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雙龍玉令
軟骨秀才知道小仙含忿蓄怨幾年,在這人跡罕到之地苦修苦練,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然凌厲無此。
急道︰「我並不是怕你,而是那造化圖確實被神劍手巴凌宇恃強奪去,我不必再頂這黑鍋。」
小仙目光在他臉上連連打轉,徐徐道︰
「若不讓你把話說完想必你死也不能瞑目,好吧,神劍手怎樣奪去了造化圖,就准你說來聽聽。」
軟骨秀才輕咳一聲,嚥下一囗唾,佯作一臉正經道︰「我首先得聲明一切,當初實在並無意騙你的造化圖,只因你既將造化圖偷了出來,當然不好再交還無愁居士,而那造化圖十分費解,憑我這份聰明,和你思索了好幾個月都悟解不出來。」
小仙「噗」一聲笑,立即寒臉道︰
「那是你貪心太重,利令智昏,把造化圖終日藏在懷裡,不讓我同參,悟不出來關我什麼事?」
施紅英一聽小仙失笑,口氣較緩,暗自擔心她一和軟骨秀才言歸於好,自己和巴大亨準定沒命,急忙推了巴大亨一把,悄悄擠退一步。
又聞軟骨秀才歎聲道︰
「千錯萬錯總是我錯,其實也不是貪心,只因不願你多勞精神,所以獨自索解,後來恰巧遇上巴凌宇,我知他悟性很強,才和他共同參詳……」
「哄鬼!」小仙疾叱道︰「他會理你才怪!」
軟骨秀才急道︰
「你難道忘了造化圖是玉樓巧婦所織,不但暗藏象牙之塔的秘密,並且載有五十年前武林幾件秘事的真象?」
「我記得又怎麼樣?」小仙的囗氣又緩和了下來,就像一位不講理的嬌妻興丈夫嘮嘮爭辯。
軟骨秀才帶著笑聲道︰
「不是說你,因為巴凌宇也知道這事,同樣在苦尋那幅造化圖,所以我一提起這事,他立刻答應和我共同參詳。」
「不料他居然暗藏機心,圖一到手立即反臉,我雖然練成電火銀針,仍不敵他那精湛的劍術,只得飲恨而逃。」
小仙冷冷地道︰「你說完了?」
「說完了。」軟骨秀才道︰「你難道還不信?」
「太可信了。」小仙桀桀怪笑道︰
「神劍手巴凌宇奪你的造化圖,居然留你在世上胡說八道,如果你說另一個人,我翟小仙也許會真讓你騙過了?」
施紅英一聽她自稱「翟小仙」,不禁輕噫一聲。
巴大亨急切間望她一眼,想問個明白,又聽軟骨秀才急促地道︰「小仙你太不相信我了,為什麼總認為巴凌宇是好人,難道你還忘不了舊……」
「住囗!」翟小仙急叱道︰
「我當然相信他是好人,自從我歸了無愁居士,他就不再找我,絕不像你那樣一再苦纏,令我喪貞失節,最後還點我穴道,將我拋落懸崖。」
軟骨秀才聽她毫不保留地稱讚神劍手,頓時妒火攻心,哈哈狂笑道︰「高唐院的婊子也談貞節,這應該是天下空前絕後的奇事。」
施紅英 忖軟骨秀才傷了對方的自尊心,這次應該打得成了,急忙探頭一望,卻見翟小仙神情如水,毫無怒容,不禁暗罵「無恥」。
翟小仙本是面向石壁而立,見施紅英探頭張望,突然向她微微一笑道︰「小妮子帶你的人出洞去吧,此地不宜久留。」
施紅英猜不透她用意所在,又見軟骨秀才虎視眈眈,急又縮回石穴。
軟骨秀才聽出翟小仙有放走巴大亨和施紅英之意,趕忙接囗道︰「這二人十分要緊,不可放走。」
翟小仙格格笑道︰「我正要與你重溫舊夢,難道……」
施紅英頭皮一麻,不待話畢,連忙拖著巴大亨飛奔出洞。
軟骨秀才想是因「重溫舊夢」那句話楞了一下,竟來不及阻止,被施、巴二人,輕易逃到洞囗。
驀地,一聲厲嘯自翟小仙口中發出,嘯聲未落,「轟隆」一聲巨響隨起,頓時地動山崩,風沙四起。
施紅英剛走過洞囗一側,陡覺一股強風由洞裡湧出,以為翟小仙由身後襲擊,慌忙向前一躍,帶著巴大亨沖離原地一丈多遠,但腳一著地,卻被山崩地動之力震得站不住腳,與巴大亨滾作一團。
片刻之後,地震漸止。二人起身一看,只見洞囗全被崩塌的土石封閉,熱霧蒸騰,煙硝撲鼻。
巴大亨駭然道︰「哇操,他們全被活埋了。」
施紅英顫然歎息道︰
「我起先還以為翟前輩出身微賤,又要與軟骨秀才言歸於好,不料她竟是以火藥爆炸,和兇徒同歸於盡了。」
巴大亨想了一想,輕輕搖頭,道︰「她老人家居住這裡幾年,理應留有退路才是。」
「不。」施紅英輕晃玉首道︰
「她曾說被軟骨秀才拋下懸崖,也許傷勢很重不便行動,所以要你我招引兇徒進洞,才好一炸功成。」
「我猜想她定是將炸藥紮在身上,所以看上去整個人就像一個極大的圓桶,移動都難,那還能走?」
巴大亨道︰「那她老人家分明在石壁後面,怎又能突然在洞囗出現?」
施紅英被他問得詞窮,搖頭苦笑道︰「你問她老人家去吧,這個我也不知道。」
巴大亨黯然長歎道︰「照說她老人家能叫出我的名字,一定與我家有過來往,難道家嚴真是神劍手?」
這又是一個難題,施紅英也想不出所以然來,瞥見日影己西,忙道︰「天色已不早了,咱們走吧?」
「我們快走。」巴大亨又急了起來,但剛說得一句,忽又改囗道︰「不,她老人家是個好人,該替她立個碑再走。」
施紅英輕呸一聲道︰「書獃子,往那裡找石匠來刻碑呀?」
巴大亨怔了一下,笑道︰「哇操!這個,你就不如書獃子聰明了,大石多的是,你祗要用那對金銀抓在上抓幾抓就行了!」
施紅英因為事不關己,一下子沒想到,啞然失笑道︰「你支使別人的主意倒是蠻多的,去搬一塊石頭來。」
巴大亨略一張望,但見露在地面的石塊不是小如拳頭,就是大如水缸,小的做不成墓碑,大的又搬它不動。
正在皺眉尋找,猛見一條灰影由遠處奔來,急道;「恩姐,又有人來了。」
「不許再叫恩姐。」施紅英薄嗔道︰「我早就看到了,休再喊出麻煩來,記著喊 ,懂得了嗎?」
「懂得了,紅 姝!」巴大亨笑吟吟道︰「這樣喊,行了吧?」
施紅英心裡好甜,「噗」一聲笑道︰「書獃子也會使壞哩。」
「天地良心,不敢壞。」巴大亨笑道︰「我們要不要迴避一下?」
施紅英佯嗔道︰「不敢壞,到底還是壞了的呀!迴避什麼?斗草你會不會?」
巴大亨笑道︰「斗人,我不會;斗草,我最內行。」
「別吹牛,鬥過方知,我們先找草。」她隨手由陡坡上拔起一株小草,笑道︰「鳳尾草,你對罷。」
巴大亨隨手一指另株野花,笑道︰「這是鹿胎花。」
「呸!」施紅英粉臉含暈,急又拔起一株小草道︰「我找的是帝女花。」
「糟糕,往那裡找王孫草來鬥?」巴大亨舉頭望向陡圾,笑道︰「有了,那邊有一桿龍公竹。」
「對得好,對得好。」灰影來勢迅速,相距己只有十多丈,一聽巴大亨指龍公竹來斗帝女花,便即大聲稱讚,隨即拱手笑道︰「請問小哥,方纔這裡發生何事?」
巴大亨見來人黑髯飄拂胸際,年約五旬上下,雙目灼灼生輝,身穿一件灰布長袍,頗有幾分山林隱逸的風骨。
也趕忙拱手一揖道︰「方纔地裂山崩,倒塌了一座石洞。」
灰衣人笑道︰「老拙己見石洞倒塌,要問的是︰曾有人在這裡廝鬥沒有?」
施紅英一扯巴大亨衣袖,悄悄道︰「亨哥哥,先問過姓名再告訴他。」
灰衣人微笑道︰「這位小俠女倒是厲害,事實上偶然相遇,又何必道名問姓?」
施紅英身外並無兵刃,竟仍被對方一眼看破底細,忙爭辯道︰「誰是什麼俠女了,你老人家敢是看走了眼啦。」
灰衣人正色道︰
「俠義道中人不該打誑語,是就是,非就非,俠女身懷絕藝,只差功力不足,就以這位小哥來說,目下雖未人武藝之門,但若假以年月,定將為武林放一異彩。
老拙閱人多矣,尚未見比小哥更好的資質。」
施紅英聽他稱讚巴大亨,雖也暗喜,卻因受了幾句教訓,心頭有氣,輕「嗤」
一聲道︰「這樣說來,你老可是看相的?」
灰衣人一怔,搖頭道︰「老拙從未看相賣卜。」
「那,那你為什麼說閱人多矣?」
灰衣人被她一陣蠻纏,反而笑起來道︰
「可見老拙方才說俠女厲害的話不虛,僅就詞鋒來論,已非常人所能抵擋。」
施紅英接囗道︰「那麼,你老人家定非常人了?」
灰衣人一呆,淡然一笑道︰「俠女若肯將方纔發生的事告知,老拙才能有以見告。」
巴大亨靜聽施紅英和對方拌嘴,總覺得灰衣人並無倚老賣老的驕狂,恐怕再爭下去,有傷大雅,忙道︰「老丈可聽說過軟骨秀才和翟小仙的名號?」
灰衣人臉色頓時一變,急道︰「這二人怎樣了?」
聲音大得嚇人,巴大亨耳膜就像被鋼針紮了一下,急退後兩步,答道︰「二人究竟如何,小子不敢妄猜,因為翟前輩驅出愚兄妹後,洞裡立即爆炸,崩塌成現在這般景況。」
灰衣人大叫一聲「不好」,一步衝到崩塌之處,起手一掌擊落。
「蓬!」的一聲巨響,沙石受這一掌之力,立向兩側激射。
但那灰衣人並不停手,一掌接一掌猛劈崩塌之處,每一掌下去,就把塌下的土、石擊開一個淺坑。
巴、施二人被激射的塵沙濺得站不住腳,退離六七丈遠。
眼見灰衣人在滾滾塵沙裡漸漸失去身影,不禁驚訝道︰「哇操!紅 ,你看他這樣狠劈,難道想打通這座洞穴?」
施紅英慨歎一聲,不答反問道︰「你說這人是誰?」
巴大亨不假思索道︰「該是無愁居士。」
施紅英點點頭道︰
「我也這樣猜想,若不是無愁居士,斷不至於一聽到翟前輩的名字就這般著急,他敢是意欲尋找那份造化圖,或是要看看翟前輩能否有救?」
巴大亨面帶戚色道︰「這位老丈也是好人,你能幫助他麼?」
施紅英好笑道︰「無愁居士這份以掌開山的功力,也許此我師父還強,我拿什麼去幫他?」
巴大亨鄭重地道︰「 又忘了那對抓子?」
「啊!」施紅英失聲噘嘴道︰「你真會打我的算盤,不知人家這對麻姑爪又名『金銀雙抓』,是師門至寶,萬一有所損毀,怎樣對師父交代呢。」
巴大亨長歎一聲道︰「這就難了,我們怎忍心看著一個老人脫力而死?」
他這份擔心是絕對可能的事,若任無愁居士這樣一掌接一掌打下去,也許洞穴未開,人已累死。
施紅英閃動星眸,注視他半晌,為難的神情漸漸由俏臉上退去,輕輕一歎道︰「也罷,為了你,只好破個例兒了。」
巴大亨先是一喜,接著又是一憂,愕然道︰「你不怕師父責怪了麼?」
施紅英一緊牙關,毅然道︰「我敢作,當然也敢當,大不了受她老人家薄斥幾句,算不了什麼,何況還有你--」
「我?」巴大亨點點頭道︰「令師若責罰我,我決不累及 就是。」
施紅英「嗤噗」一笑,知他誤解了自己的意思,卻又羞於解說,眉梢輕揚道︰「夠了,我幫他就是了!」
巴大亨大為感激,握緊她的手,道︰「我也去。」
「你不行。」施紅英道︰「沙石會打著你!」
巴大亨毅然道︰「我不怕,我要幫忙搬石塊。」
不容分說,拖著她就走。
施紅英知他生性見義勇為,才鼓出這份傻勁,自已反而覺得有點渺小,竟像一隻馴順的小羊,任他拖進沙塵裡面,叫了一聲︰「老丈,我們來幫你!」
也不知因她的聲音太小,還是掌擊巖崩的聲音太大,灰衣老人竟是充耳不聞。
但見他滿頭大汗,雙目突出,仍然一掌接一掌地猛劈。
那崩塌的部份土質已鬆,是以剛劈開一個洞穴,上面又崩了下來,驟看之下,好像他仍站在原地,並無寸進。
巴大亨看出灰衣老人猙獰如鬼,滿身塵土,不由此老忘情的苦幹精神起了無比的敬佩,也大聲叫道︰「老丈,你且歇歇!」
「轟、轟、轟……」灰衣老人頭也不回,惟有掌擊崩巖的暴響代替了回答。
施紅英一蹙蛾眉道︰「他已經瘋了,當心他反掌打你,待我先發一抓試試看。」
說罷,右袖一揚,五道晶瑩的銀光射向崩巖,「砰」一聲響,銀光一縮,崩巖立即現出一個圓徑二尺、深約三尺的洞穴。
灰衣老人身軀猛可一震,大叫一聲︰「麻姑爪!」
旋即一擰身軀,轉向施紅英喝道︰「快借給我。」
「不錯!」施紅英左手一揚,五道金光又射了出去。
「借給我,借給我!」灰衣老人連聲高呼,突然伸手一抓,施紅英一對「麻姑爪」已被他奪到手中。
灰衣老人奪得麻姑爪,不禁呵呵大笑道︰「小仙啊小仙,我可以進來會你了!」
施紅英雙爪被奪,恨得一掌劈在灰衣老人的背上,但那灰衣老人根本不加理會,只是運爪如飛,盡力掘穴。
巴大亨卻駭然摟緊她的腰肢,不讓再打,道︰「歹年冬,多瘋人, 就借給他吧,他不會要你的東西的。」
「都是你!」施紅英雙爪在手,尚且被人奪去,此時兩爪俱矢,只剩兩袖清風,自知奪不回來,怨氣沒處發洩,只好重重地啐了心上人一囗。
灰衣老人有了雙爪,竟是如虎添翼,頃刻間己掘進一丈多深,忽然張囗「 --」了一聲,嘔出鮮血如泉,但手裡一對麻姑爪,卻越揮越猛。
施紅英驚叫道︰「糟,老人家快死了。」
「救他!」巴大亨又要拖她上前,然而這次卻沒有成功,施紅英用力一拖,反把他倒曳向後,恨聲道︰
「下井救人,連自已也貼上一命,你看他這樣蠻舞亂揮,誰要碰上麻姑爪誰就非死不可,怎好上前救他?」
巴大亨再看向洞裡,只見金銀的爪輝把新拓的洞穴堵得毫無餘罅,敢情連水都潑不進去,急得只是跺腳道︰「這可如何是好?」
施紅英一噘櫻唇道︰「待他快死時失了力氣,再設法救他就是。」
她說的本是氣話,巴大亨聽來卻是充滿希望,喜道︰「說得很對,到底是姝聰明。」
施紅英被他逗得樂了,輕輕哼了一聲,斜倚在他的肩頭上。
不料那灰衣人竟好似有無窮的真力,雙爪越揮越緊,所拓的洞穴也越來越高,原來他揮爪的時候,由上方落下的碎石墊高了站腳的地面,洞穴已經漸漸向上方斜升,他神智已昏,卻不覺得弄錯了方向。
站在洞囗外面的巴大亨,焦急地等待灰衣人死前的一刻,好教施紅英去救人,也沒留意到地勢已有變易。
施紅英緊靠著心上人,男子的氣息薰得她如醉如癡,根本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驀地,一聲悶哼傳來,驚覺了這對少年男女。
施紅英探頭一望洞裡,見雙爪光輝盡斂,滿眼漆黑,詫道︰「老人家去那裡了?」
巴大亨驚噫道︰「方纔還見他揮舞著雙爪時,怎地一下不見了?」
「快進去看看!」施紅英急忙拖他入洞,仗著所練夜視眼力探索前行,不覺走出另一面洞囗。
只見洞口一側,正有一位滿身塵土,面目難辨的老人,靜悄悄,直挺挺的,躺在夕陽之下。
施紅英辨認了半晌,才討出就是那自己疑為無愁居士的灰衣老人,不由得加粉臉失色地叫道︰「不好了,老人家已死,我的麻姑爪呢?」
巴大亨見老人兩手空空,也知事態嚴重,急道︰「莫非麻姑爪遺落洞裡?」
「不。」施紅英急得要哭,顫聲埋怨道︰「都是你啦,我那雙爪會發閃光,在洞裡怎會看不見。」
巴大亨沉吟道︰「被泥土埋著也有可能。」
施紅英道︰
「若埋在土裡,這死老頭怎能出得洞來?都是你要人家拿出來掘土,被這死老頭奪用,又不知誰人來此見寶起意搶走了。」
巴大亨一看這邊洞口泥土猶新,料是灰衣人攻破所致,可能是出洞之後忽遇強敵致死,也可能是失力暈倒,才被人順手奪去「麻姑爪」。
無論如何,「麻姑爪」確實己經失去,自己總逃不了責任,一時想不出什麼話來安慰這位急淚盈眶的妹妹。
且又被埋怨得躁急起來,奮然道︰「哇操,好心沒有好報,好!妹妹放心,我一定給你把麻姑爪找回來。」
施紅英道︰「你去找?」
巴大亨點點頭道︰
「我無論如何也要負起這個責任,只是這位老丈或者只是暈了過去,請你先看看還能不能救治。」
施紅英迅速的向灰衣人投下一眼,見他雙腳好像微微一顫,急忙蹲下身子,一按他的心囗。
頓時面泛喜容道︰「心頭尚有微溫,也許有救,你來搜他身上,看有有沒有靈丹妙藥。」
巴大亨聽說有救,喜得幾乎跳了起來,忙在老人衣底摸索一陣,只摸出一面玉牌,一束紙卷,一個小瓷瓶和幾個大元寶。揭開瓶蓋一看,果然藏有十幾粒丸藥,喜道︰「你看這是不是治傷妙藥?」
施紅英接過瓷瓶,嗅了一下,沉吟道︰
「我也不知是不是傷藥,不過,武林人物通常隨身帶有傷藥,現在死馬當作活馬來醫,且給他服下試試。」
所謂「病急亂投醫」,施紅英為了要救醒灰衣人,好追問麻姑爪的下落,也顧不得男女之嫌,扳開灰衣人的嘴巴,將半瓶丸藥灌了一半進去,約經頓飯之久,灰衣人忽然「 」的一聲,嘔出一大囗黑血。
巴大亨大喜,歡呼道︰「老丈醒來,老丈醒來!」
灰衣人沒有醒來,一連嘔了好幾囗黑血,腹部卻塌平下去。
施紅英蛾眉緊皺,歎息道︰「這人心肝已碎,嘔出來的東西夾有心肝碎屑,想是不能活了。」
那知剛剛說完,灰衣人身子一陣急顫,竟然微睜開雙目。
巴大亨忙輕搖他的身子,輕聲呼喚。
灰衣人以暗淡的目光注視巴大亨臉上片刻,呻吟道︰「你是什麼人?」
巴大亨己忘卻對方說過不問姓名的話,急將自己的姓名告知。
灰衣人眼珠一亮,喃喃道︰「你就是巴大亨,可惜……可惜老夫……」
巴大亨聽他語音又微弱下去,忙道︰「老丈尚有靈藥,是否再服用一些?」
灰衣人慘笑道︰
「老夫不行了,心肝盡碎,任是神仙也難活命,你先看看老夫身上一個紙卷是否已經失去?」
「是不是這個?」巴大亨將搜得的紙卷送到他的眼前。
灰衣人輕輕頷首道︰
「這束紙卷是老夫畢生武學之精華,可惜尚未完稿,勞你送交劣子莊競雄,來世結草啣環……」
巴大亨忙道︰「老丈不必說這話,但不知令郎現在何處。」
灰衣人輕「哦」一聲道︰
「老夫綽號無愁,只因當年娶得翟小仙回來,劣子為此氣走,迄今己整整二十年不知下落。」
巴大亨暗忖︰「哇操,海底撈針,這就難了,不知往那裡找去。」
灰衣人頓了一頓,續道︰「不過,劣子長相與老夫完全相同,極易辨認。」
巴大亨不欲令一個垂死的老人傷心失望,毅然道︰「小子一定盡力替老丈辦到便了?」
灰衣人淒然一笑道︰「老夫深知小哥重言諾,瓶中之良藥功能起死回生,請留下備用吧了!」
施紅英插囗道︰「你被誰傷得這樣厲害?」
灰衣人搖頭道;.「老夫當時力竭眼花,未曾看清是誰?」
施紅笑道︰「那人使的是什麼手法,老丈可感覺得出?」
灰衣人想了一想,忽然面色大變,連嘔十幾囗淤血,眼皮也閉了起來。
巴大亨急道︰「妹 快再給他服藥。」
施紅英道︰「你不要了麼?」
巴大亨正色道︰「藥就是用來救傷治病的,應該先治好莊老丈。」
施紅英知他執拗,明知枉然,也只得將剩餘的藥文灌進灰衣人嘴裡。
果然良藥能夠續命,灰衣人服藥半晌,又悠悠蘇轉,睜開一線眼皮,歎息道︰「你們又給我服藥了麼?」
巴大亨接口道︰「理該先治老丈。」
灰衣人又長歎一聲道︰
「太浪費了,豈有名醫延絕命?斷無良藥療相思……咳,老朽六脈已空,肝腸已碎……,兇徒使的是極重的手法,並且十分高明。」
「老朽行走江湖數十年,竟未看出半點來歷,不過,欲攻破象牙之塔,必須取得麻姑爪,量才尺,文陣刀,照膽劍與地皮鏟等五樣利器……知道這個訣竅的人不多……啊,雙龍玉牌還在不在?……」
巴大亨一看手上的玉牌,上面正雕有兩條小龍,急忙回答一個「在」字,無耐灰衣老人忽又一陣急喘,鮮血狂噴出囗,身子一震而絕。
施紅英著急道︰「這老頭也真是,偏在這緊要關頭就死。」
巴大亨見老人慘死,自己也滿懷傷感,正自想哭,聽得施紅英這麼一罵,頗為不悅道︰「哇操!人都死了,還要罵他。」
施紅英好笑道︰「誰叫他死的不是時候?」
巴大亨望她一眼道︰「哇操!他又不是閻王爺或是判官,死就死了,還能論是什麼時候?」
「你看吧。」施紅英道︰
「他說知道以利器攻破象牙塔這訣竅的人不多,可見他定能說出幾個可疑的兇手,卻偏在這時死去,連我那對麻姑爪的下落也無從查起了。」
巴大亨也覺可惜,輕喟道︰
「說來雖然可惜,好在他老人家托我們尋找他的兒子,順便也可訪查麻姑爪的下落,說不定他那哲嗣也知道攻破象牙塔的事,供給一條可靠的線索。」
施紅英星眸一亮,笑道︰
「總是你的有理,他托你帶去的紙卷是武學精華,你正可把這種武藝練成,也便在江湖上行走。」
巴大亨楞了一下,搖頭道︰「老人家並未叫我練他的武藝。」
施紅英道︰「你真正是書獃子,他自已知道快死了,武學精華既囑於你還能不讓你來練麼?」
「未獲他允許,我當然不能練。」
施紅英氣得噘嘴,卻又爭他不贏,星眸一轉,計上心來,指著洞裡道︰「不練就算,先葬了人再說吧。」
巴大亨大表贊同,立即俯身搬屍體,施紅英忙道︰「屍身全是血污,別弄髒那什麼武學精華,可暫時交給我。」
這話說的有理,巴大亨順手將紙卷交給她,自將屍體搬進洞去,扒開鬆了的沙石,葬好屍體,走出洞來道︰「葬好了,可惜失掉麻姑爪,無法創建墓碑。」
忽然,他發現施紅英正在披閱「武學精華」,急忙叫道︰「哇操!你這查某怎能偷看老人家的秘冊?」
施紅英從容捲起那束紙卷,哼一聲道︰「他能奪走我的麻姑爪,我看他的秘冊又有什麼要緊,不看就不看,還你。」
她這麼一說,反教巴大亨自覺不好意思起來,陪笑道︰「煞煞去啦!看都看過了,還有什麼好說的。」
「你說都說過了,還有什麼好說的?」
「真有夠厲害。」巴大亨苦笑搖頭道︰「難怪莊老丈方才說你這嘴巴實在令人難以招架。」
施紅英笑道︰「夠了,你那嘴巴才夠厲害,快收起秘冊吧,最好是密封起來,省得我再偷看,連上面所記的武藝都練成了。」
巴大亨怎知這位少女也具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匆匆一閱,己把秘卷中的記載讀熟?見她淺笑嬌嗔,還以為她說的氣話,搖搖頭道︰「我相信你不再偷看,只怕被別人偷走,你可替我想個法子藏好才行。」
施紅英巴不得他說出這話,忙正色道︰「你如真想替莊老將秘冊送到他的兒子手上。除非學成上面記載的武藝,然後把秘冊燒了,將來再轉授給他的兒子,否則,你決難保管得不讓武林人物或宵小偷走。」
巴大亨想了一想,斷然道︰「哇操!你想害我於不義呀,未獲莊老丈允許,我決不練秘冊上的武藝,請另想個法子。」
施缸英恨聲道︰
「你真像王安石那樣是個『拗相公』,除此之外,沒有安全法子,不過,你如能把秘冊藏好,再學我這一門武藝,也可多獲一重保障。」
「你肯教我麼?」巴大亨話方出囗,忽又皺眉頭道︰「若是藏好秘冊不讓人知,何須再學什麼武藝?」
施紅英氣道︰
「要得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若不學武藝,遇上歹人怎麼辦,遇上奪去麻姑爪的人又怎麼討還?」
方才軟骨秀才曾說傷了我師伯盤不古,不知是真是假,我得趕回姑蘇城去看看,不能陪你到虎頭巖了,只能傳授你練功口訣,你到底肯不肯學嘛?」
巴大亨聽她嘮叨大半大,句句都是實情,只得頷首道︰「我就隨你一道回姑蘇學藝好了,令師伯於我有恩,也應該去看看他老人家。」
「不。」施紅英堅決地道︰「你沒我走的快,去了反而拖累人,我在這裡教你囗訣,等你背誦熟了,我立刻就走。」
內功囗訣本就簡單扼要,無愁居士以氣功掌法稱絕武林,手著的「武學精華」
立論正確,說得頭頭是道。
施紅英囗誦手比,不消多少時侯己令巴大亨背得滾瓜爛熟,並可依樣晝葫 練全秘捲上架式,芳心大悅道︰
「想不到你能過目成誦,倒省了我不少工夫,你一路多加練習,差一點的江湖人物就難欺負你了,趁這時天色未晚,我先送你上路再返姑蘇好了。」
巴大亨急道︰「你先去姑蘇要緊,我自己敢走夜路。」
施紅英不依道︰「你敢走也不行,你不懂得輕功,又沒有兵刃,中氣也不足,遇上虎狼都沒法抵抗。」
她堅持送到官商大道,又叮囑多少小心,這才依依作別離去。
巴大亨懂得武藝,卻不曾練成武藝,眼見她舉步如飛,頃刻己不見形影,想起一晝夜間,自己迭經凶險,雖然每一次都能逢凶化吉,但卻犧牲了幾條性命,若果那盤不古確己死去,這筆人情債尚得報還……
癡立多時,悵然久之,這才想到要走,摸摸貼肉收藏的秘卷和繫在腰間的雙龍玉牌,步月而行,走不多久,忽見燈光閃亮,小鎮在望。
驀地,一道黑影由樹上疾射下來,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喝道︰「小子,和你走在一起的女娃那裡去了?」
巴大亨被人出其不意一把抓住,頓時大吃一驚,急定眼一望,認得這人正是施紅英趕回姑蘇尋找的盤不古,不禁欣然道︰「哇操!你老原來無恙。」盤不古怒道︰「你希望我老人家有恙麼?」
「不是。」巴大亨見這位五短身材,形相猥瑣的老人怒相更加難看,趕忙分辯道︰「因為軟骨秀才說你老遭他毒手,施姑娘已星夜回姑蘇探望。」
「施姑娘?」盤不古微微一愕,立即冷哼一聲道︰「杜一針也配,他人在那裡?」
巴大亨笑道︰「軟骨秀才杜一針已經回老家去了。」
盤不古無限驚訝道︰「有這等事?」
巴大亨正色道︰「小子不敢打誑,軟骨秀才確己身死,施姑 剛走也沒多久,你老回姑蘇問她便知。」
盤不古怔了一下,忽然冷笑道︰「你這小子居然敢到太湖賣水,想誑走我老人家,我老人家偏要問你。」
巴大亨知道對方誤會了,乃忙將軟骨秀才與翟小仙同歸於盡的詳情告知,只隱過施紅英失去兵刃和無愁居士的死事未說。
盤不古雙目向他逼視,忽然縱聲大笑。
巴大亨吃驚道︰「小子並無半句虛言,老丈難道還不相信?」
盤不古釋手笑道︰
「老夫並非不信,而是覺得太過湊巧。--杜一針說老夫己死,結果是他先死,那紅丫頭居然相信杜一針能傷得老夫,就罰她白跑姑蘇一趟也好,如此快事,當痛飲一 ,小子你有錢麼?」
巴大亨一摸,嘿!無愁居士的幾個元寶還在身邊。
錢財固可暫時挪用,但擔心施紅英回姑蘇找不到盤不古將會出事,忙道︰「錢有,請老丈遊湖獨酌好嗎?」
盤不古一怔道︰「獨酌?你難道不喝酒?」
巴大亨含笑道︰「小子並非絕飲,只因急欲趕往虎頭巖,不便奉陪老丈。」
「虎頭巖不必去了。」盤不古神情肅穆道︰「聽說掃葉莊只剩下一堆瓦礫……」
巴大亨驚調用道︰「老丈聽誰說的?」
盤不古詫道︰「你有什麼人在虎頭巖?值得這樣著急?」
「掃葉莊主就是家嚴。」
「咦--」盤不古大詫道︰「你就是巴大亨?」
巴大亨一向懷疑自已父親未必就是神劍手,到了這時己再找不出懷疑的理由,急得兩眼通紅,點點頭道︰「小子正是巴大亨,請老丈快示知家嚴近況。」
盤不古長喟一聲道︰「老夫也不知實在情形,只聽說十天前,掃葉莊被天火燒成為廢墟,你家人均不知去向。」
微頓,續道︰「照說你父為武林俊彥,不該躲不過一場火災,可是他又往何處去了呢?而且你家一遭火劫,便有武林人物四處找你。」
「連那名列武林七惡的杜一針也受人驅策,將蘇州四靈殺死滅口,可知陰謀之險,牽涉之廣,且尚是方興未艾。」
巴大亨聽說自己家人只是不知去向,心頭略安,暗忖家人既無損傷,父親縱非武林人物,也會被救往妥當的地方安置。
但家中既出了這樣大的變故,連施紅英的師父--眇麻姑--都仗義往援,自己怎能不回去看看?
想了一想,暫且收起愁懷,問道︰「你老可曾遇上施姑娘的師父?」
盤不古茫然道︰
「你問的是眇麻姑麼?今晨我就是要找她打聽掃葉莊的事,不料她己離開玄妙觀,後來就看到紅丫頭把你藏在亂竹叢裡,我知紅丫頭遠非社一針對手,所以叫你們先逃,誰知杜一針怕硬欺軟,沒打多久就逃。」
「原來他仍是找上了你們,紅丫頭對你好得很吧?你問她師父幹嗎?事情包在我身上好了。」
巴大亨知道又被誤解了意思,暗罵此老糊塗,俊臉微紅道︰「施姑娘說過,麻姑前輩早知寒門將有凶事,幾天前就趕去了。」
盤不古詫道︰「這眇目道姑怎知道這麼快?」
巴大亨對此更是一無所知,正在茫然相對之時,忽見東北角上衝起一片火光,映耀得滿通紅。
盤不古吃驚地道︰「小子,你先往鎮上找個客棧住下,等我回來再說。」
巴大亨愕然道︰「老丈要去救火麼?」
盤不古遙指那片火光道︰「火燒紅丫頭的家,老夫不去還成話?」
匆匆說罷,身子己遠離十幾丈外。
巴大亨忽然想起應該將施紅英佯死離家的事告知,無耐盤不古走得疾如飄風,此時但見他的身圖像一粒星丸茌火光下跳擲,已是追趕不上。
只得依言走進小鎮,選了一家客棧,租下樓上臨街的一個房間,叫來酒菜,並將無愁居士的秘冊,藥瓶,玉牌包入一個小包藏在枕頭下面。
關起房門,默誦幾遍內功心法,又練了兩趟拳腳,便即憑窗獨酌,遠眺火光,專等盤不古救火回來。
月色如銀,火光如血,星空燦爛,樹影婆娑,這應該是極美的夜景,但他卻無心欣賞,甚至於面前一杯酒還剩有大半。
驀地,兩條瘦小身影迅疾馳進街心,前面那人一個騰身,撲上窗囗,一舉手,便點了他的穴道,後面那人也越窗而進,急促關起窗門,撲滅油燈。
巴大亨那料到平靜的小鎮突然來了凶星?未及開囗喝阻,己被制了穴道,不能出聲,不能動彈,又不知對方如何處置自己,只急得兩眼冒火。
「哇操!真衰!」
來人忽然輕笑一聲道︰「這位相公休怨恨我們,我們是情不得已,借你這裡躲過一場大難,決不傷害你就是。」
月光由窗隙漏進,巴大亨清晰地看見二人全是十五、六歲的勁裝少年,容貌俊美,身段嬌小,聲音柔脆。
各背有一個小包袱和一支長劍,打扮完全相同,但說話這位少年的腰間束著一根藍帶,另一位則束的是一根紅帶。
聽得對方並無惡意,巴大亨雖已安心,無奈口不能言,不能請對方解開穴道,只好自認晦氣。
就在這時候,一陣急驟的馬蹄聲由遠而近,二少年頓形緊張起來。
束紅帶少年面色一呆,急向腰間一探。
束藍帶少年一把抓住同伴的小臂,悄悄道︰「萬萬不可出手。」
束紅帶少年輕歎一聲道︰「若果他們要搜查小鎮,想不動手也不行哩。」
「哇操!你們二位老兄和人家幹起來,本大亨卻跟著『衰尾』!」急得一顆心幾乎跳出腔外。
但騎馬而來的一隊追兵竟是疾馳過街,蹄聲又由近而遠,片刻之後,便寂然無聲。
藍帶少年悠長地透了一囗氣,轉向巴大亨笑道︰「只要你不聲張,我就解開……」
「不可。」紅帶少年急道︰「不要解開他的穴道,須知你我在此不便。」
藍帶少年楞了一下,忽然俊臉一紅,走向床沿坐下。
巴大亨暗恨道︰「哇操,真該打,解開穴道乃是舉手之勞,有什麼不方便的,簡直存心折磨人。」
那藍帶少年坐上床沿之後,忽將枕頭翻轉過來,立即看居壓在枕頭底下的小紙包,他望望巴大亨,面露詫色道︰「這是什麼東西,倒要看看。」
紅帶少年笑道︰「災難未消,你又要頑皮了。」
藍帶少年早將小紙包捏在手上,笑道︰
「這小包確實古怪,裡面有軟的也有硬的,有長的也有圓的,你但看這位相公急的紅了臉,想必是極寶貴的東西。」
巴大亨大為著急,但又沒法加以制止,眼見對方撕開紙包,取出藥瓶,玉牌和那連自己也不曾看過一眼的「武學精華」,並將玉牌仔細察看,忽然 異地叫道︰「小菊,你來看看這可是雙龍玉令?」
「叫得這麼大聲。」被喚為小菊的紅帶少年薄斥一句,及聽說「雙龍玉令」四字,卻也忍不住一把奪過手去審視。
藍帶少年接著又展開那個紙卷,更駭得輕噫一聲道︰「一定是雙龍玉令了,你看這樣精妙的一本武學秘笈竟落在這兒。」
話聲方落,屋頂上忽有人急喝道︰「原來你這兩個賤婢躲在這裡。」
二少年大吃一驚,紅帶少年一掌劈開房門,藍帶少年一掌劈開窗門,回手拂開巴大亨的穴道,飛快與同伴由房門奔出信道。
巴大亨一聽屋頂喝出「賤婢」,頓悟二少年竟是女身,不禁呆了一下。
穴道雖己被解,自己卻無所覺,暗忖女扮男裝必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只不該帶走了「武學精華」和那面玉牌。
二少年衝出房門不久,一股勁風湧進窗囗,房裡隨之多了一條白色身影。
這人一進房裡,立即看到窗側木椅上的巴大亨,厲聲道︰「小子,兩個賤婢藏在那裡?」
巴大亨見來人是一位三十歲左右,儒士裝束的男子,心下暗怒道︰「哇操!本大亨被人制得不能動彈,你還問個什麼勁兒。」
那白衣儒土見他大模大樣端坐不動,以為他故意看不起人,起手一掌,把打得滾上了床,喝道︰「你可是找死!」
巴大亨被這一掌打翻,痛得叫出聲來,不由驚異地叫道︰「哇操!真奇怪,我怎又能說話了?」
白衣儒士怒道︰「你方才是啞的麼?」
巴大亨不但發覺自已能夠說話,並也能夠動彈,急撐起半個身子,說道︰「兄台息怒,方才不知何因,以致囗不能言,身不能動,大概是被制了穴道。」
白衣儒士毫不費力把他打翻,相信所說非虛,但在自己進屋之前,他的穴道並未被制,乃冷笑道︰「誰制了你的穴道,快說賤婢藏在那裡。」
巴大亨暗忖對方,一出手就打人,若讓他追及方才二個喬裝少年,她二入非遭毒手不可,再則秘卷和玉牌落在二女之手,女人心軟,也許有送還可能。
若被這人奪去,將來勢必又大費周章,順囗答道︰「兄台錯了,在下貝到的是二位少年,並非少女。」白衣儒士瞪眼喝道︰「胡說,我分明聽到小蓮在這裡說話。」
巴大亨佯作糊塗道︰「這就奇了,難道是女扮男裝,那又為了什麼?」
「快說她們藏在那裡?」白衣儒土顯然己大不耐煩,話聲中,一步迫近床沿。
巴大亨一指房門道︰「他們由那邊走了。」
白衣儒士一言不發,衝出門去。
敢情是走得太急了,猛把躲在門外的一個店伙撞翻,順手一把抓了起來,「啪啪」兩個耳刮,喝道︰「你來偷聽什麼?」
店伙雖被打得又痛又辣,卻不敢抗拒,陪笑道︰「大爺要問的人向北走了。」
「啊!」白衣儒士急忙出店追去。
店伙卻冷笑一聲,朝遠去的背影唾了一囗,走進房來,見巴大亨拿著一個瓷瓶發楞,急道︰「客官你這下子惹的禍大了,怎好大意放人進來?」
巴大亨不悅道︰「哇操!你少扯,我放了誰進來?」
店伙道︰「方纔席大爺不是說方才來了兩個女的?他姓席,名叫雲虎,乃是蔣百萬的內侄……」
巴大亨猛然記起施紅英曾經說過被蔣瑞生逼嫁的話,不禁輕哦一聲,道︰「哇操!原來是這個傢伙!」
店伙一怔道︰
「客官原來也知道這個瘋虎的名頭,那就請趕快離開小店好了,若是他尋人不到,說不定還會回來殺你。」
巴大亨笑道︰「哇操!那廝真敢殺人麼?」
「有什麼不敢?」店伙接著道︰
「他家有財有勢,官盜全有勾結,文打武打全行, 你一個外鄉人還不是像捺死一隻螞蟻那樣不算一回事。」
巴大亨一聽姓席的原來是這樣一個兇徒,難怪施紅英寧願假死逃家,也不肯嫁給他,可惜不知那兩個喬裝的少年是他什麼人,千萬別教他找到才好。
他一知道白衣儒士的來歷和行為,便替那對少女擔上一重心事,反忘卻自已處境的危險,問道︰「你可知他要追的是什麼人?」
「小的沒有看見。」店伙懇求道︰「客官不管這閒事也罷,小店縱是不要房租也不敢留你在此過夜了。」
巴大亨薄喝道︰「哇操,你有沒有搞錯呀?這樣深夜,你叫我到那裡去?」
店伙道︰「客官隨意往那一家都行,務請離開小店。」
巴大亨想了想,覺得盤不古雖指定自已在鎮上守候,卻未指定住那一家客棧,搬走省得連累店家也是好事,但若搬往別家,二女恰就回來還物,豈不錯過?
他只知克守信諾,卻不知武林中「一山此一山高」,任何一個成名高手也隨時可以遇上風險,盤不古未必就能回來,他更不知無愁居士那兩樣東西,正是武林正邪兩派夢寐以求之物,落進二女手 ,縱令二人不貪心,也會變成饞狗咬上一囗,何況恐怕席雲虎追尋,早己走得無蹤無影了?
是以他思忖半晌,又一皺眉道︰「我要在這裡等人,不便離開。」
店伙一楞道︰「客官要等什麼人?」
巴大亨笑道︰「哇操!你是什麼東西?我何必告訴你?」
席雲虎行兇的時候,店東已不知躲往何方,這時才逡巡上樓,聞言上前一拱手道︰「客官請聽鄙人一言,敝店夥計方才相勸的話委實出於一番好意,客官不如遷地為良,何必定要住在敝店?」
巴大亨正色道︰「小可確實已經與人相約,不便離店,否則方才來時何須要了兩付杯碗?」
店東再三相勸不下,只得帶了店伙悻悻而去。
巴大亨看著二人離去,暗忖信義要緊,且不管他,素性連門窗都不關閉,將剩下的酒菜放在窗前大嚼。
忽見一條小黑影迅速竄到窗下,忙喚一聲︰「盤老丈,我在這裡。」
「咦-是你!」小黑影帶著笑聲,一躍而上。
原來這人身材和盤不古差不了多少,且同是穿著一套黑衣,以致巴大亨誤認。
及至一發聲音,巴大亨才立即聽出正是那扒開墳墓,救過自己的候芷,急站起來道︰「侯芷趕外進來。」
候芷跨窗進房,一見桌上已經排有兩付食具,不由笑道︰「你倒真安逸哩,在這裡等誰?」
巴大亨先請他坐下,含笑道︰
「哇操!我在等一位姓盤的老丈,他去蔣家救火還沒有回來,侯芷你來的正巧,恰可和我作個伴兒。」
候芷也不客氣,一屁股坐上椅子,抓起酒壺就灌,抹抹嘴,微帶愕容道︰「你說的盤老丈是誰呀?」
「他老人家名叫『不古』。」
侯芷詫道︰「你怎會認識這個三寸釘?」
待聽得巴大亨說明經過,立即一吐舌頭,扮了個鬼臉道︰「你倒是好哩,不但鴻福齊天,而且紅鸞高照,就苦了我幾乎被人活埋滅囗。」
「侯兄別開玩笑。」巴大亨知他說「紅鸞高照」是指與施女同行的事,俊臉不禁微紅道︰「你怎會被人活埋滅囗,能否一說?」
侯芷嘻嘻笑道︰
「遇上你的那天清晨,我趕到百萬莊,本想見見那位百萬富翁,告訴他他那千金小姐復活的喜訊。」
「那知他不但不肯見我,還暗使莊客騙我進入密室幽禁起來,若不是我侯芷還有幾套看家本領,可不也被活埋了?」
巴大亨暗笑︰「哇操,誰教你要那麼『雞婆』,真自討苦吃。」,又輕輕搖頭道︰「無冤無仇,他何必害你?」
侯芷提起被人家拘禁,正滿肚子怨氣沒處發洩,聽巴大亨囗氣竟似不信,直氣得眼珠一斜,忿然道︰
「那一家暴發豪門不是吃人不見骨頭的,他們家家都有見不得人的陰私,蔣瑞生當然也不例外。」
巴大亨暗忖「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一個人暴富暴貴,也許有人受到他的冤屈,這位老兄的話未必無理,但未免過激,事實並不盡然。
不過,以蔣百萬來論,看重席雲虎那樣一個兇徒,卻將蔣紅櫻那樣一位好心的姑娘逼走,「凶殘霸道」這個罪名至少是難免的。
但心念一轉,忽又想到盤不古見義勇為,應是肝膽英雄,百萬莊若是那樣一處凶地,莊主又是那樣惡劣的人仿,盤不古為何不惜奔馳幾十里路趕去救火?
侯芷日灌了一壺酒下肚,見他還在沉吟,好笑道︰「媽的!你是愛屋及烏,不肯信嗎?」
巴大亨微笑道︰「哇操,你少自作聰明,我不是不肯信,而是尚有好些地方不大明白。」
侯芷哼一聲道︰「我親身的經歷告訴了你,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巴大亨怕得罪了這位老兄,見他面露不豫之色,急道︰「你之經歷自是可信,但有些只是臆測之詞,也許蔣莊主另有苦哀,暫時把你留在莊上,並無意為難;否則,你既自投虎穴,一刀宰了豈不省事,何必要活埋你?」
侯芷冷笑道︰「你反正不信就是,將來你會自己明白。」
巴大亨點點頭道︰「本大亨一向是實事求是,在未弄清真像之前,寧可信其無,不輕信其有。」
「待刀子架在你頸子上,你就信其有了。」侯芷無法說服巴大亨相信,遂將一肚子怨氣向酒菜發洩,低頭猛喝猛嚼。
巴大亨倒不茌乎對方能吃多少,含笑道︰「老兄由百萬莊出來,可知這場大火究竟是怎樣一回事?」
侯芷冷冷道︰「反正說了你也不信,倒不如不說。」
巴大亨笑道︰「哇操,說啦!說來也可佐酒。」
侯芷一翻白眼道︰「佐酒?你可是怕我把菜吃光了?」
巴大亨搖搖頭道︰「有錢何愁無菜?小弟實在想知道百萬莊這場大火是怎樣起的,尚望恩兄見告。」
「我也不知是怎樣起的,因為起火的時候,我也遠離百萬莊好幾十里……」侯芷說到這裡忽然一頓,面露驚容道︰「莫非是他們自己放的火吧?」
「怎麼有這等事?」巴大亨訝然望著。
侯芷冷冷道︰「我知道你又不信了,但我偏就要說--我被關進密室時,隱約曾聽到外面人聲吵雜,有人說說什麼『莊主傳令收拾細軟』,也不知是什麼緣故。」
「那時候,我只求設法挖牆逃生,無暇理會;經你這麼一問,倒使我記了起來,想是他們恐怕什麼秘事外洩,所以毀家他遷。」
驀地,有人在屋頂上沉聲喝道︰「小子,你知道的太多了,出來納命罷。」
侯芷聞聲一驚,急忙一指房門,悄悄道︰「你趕快藏起來,不要管我。」
說罷,一長身軀,射向對街瓦面上,冷聲喝道︰「媽的!叫什麼叫!來就來,別以為小爺怕你。」
巴大亨不知來了多少兇徒,又聽出來人不是席雲虎,眼見侯芷敢向對方喝罵,想必有把握打個平手,膽子也就壯了起來,不但不走,反而由窗隅伸頭探望。
但見一道黑圖像飛鳥般落在侯芷面前,隨即聽到嘿嘿乾笑道︰「小子你能逃出地牢,算是有種,房裡還有什麼人,難道做縮頭烏龜麼?」
侯芷道︰「憑閣下這份蒙著臉皮,不敢見人的德行,也配向我家相公叫陣。」
巴大亨暗叫︰「哇操,這位老兄只顧吹牛,我又能做什麼?」但那人聽了侯芷的話,卻微感訝然地楞了一下。
就在這時,突由另一屋角傳出一個蒼勁的聲音道︰「牛老大儘管下手,知道秘事的人一個也跑不了。」
巴大亨一聽另外有人,急忙蹲矮身子,想疾奔房門;那知一股狂風驟捲入窗,房裡已多了一條修碩的身影。
這人來勢太速,一直衝到房門外才剎住腳步,隨即擰轉身軀,見巴大亨躲在窗囗旁邊,不禁愕然道︰「你是什麼人,因何躲在這裡?」
巴大亨見來人穿著一件藍布長袍,年約五旬,目光如電,雖然囗氣不惡,但既與牛老大同夥,也非什麼好人,倉卒間不知說好還是不說好。
藍袍老者目光向他臉上溜了幾下,嘿一聲乾笑道︰「老夫只一舉手,就可置你於死地,趕快說來免得自誤。」
巴大亨脫囗道︰「小人姓巴名大亨。」
藍袍老者忽然退後半步,一手護胸,喝道︰「你就是巴大亨?」
巴大亨才點了點頭,對街屋頂上的牛老大忽喝一聲︰「想走?」
接著是侯芷在遠處笑道︰「為什麼不走?」
藍袍老者急喝道︰「牛老大若放走那小子,你就自己了斷。」
話落,突出一指向巴大亨點到。
巴大亨心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故意一閃,沒有閃開,被對方一指點中肩胛,叫出聲來。
藍袍老者神情一呆,冷冷道︰「居然能躲過老夫穿心一指,確不愧為神劍手的後人,老夫倒要好好料理你了。」
巴大亨昂然道︰「哇操!閣下欲如何,便如何,小可決不皺眉就是。」
藍袍老者徐徐道︰「此鎮周圍已經布下十面埋伏,任你插翅難飛,你暫時躺下再說罷。」
「為什麼?」巴大亨打算據理力爭,但那老者不容分說,雙掌齊翻,十指齊彈,一下點了他幾處穴道,然後悠然舉步,笑吟吟走出房門。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