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浪族(1)

第一章水盡山窮

「老兄!我只是遲了一天寄出支票吧!這麼短短的一天,還要煩勞大哥你打電話找到公司來追……你明白啦!這兒不方便說話嘛!」

李少傑暗罵自己在說蠢話,這些地下錢莊的吸血鬼,擺明是要騷擾你。威嚇你,以遂追討欠帳的目的。

陰寒之氣由對方牙縫藉電話線傳過來,冷狠道︰「你知道就最好,下次到期時,我們會派人來上門收帳。明白了嗎!」

這時眼角掃處,肥主任推開辦公室的門,一臉凶光朝他走來,心知不妙,忙對話筒急道︰「就這樣吧!你有手有腳,要到那裡就到那裡,下次再說!」一聲再見,掛斷了電話。

肥主任辛苦地移動著他贅肉堆積如山的巨體,肉顫顫而至,把一疊文檔好整以暇地放在他的桌上,陰聲細氣不慍不火般道︰「李先生,怎樣解釋這次的錯誤呢?」

李少傑硬著頭皮,望往眼皮子下的文檔,駭然發覺自己計算出來的那盤數,有幾個數目被觸目驚心的紅筆不客氣地圈了出來,這還是第一頁,其他內頁可能更體無完膚。

就像老師剛批閱過的不合格試卷,其中的一個紅圈旁還有肥主任的朱批。寫著︰「無可原諒的錯誤」七個蠅頭小字;另外還加上糾正後的數字,真是證據確鑿,欲辯無從。

李少傑暗忖︰這麼肥大的人,偏寫出這麼細小的字體,可知他是如何心胸狹窄?凡人都有錯,自己雖然出錯多了點,何須如此當著同部門的二十多名同事直斥其非,不留半點情面,分明想迫「少爺」他辭職。

不過想起地下錢莊那比債,三個月的欠租,這仍是須忍氣吞聲的時刻,裝作恭順站了起來,舉手投降道︰「我再重新做過吧!保證不會錯的了。」

肥主任扶好了快跌下來眼鏡,兩眼一瞇,冷冷盯了他好一會後,故作輕鬆的取起了他犯錯的證據,淡淡道︰「錯不錯都沒有關係了,我剛知會了公司的財神爺,得他同意,由這刻起,你再也不是千島企業的僱員。若不滿意,可向工會投訴。」

不理變得臉如死灰的李少傑,轉身往他的辦公室舉步走回去,三、四步後,又轉過頭來,微妙道︰「忘了告訴你,三天前工會剛開除了你,因為你已經兩個月沒有繳交會費了。」

其他同事都別過頭去,不忍看李少傑的窘相。只有肥主任的頭號心腹,平日已狗仗人勢、作威作福的小鄭誇張地作啞然失笑狀。

怒火上湧,李少傑喝道︰「站著!」

肥主任不慌不忙,移轉肥體,兩手交叉護在胸前,有恃無恐道︰「我剛好喚了警衛,他們會給你舉行一個沒有飲料食物和來賓的告別會。」

話猷未已,腳步聲在部門入口處轟然響起,四名警衛殺氣騰騰擁了進來。

肥主任哈哈一笑道︰「李先生請到會計部一行,他們早已預備好了大信封。

哼!」逕自回房去了。

李少傑戟指喝道︰「不要看扁我,有一天我會回來,但不再是你的下屬,而是你的老闆,可以享受到你謀生的唯一絕技那就是擦鞋。」

眾同事知是他失了方寸下不自量力胡言亂語,都搖頭歎息。唉!一個眉目清秀、風度翩翩的大好青年,竟被一個女人拖累至這種田地。

四名警衛像對待窮凶極惡的犯人般把他團團圍著,其中一人拍了他一下,催道︰「李先生!請收拾屬於你的私人物件。」

肥主任沒有答腔,只報以一陣冷笑,充滿揶揄譏嘲的味道,調頭回房去了。

他想整這小子絕非一朝一夕的事了。

李少傑臉目無光,真想拂袖而即去,連那大信封也不要。可是在這最需要銀兩的關鍵時刻,教他有資格充硬漢嗎?

歎了一口氣道︰「不用收拾了,給我全丟到垃圾桶裡去吧!」

一咬牙,義無反顧地昂然穿過警衛,往會計部的門口走去。

在這世界上,哀求別人憐憫只是緣木求魚的愚蠢行為。只有自己爭氣,才是唯一致勝和得人尊敬之道。

可是沒有了秋怡,鬥志和自信早不翼而飛。現在他只想躲回家裡,就算哭,亦不希望給人看到他的眼淚!

午膳時刻。

李少傑喝了一口快餐店色香味俱欠缺的咖啡,倔強地道︰「我有手有腳,社會又經濟景氣,怕會惡死嗎?」

坐在桌子對面的謝俊和同情地點頭道︰「說得好!這才是標準的城市鬥士,不過可別忘了這是你地產生意失敗後的第四份工作,這記錄會嚇壞了任何想錄用你的人。」

李少傑微一錯愕,看著這身型高瘦,長著一張帶點滑稽成份孩子臉的好友一眼,頹然軟倒椅內道︰「多謝提醒,沒有人比你更明白我的問題了。想當年,我李少傑才氣縱橫,雄姿英發,所到之處誰不括目相看,那想到今日虎落平陽被犬欺。」

謝俊和聽著這落難英雄以他一貫的誇大氣自怨自艾,忽地一震,並低喚道︰「她來了!」

李少傑順著他目光望去,只見一群打扮入時的上班族女郎鬧哄哄擁了入來,其中一位俏臉如花,體態動人的黃衣美女,特別引人注目,幾乎吸引了所有男人的目光。

她正巧笑兮地和身邊的女郎閒聊著。

李少傑雙目放光,低聲道︰「好小子!有眼光,試過和她兜搭沒有?」

謝俊和神魂顛倒地道︰「我追求的是精神之戀,只要在一旁看看她便心滿意足了,嘿!你想她當我是色狼嗎?」

李少傑搖頭歎了一口氣,自己這好友對女人真是太沒有辦法了。唉!不過自己又能比他強多少,否則秋怡亦不會棄他而去了。

謝俊和知他心事,低聲道︰「嫂夫人一點消息都沒有嗎?」

李少傑默默地喝乾了手上的咖啡,忽地激動起來道︰「電話也沒有半通。媽的!我做哪一件事不是為了討她歡心;她認為打工沒有出息,於是我去做生意,累得把你和我大姊的積蓄都給賠光了。可是就在我最需要精神上的支持時,她竟一聲不響走了,除了半瓶安眠藥外,拖鞋都沒半隻留下來,好像認為我除了自殺外,再不應做任何其他事。」

他愈來愈激動,聲音轉高,蓋過了附近幾桌的交談聲,引得數對眼光射來,包括了正排隊買餐票的黃衣美女謝俊和暗戀著的夢中情人。

她的粉臉白嫩無瑕,是那種不用畫妝便已吸引死人的嬌膚,迷你裙下露出的兩截玉腿,渾圓光滑,難怪謝俊和給她迷得昏頭轉向。

李少傑見她會說話的眼睛飄到他那裡來,乘機微微一笑。美女小嘴一噘,不屑地別轉頭去。

謝俊和仍不知對方正代他兜搭自己心愛的美人兒,不安地道︰「小聲點可以嗎?記得高中二年級我第一次失戀時,你不是告訴我,女孩子就像蝴蝶,要飛就讓她飛吧!最要緊是立即去捕捉另一隻湊數,為何你現在卻失控到如此田地。」

李少傑正暗讚那靚女夠味道,聞言哂道︰「你那次根本就沒有戀愛,何來失戀?」

謝俊和拿這好友沒法,惱道︰「你可以積點口德嗎?」

李少傑誠懇地道︰「俊和!我是為你的戀愛前途擔心,畢業五年了,你仍未踏足過情關。唉!老大不可說老二,我比你更沒用,起碼你沒有焦頭爛額!」

謝俊和看了時間,道︰「我要回公司了,回家休息吧!看你那對眼睛,給紅筋徹底征服了,昨晚喝了一瓶還是兩瓶老白?」

老白就是他們兩人對白蘭地的尊稱。

李少傑站了起來,謝俊和探手伸入西裝上衣裡。

李少傑按著他的手道︰「我那大信封暫時還應付得來。」

揮別後,苦笑搖首,朝著陽光漫天,似乎絕不屬於他的大街走去,沒入人流裡。

謝俊和看著他遠去的高挺背影,心頭一陣感觸。

他外型既不俗,人品亦佳,頭腦精密,想像亦豐富,可是卻給一個只可共富貴,不可共患難的美麗妻子拖垮了整個人,變成全無鬥志,自暴自棄!

可見娶妻求淑女,內在美才是最重要。

嘿!不過假如娶得「她」,就算第二天早上便給她拋棄了,亦是心甘情願地認為值回票價的。

就在這時,他瞅到那黃衣美女亦扭轉頭去,飛快瞟了李少傑一眼,心頭登時升起了異樣的感覺。

李少傑在擁擠的街上行屍走肉般茫然踏步。其時他心情沉重惡劣,只是不想讓好友縈心,才強作歡顏。大街上一片熱鬧,他的感覺卻像在荒旱的沙漠裡缺水缺糧地踽踽而行。

這確是他當前環境的精確寫照。

他並不怪肥主任辭退他,自己應要負上全責。怪只怪對方蓄意當眾羞辱他,這是不能容忍的深仇大恨。

前世的自己是否做錯了什麼事?

十歲時,父親在一次工業意外中慘死,接著是母親,留下他和年長十二歲的姊姊相依為命。這世上若說還有人尚待他好,就是大姊和謝俊和,其他人嗎?提也不用提了。

實在不想負累任何人,借下的那筆高利貸,便是要還與借錢給他搞生意的大姊,免得被那看不起他的姊夫責難她。就算自己給人逼得去跳樓,他亦絕不想再增添她和姊夫間的不和。

媽的!我定要發奮做人,令別人對我刮目相看,使秋怡重投我的懷抱。

迷糊間,他到了居住那憧大廈的入口處。

車聲響,一輛銀白色的賓士轎車在身旁停下。左右門開處,兩名大漢敏捷地跳出來,在李少傑仍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時,動作極熟練地把他塞進了車內,把他夾在車子的後座裡。李少傑剛要呼救,眼光落在前座那盛裝的女子背影上,劇震下忘了作聲。

轎車平滑地開出,駛入繁忙的街道裡去。

女子耳珠戴著別緻名貴的心形墜子,隨著車行不住晃動,卻像敲響了李少傑的喪鐘。

她緩緩別過臉來,送出個勉強的笑容,低聲道︰「少傑。」李少傑渾忘了左右大漢的威脅,失聲道︰「秋怡!」竟是離家半年,不知所縱的妻子倪秋怡。

她比以前更艷光照人,只是多添了一絲俗氣和滄桑。

低沉自信的聲音由駕車的高大男子口中傳來,道︰「現在我們到律師事務所去,簽了合約後,小怡以後和你再無任何關係了。」

李少傑一呆道︰「什麼?」

身旁的兩名大漢緊握著他的手臂,教他不能動彈。

倪秋怡望往窗外,急促地喘著氣,顯然亦是心情複雜,畢竟他們做過了一年同床共枕的夫妻。

駕車的男子伸手過去,搭在倪秋怡露在短裙外雪白渾圓的動人大腿上,向她淫笑道︰「我幫了小怡這麼大忙,今晚該怎樣謝我?」

倪秋怡不自然地白了他一眼道︰「你這人!今晚再說吧!」

李少傑雙目噴火,狂叫道︰「放我下車,這是擄人勒索,我要報警。」

左旁的大漢一肘打在他脅下,痛得他立時一陣痙攣。

右邊的大漢淡然道︰「李先生好像仍認不出我們的老闆是什麼人?」

李少傑心中一標,忍著痛楚,往駕車的高大壯漢望去。

這時轎車在交通燈前停了下來,那人轉過頭來,精光閃閃的眼睛瞪視著他,道︰「看你也是聰明人,我親自來和你談,是希望你知道我的決心,我在社會上有名譽有地位,不想有任何麻煩,你應明白我的話。」

李少傑心中一震,認出了對方是誰。

魏波!一個見報率極高的電影公司大老闆,以拍火爆和三級艷情片著名,身旁總伴著大群明星,據傳聞還是黑道響噹噹的人物。

李少傑的心直往下沉,望往倪秋怡。

車子開出,魏波的注意回到駕駛上。

倪秋怡輕輕道︰「少傑!魏老闆答應把我捧成明星哩。」

李少傑急道︰「他是騙你的,秋……噢!」他的手臂給人用力捏了一下,痛得他淚水直流。

魏波冷冷道︰「我載你到律師事務所去,自然有方法教你就範,給他看看他的三級照,哼!不是三級,應是四級或五級。」

身旁兩名惡漢哈哈笑了起來,其中一人拿出一疊相片,逐張在他眼前翻動。

李少傑羞慚得要找個洞鑽進去。

自秋怡離開後,他只背叛了秋怡一次,那是在一個酒吧裡喝醉了酒,迷糊間和一個剛相識的女子到她家胡混,那是十天前的事了,當時還以為是飛來艷福,現在才知是個桃色陷阱,通姦的證據。

魏波冷冷道︰「我魏波要做的事,從來沒嘗過失敗的,不過看在秋怡的面子上,我才特別對你客氣點。這樣吧!你欠地下錢莊那十五萬八千零三十元,我代你償還了,只要你像一個男人般在離婚協議書上爽快地簽個名。」

左旁惡漢在他耳旁陰陰道︰「你那間地下錢莊是我們的人,假設你不乖乖聽話,你應該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李少傑頹然軟倒在後座處,屈辱怨恨的熱淚奪眶而出,終於給人看到他的淚水。

不!終有一天我會爭回一口氣,李少傑是永不會屈服的!

李少傑酒氣薰天,腳步琅蹌推開家門,剛關上門便倒往冰冷的地上去。

淒苦狂湧心頭。

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

失去了工作,失去了秋怡,他還剩下什麼呢?

這一世他也沒有指望能斗嬴魏波這種有財有勢的人,甚至沒有希望報復肥主任對他的羞辱,他是徹底地完了。

李少傑爬了起來,坐到椅裡。

電話鈴聲響起,他想伸手拿話筒,最後仍是頹然垂下了手,安慰的說話對他再無半點意義。

鈴聲終止。

家內一片凌亂,沒有了秋怡後,這個家再不成其家。

簽完離婚書後,他曾經怨天怨地,憤恨難已,可是他現在只憎恨自己。都是他自己不爭氣,否則命運不會朝這令人怨恨難填的方向走著。

唉!生命實在太痛苦了。若不能爭回一口氣,他永遠不能正常地生活下去,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倔強的性格。

他接搖搖晃晃站了起來,摸入睡房去,在秋怡往日的梳妝台頭亂找亂尋,最後拿起了一小瓶藥丸。

這是秋怡遺下的唯一物件十多粒安眠藥。

不知她現在仍否需要服用這東西?

惱海不由幻想出在她雪白的身體上,那魏波黝黑和惡狀的身體挺動著的 心情景。

李少傑舉起小瓶,在眼前搖晃了幾下,發出藥丸輕撞瓶壁的連串脆響,喃喃道︰「你最緊要靈效十足,教我一睡不起,明天再不用起來。」拔開瓶蓋,把藥丸一股腦兒倒進口裡。

這才踉蹌走出廳外,打開雪櫃,取了瓶冷水,喝了三大口,揮掉水瓶,「噹!」水瓶撞在牆上,化成碎片。

冷水和著安眠藥衝入喉嚨,李少傑醒了一醒,忖道︰「吞安眠藥自殺,沒有近百粒很難死得了,我現在只吞了十多粒,怎輕易死得去?」

望往露台空處,打了個寒噤。

不!絕不可以跳樓,那死狀太恐怖了。

火燒?可能累及他人?

一股暈眩襲上腦際,李少傑笑得喘起氣來,像遇上了這世上最荒謬的事那樣子。

這時才知尋死亦非一件輕易的事,有本什麼《無痛苦自殺大全》那樣的書就好了。

下一刻,他發覺自己伏在地板上。心緩緩躍動的聲音,在腦際霍霍響著。糊裡他伸手攀翻了身旁的小几,幾燈跌到他臉側處。

靈光一閃,他勉力跪了起來,脫下了燈泡,把兩隻手指插進了通電處,然後扭開了燈掣。

他狂叫一聲,整個人往後翻倒,「砰!」後腦撞在地板上。眼前一黑,他終於昏迷了過去。

第二章奇妙的夢

李少傑在街上走著,腦海一片茫然。自己在做什麼呢?

灑下的陽光比平時耀目多了,似乎把一切都提升和淨化了。

他感到心情很沉重,卻不知是為了什麼原因,然後他發覺和十多個白領男女擠在一台電梯內。

光點跳到十八樓時,他不由自主地朝外走去。腳步把他帶到一間寫著「朱氏地產」的正門前。

他摔了摔頭,第一次想到︰「自己是否在做夢?」接著他發覺自己坐在一個年約五十、戴著金絲眼鏡、衣著隨便、中等身材的瘦漢面前。

那人正看著他的履歷,冷冷道︰「李先生的工作範圍真廣,投資公司、糧油進出口、超級市場,嘿!只不過除了第一份工作你做了半年,其他沒有一份是超過半年的,我想知道理由。」

李少傑發覺自己結結巴巴地答道︰「沒有什麼特別原因,只是覺得都不是自己真正喜歡和適合的工作。」

那人俯前少許,眼中閃著潮弄的神色,語氣轉冷道︰「我最不喜歡不誠實的人,我湊巧認識千島企業的人,詢問了有關你的事。」

李少傑愕然道︰「那為何你還要見我?」

那人道︰「因為我在千島那位朋友認為你外型頭腦都不俗,應是辦得事的材料,所以覺得對你有點與趣。」

李少傑喜道︰「那是否肯聘用我呢?」

那人斷然道︰「對不起!首先是我不喜歡第一次見面便滿口謊話的人;其次你應回家照照鏡子,看看變成了什麼樣子。請吧!我還有很多事等著辦。」

李少傑一顆心往下沉去,消沒在無底的深淵裡,一陣天旋地轉後,他發覺身在家裡。

電視傳來宣佈六合彩攪珠的聲音。一個接一個數字報告出來。然後他清醒了過來,發覺自己睡在地板上。

電話鈴聲響起,李少傑圍著浴巾,走過去拿起話筒,道︰「誰?」

大姊李少碧焦灼的聲音由話筒傳來道︰「你作晚到哪裡去了,我打了整晚電話都沒有人聽。」

李少傑下意識地摸著後腦仍在隱隱作痛的傷處,想起作晚自殺不死的酒後糊塗事,笑道︰「放心吧!我不會自殺的。」

一次還不夠嗎?那對得起任何人了。

李少碧哂道︰「鬼才擔心你會自殺,我找你,是要你去面試一份工作,給人辭退了也不通知我,害我打到千島去,不知多麼尷尬呢!」

李少傑奇道︰「面試?」

大姊道︰「你自己不緊張,只有由我來替你著急。這幾個星期我不斷為你寄出求職信,昨天才收到一間公司的回音,要你准二時三十分到那裡面試,唉!你真的要振作點了。」

李少傑心頭一陣感激,抄下了地址,再聽大姊教訓了幾句話後,才掛斷了電話。看著地上的玻璃碎片,李少傑想起了魏波和秋怡,湧起難以遏抑的淒苦,頹然坐下,雙手捧著臉,向自己叫道︰「不!我不可以就這樣沉淪下去的!」

李少傑看著光點跳到十八樓停了下來時,心中升起一陣寒意,為何會有似曾相識的感覺?便似在不久前曾經歷過同樣的情景,包括電梯內的人,印象特深是那位紅衣女郎。

他茫然步出電梯外,往左一看,赫然見到寫著「朱氏地產」的招牌。

心中狂震,一時間舉步乏力。

天!我記起來了,這不是和夢裡的情景相同嗎?怎麼會這麼巧合的呢?

想起昨晚的遭遇,連忙理好頭髮和衣裝,深吸一口氣後,才舉步走到門前,伸手按鈴。

門打了開來,李少傑走到對著正門的接待處。那位嬌俏的接待小姐掛斷了電話,問明來意後,請他坐下等候。

李少傑趁機打量,這是家小型公司,幾張空檯子只有兩名俏女郎在辦公,電話卻響個不停,似乎生意相當不錯。

「李先生!老闆請你進去。」

李少傑心中一陣緊張,站了起來,隨著那位小姐的指示,朝公司內那唯一的房間走去。

「篤篤!」

「進來!」

李少傑全身發栗,他仍記得這個聲音。和夢中那男子一模一樣的人,穿著相同衣著,坐在椅上瞇著眼打量他。

李少傑全身汗毛直豎,僵硬地坐到對面的椅裡。自己究竟是否還在夢中?

那人道︰「我姓朱,朱氏地產是我創立的,我一向都在地產公司工作,有很多客戶,所以成績相當不錯,很快我們便要搬到新買的地 去,所以需要生力軍來發展業務。」

李少傑心神震盪,呆頭鳥般點著頭。

朱先生拿起桌上的履歷,邊看邊道︰「李先生工作範圍很廣,投資公司、糧油進出口、貨運、超級市埸,嘿!只不過除了第一份工作你做了半年,其他沒有一份是超過半年的,我想知道理由。」

李少傑心中狂叫︰天呀!來了!真的和夢境一模一樣。

朱先生皺眉道︰「李先生?」

李少傑乾咳一聲道︰「朱……嘿!朱先生,我真的很想說那幾份工作都不適合我,所以才做不長,可是我這一生都不懂騙人,所以話到口邊卻說不出來。」

朱先生微感錯愕,點頭道︰「那就說真話吧!」

李少傑道︰「我因為和前妻發生了問題,所以這兩年來在工作上,連自己都不滿意自己。這次換工作,是希望重新發奮做人。噢!昨天我才和她辦妥了離婚手續,再不會影響我的工作情緒了。」說到這裡,心頭又是一陣苦楚淒酸。

朱先生仔細看了他一會後,眼睛再落到履歷表上,用普通話問道︰「我們的客戶有很多是國內和台灣來的人,你可以應付嗎?」

李少傑心中一喜,知道事有起色,忙以普通話應對之。接著朱先生又以他尚蹩腳的英語問了幾條問題,李少傑一一應付。

中學畢業後他曾讀了兩年商科,對普通話和英語都曾下過苦功,故現在大可派上用埸。

朱先生滿意地道︰「你的口齒相當伶俐,反應亦快,做我們這一行,除了手上有實力的樓盤外,還要對客人鏗貌辨色,投其所好,就算今天交易不成,明年不成,後天他們仍會回頭來找你。唉!這一行的競爭愈來愈大了,我本來有八個營業員,偏在我要擴展的時候,給『安居地產』聞風故意高薪厚傭挖走了。」

伸頭透過玻璃看了外面那兩位女郎一眼,歎道︰「只剩下兩個沒有人收留的野女郎得罪人多稱呼人少,唉!我自己又要……咳……」

李少傑無暇深究他為何欲語還休,大喜道︰「你是肯用我了?」

朱先生點頭道︰「是的!若你沒有別的事,明天就可立即上班,我們是采分區制,底薪加佣金,試用期三個月。」頓了頓道︰「有問題沒有?」

李少傑撲上檯面,伸手和朱先生緊握道︰「我真的很感激,你是我大海裡的水泡、沙漠裡的甘泉、絕症病人的神醫,嘿!」

朱先生皺眉看著自己被握得發痛的手,不為所動道︰「希望我不是下一個解雇你的人吧!」

李少傑興奮地在街上一蹦一跳走著,世界忽然可愛起來,充滿了生機。

秋怡只屬於過去了的黑暗天地,他發誓要重新開始。

往日的頹唐失意,主因是他對秋怡仍不死心,但現在他的心已死了,反恢復了鬥志和生氣。

那段日子實在太長、太可怕了。

心情這麼好,要不要找俊和出來慶祝一番,自己只剩下他一個朋友了。

這時他剛經過投注站,一個糊的記憶掠過腦海,劇震後停下,「啊!」一聲叫了起來,臉色大變。路人惶恐地避了開去,怕撞上個神經失常的人。

李少傑閉目伸出雙手,在空中虛抓了幾下,熱汗由額角淌出來。

唉!為何只記得一個號碼,夢裡明明每個號碼都聽進了耳內的。好像還有一個是「二十四」。李少傑握拳咬牙,旋風般衝進了投注站內。

酒吧裡。

坐在對座的俊和聽得目瞪口呆,不能置信地道︰「若非你真的找到了工作,找鬼才肯相信你的話。」

李少傑眉飛色舞,掏出一大疊六合彩的咭紙,嘻嘻笑道︰「我會以事實來告訴你,我確實發了個這種美妙的預知夢,『三』和『二十四』肯定錯不了,其他嘛?嘿!」得意地揚揚那一大疊的紙咭。

謝俊和看了腕表,神色凝重道︰「應該揭曉了,我給你查查看。」李少傑把臉埋在手掌裡,暗自祈禱,可惜聖母的經文大部分都給忘記了,唯有念句簡單點的「南無阿彌陀佛」。

謝俊和由電話間走了回來,一把抓著他肩頭道︰「媽呀!真有『二十四』和『三』,快看其他的號碼。」

兩人頹然倒後,李少傑失望得想哭出來,機會錯過了便永遠不會回頭找你,自己在夢中為何不能專心點?

俊和喃喃道︰「能撞中個安慰獎算不錯了!可憐我連安慰獎都沒有中過。」

忽又精神一振,探手過來抓著他肩頭道︰「快滾回去睡覺,說不定你又能夢到明天會發生什麼。」

李少傑一呆道︰「這些事不是每晚都會發生的吧?」

俊和興奮地道︰「不睡覺怎知道?我從報紙看過很多類可預知將來的夢,據說林肯被刺殺前,曾夢到自己被刺殺,只是躲不過大難罷了!」

李少傑呆瞪著他。

俊和續道︰「朋友!假如你可預知命運,縱使只有一天的命運,你己擁有了舉世無敵武器,試想如果你去賭錢、炒股票會有什麼後果?」

李少傑吁出一口大氣,喘著道︰「知道了命運,或者可以改變命運,天!事實上我已改變了夢裡預知的命運,朱氏地產本來是不會雇我的。」

俊和在袋內掏出一張支票,遞過去給他道︰「拿這些錢去交租吧!算是我對你這命運超人的投資好了。」

李少傑汗顏道︰「為何你對我這麼好呢?」

俊和把支票塞入他上衣的袋子裡,緬懷地道︰「還記得中三時有班大漢要揍我,你挺身而出和我並肩作戰的事嗎?」

李少傑恨聲道︰「結果我們給揍了一頓,回去還給大姊罵足三日三夜。」

俊和用力捏著他肩頭道︰「你是我自少投緣的好朋友,雖然現在我再不崇拜你,卻沒有法子不對你好,少時交下的朋友,只剩下你一個。現在來往的只是為著利害而交的酒肉朋友,再難有像我們之間那種真情,所以有時我雖很惱你的自暴自棄,但仍不忍心不理你。」

李少傑感動的道︰「你真是我苦海裡的明燈,婚姻觸礁指導所的所長,佛祖座前的運財童子,你的大恩大德……」

俊和笑罵道︰「你仍是那麼誇大,想報恩嘛!快滾回家去睡覺吧!我能否發達,全賴在你身上了。」

是的!若想給回一點顏色讓那對姦夫淫婦看看,就必須賺錢,還要賺得很快和很多才行。

那晚他發了一個夢,夢見帶著這世上最難服侍的一對充滿銅臭及囂張的夫婦去看了十多個樓盤,受盡了烏氣。那男人還懂看風水,結果做不成半單生意,只留下滿肚子憤憊的氣。

次日他回到公司裡,老闆仍未回來,昨天見過的兩個營業員亦尚未現縱影,只有他和那接待員對坐著。

「李先生!」

李少傑正思索著會否真的遇上昨晚夢中的那對上了年紀的男女,聞乎嚇了一跳,望向坐在接待處負責開門的那位小姐。

他因心神不屬,沒有留心打量任何人,這時才看清楚眼前這位小姐。她長得很美,非常秀氣,尤其難擋是她灼人的青春和健康的氣息,真想請她站起來走兩步轉兩個圈看看。

少女冷冷地遞來一張紙道︰「這是臨時僱員合約,你看過沒有問題便簽了它吧!是老爸吩咐下來的。」

李少傑這才知道她是老闆之女,立時肅然起敬。

朱小姐似對他沒有多大好感,埋首工作,不再理他。

「嗨!」那兩位營業員的其中之一,一身火紅衝了進來,橫了李少傑一記媚眼,未語先笑道︰「我是安娜,高興你來加入我們的家庭企業,妮妲是老闆的千金,我是老闆的侄女,另一位你見過的是我的表姐珍妮,收到了料沒有?」再用眼多電他一下後,才帶著一陣香風擦身而去。

她的美色雖稍遜朱小姐妮妲,卻勝在騷媚入骨,又懂打扮,誰也不能說她沒有巨大的誘惑力。

李少傑略感快意,因為在安娜身上得回了點男性尊嚴,慶幸還有女人對他感興趣,雖然他再不會相信任何女人了,秋怡就是最好的例子。

妮妲向著安娜的背影扮了個鬼臉,又俏又可愛,兩個妮子看來相處得並不融洽。

這時珍妮剛踏入門內,冷淡地和李少傑打個招呼,逕自回到辦公桌前坐下。

她因戴著副金絲眼鏡,外表較安娜端莊,可是一對眸子精靈熾熱,看來老闆對她「野女郎」的批辭,雖不中亦不遠矣。

她比安娜最少高了半個頭,比之近六尺高的李少傑亦只矮了少許,樣子算不上是美人兒,卻很有性格,配合她的高度,使她有種驕傲出眾的魅力。尤其是那對長腿,可使任何正常男人垂涎三尺。

李少傑暗忖︰為何我昨天睜目如盲地全看不出她們吸引人的地方呢?現在是否真的已從秋怡那無形的心鎖脫了身出來?

胡思亂想間,老闆朱明旋風般捲了進來,由李少傑身旁掠過,來到安娜和珍妮兩桌之間道︰「你們今天誰沒有約客?」

安娜戒備地道︰「先說說究竟有什麼事?」

珍妮乾脆道︰「我沒有空,早約好了客去看三個樓盤。」

朱明拿她們沒法,歎道︰「羅庚才昨晚上打電話給我,要我給幾個樓盤他看看,我早推說了沒有空,你們兩人怎都要找人陪他,抽獎也有一次抽中吧!」

安娜變道︰「上次我還沒有受夠嗎?這種錢不賺也罷!千萬不要搞我!」

李少傑心中一動,胡亂在臨時合約簽了名後,走過去道︰「我受慣氣的,讓我去試試吧!」

朱明上下打量了他幾眼,猶豫起來。

安娜和珍妮齊聲歡呼,跳了起來,拿起手袋一哄而散,不知所蹤,剩下朱明和李少傑愕然相對。

好一會後,朱明無奈道︰「記著,不可開罪他,雖然很難侍候,可是他們確是出得起錢炒樓的人,只不過他們慣例不看過百個以上的樓盤,是不會作出選擇的,而我們的樓盤又不夠人好,所以次次都是作陪嫁的妹仔。唉!」

李少傑問道︰「那位羅先生……」

朱明失笑道︰「千萬莫叫他羅先生,他不是姓羅,而是姓丁,叫丁桂才。只因他每次看樓都拿著羅庚去看風水,地產行才給他起了個綽號叫『羅庚才』,明白嗎?清楚了沒有?」

李少傑心頭狂震,天啊!我真能每晚夢到跟著來到的那天會發生的事啊?他再不是一個普通的人,而是擁有跨越一天時空的命運鬥士。

我決定要改變昨晚夢裡所預見的命運。

李少傑拖著疲乏的身體,回到了公司,坐到了一張空椅子裡,臉對著正同情地看著他的珍妮和安娜。

兩人因他曾見義勇為,觀感自然大是不同。

朱明推門走了進來,吁了一口氣,若放下了萬斤重擔般輕鬆起來道︰「做不成生意不打緊,只要他們不藉投訴你來臭罵我一頓,我便要叩謝神恩了。」

李少傑奇道「為何你們像很怕他們的樣子?」

朱明在另一張椅子坐了下來,語氣出奇地慍和道︰「羅庚才還有另一個外號叫『炒樓教父』,他是黑道裡祖師爺級的人物,否則何來這麼多現鈔炒樓!」

李少傑恍然大悟。

安娜恨聲道︰「這鹹濕伯父最愛挨挨碰碰,交易不成還要給他佔足便宜,提起他地產界的靚女都叫奴家怕怕。」

說到「靚女」兩字時,特別飛了李少傑一個媚眼。

李少傑嘴角逸出一絲微笑,從懷裡掏出兩份臨時買賣合約,遞給朱明,道︰「管他是羅庚才還是炒樓教父,我做成了他兩單生意。」

朱明一呆後,接過合約,打開一看,瞪著不能置信的眼睛,失聲道︰「他轉了死性嗎?」

安娜和珍妮亦是瞠目結舌呆瞪著他。

外面隱約傳來妮妲一聲訝異的輕呼,這妮子正偷聽他們說話。

李少傑站了起來,若無其事道︰「我很累了,可不可以早走半步?」

朱明呆頭鳥般點著頭。

李少傑走往正門,故意不看妮妲,心中充盈著激烈的情緒。只要能夠預知將來,便能趨吉避凶,改變命運,那他終有一天可以得到他想要的東西,讓秋怡後悔離開了他。

他要報復,向所有壞女人報復。

第三章卑鄙小人

「叮!」兩個杯子碰在一起,杯中晶瑩的香檳酒泛起了顫動和漣漪。

謝俊和興奮得孩兒臉發著亮光,幾乎是唱出來道︰「為我們將來的幸福,乾杯!」一飲而盡。

李少傑喘著氣道︰「我買通了看更,由他的口告之羅庚才,那商業大廈的前度租客已發了達,搬到銅鑼灣最高級的商業大廈,公司還上了市,賺到盤滿缽滿時,他他那吞口水的貪饞樣,真是見過才相信有那麼醜惡,有什麼好風水的證據比這更有說服力呢?風水不好那能如此!」

謝俊和不安道︰「若教他知道你在騙他,你和那同謀都可能會沒命。」

李少傑正容道︰「放心吧!我是不會不擇手段去騙人的,除非是壞人,但那時我並不知道他是什麼人嘛。且看更說的也是事實,不過受了我的茶錢,當然是落力點和誇大一點。」頓了頓續道︰「他本還要比較別的樓盤才買,但我臨行前向那看更道,待會將有人來第二次看盤,炒樓教父一聽便二話不說嚷著要買,連下面那層都不放過,說兩個盤都風水相同,你說妙不妙?」

謝俊和像首次認識他般端詳了半晌後,點頭道︰「若往日你干地產時有現在的一半功力,就不致差點要破產了。」

李少傑微一錯愕,想了一會道︰「以前我只是為了秋怡勉強去做,現在卻是為了自己、你和大姊。你也不知我多麼痛苦,短短兩個小時內查了十多間樓盤,真是天祐善人。」

謝俊和身子微俯向前,兩眼發光道︰「明天做什麼好?去賭場吧!只要嬴他個一、二千萬,我們便可以創建我們的李謝國際投資公司,有你那能超越一天時空的能力,我們的投資公司可穩立於不敗之地了。」

李少傑苦笑道︰「別忘記那些夢是我控制不來的,怎知命運肯透露他爺爺天書上哪一項給我知道?放心吧!若我再夢至六合彩號碼,又或開大開小,定不放過發達的機會,到時二一添作五,我們兄弟就可以風流快活了。」

謝俊和不耐煩地站起來道︰「少說廢話,快回去睡覺。」

李少傑回到公司,九時了,門還未開。

待了十五分鐘,妮妲才姍姍而來,低頭輕輕叫了他一聲早晨,啟門進去。

李少傑跟在她身後,他還是第一次看到站起來的全相,發覺他骨肉均勻,體態動人,不禁食指大動。妮妲坐下後,還賴在她台前不走。

妮妲故作漠然,瞅了他一眼後,冷冰冰地道︰「有什麼事嗎,李先生?」

李少傑道︰「為什麼你總比你爸早回來呢?你們不是一起出門的嗎?」

妮妲蹙起黛眉道︰「我們不是住在一起,你若沒有問題,回去工作吧!我還有很多事急著要辦。」

李少傑大感沒趣,走了開去。

然後醒了過來。

翌日九時三十分。

李少傑急步走進電梯裡,恰好擠到妮妲身旁。

妮妲低叫了一聲早晨,李少傑以他最佳的風度微笑回應,再沒有說話。

哼!你既不喜歡我兜搭你,我李少傑就讓你看看非禮勿言的君子風度。

到了公司門時,他又為她推開了門,才回到辦公桌坐下,心想這妮子定為我的行為醉心,陶醉一番後,電話響了起來。

謝俊和的聲音傳來道︰「怎樣了!開大還是開小?」

李少傑頹然道︰「賺錢哪有這麼容易,我只夢到了其他東西,都是公司裡的事。」

謝俊和興奮不減道︰「我昨晚想足一晚,想到了些非常有趣的問題,吃午飯時才和你密斟。」

李少傑笑應道︰「快餐店,黃衣女郎,夢中情人,對嗎?」

掛斷了線。

心情歡暢無比。

能預知前一天事情的能力,燃起了他復仇的希望,蓋過了失去秋怡的痛苦,因為那已被仇恨所替代。

說真的,他現在又不那麼很他們了。女孩子,要飛便讓她像蝴蝶般飛走罷,對他來說,妮妲新鮮刺激多了,她的單純使他有安全感。

或者他需感謝秋怡和魏波,沒有他們,他便不會自殺,怕亦沒有現在這可改變將來的潛能了。

「嗨!」珍妮和安娜聯袂而回。

安娜今天特別性感,緊身的連衣短裙,把她惹火的身材襯托得玲瓏浮凸,珍妮亦像刻意打扮過,比昨日耀目多了。

趁珍妮去了洗手間,安娜向他低聲道︰「昨天你幫了我這麼大忙,不用去應酬老鹹蟲羅庚才,讓我作個小東道,請你食晏吧!」

李少傑歉然道︰「真不巧,我剛約了人,看看哪一天吧!我是新來的,讓我請各位前輩才對。」

安娜失望地「哦」了一聲。

李少傑心想︰我的目標並不是你,而是小妮妲,讓妮妲看到我和你鬼混,那還有機會呢?

這時朱明回來了,召了李少傑進房去,沉吟半晌後道︰「昨晚羅庚才打電話給我,大讚你是他的運財童子,剛買了那兩個盤,手中的股票平均升了兩成,所以他決定以後只找你買樓。」

李少傑心中一驚,羅庚才這麼迷信,若明天股票跌了,豈非亦由他負起那責任?!

朱明喃喃道︰「本來我已準備撻定金,放棄了租下那地 ,可是你第一天來便給我做了兩個大盤,又使我生出新的希望,決意博他一 。做地 成本自然重得多,但卻可以吸納街上的生客,不像現在般難有大發展。」

李少傑心不焉唯唯應諾,心中卻想著羅庚才潛在著的實質威脅。

午飯前,他帶客人去看了一個盤,雖做不成生意,但卻成功嬴取了客人的好感。

趕到快餐店時,謝俊和已為他買好了午餐,低聲道︰「來了,在你的右後方靠玻璃窗的那一張。」

李少傑扭頭望去,剛好那寫字樓美女一對妙目亦向他望來,兩人目光一觸下那美女忙低下頭去,詐作和同桌的女郎交談,神態嬌艷無倫。

這次謝俊和發覺了,色變道︰「天!你莫要橫刀奪愛。」

李少傑道︰「不要怪我,自己爭氣吧!這種萬中無一的絕色佳麗,沒有人追打死我也不相信,手腳慢點都不行呢?說不定給星探發掘了去做廣告模特兒或明星,那時就便宜了那些公子哥兒和電影公司的老闆了。」

說到這裡,想起了魏波和秋怡這「明日艷星」,立時食難下嚥。

謝俊和頹然搖頭道︰「你說的倒有點歪理,那樣吧!你去追她,好過她落入邪惡之徒的手裡。」

李少傑歎道︰「朋友妻不可欺,雖然她不是你的嬌妻,卻是你的夢中情人,就算賺錢我也會賺遠點,以免損害了我們兄弟間的感情。好了!快說出你想到的發達大計,我實在窮得太久了。」

謝俊和肅容道︰「我為你想足一晚的是有關命運的因果關係。」像怕不夠說服力般俯身向前握拳道︰「你夢不到今天是開大還是開小,只不過因為你並沒有計劃今天要到賭場去,所以那是並不會在今天發生的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李少傑一呆點頭道︰「我明白了,只要我今天的確是要到睹場去,那我理應可在昨晚夢到賭場的事,因為那是今天會發生的事,是否這樣呢?」

謝俊和大力一拍他肩頭,另一手在上衣袋抽出了兩張票子,興奮地道︰「對了!明天是週末,我買了兩張到澳門去的船票,一起去賭場出糧,星期天我們再到馬場去,星期一我們一起辭工,去創建我們的夢想王國。」忍不住又狠狠盯了那俏佳人兩眼,顯然他的夢想王國,亦包括那白領麗妹在內。

李少傑皺眉道︰「事情看來並非你想像般簡單,那次買六合彩只是個臨時決定,為何我卻可以夢到呢?」

謝俊和攤手道︰「你問我,我問誰?或者根本你會在那天買六合彩,很少人會計劃明天去買彩票,多是心血來潮買他一張半張。不要胡思亂想了,今晚臨睡前,記得唸經般念著明天要到賭場去,便可日有所計劃,夜有所夢了。」

這時女郎經過檯子旁,累得兩人都用鼻大力去嗅,占佔她香風的便宜。

那是個忙碌的下午,他帶客人看了幾個盤,幸運地做成一單生意,心情大是不同,放工後到書局買了幾本研究夢境的著作,又看了一場電影,才回家去。

翻了幾頁後,一股疲倦和孤獨的落寞感湧上心頭。自己也需找個女友了,這世上還有什麼娛樂比摟著一個美女睡覺更使人愜意的!安娜也好,珍妮亦好,當然最好是妮妲,還有……嘿!那個是謝俊和的,自己想也不應想。

自己又不是要求長久的關係,和安娜這種大膽女郎玩玩有什麼打緊?

胡思亂想中,他在椅裡沉沉睡去。

他夢到和妮妲在街上並肩走著,聽到自己不住逗她說話,妮妲只是冷淡地有一句沒一句應著。

當他問及她平時愛做什麼時,妮妲停了下來,沉著瞼道︰「我知爸是想製造你和我相處的機會,他是這世上最自私的人,當年因為媽咪帶著我離開了他,一直恨著我們母女,現在見你是個人才,又想利用我把你留著,我偏不如他所願。

請吧!不用你陪我。」急步走了。

李少傑趕上去道︰「至少讓我送到門口去,好嗎?」

妮妲怒道︰「你不要像吊靴鬼般跟著我,給我男友看到發生誤會時,誰來賠我?」不顧而去。

李少傑大受傷害,呆立街頭。

鈴聲大鳴。

李少傑睡眼惺忪爬了起來,舒展了一下筋骨,暗忖這麼早誰會來找他呢?

衝進來的是謝俊和,緊張地道︰「靈不靈?」

想起夢中妮妲對他的無情,李少傑苦笑道︰「昨晚我只做了一個噩夢。」

謝俊和變色道︰「你不是失去了那能力吧?」

李少傑道︰「放心吧!那噩夢是和今天有關的。」

謝俊和稍放下心來,苦思不解地道︰「沒有理由的,你怎會夢不到賭場的事呢?」

李少傑道︰「我們今天會到賭場去嗎?」

謝俊和氣沖沖道︰「現在去有個屁用?」

李少傑哂道︰「你看!我們今天根本不會到賭場去,那就不會在今天發生的事,所以我昨晚怎會夢到?」

謝俊和伸手搔頭,似懂非懂,一臉難過。

李少傑心神飛至妮妲身上。自己連續兩晚只夢到這標緻甜妞兒,是否因為那是自己眼前最重要的頭等大事呢?

自己不會愛上她吧?

不!再不應愛上任何女人。她們只應是用來調劑生活,添點姿采,真正重要的是創建自己的事業,有了錢人生才會有意義,錢是換取尊嚴的唯一法寶。

回到公司後,珍妮和安娜忙得不可開交,輪流在會議室接見客人,他卻清閒得很。正想著為何會和妮妲走在一起時,香風捲起,安娜肩著大袋,半邊身挨到他背上,高挺柔軟的乳房緊壓著他,在他耳邊溫聲軟語道︰「下午我有兩個小時的空間,你不是要請人家吃飯嗎?」

李少傑暗忖橫豎無事,和她打情罵俏兩小時亦是美事,何況她對自己的身體好像慷慨得很,心癢癢正待答應,朱明的聲音在後響起道︰「安娜,你不要搞少傑,我今天有事要他幫手。」

安娜狠狠一跺腳,陪客人去了,李少傑大感沒趣。

朱明大有深意看了他一眼,若無其事道︰「妮妲要送一批重要文檔到律師樓去,你陪她走上一趟,送完文檔後,你們兩人都不用回來了。」

有了昨晚的夢,李少傑心知肚明是什麼一回事,故意道︰「今天不是我們最忙的日子嗎?很多客都是下午才有空看樓的。」

朱明道︰「我們的客都是以商業樓宇為主,今天反不那麼忙,下星期搬到地後,多了住宅樓盤,可能連星期日都要上班了。去吧!你真是個關心公司的好夥計,我沒有請錯了你。」

李少傑穿上上衣,來到正門處與妮妲會合,待要為她提著公事包,妮坦扭身避開,緊繃著俏臉,走出門外去。李少傑追了上去,直到走在街上,兩人都沒有交談過半句話。

李少傑心中暗怒,停了下來道︰「朱小姐!」

妮妲停了下來,訝異的看著他,眼中露出戒備的神色。

李少傑歎了一口氣道︰「我知道你不想和我走在一起,這樣吧!文檔由我給你送去,朱小姐早點去和男友見面吧!」

妮妲愕然道︰「他還未下班。哼!定是安娜這喪妹告訴你我的事,看你是個老實人,對她可要小心點!她的生活很不檢點呢!」

李少傑心頭大不是滋味,伸手拿過她的公事包,微笑道︰「我又不是要追求她,她如何生活和我沒有半點關係。你逛逛百貨公司吧!若我是你的男朋友,定會給你買對吊著星星的耳環,襯起你的臉型會更搶眼。」

妮妲微惱道︰「他對人家從沒有這種心思。」頓了頓道︰「我也閒著無聊,和你到律師樓交貨吧。」

李少傑這時只想一個人獨自漫步,回想過去那一星期內所發生的奇妙無比的事,搖頭拒絕道︰「千萬莫低估自己對男人的吸引力,我情願一個人去好了。」

瀟灑一笑後,揚長而去。

妮妲看著他挺拔的背影,眼中閃過迷惘的神色。這樣的男人,她還是第一次遇上。

當天晚上,他循例到大姊處吃飯。兩個外甥興高采烈地迎了上來,拉著他說個不停。

大姊驚異地看著他,道︰「少傑!你看來整個人都不同了,從未見過你像現在這般神采飛揚的。」

李少傑微笑道︰「我改變了自己的命運。」

大姊怎會想到其他,安慰地道︰「那就好了。」擲了本娛樂週刊到他膝上,道︰「見到你這樣子,才敢讓你看。翻到摺著的那一頁,哼!貪慕虛榮的女人,我看她將來怎樣收場!」

李少傑的心臟劇跳起來,翻到那一頁。衣著性感的秋怡挽著魏波的照片,赫然入目。照片旁注著「魏大亨帶著下一部三級片的女主角在首映禮亮相」。

李少傑一陣暈眩,連大姊說了什麼話都不知道。

那晚他喝了很多酒,倒在床上一覺睡到天明,醒來時頭痛欲裂,那天當然去不成馬場。

接著的一晚他作了一個很可怕的夢,夢到早上出門時給兩名地下錢莊的人截著追討下一期的欠債。跟著到了澳門賭場去,輸得一乾二淨。

醒來後一身冷汗。

他知道這並非一個噩夢,而是會在今天發生的事。

魏波這奸賊騙了他,並沒有依約替他還債,若秋怡亦知道這件事,就是合謀來騙他了。可恨自己當時竟毫不懷疑對方的話。

他打了個電話給俊和後,待了半小時才出門上班。

到了電梯前,兩名大漢由樓梯角處擁上前,一在一右把他挾著。

李少傑早有心理準備,冷笑道︰「到期了嗎?」

兩人大為錯愕,李少傑理應以為魏波代他還清了債的呀!

其中一人一個掛拳由在側擊往李少傑左腰眼處,又狠又辣。李少傑中學時是運動健將,打架的經驗不少,何況在夢中又經歷過同樣情景,對方才移前,他猛往後退,剛好另一人由右邊迎了上來,原意是教他動彈不得,那知出拳者留不了手,一拳轟在他小腹處,痛得他彎下身去。

打錯人的大漢急怒交集,正要再施辣手,電梯門開處,謝俊和帶著他當警察的弟弟趕來救駕。

快餐店裡,謝俊和向弟弟謝俊成道︰「這樣橫蠻,又動手打人,放高利又是犯法的,為何不可拉他們回警署去?」

謝俊成歎道︰「表面上他們做的全是合法生意,連大小銀行遇到爛帳時都請他們出馬,說他們打人,最多只能算是互相打架罷了!大哥!你雖比我長兩歲,社會經驗卻不及我,我有很多同僚,借了高利後還不是任人魚肉。傑哥還是想法早日還錢吧!好了!我要回去睡覺了。」

俊成走後,李少傑臉上仍是陰霾密佈,開罪了地下錢莊的人,可不是鬧著玩的一回事。

謝俊和還在大罵魏波卑鄙,李少傑一咬牙,狠狠道︰「帶了錢沒有?」

謝俊和拍拍袋子,興奮道︰「我立即去把五萬元儲蓄全提出來,有了錢,什麼人都不用怕了。」

是的!這是他眼前唯一的生路了。

儘管今天不是假期,賭場內仍是鬧哄哄擠滿了人。

謝俊和、李少傑兩人擠在賭大小的桌前。李少傑聽著荷官催促客人下注的聲音,額角冷汗直冒。

謝俊和在他耳邊低聲道︰「你只是賭大小嗎?別的或者易多贏一點。」

李少傑歎道︰「我對賭錢一竅不通,所以只能夢到唯一懂賭敢賭的東西。」

「十七點!大!」

自是有人歡喜有人愁。

李少傑雙手緊抓,這雖是夢中曾發生過的事,可是如何記得哪一 開大,哪一 開小呢?

這時眼旁紅影一閃,一個花枝招展的女郎擠到他兩人旁邊來。

李少傑記起了夢中這環節,在謝俊和耳邊喝道︰「小!」

謝俊和拿起十個千元籌碼,放到買小那欄去。

李少傑一把搶過他手上所有籌碼,全推到那裡去。

五萬元賭一注!身旁的人發出詫異之聲,為之側目。

骰子在盅內滾動著。

謝俊和在他耳旁道︰「下次你最好記著是多少點,可賠得多些呀。」

揭盅的時間到了。

「小!」

謝俊和、李少傑兩人興奮得跳了起來,取起籌碼退了出去。

謝俊和欣喜若狂,叫道︰「我早說我們可以發達嘛。盅蓋一開,我便等於多了四個月薪水。」

李少傑洩氣道︰「還差六萬元,才夠我還債。」

謝俊和一愕道︰「我差點兒忘了,讓我們回去再賭一 ,今晚乘機到浴室狂歡。」

李少傑搖頭道︰「我不行了!剛才太用心去記憶夢境,現在不但頭有點暈,還有作嘔作悶的難受感覺。回去吧!嬴的錢可以應付很多欠款了。」

謝俊和堅決搖頭道︰「不!一日有把柄在那些人渣手上,你一天都不會有好日子過。」咬緊牙根,斷然道︰「我回去再博一 ,賭賭命運是否站在我們那一方。」

李少傑想把他拉著,可是一陣暈眩,差點站立不穩,忙退到一旁坐下。

像過了世紀般漫長的光陰後,謝俊和垂頭喪氣來到他身旁,那結果不說亦可知道。

天地忽地變成毫無生趣。

第四章絕處逢生

李少傑從噩夢裡尖叫著醒過來。

一般人從噩夢醒來,都會很高興,因為逃回了現實。對他來說,現實卻是噩夢真正開始的時刻。

七時三十分。

昨晚是他與俊和情緒最低落的時刻,兩人坐飛翼船回程途中,沒有說過半句話。上岸後,俊和邀他到家中暫住,避避風頭,卻給他拒絕了。對著在賭桌失去了全部積蓄的俊和,他的心情會更難受。

昨晚他夢到了股票大跌,暴怒如狂的羅庚才打電話來罵他,同一時間和他結下怨仇的地下錢莊惡漢上門來尋他晦氣。

怎麼辦才好呢?

他跳了起來,找到羅庚才的名片,不理他是否仍在尚未起床的時刻,撥了個電話到他家裡去。

那是羅庚才特別在名片上的號碼,以保證有好盤時可以找到他。

幾經轉折後,羅庚才尚未睡醒的聲音不耐煩地在線的另一端道︰「傑仔嗎!

有什麼事要這麼早打過來?」

李少傑沉聲道︰「才伯!你聽我說,股市一開,你立即將手上的股票全部放出。」

羅庚才愕然道︰「沒有可能的,現在升勢強勁,承托力又好,外圍股市亦沒有跌,若有問題,我會是第一個收到內幕消息的人,昨天我才重拳出擊,入了多手貨,下午己升了幾個價位,你的消息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李少傑急道︰「我沒有消息,只是我死鬼老豆向我報了夢,請相信我吧。」

羅庚才怒道︰「我的死鬼老豆也曾報夢教我買馬,卻輸了我百多萬元,滾回去睡覺吧!信你才是白癡。哼!」

電話掛斷。

李少傑對著話筒發了一會呆,歎了一口氣才放下電話,唉!他總算盡了力,羅庚才再沒有怪他的理由了。

他不敢到門外去,怕有人在外面等他。

電話先後響個不停,他都不敢去接聽。

昨天他到澳門去,並沒有向朱明請假,對方可能以為他辭職不幹了,今天他怎敢回公司上班?

他呆坐椅內。

十一時正。

門鈴驚心動魄地響了起來。

李少傑到廚房取了把菜刀,插在背腰際處,才咬著牙根把門打開。

門外站了個西裝筆挺的陌生男子,看來頗斯文,但他卻知這只是個偽裝,因為昨晚的噩夢便是由他開始。

李少傑帶著拚死無大害的心情,冷冷說道︰「你想說自己是區議員辦事處的人,到來垂詢民情是嗎?對不起!我絕不會投你們誠信財務一票的。叫你那三個同黨出來撬鐵門吧!」

那人聽得瞠目結舌,不知所措,完全不知應該如何反應。

李少傑再笑道︰「快滾吧!我的人要來了。」

那人下意識地往升降機那邊望去,立時臉色大變,叫了聲「散水」,由後樓梯那邊奔去,和他齊至的另三個人亦隨他作鳥獸散。

這次輪到李少傑呆了起來,難道真的有人來了?

腳步聲迫近。

不旋踵一身唐裝衫褲、黝黑肥矮、年約五十上下的羅庚才出現門外,身邊傍著四名一看便知是黑道人物的壯碩漠子。

李少傑心中叫糟,顫聲道︰「才伯!」

羅庚才一改平時貪饞之相,冷冷望往那幾人逃走的後樓梯,悶哼道︰「他們是什麼人?」

李少傑恭敬答道︰「是來追數的。」

羅庚才點頭道︰「唔!先開門。」

李少傑硬著頭皮打開了鐵門。

羅庚才等五人擁了進來,看到了他背後的菜刀,羅庚才笑道︰「想和他們拚命嗎?」

李少傑赧然拔出菜刀,放在桌上。

羅庚才溜目四顧,看著凌亂不堪的地方,失笑道︰「你看來乾淨整齊,想不到竟有個這樣住不得人的家。」

四名大漢笑了起來,其中一人道︰「傑仔!才叔很欣賞你呢?有什麼困難,儘管說出來,才叔一句話便可給你擺平的。」

羅庚才哈哈一笑,轉過身來,滿臉歡容道︰「你老豆比我老豆靈多了,真想和你結拜為兄弟,那你老豆就是我老豆,自然會在緊要關頭向我報夢。」

李少傑一震道︰「股市真的跌了?」

羅庚才愕然道︰「沒有看電視嗎?股市一開,外資立時大量出貨,引起恐慌性的連鎖拋售,直跌了五百多點,看來還會多跌幾個價位呢!幸好我走得快,這一輪我對炒樓的性趣遠及不上炒股,所以按了大部分樓盤套現,換取現金擲向股票。若非是你,這次我的損失會引致周轉不靈的局面,唉!那就慘了!跟著我拚命的兄弟也慘了,他們都是隨我一起炒股的。」

李少傑喜得跳了起來,叫道︰「你真的把股票全放了出去?」

羅庚才見他是真心為自己而喜悅雀躍,大是感動,點頭道︰「今早我給你吵醒,心情不好,語氣重了點,事後愈想愈驚,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心情,立即把手上的股票全放了。」頓了頓道︰「我的問題完了,輪到你的事了。

我要的是最坦白誠實的話,不可有半點遮瞞,若我發覺你騙我一句話,立即掉頭不理你。好!說吧!」

李少傑終看到羅庚才作為黑道梟雄的另一面,先請各人坐下,才一五一十將他與魏波間的恩怨說出來。

羅庚才瞪了他好一會後,吩咐下去道︰「給我查查誠信財務的底子。」然後悠然道︰「我們在江湖上行走,先要講理,在理字上站穩了腳,才可以和人拗手瓜,看看誰更有實力,不過現在的後生小輩再不是這樣子了。」欷 一番後,續道︰「魏波這小子我見過幾次,這反骨仔一向目中無人,我早看他不順眼,不過他現在很紅,暫時還不想和他有任何衝突。」

李少傑變色道︰「那……」

羅庚才截斷他道︰「不用擔心,只要你不主動惹他,我定可以護著你,教他不敢動你半根毫毛。你也莫要多事,他背後有幾個國際級的毒販支持著,通過他的電影公司為他們洗黑錢。算了吧!這種水性楊花的女人要來作什麼?」

剛掛斷電話的大漢回到羅庚才旁邊,俯身低聲說了幾句話。

羅庚才淡然道︰「通知他們一聲,說我要和世侄上來了結一筆欠賬。」

下午李少傑回到公司時,朱明正指揮著搬運工人把家 文檔搬走,見到他回來不但毫無責怪之色,還欣然道︰「少傑回來了,叫妮妲帶你去看看新公司吧!

地方相當不錯呢!」

妮妲今天穿著便服,牛仔褲皮鞋,輕盈灑脫,另有一番綽約少女丰姿,迷人之極,以微笑迎向他的目光,內中隱含關切,好像在說︰「你這人哩!昨天到哪裡去?電話亦不撥個回來。」

李少傑想起她是人家的女友,大感洩氣,向朱明道︰「昨天……」

朱明道︰「不用解釋了,才伯剛才掛了個電話來,指明由你打理他所有的樓盤,這次租多一個地 都不怕了,而且有他撐腰,誰也要給我朱明一點面子。快去吧!順便幫我搬些重要文檔。」

李少傑如在夢中,拿起兩包重甸甸的文檔,和妮妲並肩下樓。

妮妲對他態度大為改善,問道︰「昨天你到哪裡去了?」

李少傑解決了債款一身輕鬆,見到妮妲那清新秀氣的樣兒,忍不住逗她道︰「你剛才不是用那對會說話的大眼睛問了這問題嗎?我亦用眼神回答了你,只不過我的牛眼不懂交際,所以你體會不到吧!」

妮妲「噗哧」一笑,橫他一眼,歡喜地走進地車站的入口裡。

地車裡人很擠,兩人迫在門側那窄小的空間,差點緊貼在一起,妮妲如蘭的氣息正好呼在他下頷處,癢癢的教他泛起銷魂蝕骨的滋味。他默默享受著那動人的全面接觸,暗詫這妮子看不出原來這麼豐滿。

妮妲低聲道︰「平日你不是頂會說話的,為何現在一聲不作?」

李少傑洒然一笑道︰「因為我感到很不好意思,好像乘機在揩你的油,佔你便宜。」

妮妲不以為忤道︰「這是沒法子的事,地車時常都是這麼擠作一團,給你佔便宜總好過給其他人吧!」

李少傑心中一趐,眼光不由落到她挺秀的趐胸上,愕然道︰「難到你是任得別人揩油嗎?」

妮妲跺足嗔道︰「當然不是,我會提起手袋,護著前身。耶,你竟敢這樣說人家。」

李少傑很想問︰「我也是頭色狼,為何小姐你不架起防禦措施?」不過想起她心有所屬,話終出不了口,還硬移開了少許。

妮妲眼中閃過異采,垂下頭去。

這時地車到站,妮妲心不在焉站立不穩,嬌體投入李少傑懷裡,讓他抱個滿懷。妮妲嬌吟一聲,渾體發軟,李少傑擁著她到了車外,才大方地放開了手。妮妲瞅了他一眼,才領頭往通往地面的電梯走去。

兩人默默走出地車站。

李少傑歎了一口氣道︰「若非朱小姐有了男朋友,我定要與你約會。」

妮妲低聲道︰「我共有三個男朋友,那你豈非連眼也不應望向我嗎?」

李少傑一震道︰「什麼?」

妮妲道︰「聽不到就算了,你是最奇怪的人類,女孩子一天沒出嫁,誰也可以追的,來!看誰跑得快一點。」笑著跑到前面街口處,進入了一個 位裡。

李少傑呆立街旁,今天反輪到他猶豫起來。

妮妲擺明他可以追求她,顯是大有情意。可是他早下定決心,這一世再不會結婚,女人他今後是絕不會嫌多,但只是抱著遊戲人間的心情和她們玩玩而已!

眼前最重要的事,是趁自己仍擁有預知未來一天的能力,趕快跟俊和創建他們自少憧憬著的夢想事業,其他一切都應放在一旁。

但為何不可抱著玩玩的心情和妮妲廝混呢?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安娜從 頭鑽了出來,向他招手道︰「少傑!快來,有很多重東西要煩你搬哩!」

李少傑舉步走去。

忽然間他知道自己踏上了人生路途一個全新的里程,過去變成了漆黑一片。

現在他擁有的,是眼前這一刻可預知的明天。

當晚朱明在附近一間酒樓筵開十多席,慶祝喬遷之喜。

羅庚才夫婦親來道賀,雖只逗留了十多分鐘,但已給足朱明面子,令行家對他刮目相看。

羅東才夫婦對李少傑態度熱烈,特別在眾多地產界的老闆前誇獎李少傑,又稱他為世侄,使他身價亦徒然倍升。

羅庚才走後,已有人向他表示招攬之意,李少傑一一婉言拒絕,表示飲水思源,絕不忘朱明提拔之恩。

地產營業員裡不乏美女,紛紛對他表示好感,送上名片。李少傑以翩翩風度一一應付。

妮妲和安娜、珍妮等湊成一局搓麻將,李少傑樂得周旋於群雌之間,不用理會他們。

飲宴時他給朱明拉到了主家席,與妮妲等分席而坐。

最後他醉倒了,隱約間感到朱明和妮妲送他回家。

那是個無夢的晚上。

第五章絕色佳麗

翌晨他回到新公司,安娜、妮妲和珍妮三女圍在一起,細聲講大聲笑,情緒高漲,往日三人互不瞅睬的情景一去不返。

三女見他回來,均含笑用曖昧的眼光上下打量他。

安娜笑道︰「酒醒了嗎?人家本想要你送我和珍妮回家的。」

李少傑大訝道︰「你們兩個住在一起的嗎?為何回公司的時間從沒有一天相同?」

很少和他說話的珍妮道︰「你有關心我們嗎?整整一個星期了,你和我們說的話加起來只有十句。其中一句卻是問路去廁所,所以那句不算。」

李少傑想不到這長腿小姐辭鋒如此凌厲,舉手投降道︰「第十一句︰我的座位在哪裡?」

眾女笑了起來,對他的應對非常欣賞。珍妮嗔道︰「我們還未說完呢?何時請我們到你那個像豬欄的狗窩去,你請我們吃飯,我們給你執拾清潔地方。」

李少傑眼光落到笑靨如花的妮妲身上,眼光貪婪地在她修美的玉腿上下巡視了兩回後,佯怒道︰「你竟敢洩露李家的機密,該當何罪?」

妮妲給他逗得花枝亂顫,笑個前仰後合,絲毫不介意他色瞇瞇的目光。

珍妮顯亦心情大佳,嗔道︰「少傑還未答安娜的問題。」

李少傑瀟灑地一聳肩岬,道︰「我怕你們要陪男友,令我空歡喜一場。」

三女給他逗得眉開眼笑,氣氛達致前所未有的融洽。

妮妲瞪他一眼道︰「你再提一句你的男友,我們聯手割了你的舌頭下來。」

李少傑指著妮妲道︰「你肯來嗎?」

妮妲俏臉一紅,咬著唇皮道︰「肯!」

李少傑步步進迫道︰「哪一天都行嗎?」

妮妲對望不讓道︰「哪一天都可以。」

李少傑心中叫苦,為何自己對著她時,總忘記了不應追求她的大原則,情不自禁和她調起情來,她的魔力真是那麼難以抗拒嗎?

安娜插嘴道︰「沒有藉口了嗎?」

李少傑拍掌道︰「好!一言為定,這個週末,你們三人到我家來吃飯,遲些再補發請柬。不過我可要請一個老友來,由他負責煮飯做菜。」

朱明剛踏入公司內,聊了幾句後道︰「現在公司比以前大了三倍,所以除了會議室和我的房間外,還有一大兩小三間房,大房安娜和珍妮共用一間,少傑一間,請到新的接待員後,妮妲便可到房內做她的會計工作。」

妮妲雀躍道︰「我終於自由了!」

朱明道︰「今天會有新人來面試,少傑給幫眼揀人。少傑你進來一會,我有幾句話和你說。」

兩人在比前寬了一倍的老闆辦公室坐下後,朱明有點感觸地道︰「其實我最疼就是這個女兒,只是她不知道罷了!」

李少傑忽然想起,和朱氏地產的四個人只相處了一個星期的時間,對他們公司外的事一無所知,但卻有著親若家人的感覺。將來同事多了,不知是否仍能保持這種親切的氣氛。

朱明似不欲再談私事,道︰「昨晚有位十多年交情的地產行老友告訴我,有很多人看中了你,還斟過你到他們那裡去,都給少傑你堅決拒絕了,我聽了很開心。由今天起,你就是公司的副經理,每個月都可以分紅,若你繼續有良好的表現,我會分部分股份給你。」

李少傑歡喜地連聲道謝,有點尷尬地道︰「我可否先支月尾的那份糧?」

朱明大笑而起道︰「沒有問題,只是才伯那兩個盤,你便分到兩萬多元,我一併給了你,約心中的女孩去解悶吧!人生是快樂還是痛苦,全操在你手裡。」

李少傑想到的,卻完全是另外的東西︰明晚不若與俊和到賭場再和人一較高下,這次將會賭輪盤,因為賠率大得多了。

第二天,李少傑意氣飛揚的回到公司。

接待處是位新來的小姐,姿色普通,卻很懂打扮,見到他回來,微笑打過招呼後,道︰「李先生!有位祈青思在房中等你。」接著低聲道︰「她很美哩!」

李少傑胸有成竹,因為昨晚他已見過她。

妮妲神氣地坐在房內,專心工作,根本不知道他踏進辦公室內,安娜和珍妮不住偷眼往他房內望去,顯亦驚異那祈青思的明艷照人。

看到妮妲,他差點想先和她調笑兩句,立時又克制著這衝動。

是應該找個代替品的時候了,否則他終有一天陷足在妮妲的愛情泥沼中。

那目標就是祈青思。

他早和她在夢中相處過,猜到她是一個大富商的秘密情婦,跟她一夕風流,事後絕不會給她纏著。

她雖只靜坐房內,仍是那樣驕傲出眾。修剪合度極具風格的套裝及膝裙,一看便知不是隨便可在街上買到的貨色,她的皮膚比得上俊和那夢中情人,但因戴上太陽眼鏡,黑白對比下更誘人,更眩目。

纖巧的腰肢、修長的雙腿、挺直的脊骨,五尺八寸高的動人驅體,沒有男人會後悔花錢到她身上去。短髮不但突出了她希臘女神般似大理石雕成的輪廓,更使她深具時代之美。

可惜她神情冰冷,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姿態。

李少傑感覺到那只是她用來保護自己的偽裝,他並非首次認識她,雖然他必須裝作是這樣。

真人比夢中的她還要美。

他推門入內,微笑叫了早晨,坐到位內後,先一步道︰「給我一分鐘。」

撥通了俊和的電話,道︰「今晚七時的船。我有,明白了嗎?」

掛線後笑道︰「對不起,累祈小姐久等了。」

祈青思冷冷道︰「是我早到了,我是丁太介紹來的,她說你手上有他們的樓盤,我希望找一間全海景的住宅,最緊要保安良好,價錢在四千萬上下,多點沒有問題。」

丁太就是羅庚才丁桂才的太太,那上海肥婆。

李少傑點頭道︰「還要幽靜,多點綠色的風景,最好是新樓,是嗎?」

祈青思冰冷的臉容露出訝異之色,透過太陽眼鏡呆瞪著他。為何這蠻好看的男子竟像能看穿她的心呢?

李少傑早有定計,站了起來,走過去為她拉椅子道︰「讓我帶你到一個美麗的地方去,那處有花有鳥,又近著海灘,是一個可躲避塵世的桃源。」

祈青思站了起來,望向李少傑道︰「那是什麼地方?」

李少傑道︰「西貢!讓我去借老闆的車來。」

祈青思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驚訝,西貢是她最喜愛的地方,為何自己尚未說出來,這男子已好像知道了似的?淡淡道︰「不用了!我有車。」

藍色的法拉利在繞山的公路飛馳著,她開得很快、很狠。

「為何不說話?」

李少傑心中好笑,她和妮妲一樣,你逗她說話,偏不理睬;不說嗎?她便來撩你,那種欲拒還迎,確教人心動,學著她的語氣像世上再也沒有應關心的事物般淡淡道︰「為何我應要說話?」

祈青思愕然瞅了他一眼,眼睛回到了正前方,哂道︰「你的行業令我認為你會說話,不想做成我這單生意嗎?」她的口氣總帶著點憤世嫉俗的味道。

李少傑早預備好答案,那是夢中她向他曾說過的話,從容道︰「祈小姐只是想買屋,並不是要買說話。」

這是名副其實的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祈青思臉上掠過奇異的神情,再沒有說話。

李少傑步到落地玻璃前,望往露台外如畫的水光山色,暗忖有一天我也有間這樣的屋子,那就好了。

祈青思來到他身旁,往外望去,秀眸異采連閃。

李少傑早知她會喜歡這兩層的獨立洋房,因為昨晚夢裡他們看了十多個樓盤後才揀了這個盤,那夢中的最後一個盤,卻是今早的第一個盤。

他平靜道︰「西貢是濕氣很重的地方,但亦是這種濃濕的氣候,才能把她變得這麼美麗和燦爛。」

祈青思忍不住心中的驚訝,道︰「你的想法和我很接近。」

李少傑知道終於引起她對自己的好奇和興趣,暗笑不是「接近」,而是「一樣」,道︰「這間屋自己向你說了最動聽的話,可以簽臨時買賣合約了嗎?四千一百萬。」

祈青思垂下頭去,出乎他意料之外道︰「不!我還要想想。」

李少傑愕在當埸。

他的確改變了命運,不過這次是由原應做得成的交易,變成失敗。

這種改變絕不受他歡迎。

祈青思像勝回了一仗般微笑道︰「還有什麼樓盤?」

李少傑回復過來,她的笑容確是誘人之極,就若陽光破開厚黑的雲層灑到他身上。

李少傑知道亦是白看,她明明歡喜這間屋,偏作違心之言。

難道……天!難道她想和我有多點相處的時間?那我豈非已在成功的路上走著?能和這樣的尤物做膩友,真是減壽十年亦甘願。

祈青思皺起那秀氣之極的黛眉,脫掉太陽眼鏡,慷慨露出那像兩泓清澈得似不見底的潭水般的明眸,道︰「你在想什麼東西?」先前的冷漠像冰遇艷陽般溶解下來。

李少傑靈機一觸道︰「其它樓盤和這差遠了,不若我們先吃午膳,若你仍決定不要這個盤,我們才看其它的好嗎?」

祈青思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你是個很怪的人,若你認為我會改變主意,便試試看吧!」轉身而去。

看著她婀娜多姿的背影,李少傑心中失笑,你祈小姐的心思我還不知道嗎?

祈青思一對纖手插在上衣的兩個小口袋裡,把衣服拉得挺直,使她高聳的胸脯分外突出,動魄驚心。她神情專注凝視落地玻璃窗外廣闊無際的綠野晴空、山光水色,和點綴其中各具特色的住宅建築。

那樣子又乖巧又驕傲,教人心癢難熬。

李少傑一手摩娑著杯子,柔聲道︰「還要飲料嗎?」

祈青思目不斜視地搖了搖頭,櫻唇輕啟道︰「有沒有煙?」

李少傑伸手招了侍者,問了她牌子後,要了包薄荷煙。

此時偌大的餐廳內只有三桌客人,很寧靜,很安詳,教人懶洋洋什麼都不想做。

李少傑拆開煙盒,抽了一支來遞給她,又為她劃著了火柴。

祈青思輕輕捉著他的手,俯頭燃著了叼在檀口的煙,再一拍表示多謝後,才坐直嬌軀,吐出一口煙來,那模樣有點放浪的味兒,看得李少傑直呆著眼。

午膳畢後,他們在張靠著玻璃窗的桌子坐了足有兩個多小時,她沒有絲毫肯離開的意思,亦沒有嚷著要去看別的樓盤。

祈青思別過俏臉來,橫了他一眼,好像在怪他這樣盯著她。

李少傑觸電般整個心神顫動起來,暗呼厲害,道︰「不要怪我,你抽煙的姿態美極了,使我想把眼睛轉往別處都辦不到。」

祈青思嘴角飄出一絲輕逸笑意,道︰「你今晚是否約了女朋友到澳門去?」

李少傑記起了今早打給俊和密碼似的電話,道︰「不!那是我的最佳好友,嘿!我尚沒有女朋友。」

祈青思「噗哧」笑道︰「我也沒有男朋友。」

李少傑失笑道︰「那要找只蠢鬼來或會相信,人是絕不會相信這句話的。」

祈青思瞅他一眼道︰「這也是我要對你說的話,鬼才相信你。」

想不到她辭鋒如此厲害,李少傑攤手道︰「我剛離了婚!」

祈青思平靜道︰「我也是剛離了婚,所以才要找屋子。」

李少傑頭皮發麻,她不是人家的情婦嗎?夢中的她在決定買樓前,曾悄悄打了個電話,那神情活像向男人撒嬌要錢,自己原來捉錯了用神。

應否立即打退堂鼓呢?

祈青思別過俏臉來,明媚的眼睛深深地看著他,緩緩道︰「為什麼忽然啞口無言?」

李少傑砌詞搪塞道︰「我在想這世上竟然有能放你走的男人呢!那定是個不正常的人。」

祈青思對他愈來愈輕狂的話似若無動於衷,亦沒有表示不高興,輕輕問道︰「打算再結婚嗎?」

李少傑坦白搖頭道︰「一次還不夠嗎?我再不會結婚的了。」想起秋怡在銀幕上寬衣解帶,做出各種不堪入目的動作,他的心扭痛著,差點要像狼般仰天長嘶。

祈青思輕歎一口氣,道︰「為何你的想法和我那麼接近?我亦決定了不再結婚,專心理好我的律師樓算了。」

李少傑一愕道︰「你是律師?」

祈青思一愕道︰「有什麼好奇怪的!女人不可以做律師嗎?」

李少傑湧起自慚形穢的失落感覺,縱使和她一起沒有結婚的威脅,可是她既本事又富有,自己怎夠資格追求她?苦笑道︰「我投降了,若要看其他的樓盤,我定會奉陪。」

祈青思搖頭道︰「不!我要坐在這裡看西貢的黃昏,最多我送你到碼頭去,不知多少年沒有試過這種無所事事的閒適了,覺得很享受。」

李少傑愕然道︰「你不是要買樓嗎?」

祈青思促狹地笑道︰「早買了,就是今早那一間。」

李少傑失聲道︰「為何你又說不滿意呢?」

祈青思淺笑道︰「我是故意氣你,不過是你先燃起火頭的,真抵不得你那種充滿信心、認定人家一定會愛上那間屋的可恨樣子。」

李少傑啞口無言。

祈青思垂下臻首,強調了天鵝般的高貴玉頸那優美的線條,低聲道︰「不知是否職業的影響,我很少向人吐露心事,對任何人都帶著戒備的心,但由今早第一眼看到你時,你便給我一種親切和熟悉的感覺,不自覺地說出絕不應向陌生人吐露的話。」

李少傑心頭一陣激動,很想伸手過去抓著她的手,卻硬是沒那勇氣,這美女的修養氣質外型,均非秋怡能比擬,她應不是屬於自己的,甚至不應屬於任何人的。

祈青思態度對他親熱多了,道︰「為何不說話,又再作你的白日夢嗎?」

李少傑一呆道︰「白日夢?」

祈青思道︰「我們的職業使我們慣於觀測別人,你有對很特別的眼睛,裡面充滿了憧景和夢想,不說話時像進入了另一個天地裡,與眼前的世界絕沒有絲毫關係。」頓了頓續道︰「別的男人和我在一起時,總口若懸河力求表現,只有你是用心去感覺多過用口說出來,那使我覺得有很大的吸引。」

李少傑歎道︰「你這麼坦白,那我也坦白點好了,我可否與你約會?」

祈青思「噗哧」一笑道︰「現在你變回普通的男人了。好吧!明天十一點半我約丁太到我的律師樓辦買賣手續,你這中間人亦須出現,到時你請我吃午飯好了,今天由我作東道。」

李少傑心中叫道︰「天啊!這樣的美女竟亦對我垂青,我真是走運了。」不知如何,心中泛起對不起妮妲的感覺,可是妮妲早男友成群,自已亦連她的指尖都沒有碰過。

還是不要想妮妲了,眼前美女,放過了將是終生抱憾的事。

第六章初露曙光

他們這次睹的是輪盤。

李少傑福至心靈,憑著夢裡的記憶,連下數城,惹來全場驚羨的目光。

兩人旋風般速來速退,攜著四百多萬的鉅額現金支票,匆匆回港。

船裡,謝俊和興奮得坐立不安,忽道︰「明天早上我來找你,一起開個聯名戶口。知道嗎?這個星期來,我每天都留意財經報章和雜誌,很快可以奉上計劃書,保證你拍案叫絕。」

李少傑道︰「早點,我不想遲到。」

謝俊和愕然道︰「你還要返工嗎?我準備補公司一個月薪金,立即辭職。」

李少傑道︰「我不反對你辭職,但我仍想在地產上多汲點經驗,以前那次失敗我總不服氣,兼且四百萬對我們來說,雖是天文數字,但做生意卻是個無底深潭。」

謝俊和認真的道︰「假若你一個子兒都沒有,要賺四百萬,確是難比登天;但若你手上有四百萬,再賺四百萬便是輕而易舉的事。嘿!更何況有你這時空超人在,再賭他幾場,資金問題不是全解決了嗎?」

李少傑正容道︰「我曾仔細思索過這問題,賭錢就像吸毒,容易來的錢是不會帶來快樂的。我們兄弟就憑這四百萬闖天下,得出來的成果才有意義,成功失敗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其中的苦樂和血汗,那才使我們感到存在的價值和樂趣。」

謝俊和死心道︰「只要你有這種想法,休想可以再夢到輪盤的號碼。」眼中閃過驚異之色,恭敬地道︰「少傑你回復到和秋怡結婚前的狀態了,甚至更為優勝,想當年拜倒秋怡裙下之臣沒有一百,也有幾十,兼之她又眼高於頂,卻給你這樣一個窮小子獨入勝出,可知你是如何超卓。我又開始崇拜你了。」

李少傑啞然失笑,記起一事,道︰「這個週末別約人,到我家來做大廚,我約了公司三位靚女同事回家去。」

謝俊和皺眉道︰「你那個家見得人嗎?」

李少傑笑道︰「放心!她們就是看不過眼,才要到我家來撥亂反正,明白了嗎?這叫亂有亂的好處。」

謝俊和歎道︰「無論我的家怎樣亂,都不會有靚女來理我。」

李少傑道︰「信心是培養出來的,你明天立即去買一部車,做幾套出得場面的衣服,再買一層樓,包你的人生迥然不同。」

謝俊和道︰「那你呢?」

李少傑道︰「我們可以暫時住在一起,照我的話做吧!別忘了你是李謝企業的老闆,讓我彈個好盤給你吧!」

謝俊和興奮得跑去買了兩罐啤酒回來,舉罐互祝後,他道︰「最近有沒有看娛樂週刊?」

李少傑心頭一沉,低聲道︰「她怎樣了?」

她當然是指秋怡。

謝俊和道︰「風頭很勁,她的確很美,拍出來的照片性感迷人,放心吧!我決定了不去看她的戲。」臉上現出下了決心的神態。

李少傑失聲道︰「那對你是很為難的事嗎?」

謝俊和老臉一紅,尷尬地道︰「別忘了她亦是我暗戀的對象。」

李少傑改變話題道︰「還有到那快餐店去嗎?」

謝俊和搖了搖頭,頹然道︰「他很少在那裡出現了,前天我碰到有部名貴房車來接她下班,都是你猜得準,手快有手慢無。」

李少傑安慰地拍拍他肩頭,神思轉到秋怡身上,心頭百感交集。

他知道自己這一生休想忘掉她,他李少傑定要顯顯點顏色給這拋棄了他的女人看看。

那晚他差一點一個通宵沒有闔眼,臨天明才睡了一會,夢到祈青思對他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似天南地北的轉變,變得冷漠和保持原先那種不可逾越的距離,勉強隨他到了附近一間酒店的廂房,只叫了一杯冷飲,喝掉後便藉詞走了,弄得他沒趣至極點,若手上有槍,說不定會將這反臉無情的女人當場射殺。

他再不可忍受女人對他的侮辱,無論是夢中還是現實。

他不想、亦不願原諒祈青思。

和謝俊和開了戶頭後,他回到公司。新請的營業員陸續上班,辦公室熱鬧起來,珍妮和安娜以大阿姐的姿態出現,指點新來的職員。

只是羅庚才夫婦便介紹了十多個客人,忙得眾人不亦樂乎。

近十點半時,妮妲怯怯地來找他,低聲道︰「對不起!星期六晚上我不能到你家去。」

李少傑反而一陣輕鬆,隨口問道︰「你沒有打算說出理由嗎?」

妮妲垂頭以蚊蚋般的音量道︰「我忘了是他的生日,不可以不陪他。」

「他」自然指她的男友。

李少傑心頭湧上妒火,秋怡還不讓他受夠了嗎?現在竟又多了個妮妲。

妮妲惶然望向他道︰「我本想好藉口騙你的,但我最後都說不出口。」

李少傑哂道︰「難怪你父親特別疼你,因為你夠誠實。」

妮妲求道︰「你可否把日子延後一個星期?」

李少傑想起俊和,搖頭道︰「不。」取過上衣,往房門走去。

妮妲站了起來急道︰「你生氣了?」

李少傑回頭微笑道︰「若我說不生氣,你應高興還是不高興呢?」

妮妲俏臉一紅道︰「這樣吧!任你指一天,我到你家煮飯給你吃。」

李少傑心頭一陣煩厭,這靚女打的究竟是什麼主意,想自己成為她眾多男友之一嗎?秋怡離開自己以前,亦有很多男友,那是自己一生中最屈辱和黑暗的日子。歎了一口氣道︰「我真的受寵若驚,可是不用了,多點時間去陪你的男友們吧!」再不理她,推門而去。

踏足街上,心中一片茫然。

橫豎有點時間,他安步當車,朝碼頭走去,一邊思索著過去這段有若作夢的日子。

命運究竟是什麼東西?他確切體驗到命運的存在,還可以改變它,那它是否還算是命運?

他乘船渡海,海風迎臉吹來,使他精神大振。眼前最重要的,仍是事業,其他不想也罷。

祈青思的祈氏律師樓極具規模,佔了中區一幢著名商廈整整一層,裡面大小律師有二十多人,職員更是以百計算,看得李少傑倒抽了一口涼氣,在夢中是有焦點的,其他事物都是糊一片。

不要說追求擁有這律師行業的超級女強人,自己連和她做朋友的資格亦不合格。

他被請進了豪華的會客室內,人稱才婆的丁太早來一步,拉著他說個不停,又暗示自己有十多名契女,佔了一半是女明星,他想認識哪個儘管開口。

李少傑對他夫婦心存感激,恭敬地應付著她。

祈青思這時和另一位律師推門進來,閒聊幾句後,開始辦手續簽合約。

李少傑見她果如夢中般對他態度冷淡,心中好笑,故意淡然處之,顯點男兒本色讓這驕傲若女神的美女看看。

簽約後才婆匆匆趕去搓麻將,最後只剩下祈青思和李少傑,氣氛僵硬冰冷。

祈青思冷淡地道︰「對不起!我忘了有點公事,只可以陪你坐一會。」

李少傑微笑長身而起,伸了個懶腰道︰「不用了!我們各有自己的路要走,這樣結束不是挺美嗎?所有將來發生的事,最後都會成為過去的記憶,我們既有過一段美麗的記憶,還不滿足嗎?」

言罷推門去了,留下祈青思一人呆坐椅裡。

走出辦公室後,他心中湧起一種痛苦的快意。命運既是如此,何不以最灑脫的態度處之,他亦不想費心力去改變。

剛才那篇告白是他翻了十多本書才找到的,若不夠精彩,那就是他眼光品味上出了問題,絕對跟勤力翻書與否無關。

接著的幾天,妮妲大發小姐脾氣,對他不瞅不睬,他亦得專心工作,做成了幾單大生意。朱明再不當他是個手下,而是業務的夥伴,凡事都和他有商有量,一起研究市場策略,相處得非常融洽。

謝俊和辭了職後,四處找朋友問意見和搜集資料,幾次午膳都是在貿易發展局的餐廳內吃,看到謝俊和奮發的精神,沾洩了李少傑,使他感到生命裡勃發的生機。

週末終於來臨。

妮妲午膳前先一步離去,他和安娜、珍妮則留在公司工作至四點半,俊和駕著新買的豐田,意氣風發地泊在公司門外。李少傑亦感與有榮焉,領著安娜和珍妮迎了出去。

謝俊和依照男性時裝雜誌的指示,打扮得煥然一新,連李少傑這多年老友亦第一次感到這小子頗有點丰采。當他看到珍妮露在短裙下那對修長的美腿,瞳孔立時以倍數放大,爆出罕有的光輝,拉開了後座的門,道︰「除了兩位靚女外,是否還有另一位?」

安娜和珍妮給他逗得花枝亂顫般地笑了起來,氣氛輕鬆愉快,這是個好的開始。

李少傑一推珍妮,道︰「珍妮坐前面,不過為了安全著想,司機可不准偷看乘客的美腿。」

珍妮一向對自己的長腿非常自豪,聞讚賞歡喜地坐到前面,李少傑和安娜則鑽到了後座裡。

車子開出。

李少傑向俊和介紹了兩女,道︰「這位是我的頭號損友,也是首屈一指的財經專家和顧問。」

兩女為他誇大的言詞笑了起來。

安娜用小鼻子嗅了兩下,叫道︰「這是剛買的車!」

謝俊和笑著點頭,孩兒臉興奮得發燙,這小子連髮型亦改了,可見他對這個浪漫的週末準備十足。

李少傑故意道︰「供還是一手買的?」

謝俊和與他拍檔多年,哪還不明其意,故作若不經意地道︰「一手買,供太麻煩了。」

兩女立時括目相看。

安娜問道︰「謝先生在哪裡上班?」

謝俊和道︰「剛辭了職,籌備成立自己的公司。」

珍妮和安娜齊聲嚷了起來,對謝俊和的態度更親熱了。

這小子長相本來不俗,只是因性格的問題,使他看來沒什麼魅力,現在手頭有了錢,前途又一片光明,立時脫胎換骨般變了另一個人。

李少傑乘機道︰「珍妮給俊和找個住宅盤吧!賺了這麼多錢亦應該換樓了,他目標大約在四百萬上下吧!是嗎?」

謝俊和連忙應是。

這世界沒東西比事實更有說服力,珍妮欣然答應,看似隨便地問道︰「謝先生想做新郎嗎?否則為何每樣東西都要新的?」

謝俊和亦是聰明人,聞絃歌知雅意,忙否認道︰「不!我還未有女朋友。」

這麼拙劣的對答,虧這小子說得出來,李少傑忙補救道︰「我這老友樣樣都好,就是眼角生得高,幸好珍妮亦長得很高。」

珍妮別過頭來瞪了李少傑一眼,神情卻是喜不自禁。

安娜嘟起小嘴道︰「不公平!為何生意全到了珍妮那裡去?」她一向自負外貌勝過珍妮,自是不服氣之極。

謝俊和福至心靈,道︰「那麻煩安娜給我找個寫字樓單位,二千尺應夠用的了。」

安娜化嗔為喜,半邊身挨到李少傑身上,暱聲道︰「原來連你的朋友亦這麼本事,為何你們不合作搞生意?」

這個角度看往安娜,恰好可從低開的領口窺見安娜深深的乳溝和飽脹的乳房隨著呼吸有節奏地起伏著,心中一蕩,含糊應道︰「有機會的。」

安娜道︰「那老闆可慘了,全靠你,他才取得鹹濕才的支持,在行內吐氣揚眉,這次他連僅餘的兩層樓都按了出去,若跌倒便再爬不起來了。」

李少傑暗忖原來如此,忙道︰「放心吧!我李少傑絕不會忘本的。」

這時車子轉入李少傑那幢大廈附近一個停車場,珍妮小嘴湊到謝俊和耳旁,不知在說著什麼別人聽不得的話。

李少傑心情大佳,探手過去摟著安娜的香肩,在她臉蛋香了一口道︰「你常說才伯鹹濕,他碰過你什麼地方了?」

安娜給他弄得意亂情迷,嬌艷無限地道︰「你是男人,你說會碰人家什麼地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