,徒留一場空。

漸漸地,四周開始起了變化,炫目的金芒,轉化白光,空間緊縮,白光回聚,漸漸地光回急轉,越轉越快,越轉越快,連虛空都開始變形、扭曲,匯成了一個光流漩渦,發出無比的吸力,彷彿要將一切都捲入、毀壞、吞噬、滅絕,東方平縱是極力掙扎,想要脫離漩渦,卻是哪裡能夠?

整個人被那漩渦激流捲住,轉得頭昏腦脹,急往下拖。

驟然間,一道強烈無比的集束金光,破空激射,雷箭似地無巧不巧射在東方平眉心正中,金光透入。

緊接著,一聲大叫,東方平只覺得自己的身子,灼熱無比,彷彿有好幾個太陽,同時地在身子裡滾動、燃燒、撞擊、毀滅,連靈魂都似要爆散、熔滅。

最後,轟雷一響,東方平的腦中,白光爆裂,所有光華,一放即收,炸雷似的又全數聚回到東方平身上。

那是……

剝極而復陰陽變,亢龍有悔且回頭。

九陽聚頂,日靈通竅。

一雙神目緩緩地睜開,東方平的臉上,微微地興起了一波難解的笑意,迷離的思緒,若合若飛,若續若斷,喚起了童年的回憶。

「……這上面的意思是說,不要去管任何的是是非非,只要燦爛的過一生,就好像那蝴蝶在花叢裡翩翩飛舞,自在遨遊一般,這麼說,平兒你明……」

「燦爛嗎?」想起昔年師父的解語,東方平將盡虛脫的身體,在浩日映照下,微微地起了變化。

漸漸地,筋脈中似乎有股熱流,小小的、細細的,彷彿小溪流般,一點一滴,涓涓合流,彙集同歸,自己的身子,好像有了些許異樣,在發著熱,在透著光,溫暖的如同冬雪侵襲下的獸裘,緊緊地包裹著自己,好像…好像……蠶繭、蛾蛹,正在蛻變、解困、羽化、蝶舞。

「是非耶?化蝴蝶。」東方平的腦中,浮現了這六個大字。

「變成蝴蝶嗎?」東方平笑了,笑得很燦爛,很明亮,很像天邊的太陽。

他的身體,越來越熱了,像是有一把火,不,有千萬把火在燃燒,在沸騰,在滾動,體內的真氣,愈來愈盛,愈來愈強,也愈來愈快,彷彿是…彷彿是……有著千百道的流星,在他的體內流行、運轉、激飛、循環。

東方平感覺自己好像變成了蝴蝶,額頭髮光,毛髮透熱,彷彿頭上長了兩根觸角,還在輕輕的上下擺動呢!

肩膀呢,酸痛盡去,輕飄飄的,載浮載沉,好像要飛起來似的,若有若無間,直似長了兩片翅膀,無形的翅膀,身旁雲影掠過,涼絲絲的,如在雲端,正自振翅撲飛,疊疊起落。

「燦爛的過一生?好,那我就……」

「飛吧!」東方平的笑容,無比燦爛,像是領悟了些什麼,對著雲層空洞,毫不猶疑,縱身直落,身旁狂風激越,雲影流虹,像是在宇宙間遊蕩了千百年的殞星辰光,驟然尋著了歸宿,人化白光,穿射了下去。

破空乘浪嘯狂風,雲影扶面相映紅。

真陽霹靂,無怨無悔。

方剛拾起金蓮的赤玄彌,微一轉頭,還未意料到發生什麼事,眼前已經出現了一個白球,一個太陽。

白球奇光,照得他睜目難開,滿身溫暖,金蓮佛光,映射在他臉上,慈悲清聖,廣懷博愛。金白兩色,相互輝映,在赤玄彌的臉上,似乎找到了某種平衡,瑰麗流轉,奇異至極。

真陽破空,眼看面前白光如浪,四方潮漲,浩瀚無比的刺目輝芒,彷彿便在剎那間充斥了天地間的每一個角落,朗朗乾坤,全成浩白一片,沒有路可逃,沒有地方可供躲藏,在這浩白一片當中,是絕對的光明,絕對的熾熱,絕對的正義,絕對的晶瑩,就好比身在太陽中心,無數的火舌,清澈透白,聚凝爆裂,沒有人可以擋,也沒有人可以活,神仙天魔都不行,赤玄彌也不行,就這樣,吞噬了一切,毀天滅地。

「這就是真陽的力量嗎?」被白光吞噬前,赤玄彌心中自問。

沒錯,這就是真陽,真陽就是太陽,真陽的威力,就是萬物泉源的太陽。

真陽破落,無物能擋,真陽霹靂,無怨無悔。

「你累了,該休息了。」溫柔的話語,有著慈祥和藹的陽和敦厚,自白光中傳來,時間彷彿靜止,在一剎那間,赤玄彌聽到了熟悉的語調。

「爹?是你?你怎麼會在這裡?你知道嗎?我好想你…好想你……我…我好孤單……」白光中的赤玄彌,聽聞慈父話語,不知不覺,心中激動,淚流雙行,不由得哭了出來。

「孩子,你受委屈了?」白光中的聲音,恍惚凝成人形,緩緩地走了出來,伸出了手掌,遞到赤玄彌面前,是冥皇。

顫慄地抖動著雙手,簡直不敢置信,赤玄彌的臉上,滿是驚喜,眼眶淚水,滾滾而落,那修長的人影,那清朗的面容,那熟悉的聲音,是冥皇,『九幽冥岳』之主,自己的父親,他來了,他來救自己了,他終於來了。

「爹。」一聲狂叫,赤玄彌像只受傷的雛鳥,投入了冥皇的懷中,眼眶中的淚水,不爭氣地流下。

「孩子,你在外頭這麼久了,也該回家了,我們回去好嗎?」

「可是…可是……我的金身還……還沒造完啊!」擦乾了眼淚,赤玄彌想起了金蓮,仰首答道。

「孩子,有沒有金身無所謂,爹不會嫌你,咱們回家去好嗎?我們父子倆,好久沒有在一起了。」寬大的手掌,輕撫著赤玄彌滿頭密發,冥皇的面容,此刻是無比的祥和、慈藹,如沐春風,溫暖窩心。

「爹,你知道嗎?我摘到金蓮了,我摘到金蓮了,我的金身有望了,你看,你看。」興奮的臉龐閃爍著紅光,此刻的赤玄彌,就像初得玩具的小孩,是那麼的激昂、高興、樂不可支,金蓮捧舉,遞到了冥皇身前。

「孩子,那真是太好了,我的玄彌,又要回到我的身邊了,孩子,是嗎?」慈善的臉龐,綻放著大慰老懷的微光,冥皇的笑容,親切爽朗,彷彿朝陽。

「是的,我要回來了,爹,我要回來了,我要回到冥岳,回到你身邊。」紅了眼眶,不知如何,赤玄彌感到心中一片溫暖,些許迷亂,喜極而泣地道。

不是嗎?自己已經在外太久了,心底深處,總是隱隱約約,有著回歸冥岳的渴望,但是金軀未造啊,怎麼回去?

──爹不會嫌我,可是我會嫌我自己啊,我沒有法身,金軀不全,怎能見人?

──我要把見到我的人都殺掉,我不要被看到,那是種恥辱,那是個污點,除非金軀重塑,否則我絕不回去。

──我要光榮歸岳,我要衣錦還鄉。

然而,自己金軀未造,回得去嗎?能回去嗎?赤玄彌的內心,極度掙扎。

可是,自己的心中,不還有那深深的渴望?渴望見到父親,聽聽他的聲音,渴望見到大哥,跟他在西亭對奕,渴望見到小妹,跟她到河邊嬉戲,渴望……渴望……,那是多少個渴望啊?

──可是,沒有法身,我什麼都不是

──可是,沒有法身,我什麼都沒有

──我連出現在他們面前都覺得慚愧,他們不該有個醜陋的孩子,無身的小弟,飄浮的兄長,他們應該有個英俊、瀟灑、靈秀的親人啊!

我不是不想回去,我好想回去,我好想回去啊!

現在,金蓮已得,一切都要成真了,這是真的嗎?這是真的嗎?

赤玄彌心中迷亂,喜極而泣的同時,多年在外的風波,對著血親的孺慕,便在此時,潰堤而出。

我不是愛殺人,我只要一個法身,一個法身吶!赤玄彌心中熱切,低低地道。

「孩子,你困了,睡吧!明天,爹帶你去抓魚,好嗎?」

「我困了?」眼皮鈍重,赤玄彌哈欠連連,他確實是困了,需要休息了。

「還……還沒,我…我還不困……我…我還可以……可以撐……」強睜著睡眼,赤玄彌並不放棄,仍自微笑,亟欲維持清醒。

「孩子,不要逞強,明天,我們還要去抓魚呢,睡吧!」慈藹的話語,似有著無比的魔力,寬大的手掌自赤玄彌眼前輕輕劃過,雙眼漸闔。

「是啊,明天還要抓魚呢!」赤玄彌心中輕道,面掛笑意,就此沉沉睡去,長眠消逝。握蓮的手掌,逐漸無力,終至脫手。

金蓮落地,彷彿不知人間苦,淡淡吐華,猶自清香。

白球驟縮,光華四射。

挾著映照天下,滅絕虛空的破毀長芒,劃過天際,彷彿串流的墜星,白光激射中黑點驟散,星日般地炸穿了皇天后土,乾坤動搖,天地皆崩,無盡的白光,淹沒了一切,虛空俱碎。

三個月後,冰淵雪岳,飄渺峰。

「就是這裡了!」深悲地一歎,帶著無盡蕭索,雪峰之上,大地冰封,一派皆銀,就連遠在天邊的沉陽落日,亦顯淒清微黯,孤掛獨照,淡淡地透著餘暉。

遠處,三個人影,兩前一後,卻徐徐地向飄渺峰頂走來。

瞧清楚了,這三人不是旁人,為首的正是兩儀門下,「烈陽」東方平,緊挨其旁的,一襲碧綠青衫,不是凌瓊卻是誰來?而那後頭急綴,渾身雪白的女子,氣喘吁吁,快奔而來,赫然竟是香梅雪海的梅香。

「公子,等…等等……等等我……」上氣不接下氣,跑了這一段路,香梅雪海距離飄渺峰,說近不近,說遠不遠,少說也有十數里路,梅香這麼不施道法,不駕遁光的跑來,自然累得氣喘如牛,香汗淋漓。

「梅香,你不是在香梅雪海的嗎?怎麼跑來了?」東方平聞得梅香叫喊,轉過身來,便瞧見梅香奔來,大口大口的喘氣,不禁不解地問道。

「我…我……我也想陪小姐走這最後……最後的一段路。」話聲哽咽,眼眶乍紅,梅香的臉上,兩顆淚珠,緩緩滾落,晶瑩剔透,彷彿朝露。

「是嗎?你也……」心中裂痛,看著梅香真情流露,東方平但覺口乾舌燥,滿胸儘是苦澀。

「師姊啊師姊,梅香來送你了,你知道嗎?」心中低喊,緊抱著懷中玉人,依舊美艷如昔,潔若白雪,彷彿是株傲骨寒梅,卻是提早落瓣,枯枝凋靈。

原來,聚靈谷滅魔一役,許丹鳳因受佛光開啟靈識,解去迷魂魔法,後又在與東方平、凌瓊兩人的內力比拚中,驟然收回真勁,導致護體寒冰盡碎,胸前承受了一記煉神真火,內腑俱碎,心脈盡斷,因而身亡。

然則,許丹鳳修為功深,又是廣寒冰軀,容是東方平的煉神真火能將她的護身玄冰擊散,毀傷其命,卻仍能保持形體不滅,凝若玉石。

其後的三個月裡,東方平用盡了法子,上窮碧落,下至黃泉,四處搜尋各家秘法妙寶,終盼能有一日,或者許丹鳳形體不滅,仍有返魂之方。

只是,許丹鳳芳魂已渺,東方平縱然癡心苦意,欲待只手撐天,倒旋乾坤,卻又如何能夠?三月之後,許丹鳳的冰軀寒氣,便將崩解,若無冰雪之地,霜月靈輝,保其屍身,則法體既毀,就只能徒呼負負,無可奈何了。

是以,東方平遵照許丹鳳生前遺言,三月之後,抱著許丹鳳的屍身,回轉玄天冰池,舉步來到了飄渺峰,此處,正是許丹鳳生前所托,埋骨安息之所。

於是,冒著風雪,凌瓊伴著東方平,來到了飄渺峰,梅香聽聞消息,自也是急忙趕來,陪伴著她的主上,也是嚴師的許丹鳳,今生世間,落土玄冰的最後一程。

抱著許丹鳳,緩步踏上了峰頂,東方平心如刀絞,兀自滴血,雖有萬般的不願,卻是不得不為。許丹鳳遺言所指,就是這裡了吧!

默默地凝視著懷中玉人,東方平心中悲苦交集,一生的辛勞,半世風波,就在此刻,即將歸於塵土,只怨蒼天無眼,多情嗔癡,竟終於此,是世間如此,抑或是,紅塵本如是?

大千世界,難渡一切苦厄,貪癡情嗔,最是傷神。

臉上淚珠滾落,瞬凝冰晶,鏗鏘聲響,落地有聲。

「平,是時候了。」溫柔的話語,暖如春風,和似朝陽,一隻纖纖玉手,輕輕地按住了東方平的手臂,淡翳星眸,宛若秋水明湖,碧隱輕柔,和聲低道。

「嗯!我知道。」心頭驟暖,雖然仍是傷感,卻已一掃先前蕭索。

準備好的沉香水晶棺,神奇地自冰雪之中緩緩浮升,夕陽餘暉斜照,透出七彩光華,燦爛瑰麗,宛如活物。

戀戀不捨地將許丹鳳凝如玉石的法體輕輕放入水晶棺中,東方平的眼中,滿是傷感,畢竟,這是自小而大,於己最親最愛,甚至到了最後,還為自己而死的師姊啊!

水晶棺闔,緩緩地自冰雪中升起,也緩緩地自冰雪中沉落,終至雪覆冰凝,雪泥鴻爪,一概俱消,恩仇情斷,再無糾葛。

「小姐。」簌簌的淚水,再也忍受不住,一串串的冰珠,落地入雪,是梅香的眼淚。

「平。」柔暖的玉手,緊握著東方平,春水般的雙眸,有著無盡的憐惜,是凌瓊的深情,緊緊地充滿了東方平的心。

剎那間,東方平悲喜交集,感慨萬千,緊緊地回握凌瓊玉手,將她擁在懷中,望著天邊垂日,夕照紅霞,不禁想起了師父桌上,施卜解卦的那首詩。正是,

『兩儀化生陰摧陽,多情總為無情傷

慈悲難渡眾生苦,相偕知子觀秋陽』

【神魔 終】

後記︰

大家好,我是潛艦,好不容易終於將《神魔 》給貼完了,不知道大家喜歡嗎?雖然我知道悲劇的結尾,或者說,非大團圓式的結尾,將之貼在情色文學版上,好像有點奇怪,而且《神魔 》情色場景甚少,感覺都有點貼錯版了。

不過,從哪裡開始,就從哪裡結束,當初《神魔 》既然是由情色版開始,自然便由情色版結束,所以,如果故事中有不適當之處,或是口味太淡,潛艦先在這裡向大家說抱歉,畢竟,故事大綱早在30集過後就定了,貼也貼完了,所以,只能如此了。

《神魔 》是我第一個完整的作品,也是對某人建議的回應,至於這期間拖了一年多才完成的東西,對於某人,潛艦只有愧疚。幸好,最後潛艦小弟我,還是咬牙將這東西完成了,某人若知道,你就叫一聲吧,國外生活還好嗎?呵呵,小心糖尿病發作哦!

最後,不知大家對悲劇結尾的情色武俠有些什麼看法?上次失落兄的《江湖》好像也是悲劇結尾,得到了蠻多的回應,不才如潛艦者,也想知道看完《神魔 》的網友,諸君的意見為何?只不過,我沒有失落兄的好文筆,情色描寫,鉅細靡遺,所以,只有偷偷懶,不做問卷了,雖然我本來想做。

再來的是,《神魔 》後段,是我想轉變筆法而寫的實驗性故事,不知道大家有沒有看出來跟以前的《劍魔》筆法略有不同?如果有,那表示潛艦似乎有在做一些改變,若沒有,那我就要檢討了,衝不破之前筆法的藩籬,是潛艦當前在寫法上所遇最大的障礙。

因此,若有好心網友能對潛艦提出些許意見,或許可以讓小弟我早日找到合適的筆法來寫故事,雖然我自己已經漸漸有些感覺我該往哪個方向走,不過,我還是想聽聽各位的意見,做為我將來故事的參考,所以,只能厚顏請大家幫幫潛艦羅!

不過,感覺上,我想在元元,尤其是在情色版,沒有情色的故事,恐怕不受歡迎吧!所以,在這故事結束的時候,我想,也真該多謝元元提供這麼好的一個園地,讓我有貼文討論的空間,管理員任勞任怨的幫忙,也多謝一些網友的回應,潛艦在此獻上最崇高的敬意,謝謝你們羅!

祝大家

身體健康、萬事如意

潛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