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慾樂園(1)

掃瞄校對︰CSH

愛與性的差異到底在哪裡?

情與欲的界線究竟在哪裡?

兩性在感情與肉體的認知上又存在著多少的距離?

這是許多置身紛擾愛情裡的人常會問的問題,但是,答案究竟是什麼?

作者鑒於現代人敢於嘗試大膽狂放的性關係,卻不知該如何面對內心深處裡「愛」的真實力量。甚至在真愛來臨時,躊躇猶豫,無法肯定……於是,她透過一男艾略特與一女麗莎,分章交叉刻劃地將「由性而生愛」的心理與生理過程,與男女之間在接受各種情感面向時,想愛卻又怕受傷害的矛盾抗拒,層次分明的將其中的微妙情緒發揮得淋漓盡致。

想知道真愛在哪裡嗎?本書絕對能讓你找到最完整的答案!

前言

《情慾樂園》原名《伊甸園的出口》(ExittoEdin),是《夜訪吸血鬼》及《竊屍賊的故事》的作者安妮.萊絲(AnneRice)以「安妮.倫普林」的筆名寫成的動人情慾故事。安妮.萊絲是美國當紅女作家,不久前才接受「花花公子」雜誌的訪問。

《情慾樂園》雖曾著筆於人類「施虐被虐」狂的原始慾望,但真正透露的訊息不外兩者︰其一,寧願做愛(包括性與愛),也不要陷於生命朝不保夕的戰爭危機中,所謂「做愛,不要作戰」;作者強調「性方面的事情,都不會讓你嫌惡、迷亂、掃興。只有真正的暴力、真正的傷害、真正破壞另一個人的身體與意志,才會引起你的敵意……」旨哉斯言。其二,作者不憚其煩描述「由性而生愛」的生理與心理過程,手法相當高明,將一男艾略特,與一女麗莎,分章交叉刻劃,俾發揮淋漓盡致的閱讀效果。論者將此書譽為技巧巧妙的作品,集情慾作家亨利.米勒(《北迴歸線》作者)、安娜伊絲.寧(《亨利與君兒》作者),與D.H.勞倫斯(《查泰萊夫人的情人》作者)三者的大成。

麗莎1我的名字叫麗莎

我的名字叫麗莎。

我身高五尺九寸,頭髮很長,呈暗棕色。我經常穿著皮衣,足登長統馬靴,有時,穿上像手套那麼柔軟的皮背心,甚至搭配上一件皮裙。我喜歡蕾絲,特別是能夠找到自己喜歡的那一種︰很複雜、很老式、雪白色的。我的膚色很白,所以很容易曬黑,胸脯大,雙腿修長。雖然我從來不覺得自己很美,但是,我還是知道自己很美。要是我不美的話,我就不會是「俱樂部」的一名教練了。

骨架勻稱,眼睛大,這是我認為的「美」的真正基礎頭髮濃密,頗有實質加上我臉上的神情,看起來很可愛,大部分的時間甚至透露出有點茫然若失的模樣。但是,一旦開始說話,即能在男性奴隸或女性奴隸心中引發恐懼的情緒。

在「俱樂部」,他們叫我「完美主義者」。在像「俱樂部」那樣的地方,人們這樣稱呼你,可說是非同小可的恭維,因為在「俱樂部」中,每個人都在追求某一種完美,每個人都在努力,而「努力」是其中所涉及的歡樂的一部分。

「俱樂部」一成立,我就參與其事。我幫忙創立「俱樂部」,擬訂「俱樂部」的宗旨,同意最早期的成員及最早期的奴隸入會。我訂下規則及限制,構想並創造出今天大家在那裡所使用的大部分設備。我甚至設計了一些平房、花園、晨間游泳池及噴泉。我自己裝潢了許多間套房。很多人都競相模仿,讓我發出會心的微笑。「俱樂部」並沒有真正的對手。

「俱樂部」會這麼成功,是因為它對自己有信心。「俱樂部」的魅力和恐怖就是從這一點發展出來的。

本書就是敘述發生在「俱樂部」的某一種事情的經過。

故事其實有大部分甚至不是發生在「俱樂部」的。故事是在紐奧良,以及紐奧良附近的貧窮鄉村發生的。還有,故事也在達拉斯發生。但這一點事實上並不重要。

故事是在「俱樂部」開始的。無論故事從「俱樂部」發展到什麼地方,都涉及到「俱樂部」。

歡迎到「俱樂部」來。

麗莎2新的一季

我們在等待飛機降落的空地,巨大的噴射機緩緩地繞著島嶼飛行。我說那是觀光路線,因為你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一切︰白糖似的海灘、小海灣,以及「俱樂部」本身那一大片綿延不斷的土地高高的石牆、綠樹掩映的花園,以及一望無際錯綜的瓦頂建築,半隱在含羞草和胡椒樹之中。你可以看到一叢叢白色與粉紅色的山杜鵑、橘色的小樹叢,以及長滿罌粟與深綠色青草的田野。

港口就在「俱樂部」的大門口。在土地的遠方是熱鬧的飛機場,以及直升機機場。

每個人都為了新的一季而光臨此處。

那兒有二十架的私人飛機,在陽光下閃爍著銀光;還有六艘雪白的遊艇,停泊在近海處,藍綠色海水所散發的光輝之中。

「至福」號已經停在港口中,看起來像一艘玩具船在一大片亮光中靜止了。誰會猜想到︰裡面有大約三十名或更多的奴隸,無聲無息地等待著主人把裸身的他們趕到甲板上,走進海岸之中?

奴隸全都衣著整齊,坐船前往「俱樂部」,其理由很明顯。但是,在允許他們看見這座島嶼更不用說踏上這個島嶼之前,衣服都被剝了下來。

他們只有裸體、卑屈的份兒。他們所擁有的一切東西都編成連串的號碼,儲藏在一處巨大的地窖中,一直要到離開的時候才歸還。

每個奴隸的右手腕都戴著一副很薄的金手環,上面巧妙地雕刻著名字與號碼,以供辨認身份之用。只是最初的幾天,要用一根油筆在那美妙的裸體上記下很多東西。

飛機緩緩下降,更加接近船塢。我很高興,那小小的光景還沒有開始。

在檢閱之前,我還有一點時間待在自己安靜的房間中,約莫一個小時,足夠喝一杯加冰的孟買琴酒。

我的身子坐了回去,全身有一種緩緩的溫暖感覺,一種正在擴散的興奮之情從內心湧起,似乎覆蓋了我整個皮膚的焦慮情緒。那是可貴的感覺,因為「俱樂部」為他們準備的東西才要開始。

我非常渴望回去那兒。

我發現,基於某種理由,假期越來越難過了,外在世界中的那些日子顯得非常的不真實。

去探望在柏克萊的家人,已經變得令我無法忍受,因為我必須避開同樣的老問題,那就是我一年中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做什麼?都住在什麼地方?

「看在上帝的愛的份上,告訴我,為何這樣守密?你都到什麼地方了呢?

有些時候在飯桌上,我完全聽不到父親在說什麼,只看到他的嘴唇在動。

當他問我一個問題時,我必須捏造藉口,說是頭痛,感覺不舒服,因為我根本不知道他問了什麼事情。

真奇怪,最美好的時光是我還是小女孩的時代,那些曾是我最憎惡的時光︰我和父親在傍晚時分,繞著街區走著,上山又下山,他念著玫瑰經祈禱詞,柏克萊山的夜聲在我們四周響起,我們都沒有說一句話。在小時候的這些散步時光中,我並沒有感到痛苦,只是像他一樣的安靜無聲,透露著一種無以名狀的憂傷。

有一個夜晚,我跟妹妹開車到舊金山。我們在「北海灘」一個叫「聖皮爾」的明亮小地方一起吃飯。有個男人站在吧檯旁,一直看著我,是典型的英俊年輕律師型的男人,灰色的狗齒格夾克,下面是一件白色的纜索狀針織毛衣,頭髮理得像被風吹散了似的,嘴唇像隨時準備微笑。就像我過去總是盡可能避免的那一種男人無論嘴部多麼美,表情多麼鮮明。

我的妹妹說︰「現在不要看,他會活生生吃掉你。」

我非常想要站起來,走到吧檯,開始跟他談話,並把車子的鑰匙交給妹妹,告訴她說,我第二天才去看她。可是我為什麼不能這樣做?我一直在想著這個問題。只是跟他談談嗎?畢竟,他跟一對男女在一起,而且顯然沒有約會。

那會像是什麼呢?他們所謂的「平凡的性」?地點是俯瞰太平洋的一間小小的旅館房間,房間裡面住著這位非常健康的「正直先生」,他不曾夢想到自己是跟來自世界上最堂皇的異國性俱樂部的「華服小姐」同床?也許,我們甚至會到他的公寓那兒一個小小的地方,裡面有很多硬木傢俱與鏡子,並且可以俯瞰海灣的景色。他會假裝自己是米爾斯.戴維斯,我們會一起做菜。

麗莎啊,你的腦筋有問題。你的專長是幻想,但不是那種幻想。

立刻離開加州吧!

但是,那些平常的娛樂在日後對我並沒有多大的幫助雖然我曾到「羅德歐大道」大肆搜購新衣服;在一個午後旋風似地造訪達拉斯的沙科維茲;到紐約去觀看「貓」、「我的一個與唯一」,以及兩三出很棒的外百老匯戲劇。

我經常到博物館,曾到「大都會博物館」兩次,只要抓住機會就到處欣賞芭蕾舞,除外還買書,很多的書,以及影碟,以便度過往後的十二個月的時光。

所有的這一切本來應該很有趣的。我在二十七歲時所賺到的錢,比自己夢想一生要賺的錢還要多。我偶爾會努力去回想那種滋味︰當我想擁有夏圖克街那家「比爾店」的所有金色包裝口紅時,事實上口袋裡卻只有一個銀幣,夠買一包口香糖。但是,花錢並沒有什麼意義,只是讓我筋疲力盡、興奮急躁。

除了很少數的時刻,也就是那種苦樂參半的時刻紐約的舞蹈與音樂非常令人狂喜的時刻不然我一直都在傾聽著一種內心的聲音,它一直在說︰回家吧,回到「俱樂部」。因為如果你現在不立即轉身回去,俱樂部可能就不會再存在在那兒了。而你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都並非真實。

真是奇怪的感覺。法國哲學家所謂的一種荒謬的感覺,使得我渾身不舒服,覺得無法找到一個地方深呼吸一下。

開始的時候,我一直需要假期,需要走過正常的街道。那麼,為什麼這一次是那麼焦慮、那麼不耐煩,感覺自己所愛的人的安寧被威脅了呢?

最後,我在位於達拉斯的「阿道弗斯」旅館的小房間裡,重複觀看著同樣的影碟。那是一部小型電影,由男演員羅伯.杜華爾主演,片名叫「安傑羅,我的愛」,是描述紐約的吉普賽人的影片。

安傑羅是一個精明的黑眼小孩,大約八歲大,很世故、很聰明、很俊秀;這是有關他的電影,有關他以及他家人的電影,而杜華爾讓這些人杜撰出很多屬於自己的對話。這部電影比真實更真實,描述他們在自己的吉普賽社區中的生沽。他們是置身於事情中心的邊緣人,他們就置身於紐約之中。

但是我卻很瘋狂,因為我坐在達拉斯一間黑暗的旅館房間中,重複看著這部電影,達七次之多,因為它的真實性透露了異國情調。我看著這個敏銳的黑髮小男孩,打電話給他那個不到十歲的女朋友,跟她瞎聊,或者走進一個唱西部鄉村歌曲的女童星的化 室,跟她調情。這個無所畏懼而心地善良的小男孩,完全浸淫在生活之中。

最後,這一切意味著什麼呢?我像一位大學生似的不斷自問著,為什麼我會想哭呢?

也許,我們全是邊緣人,我們全都以不尋常的方式穿過一處由「正常狀態」所構成的荒野,而這處荒野只是一種迷思而已。

也許,甚至在舊金山「聖皮爾」酒吧的那位「正直先生」,也是一種邊緣人寫詩的年輕律師第二天早晨如果我說,「猜猜我靠什麼維生?不,其實是一種職業呢,是很嚴肅的,是……我的生活。」他還是會照樣喝咖啡、吃麵包,不會表現出很震驚的樣子。

真是瘋狂。喝著白酒,看著一部有關吉普賽人的電影,把燈轉熄,注視著夜晚的達拉斯,所有那些發亮的高塔,像階梯一樣升到雲層。

我生活在「邊緣人天堂」,不是嗎?在那兒,你所有的秘密慾望都可以得到滿足,從來不會孤獨一人,並且一直都會恨安全。那地方就是「俱樂部」我的成年生活都在那兒度過。

我就是需要回到那兒,如此而已。

在這兒,我們又在「伊甸園」上空盤旋,幾乎又可以很詳細地看著那些新來的奴隸走進來。

我想看那些奴隸,看看這次是否有什麼新奇的東西,完全非比尋常的東西……啊,古老的羅曼史!

但是,每年奴隸都不同,都稍微聰明、有趣、世故。每年,當「俱樂部」

變得更加有名,當越來越多像我們一樣的俱樂部開張時,前來的奴隸的背景就變得更加多樣。你從來就不會知道那兒會發生什麼事情,也從來不會知道肉體與神秘會以什麼新的形式出現。

就在幾天以前,才舉行過一次很重要的拍賣,是值得注意的三次國際拍賣中的一次。我知道我們買下了一大批奴隸,整整兩年的契約,大約是三十名男人和女人,他們全都很迷人,由美國與海外一些最佳豪門提供了優秀的文檔證明。

一個奴隸要在那種拍賣場合出現,得先受過最佳的訓練,而且必須每次的考驗都通過。我們時常從其他來源獲得一位非自願或不可靠的奴隸,由於玩弄皮杖和皮帶,在多多少少意外的情況下惹上了什麼麻煩。我們會很快解放與資遣這些奴隸。雖然我們不喜歡這種損失,但奴隸本身並沒有錯。

然而,令人驚奇的是︰他們之中有很多人會在一年後於最昂貴的拍賣台上出現。要是我們又選上他們只要他們夠漂亮、夠強壯,我們會選上他們他們就會在日後告訴我們說,自從被解放後,他們一直夢想著「俱樂部」。

但是為了讓拍賣繼續下去,這些錯誤並不會在大拍賣中出現。

拍賣前兩天,奴隸們在委員面前接受檢驗。他們必須表現出完全的服從、敏捷,以及彈性。文檔經過檢查再檢查。委員們根據奴隸的耐性與脾性評分,並按照一連串的生理標準分類。如果你想要的話,只要看看內容廣泛的目錄和照片,就可以買到令人滿意的奴隸。

當然,我們為了自身的目的,會再度進行這一切的評估工作,並且根據我們自己的標準,再度挑選奴隸。但是這意味著︰這些在拍賣中出現的「商品」

是第一流的。

如果一名奴隸不是很優秀的貨色,不會很熟練地站在亮著燈光的平台上,接受數千隻手與眼睛的檢視,那麼,他就無法進入拍賣篩檢房中。

開始時,我是習慣親自去參加重要的拍賣。

不只是因為我喜歡從這些毫無經驗的年輕人之中選擇自己想要的無論他們接受了多少私人的訓練,他們都是毫無經驗的年輕人,除非我們訓練他們而是因為拍賣本身非常令人興奮。

畢竟,無論你把一名奴隸準備得多好,拍賣對於他或她而言都是一種劇變。裸體的奴隸站在用心打亮著燈光的台座上,身體經常在顫抖的,眼淚盡情地流,透露出可怕的孤單模樣。在這裡所有奇妙的緊張與痛苦,像藝術品一樣精緻地展示出來,每一丁點兒都像我所設想出來的任何「俱樂部」娛樂一樣優秀。

有幾小時的時間,你在鋪著地毯的巨大篩檢房中走過來走過去。牆壁經常漆著令人舒服的顏色︰朱紅色或鳥蛋的藍色。燈光非常完美,香檳很可口,沒有讓人分心的音樂,唯一的節奏則是你心臟的律動。

檢視候選的奴隸時,你可以觸碰他們、撫摸他們,時而向那些沒有套上口銜的奴隸這對他們來說倒是很無情的問一個問題(我們稱之為受過訓練的聲音。意思是︰他們受過訓練,除非有人跟他們講話,不然他們是不能開口的,也不能表達一點點的喜愛或希望)。有時,其他的訓練員會把你的注意力引向一個很不錯的貨色,也許是他們自認買不起的貨色。然而,有一群買主會聚集在一個非比尋常的美人四周︰要她做出大約十二種可供參考的姿勢,以回應十二種不同的命令。

我從不在拍賣篩檢場合中杖打或鞭打奴隸。只要你等著,只要你注意著,你就會發現︰有些人很願意這樣做。其實出價的時刻敲擊在拍賣台上的那麼幾響聲音,就可以把你需要知道的一切告訴你了。

並且你會聽到很多免費的明智評語︰這個奴隸太容易有疤痕,你花的錢不值得;這一個皮膚摸起來像小貓那樣柔軟,但很有彈性;或者,像那樣的小乳房確實是再棒不過了。

要是你能遠離香檳,那可真是一種教育。但是真正優秀的訓練員,很少顯露出有關自己的訊息,也很少顯露出有關所檢視的那些顫抖著的可憐奴隸的訊息。一個真正優秀的訓練員,能夠學習到自己所想要學的一切,只要他或她溜到一位奴隸身旁,一隻手很突然地抓起奴隸的頸背。

有一件事倒是很有趣,那就是,能夠看到來自世界各地的其他訓練員。有時他們似乎是男神與女神,從排列在門前的黑色轎車中滑出來到處都是那種象徵高度時髦的標誌,透露著奢侈的脆弱︰磨光了毛絨的丁尼布衣,用最薄的印第安棉布裁製的露胸襯衫,還有那像是要掉落的露肩絲服。頭髮蓬亂,指甲像短劍。不然,就是那些穿著三件式黑色西裝,模樣比較冷漠的貴族。他們戴著古板的銀邊眼鏡,短髮梳得完美無瑕。只聽到嚕囌的胡言亂語(雖然奴隸們的國際語言已經在相當程度上被確認為英語),十幾種不同的國籍,以特別的方式銘刻在那種幾乎是必然的命令神態上。縱使在臉蛋兒很可愛、似乎很天真的訓練員身上,也隱隱透露一種命令的神態。

在任何地方看到訓練員時,我都認得出來,我到處都能指認出他們從拉克索地方的「國王谷」中的那座骯髒小亭閣,到王子港的「歐拉夫松大旅館」中的那座陽台,我都能指認出他們。

在他們身上可以看到無趣的贈品,諸如黑色的寬表帶,還有高跟鞋,是你在平常的店裡找不到的。還有,他們以某種眼神「脫光」房間中每個好看的男人或女人的衣服。

一旦你成為訓 奴隸的人員,每個人都可能成為你的裸體奴隸。你身上透露一種超電荷的感官氛圍,幾乎無法抖落掉。女人裸露的膝背、裸露的手臂、擠壓身體後留下的小小皺紋;男人的雙手插進口袋時,襯衫在胸膛上緊繃的模樣;侍者彎身從地上抬起餐巾時臀部所顯示的動態無論到什麼地方,你都可以看到這一切,感覺到那種象徵興奮之情的永恆、低沈的聲音。整個世界是一個快感俱樂部。

但是,拍賣中還有一種特別的快感,那就是,看到少數很富有的人,他們在自己的家中或鄉村別墅之中保有訓練員,並且還可以到拍賣場買進奴隸,供自己使用。他們通常是很傑出的人物,我是說這些私底下擁有奴隸的人,大多是一群很奇異的人兒。

我記得有一年,一位英俊的小伙子,才十八歲,由兩位保鑣陪伴著,很嚴肅地翻閱著奴隸目錄。透過紫羅蘭色的眼鏡,遠遠地窺伺著每一個奴隸,然後走到他們身邊,十分謹慎地捏著他們的皮膚。這個小伙子全身穿著黑色的衣服除了一雙鴿灰色的手套,自始至終不曾脫掉。他在捏著一個奴隸的身體時,我幾乎能夠感覺到那雙手套。所到之處,保鑣都跟著他,而那位訓練員我應該補充說,他是最佳的訓練員之一也跟在身邊。他的父親多年來一直擁有一位訓練員,以及兩名奴隸,現在該是兒子學習享受「這種娛樂」的時候了。

他看中了一個很強健的男孩與一個同樣強健的女孩。

請瞭解我所謂的一個「男孩」與一個「女孩」,我並不是說「孩童」。「俱樂部」,以及有名的拍賣所並不從事孩童的拍賣,理由很明顯,因為私人的訓練員不會把孩童送到我們這兒來。有時會有少年奴隸出現,不過那是因為有人惡作劇,要不就是偽造文檔;這時候我們會火速地把他們送回去。

我所謂的「男孩」或「女孩」,是指一種奴隸,不管他們真正的年紀為何,從外表和行動來看都顯得很年輕。有些奴隸雖然三十歲了,卻仍然有資格稱為「男孩」或「女孩」。有些奴隸雖然只有十九歲或二十歲,但處在束縛與屈辱的狀態中,他們也保持一種嚴肅與尊嚴受創的模樣,讓你想到他們是成年的女人和男人。

無論如何,這個十八歲的主人買了兩名很青春且肌肉很結實的奴隸。我之所以記得這件事,是因為在拍賣那個女孩時,他出價比「俱樂部」高。那名女奴隸有著一頭金髮,皮膚曬得很黑,無論受到多嚴厲的懲罰,都不曾掉過淚;而這個主人則內心越來越激動。我很想要擁有這個女孩,我記得當我看到她被綁起來送走時,心中覺得有點不爽。這個年輕的主人似乎也觀察到了這點,因此我在那一天第一次看到他微笑,也是唯一的一次微笑。

但是,我總是為他們擔心,我是指那些被擁有私人奴隸的人買走的那些奴隸。並不是說這些擁有奴隸的人不值得信任。如果你想從有名的奴隸拍賣所那兒,或者從有名的私人訓練員那兒,買得奴隸,那麼你就必須是值得信任的人;你的人員必須經歷考驗,獲得別人的贊同,並且你的房子是安全的。我之所以為他們擔心的原因是︰一旦成為一個大莊園中兩、三名奴隸中的一位,那是很孤獨的,也是很怪異的。

我知道這種事,因為我在十八歲時,情況就是如此。無論男主人或女主人多麼英俊和漂亮,無論派對或其他娛樂活動多麼經常舉辦,無論訓練員多麼強健、善良,總是有太多的時候你會孤單一人在那兒胡思亂想。

最初,奴隸們很害怕「俱樂部」,「俱樂部」把他們嚇壞了。但是,事實上「俱樂部」是一個大子宮。它是一個巨大的社區,不曾放棄任何人,燈光不曾熄滅,不曾有真正的痛苦或傷害在那兒存在。「俱樂部」不曾發生過任何意外。

但是,正如我剛才所說的,我已經有一段時間沒去拍賣場了。

我太忙於其他工作了要監督我們的小報「俱樂部官報」,還要應付那種無法滿足的需求,也就是說,人們需求「俱樂部店舖」中所出售的那些新紀念品與新奇東西。

白色的皮杖、皮條、皮鞋、皮眼罩,甚至咖啡杯,上面刻有「俱樂部」首字字母的圖案我們的設計或供應不曾足夠滿足需求。這些東西不僅止於美國本土人們的臥室之中,在舊金山與紐約,它們以四倍於原始價錢的代價,與過期的「俱樂部官報」一起出售。這意味著︰這種商品已經代表我們了。基於這一點,我們更有理由讓這種商品變成第一流。

然後,有些新會員,我必須引導他們進行第一次的參觀訪問,把裸體的奴隸親自介紹給他們。

不過最重要的事情是︰對於奴隸本身進行指導、訓練及改善的工作。而這正是我真正的工作。

一名好奴隸不僅是一種徹底「性」化的人,隨時準備在床上滿足你的每種興致。一名好的奴隸要能夠為你洗澡、為你按摩、跟你談話如果你想的話跟你游泳、跟你跳舞、為你調酒、用湯匙餵你吃早餐。只要在你房間中撥一個正確的電話,你就可以有一名經過特別訓練的奴隸,準備扮演熟練的男主人或女主人,成為你所欲求的那種奴隸。

是的,我再也沒有時間去拍賣場了。

除此之外,我也發現一件事情同樣有趣,那就是︰等待新一批的奴隸送達,然後選擇其中自己所想要訓練的一名。

我們買進非常多的奴隸;如果拍賣的規模夠大的話,至少一次買進三十名,我不曾失望過。已有兩年的時間,我都優先選擇奴隸。也就是說,我在任何其他訓練員之前,先選擇自己想要開發的奴隸。

飛機似乎盤旋了一小時之久。

我越來越焦慮,心裡想著︰這就像一出存在主義戲劇。我的世界在那裡,但是我卻無法進入。也許,這全是我所想像的某種東西。到底我們為什麼不能著陸呢?

我不再去想舊金山那位夢幻般的「正直先生」,也不再去想自己在達拉斯或紐約所瞥見的十幾個清晰面孔。(我們那樣突然離開,當時他是正要走到「聖皮爾」酒吧我們的桌旁嗎?還是我妹妹捏造了此事呢?)我不願去想「正常的生活」,也不願去想度假那幾周中發生的所有惱人小事。

但是,只要我們還在天空,我就仍然陷在羅網中。我無法擺脫大城市交通的氣氛、無止盡的閒談,地無法擺脫與妹妹們在加州的那些時光傾聽她們抱怨事業、情人、昂貴的精神病醫生和「提升意識的群體」。全是有關「意識層次」及精神解放的簡單行話。

我的母親非常不贊同,她一邊列出早餐聖餐禮的必備品,一邊說人們只需要懺悔,不必要有精神病醫生。說的時候,臉上保守的天主教精神結合了疲倦的神情,黑色的小眼睛透露出無可壓抑的天真神情。

我差一點就要告訴她們「那個溫泉治療勝地」花邊新聞中經常提到的也就是她們在「老爺」與「花花公子」中讀到的那個聲名狼藉的「俱樂部」。「猜一猜是誰創立的?猜一猜我們與『俱樂部』的『意識層次』有何關係?」

啊,真是令人傷心。一個永遠無法推翻的藩籬。

如果你把人們無法重視或瞭解的事情真相告訴他們,你只會傷害到他們。

請想像我父親的臉孔(他不會說什麼話的),請想像一位慌亂的「正直先生」

在那間太平洋岸的旅館房間中,匆匆付了咖啡和麵包的錢(「嗯,我想,現在最好開車送你回到舊金山。」),不,不要想像這件事。

最好是說謊,並且圓謊。就像海明威所說的,說出真話是很愚蠢的,就像在一部擁擠的電梯裡轉身向每個人說︰「看啊,我們全都是凡人。我們會死,會埋在地裡腐爛掉。所以,當我們走出這部電梯……」誰管你?

我幾乎到家了,幾乎沒問題了。

現在飛機正越過島嶼,太陽猛烈地照射在六座游泳池的表面上,大建築物的一百扇老虎窗窗口都閃耀著燦爛的陽光。在下面的青蔥樂園的每個地方,我都可以看到一些動態,看到人們在草地上槌球、在午餐露台上進餐,還有小小的人影在男主人和女主人的旁邊騎馬,沿著馬徑跑動著。

最後,駕駛員宣佈要著陸,然後輕柔的聲音提醒我要繫好安全帶。

「我們要進去了,麗莎。」

我感覺到小小的機艙中的空氣起了微妙的變化。然後我閉上眼睛,有一會兒的時間想像著大約三十名「完美無瑕」的奴隸,想像著有那麼一次的時間,我會很難作選擇。

請賜給我一名真正不尋常的奴隸,我在想著︰一種真正的挑戰,一件真正有趣的事情……

忽然間,不知怎麼回事,我感覺自己要叫出來。我腦中出現了什麼,是一種小小的爆炸,緩慢地進行。然後是一片片的思緒或幻想,像是保留到隔天的片斷夢境。但是,內容是什麼呢?解體的速度太快了,我無法瞭解。

一個人類所呈現的某種影像突然展開來,像是遭到什麼東西刺穿,但真實並非如此。而是一個人在美妙的「施虐被虐」狂儀式中裸現一直到你伸出手,觸碰這個人跳動的心臟;就是這種奇跡。因為事實上,你不曾看到任何其他人跳動的心臟;在這個觸碰的時刻之前,你認為那只是一種神話。

精神有問題。幾乎是令人不快的思緒。

我聽到自己的心跳。我曾聽到、曾感覺到好幾百個人的脈搏。無論奴隸是多麼美好,無論他們是多麼優雅,兩三小時之後全都會是一樣的。

這就是我想回到這兒的理由,不是嗎。

這應該是我想要的東西。

情慾樂園(02)

艾略特3入境

他們要我把衣物帶去離開時我會需要的任何衣物。等到離開時,我怎會知道自己需要什麼東西呢?我已經與「俱樂部」簽了兩年的契約,甚至沒有想到自己什麼時候會離開。我想到的是︰何時會到達?

所以,我很快裝好了兩、三個手提箱,穿上「可有可無的衣服」,是他們要我在旅程中穿的那種衣服。除外還有一個過夜用的箱子,裡面裝了我在船上可能需要的東西。

但是,在最後的時刻,我卻套上了小禮服。心裡想著︰管它的,也許事情過後我會即刻前住蒙地卡羅,把他們兩年中所付給我的每分錢都賭掉。拿十萬元去豪賭一番,似乎是件再好不過的事。我是說,他們付錢給我,可真是一大諷刺,我倒應該付費給他們呢!

我也把自己的那本新書裝了進去,只不過並不知道為什麼這樣做。等到我出來時,也許還可以在幾家書店中找得到這本書如果中東戰爭還在進行的話。攝影術的書容易盛行不衰,但也許不一定?!

我就是有這種想法︰一旦離開「俱樂部」,就想立刻看看這本書,甚至在離開的飛機上翻一翻。有一件事也許真的很重要,那就是,要記得自己在還沒有去之前曾是什麼樣的人。但是,有多大的可能性呢?到了那時候,我有多大的可能性仍然自認是一位不錯的攝影師?也許在兩年之中,一切看起來都像是廢物呢!

至於《薩爾瓦多》這本沒有完成的書,離開時還沒寫好的書嗯,現在已經來不及了。

在這方面,我只在乎一件事,那就是如何抖落一種奇異的感覺,不再感到我應該死去,只因為有一個卑鄙傢伙幾乎在注意要我死去。我要抖落這種感覺,不再覺得自己活著、呼吸著空氣、到處走動是一種特別的奇跡。

昨天晚上倒是很奇怪。我非常厭倦等待。自從簽了契約之後,一切都只有等待。我拒絕平常時會欣然接受的「時代」雜誌所派定的工作,避開自己所認識的每個人。然後是那通最後的電話。

同樣溫和而有教養的聲音。是一個美國「紳士」,或者是一個美國人表現得像英國紳士,沒有英國人的腔調,類似這類的情況。

我關閉了位於柏克萊的房子,到「歌劇廣場」的「馬克斯酒店」喝一杯。

環顧四周,看著眾人襯托在黃銅器具、平板玻璃及霓虹燈之中,可真棒。舊金山一些最漂亮的女人走過「歌劇廣場」。你在義大利餐廳「謙卑的蘭佐尼」,或者在「馬克斯酒店」中可看到她們化 得很華麗的淑女,頭髮經過專業的處理,穿著設計過的服裝看起來總是很美妙的。

然後是那間大書店,名副其實,「一個清淨、光亮的地方」,我在那兒可以找到大本奚孟農的偵探小說,帶到船上看;還可以找到幾本羅斯.麥唐納及雷.卡雷的小說,這些小說是高級的逃避現實的讀物,就像凌晨三點鐘炸彈投在大馬士革時,我會在旅館房間中閱讀的那種東西。

幾乎要打電話回家,再度道別,但是後來我並沒有這樣做;然後,我搭計程車到那個濱水區地址。

只是一間荒涼的倉庫。後來計程車開走了,然後一個衣著體面的男人出現,是中午時分在城市的商業區到處可看到的那種沒有特色的傢伙,穿著灰色西裝,跟你熱烈地握手。

「你想必是艾略特.史雷特了。」他引導我走進碼頭。

一艘漂亮的遊艇停泊在那兒,死寂無聲,像一艘白色的鬼船,一串燈光反射在黑色的水中,我獨自走上梯板。

另一個人出現,他顯得有趣多了。很年輕,也許跟我同年,金髮沒有加以梳理,很瀟灑,皮膚曬得紅紅的,白襯衫的袖子捲到手肘的位置。微笑的時候,以不尋常的方式露出好看的牙齒。

他把我引到船艙,從我手中接過手提箱。

「你將有兩年的時間不會再看到這些手提箱,」他以很友善的姿態說。「艾略特啊,有什麼東西是你在旅程中需要的?在船艙中的所有東西以後都要放在這些手提箱,包括你的錢包、護照、你的那支表、你留下來的任何東西。」

我有一點吃驚。我們一起站在走道中,身體很接近。我體認到︰這表示他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也知道要把我帶到何處。他不只是在遊艇上工作的人。

「什麼都不要擔心,」他說,就站在燈光下面,顯示出鼻子上有些雀斑,頭髮中有太陽斑紋。然後,他從口袋中拿出一件小東西,我看出是一條金煉,上面有一塊名牌。「把你的右手腕伸出來。」他說。

他把手煉銬上,扣住鉤環,那種指頭的觸覺,令我的頸背毛骨悚然。

「你的三餐會從那個小洞送進來,在航程中不會見到任何人,也不會跟任何人說話。但是,醫生會來進行最後的檢視,所以門要到那個時候才鎖起來。

他打開船艙的門,柔和的號珀色亮光照了進來,一層塑膠漆的亮光下,可看到暗色紋理的木器。他這番話在我腦中震耳欲聾門要到那個時候才鎖起來。那小小的手煉令我非常惱怒,手煉像蜘蛛網似的緊纏著我。我在名牌上看到自己的名字,名字下面像是數字與字母的密碼。我又感覺到頸部毛骨悚然。

船艙算是很不錯。裡面有豪華、棕色的皮製安樂椅,到處都有鏡子,寬大的床鋪上有很多的坐墊,固定的電視監控器下面是一間影碟圖書室,還有很多書。最突出的是福爾摩斯偵探集,此外則有色情經典作品,如《O娘的故事》

、《賈斯汀》、《睡美人的宣言》、《美女的懲罰》、《笞鞭的羅曼史》等。

裡面還有一個研磨咖啡的機器、裝在玻璃容器中的咖啡豆、一個裝滿法國礦泉水與美國蘇打水的冰箱、一台錄音機,以及裝飾得很精緻的撲克牌,尚未拆封。我拿起了一本平裝的福爾摩斯。

然後,沒聽到敲門聲,門卻打開了。我跳了起來。

顯然是醫生,穿著漿硬的白外衣。他露出自在又和藹的神情,放下總是要帶著的黑色袋子。如果沒有那件上衣和那個袋子,我不會猜他是個醫生的。他看起來像是一名無所事事的青少年,甚至有點透露長面皰後那種缺乏生氣的模樣,一副精疲力竭的神色;棕色的短髮說有多亂就有多亂。也許他是住院醫師,值了二十小時的班。他露出有禮但卻茫然的神情,立即拿出聽診器,要我脫下襯衫,然後又從袋子中取出一本馬尼拉紙卷宗,在床上打開來。

「艾略特.史雷特先生,」他說,搔搔頭後,注視著我,想要確定是什麼事情。他已經在敲擊我的胸膛了。「二十九歲。健康良好嗎?沒有任何大問題嗎?有固定的醫生嗎?」他又轉身去查看卷宗,看看身體檢查的簽名報告。「檢查結果一切都沒問題,」他以鼻音低聲說。「但是,我們還是喜歡當面問你。」

我點頭。

「你有運動,不是嗎?你不抽煙。很好。」

當然,我的私人醫生填寫報告時,並不知道身體檢查是做什麼用的。「適合參加長期費力的運動計劃」,他以幾乎無法分辨的字跡在底下的空白部分寫下這些文本。

「一切似乎部很順利,史雷特先生。」醫生說,把卷宗放回袋子裡。「好好吃、好好睡,享受這次的航程。你無法看到窗外很多情景,因為窗子加了一層薄膜,情景看起來一片模糊。我們有一個建議︰在旅程中要避免任何私人的性刺激。」他緊緊看著我的眼睛。「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吃了一驚,但我努力不表現出來。那麼,他也是什麼事都知道。我沒有回答。

「你到達『俱樂部』時,會處在一種性的緊張狀態中,」他一面走到門口,一面說。他倒不如叫我吃下一顆阿司匹靈,下星期打電話給他。「如果你處在那種狀態中,會表現得好多了。我現在要把門鎖起來了,史雷特先生。如果船上有任何緊急事件,門會自動打開;船上也有非常足夠的救生設備,但是,門不會因其他原因而打開。也許你有最後的問題想問,你有嗎?」

「嗯,最後的問題!」我禁不住低聲笑出來,但想不起任何事情。我的心臟跳得有點太快。

我看了他一會兒,然後說︰「不,謝謝你,醫生。我想,你們把一切都交代清楚了。你說不能手淫,那太苛刻了,但是我不曾想要讓毛髮長在我的手掌上(據說手淫會使手掌長毛譯注)。」

他笑得很突然,看起來像是另一個人。「好好享受吧,史雷特先生。」他說,努力要控制微笑。門在他身後關起來,我聽到門鎖轉動的聲音。

有一段很長的時間,我坐在床鋪上,凝視著那扇門。我已經能夠感覺到兩腿之間一陣騷動,但是我決定努力去玩這場遊戲。情況會像是再度回到十二歲,有罪惡感是基於一般的道理。除外,我知道他講得很對。最好在到達「俱樂部」時,所有的器官都加速運轉,準備採取行動,不要讓油箱空空的。

就我所知,他們會由一些鏡子監視著我,畢竟我現在是屬於他們的。奇怪,手煉上並沒有刻著「奴隸」這個字眼。我已經自己簽了所有的文檔。

我從書架上取下一本書……並不是色情方面的作品。然後,我舒適地靠在枕頭上,開始閱讀。是詹姆士.M.肯恩的作品。很棒的東西,但我已經讀過。我伸手去拿福爾摩斯探案。可真是當初登在「濱江雜誌」的故事的美妙摹擬本,還有小小的墨水畫,一應俱全。幾年以來,我不曾看過類似的東西。真棒,能夠再度跟福爾摩斯在一起,所記得的剛好足以讀起來覺得很有趣,又不會暴殄天物。是他們所謂的高尚的樂趣。一段時間後,我把書放下來,又看看架子,希望找到李察。波頓爵士的書,或史坦雷關於發現李文斯頓的書,但是並沒有。我的手提箱中倒是有波頓的書本,幾天前裝進去,但卻忘了。現在第一次感覺自己是一名囚犯。我試試門,門鎖著。沒辦法,睡點覺吧!

有時候,玩遊戲是很難的。

我花了很多時間淋浴,浸在浴盆中,做伏地挺身,又讀了所有詹姆士.M.肯恩的作品,包括《郵差總按兩次鈴》、《雙重保障》,以及《小夜曲》,也看完了所有的影碟。

有一部電影確實讓我感動。影片是嶄新的,仍然包在棕色郵寄信封中,我終於把它打開了。是一部小小的影片,描述紐約的吉普賽人,名叫「安保羅,我的愛」。我希望有兩、三集,全是有關同樣的吉普賽人,同樣那個叫安保羅的小孩。

但是,很奇怪的是,一部像這樣的影片,竟出現在鮑嘉的「黑色影片」經典作品與鮮明、時髦的「閃舞」垃圾作品摻雜在一起的集錦中。我從垃圾桶中取出包裝紙。影碟是我們離開前兩、三天,才從達拉斯一家錄音帶店以快遞的方式寄出。奇怪,好像有人看了這部影片,喜歡上它,在衝動之下為遊艇的船艙訂來的。我不知道船上是否有人正在看這部影片。但是不曾有一絲聲音滲入房間中。

我睡了很久的時間。事實上,我大部分的時間都在睡。我不知道透過門送進來的食物中是否摻了藥。但我認為是沒有,因為我醒過來時,感覺精神很好。

偶爾,我在午夜醒過來,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事。

我要被送到「俱樂部」這個奇異的地方待上兩年的時間;無論我如何請求或哀求,有兩年的時間,我都不准離開。然而,這是最不重要的部分。最重要的是︰在那兒所會發生的事。我記得我的主人,那位訓練我的人,我的秘密性導師,也就是馬丁.哈利薩克斯,不斷地說,一直說到最後。他說︰兩年太長了。

「去待六個月吧!艾略特,最多一年。你真的無法想像『俱樂部』是怎麼回事。你不曾在任何地方遭監禁超過幾星期。那些都是小地方,艾略特。『俱樂部』是很大的地方。我們現在談的是兩年。」

我不再想跟他爭論。我已經說過一千次了︰我想迷失於其中,不再有兩星期的旅程,以及異國的週末。我想耽溺在其中,深深地陷進,無法記得時間,因為我相信有一天時間會結束。

「算了,馬丁,你已經送去所有的文檔,」我說。「他們已經檢查了我的身體,接受了我。要是我沒有準備好,他們不會接受我的,對嗎?」

「你已經準備好了,」他一面沉思一面說。「你可以處理那兒所發生的事情。但是,這是你想要的嗎?」

「我想跳進這個眾所周知的深淵中,馬丁。我一直在這樣說。」

我實際上記得那些規條與規則。我在服務期間將獲得十萬元的代價。有兩年的時間,我將成為他們的財產,隨他們的喜愛而加以處理。要是他們付給我們那麼多錢,我懷疑他們向「客人」那些要使用我們的人收多少費用。

現在,我在遊艇上,已經不可能回頭了︰雖然可以聽到海的聲音,卻無法看到海,也無法真正嗅到海的氣味。我翻轉身體,再度進入夢鄉。

事實上,我等不及要到那兒,我想現在就置身那個地方。我在夜晚時起床,又摸摸門,確定門鎖著,於是心中慾望無法控制,在一種又是痛苦又是甜蜜的夢境的半糾纏狀態中,慾望爆發了出來。

後來我有點懊悔,但其中只有一種錯誤那樣子射出來,像是一個天主教男孩夢遺了。

我經常想到馬丁,想到那種起始的方式。「秘密的生活」,就像他所說的,而我也這樣對自己說。

他那麼多次提到「那個豪門」,最後我才叫一個人把事情全部說清楚。打那個電話號碼可真是困難的事,然而,夏日夜晚九點鐘站在那幢巨大的維多利亞時代建築外面,感覺既緊張又興奮,卻是那麼容易的事。車輛幾乎像大風一樣吹過我身邊,吹向山上,同時我轉身,在又高又直的尤加利樹下,短暫地散步到鑄鐵大門那兒。(「到地下室的大門吧!」)

忘記那些穿黑色緊身褲和釘子高跟鞋的妓女吧!(「你曾經是壞男孩嗎?

你需要鞭打嗎?」)或者忘記那些娃娃臉但聲音卻像兇惡傢伙的危險小妓女吧!這一次將是道道地地的「施虐狂兼被虐狂豪華護送之旅」。

首先是文明的談話。

有襄板昏暗、紊亂地伸延著的大房間中,燃著小盞的燈;當燈光照亮牆上的圖畫與掛氈時,並不比蠟燭亮。東方屏風,深紅與金渦紋花呢的窗。塗上蟲漆的暗色法國門,沿著遠方的牆,有鏡子作為門玻璃,還有一張舒適的皮製大高背椅。我的一隻腳靠在矮凳上,桌子後面的男人映現出陰暗的身影。

馬丁不久將成為我的情人、我的導師、我的治療醫生,以及我在私室中的慷慨搭檔。他身材很高,頭髮是黑色的,聲音聽起來很年輕,鬢角隱約可見銀絲,是國內的五十幾歲大學教授,穿著棕色V型領毛衣,襯衫的衣領打開。眼睛很小,但露出明亮的探詢眼光,似乎永遠在檢視什麼奇妙的東西。一支老式的金錶,在手臂的黑色毛髮襯托下閃閃發亮。

「你介意煙斗的氣味嗎?」

「我很喜歡。」

巴爾幹半島的索不拉尼煙草,很棒。

我很緊張,但靜靜地坐在椅中,眼睛審視著牆壁,古老的風景畫出現在有裂痕的蟲漆下方,彩飾小雕像出現在桃花心木衣櫃上。這兒是超脫塵世的地方。成堆的紫花插在一個白蠟花瓶中,與大理石鍾形成對照。地毯是那種平滑的深紫色天鵝絨,現在只能在很古老的旅館的大理石階梯上才看得到。房子上面有聲音傳來,是木板發出的咯咯聲,是一種音樂的沉悶迴響。

「現在,我要你跟我講講話,艾略特。」他表現出一種自在的權威姿態,好像這一切不曾預演過,以前也不曾發生過。「我要你放鬆,把你幾年來所喜歡的那種幻想講給我聽。你不必描述得很生動。我們知道如何描述得很生動,因為我們在這方面是天才。」

他坐回去,眼光在天花板上游移,眉毛上透露些許的灰色。有一會兒的時間,煙斗升起濃濃的煙,然後消失。

「要是描述幻想有困難,你可以寫下來如果你喜歡的話。我可以留給你一些的時間,給你紙和筆,還有打字機,如果你比較喜歡……」

「但是,我認為事情的發生是你促成的,那是所謂的一種環境、一個世界……」

「是的,艾略特,不要擔心這件事。我們會加以控制的,完全地加以控制,只要你穿過那道門。我們有一千種想法,一千種做事情的方法,而且都經過證明。但是,重要的是,我們先談談,談談你,談談你的想像。這是一種很好的開始方式。你要抽根煙嗎?艾略特。」

我知道自己必須開始做這件事,必須開始推動轉輪,然而內心是多麼煩惱不安啊!走到門口時,我瞭解自己屈服了。「是的,我有罪。懲罰我吧!」內心多麼煩惱不安啊,因為我發現自己在說,「我想現在就穿過那道門。」

「會很快的。」他回答,微笑著。他的眼睛端詳著我,顯得很柔和,變得更大、更圓熟。那是一生都很瞭解你的人所表現的自在模樣。像那樣子的人永遠不會傷害任何人。那張臉孔像家庭醫生、像大學教授,瞭解並尊重你對題目的狂熱︰也像完美的父親……

「你知道,我不是你期望會做此事的那種類型。」我很不自在地說。天啊,他是一個英俊的男人,體格上透露著年輕人所不會具有的那種高雅氣息無論年輕人長得多麼美,都不會具有這種高雅的氣息。

「學生時代的我令人厭煩,」我說。「在家中,大家認為我脾氣暴躁、我不聽話。談到男性的嗜好,我幾乎是一名老手。我不是在誇口,我想你瞭解。

」我在椅子裡不自在地稍微變換坐姿。

「我認為那是很荒謬的。以一小時一百五十哩的速度,在拉古拿。色卡車道上冒生命的危險賽車;在滑雪中衝下世界上最險惡的斜坡;以一茶杯的瓦斯量,把一架十磅重的輕型飛機推到最高的高度與最快的速度。」

他點頭,要我繼續說下去。

「這一切都有某種強制性的成分在。有兩年的時間,我一直是一名攝影師,但就某層意義而言,也只不過是例行工作。危險越來越多,我所陷入的困境可真是令人厭倦。上一次,在薩爾瓦多幾乎喪命,因為我不去管宵禁,像一位度假中的富家小子……」

我並不真的想要談及這事。那些可怕又無止境的剎那時刻而在這些時刻中,我生平第一次聽到自己的手錶發出滴答聲。日後我經常無法抑止地一再回味此事,也就是幾乎發生的那件事︰時代雜誌與生活雜誌攝影師在薩爾瓦多被暗殺小組擊落。艾略特.史雷特的生命結束了,他本來可以在柏克萊寫作偉大的美國小說,或者在格斯塔滑雪,結果卻做了這種事。

不可能有兩夜的時間成為新聞網中的新聞。

「但是來這兒的人時常就是這種類型,艾略特。」他冷靜地說。「這種人不屈服於真實世界中的任何人或任何事物。這種人習慣於支配權力,討厭、恐嚇別人。他們來找我們,希望我們讓他們大翻身。」

我想,我聽到這句話後不禁微笑。希望我們讓他們大翻身。

「不要把幻想加以剪輯,艾略特。盡量跟我談吧!你顯然話說的很清楚。

來找我們的,大部分是說話很清楚的人。他們有敏銳與精巧的想像力,有成熟的幻想。但是我不像醫生那樣傾聽這些幻想,我把這些幻想當作故事,就像一位文學家不知你喜不喜歡這個字眼。你要喝一杯飲料來幫你說嗎?也許一杯威士忌更好。」

「威士忌,」我茫然地說。我並不想喝醉。「有一種特別的幻想,」我說,同時他站了起來,走向吧檯。「男孩時代,這種幻想時常縈繞在我的腦海。

「告訴我吧!」

「天啊,你不知道那一切是多大的罪惡啊!有了那些幻想,讓我自認有點發瘋,因為別人都在現實生活中張著嘴巴大看『花花公子』的跨頁美女圖,還有橄欖球場的啦啦隊隊長。」

「約翰走路」黑標。祝好運。只要一點冰。甚至那種芬芳,以及我手中厚厚的水晶杯,都有其效應。

「人們在討論幻想時,經常只談到可以接受的部分,」他說,又在桌子後面安頓下來,向後躺靠。他並沒有喝酒,只抽著煙斗。「他們談及陳腐的事情,完全不說他們真正想像的事情。你認為你班上的同學中有多少人有同樣的幻想?」

「嗯,我習慣一件事,想像跟一則希臘神話有關,」我說。「我想像我們全是希臘一個大城市中的青年,每隔幾年,我們中的七個人你知道,就像色修斯神話中一樣被送到另一個城市去當性的奴隸。」

我輟了一口威士忌。

「那是一種古老而又極為神聖的安排,」我說,「被選上是一種榮譽,然而我們卻很害怕。我們被帶進神廟中,祭司告訴我們,在另一個城市中,不論什麼發生在我們身上,我們都要聽命,並且將我們的性器官也獻給神祇。此事已經進行了無數代的時間,但那些經歷過此事且年紀較大的男孩,並不曾告訴我們會發生什麼事。」

「很好,」他輕聲地說。「然後……」

「我們一到另一個城市,衣服就被脫下,拍賣給出價最高的人,服務幾年之久。我們似乎為買我們的那些富人帶來幸運。我們是生殖力與男性力量的象徵,就像羅馬人花園中的生殖神普萊埃帕斯的神像,像希臘人門口的守護神赫米斯神像。」

說著這些事情,感覺多麼怪異啊,就算是說給一個很善於聽話的人聽,還是有這種感覺。他沒有顯露出一丁點震驚的樣子。

「我們的主人很看重我們,但我們不是人。我們是非常卑微的,坦白說我們只是人們的玩物。」我又緩緩地啜了一口酒。不如全部說出來吧!「意在挨別人的打,」我說,「遭受性方面的折磨與飢餓在街上被人趕著走,讓主人覺得有趣;站在大門旁幾小時之久,困在性的緊張狀態中,讓路過的人瞪著你看,諸如此類的事情。折磨我們是屬於一種透露宗教意味的事情,同時我們把自己的恐懼和屈辱隱藏在內心。」

我真的說出了這一切嗎?

「美妙的幻想,」他很真誠地說,微微揚起眉毛,似乎在沉思。「包括了所有的精華部分。你不僅獲得『准許』享有墮落的行為,而且其中還透露出宗教中美妙的成分。」

「聽著,我的內心是三個表演場同時進行三個不同節目的大馬戲團。」我笑著,搖搖頭。

「所有施虐狂兼被虐狂者都是如此,」他說。「『馬戲團動物』幾乎從不會遺棄我們。」

「必須有骨架結構存在,」我說。「一切都很巧妙。如果你真正遭受強迫,那會是很不能想像的,然而卻又必須有強制的力量。」

我把酒杯放在桌子上,他立刻站起來斟滿。

「我是說,如果讓這件事成為一種真正美好的幻想,那麼就必須有同意與強制的成分,」我說,注視著他。「然而此事必須是一種屈辱,內心之中進行一種掙扎,也就是想要幻想的那一部分內心與不想要幻想的那一部分內心之間有所掙扎。最終的墮落是︰你同意,並且喜歡此事。」

「是的。」

「我們是受尊敬的對象,也是遭受輕視的對象。我們是神秘的人物。我們是不准講話的。」

「可真是無價之寶。」他低語。

在我們談話的幾小時之中,他真正聽到了什麼呢?他有聽到任何真正不同、新奇或獨特的事情嗎?也許,他只知道︰我就像穿過他大門的其他一千個人一樣。

「你的主人,那個在另一個希臘城市中買你的人……」他問道。「他看起來如何?你對他感覺如何?」

「要是我告訴你,你會笑我。他愛上了我,我也愛上了他。遭受囚禁的羅曼史。愛情終於獲勝。」

他沒有大笑,只是愉悅地微笑,又抽了抽煙斗。

「但是,當他開始愛你時,他並沒有停止懲罰你,也沒有停止使用你……」

「沒有,不曾,他是一個很好的公民,不會這樣做。但有一件別的事。」

我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脈搏加速跳動。到底為什麼要提到這一切呢?

「是的?」

我第一次感覺到一種緩慢加強的焦慮,對於自己為什麼來這裡感到很迷亂。

「嗯,就是在幻想中有一個女人……」

「嗯。」

「她是主人的妻子,我猜想。嗯,我知道是這樣。幻想力時常針對她而運作。」

「幻想力如何針對她而運作呢?」

「不,我不想涉及女人。」我說。

「我瞭解。」

「你有一千個理由選擇一個男人或一個女人,做為愛的搭檔與性的搭檔,不是嗎?情況並不像以前那樣難越雷池一步。」

「不,不再像那樣了,」他說。但是他停了一秒鐘之後才回答。「你除了跟男人在一起,也跟女人在一起嗎?」

我點頭。「兩者都太多了。」

「而她是在幻想中出現。」

「是的。去她的。我不知道為何提起她。我有點訴諸於她,想要尋求一種慈悲、柔情,而她則對我越來越她丈夫的奴隸感到興趣,但是,然後她就變得比較差了。」

「她怎麼變得比較差?」

「她很柔情、很有愛意,但是她也同時比較苛刻、比較嚴格、比較無情。

那種屈辱就像慟哭。你知道我的意思嗎?很奇怪。」

「是的……」

「她並不總是在那兒。但是遲早……」

「是的。」

「但這一點確實遠離了正題。」

「是嗎?」

「嗯,我是說我想要男性情人、男性支配者,請允許我這樣說。這是我真正要說的,他是我來這兒的原因,為了男人。我聽說你這兒有好看的男人,最棒的……」

「是的,」他說。「我想,要作選擇的時候,你會喜歡資料剪貼簿。」

「我必須選擇那些支配我的傢伙嗎?」

「當然。也就是說,如果你想要的話,你總是可以把選擇留給我們。」

「嗯,必須是男人,」我說。「男人對我而言是很奇特、很熱門的一性,是喜歡嬉戲及狂暴冒險的一性……」

他點頭,微笑。

「那是最棒的,跟一位與你一樣強硬的人在一起時那種感覺。當女人介入時,就會滋生傷感、激動,以及羅曼蒂克的成分……」

「你過去是愛真正地愛哪一性呢?男人還是女人?」他問。

沉默。

「為什麼這個問題那麼重要?」

「哦,你知道為何那麼重要?」他很溫和地說。

「一個男人。以及一個女人。在不同的時間。」請關起那些門。

「你同樣愛他們。」

「在不同的時間……」

不到三個月,我們又在同樣的房間談話了只是我永遠不會想到︰在樓上所發生的那一切之後,我還會坐在一個房間中,穿得整整齊齊,又跟他談話而他正在說︰「但是,你不必再付我什麼錢了,艾略特,我要告訴你的就是這一點。我可以為三個或四個感興趣的『主人』安排此事,他們會付清所有的費用。你跟以前一樣來這兒,但卻使用他們的錢。你在這裡時,就屬於他們。」

「不。就此事而言,金錢對我一點也沒有意義,而且,我還沒準備好面對這件事……」由另一個人完全支配,他的幻想取代我的幻想。不,還不要。要小心。事情夠困難的。

但情況就像一截樓梯,形成螺旋狀,從地下室的房間向上延伸,而我就要一直爬到頂端。

「我想要一個女人,」我忽然說。我有這樣說嗎?「我是說我……嗯,一個女人,」我說。「我……認為該是這樣做的時候了,一個真正好看的女人。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而我不想知道有關她的任何事情,我不想從任何資料剪貼簿中選出她的照片。你來選她好了。要確定她很擅長、專精此事,能夠勝任。是應該……我是說,應該是由一個女人支配的時候了,你不認為嗎?」

馬丁愉快地微笑著。

「就像阿拉伯神話中那個妖怪從神燈中出現時所說的︰『是的,主人。』

就給你一個女人吧!」

「她要長得好看不必很漂亮,你瞭解的她會知道如何去做自己所做的事……」

「當然。」他耐心地點頭。「但請告訴我……」他抽著煙斗,慢慢把煙噴出來。「你想在一間維多利亞臥房中見到這個女人嗎?你知道,是一種老式的背景。我是說一間很淑女的房間蕾絲窗帶、四柱床,諸如此類的東西?」

「噢、噢,天啊!我必須面臨這種事嗎?」

不斷爬上樓梯,穿過一層又一層可愛的夢境。

現在,經過半年之後,我要前往何處呢?「俱樂部」。

「這正是我想要的,」我說。我一看完規定後,就驅車前去,等了一小時,要在小小的等候室見到他,並且不斷看著表。「你以前為何沒有告訴我這個地方?」

「你必須準備前往『俱樂部』,艾略特。」

「嗯,我現在準備好了。整整兩年的契約,這正是我想要的。」我坐在地板上,身體冒著汗。「到達那兒要花多少的時間?馬丁。我後天就可以準備好。我今天下午就可以準備好。」

「兩年的契約?」他問道,說出這句話時,很仔細地斟酌著每個字。「我要你坐下來,喝一杯。我想,我們應該談一點發生在薩爾瓦多的事,艾略特。

談談發生在那裡有關暗殺小組的事情,以及所有的事情。」

「你不瞭解,馬丁。我並不是在逃避發生在那裡的任何事情。我在那裡學到了有關暴力的事情,不必是實實在在的暴力方可以運作。」

他很專心地聆聽著。

「當一個人尋求暴力時,」我說,「無論是戰爭、運動、冒險,他都想要讓暴力成為象徵性的,並且大部分的時間,他都認為暴力確實是象徵性的。然後那個時刻來臨了︰有一個人實實在在地用一支槍抵在你頭上。你實在在幾乎喪失生命。然後,你體認到自己一直把實實在在的事情和象徵的事情混餚了。

嗯,我是在薩爾瓦多學習到此事的,馬丁。我並不是在逃避這件事,我只是因為這件事才到這兒。我想要暴力,一直想要。我想要一種危險的感覺,馬丁。

我喜愛這種感覺,我想我甚至想要被那一切所消滅。但我並不真的想要受傷,我並不想死。」

「我瞭解,」他說。「我認為你表達得很好。但是對我們中的一些人而言,艾略特啊,『施虐受虐』狂可能只是一個階段,可能是某種追求追求別的什麼的一部分……」

「那麼,『施虐受虐』狂對我而言,是一個兩年期的階段,馬丁。那麼,『俱樂部』對我的追求而言,是完美的遠景。」

「我不很確定,艾略特。」

「這太像我曾經有過的童年幻想,你不知道嗎?賣給希臘主人一段時間。

太完美了……」

「在某種幻想中,時間並沒有很大的意義……」他表示反對。

「馬丁,當你告訴我這個地方時,事情已經決定,不能更改了。現在如果你不籤文檔的話,我會發現另一種方法……」

「不要生氣。」他露出那種自在的微笑,我立刻冷靜下來。「我會籤文檔,並且是整整兩年如果你想要這樣的話。但是容我提醒你,在你所告訴我的那則童年幻想中,存在有很多因素。」

「這樣太美了!」我說。

「你可能是在尋求一個人,而不是在尋求一種制度,」他繼續說。「當你到『俱樂部』時,艾略特啊,你所獲得的正是制度非常輝煌的制度!」

「我要制度,」我說。「我無法逃避此事!如果此事有你所描述的一半好,我說什麼也不想錯過它。」

就這樣,訂兩年的契約,待在「俱樂部」中「俱樂部」中有男性與女性奴隸,有男性與女性客人,有男性與女性經理人、訓練員、職員。好吧!

好了。這正是我想要的。我不認為自己能夠忍受。任何人怎麼可能忍受呢?但這正是我想要的。

在努力要克制時,最好不要去想這一切。

在海上待了六天後,我就像一隻公狗遭受一隻發情的母狗所折磨。此時,我終於聽到門上傳來了鑰匙的聲音。

那時是午後,我剛從浴室出來,真的睡得很晚。之後淋了浴—刮了鬍子。

也許他們知道,不用勞動他們。

原來是那個年輕的金髮小伙子皮膚曬得很黑,白色的袖子捲到手臂一半的地方。

他又微笑著走進來。

「好吧,艾略特,」他說。「我們離港口有十八小時的航程。除非有人跟你講話,不然你就不能開口。要按照吩咐去做。」

另外有兩個人跟著他,但我並沒有真正看到他們。他們立刻把我的身體轉過來,把我的雙手扣在背後。我瞥見了一塊白色皮眼罩,然後我的眼睛就被蒙上了。我在黑暗中一陣驚慌,但願他們不用這塊去它的皮眼罩。我感覺到褲子被扯下來,鞋子被脫去。

一切就要開始了,真正要發生了。我的那話兒立刻變硬起來。但是自己卻看不到,這可真慘,確確實實很慘。

我等著口銜塞進嘴中,但並沒有;他們一剝光我的衣服,就在我的腕上套了皮手銬,把兩腕舉到頭上方。不太可怕,不像被綁緊那樣可怕。

我被引到船上的通廊。儘管受過訓練,我還是有點驚慌。

但感覺起來像是有春藥注射進我體內。他們把我的手腕掛在上方的一個鉤子上,我很後悔,後悔自己單獨在船艙的每個夜晚都遵守遊戲規則。

我不知道他們把我帶到哪裡,只知道︰根據推測,聽起來像是一個大房間。我感覺到有別人在場。我能夠聽到別人發出微弱的聲音,我能夠聽到一種抽噎的聲音,好像近處的一位奴隸快要哭出來。我知道那是一個女性奴隸。

那麼,我們是真的混雜在一起了,男性與女性,就像他們所說的。我無法想像這種情景。聽了那個女人的聲音,我覺得莫名其妙。也許我感到更加無能為力,因為我無法保護她。或者我內心在乾著急,因為我知道自己在默默受苦,就像她在受苦一樣。我就是無法說出是哪一種感覺。

我憎惡那塊皮眼罩。禁不住要憎惡它。我用手臂揉揉臉,努力要除去皮眼罩,但沒有用。我只好放棄。

我心中想著也許有一百次了也許馬丁說得對,我犯了一個很可怕的錯。在馬丁位於舊金山約房子之中所進行的訓練,那算什麼呢?還有在鄉村地方的幾次短暫停留,雖然很可怕,但與此相比,那幾次停留算什麼呢?但是我感到那種最強烈、最美妙的舒慰,心中想著︰「現在太遲了,艾略特。我不能說,『我們現在停止吧,大夥兒,全都出去吃一頓牛排,喝幾杯啤酒。』」

我意思是說,事情過去了,因為事情開始了。這是事情的美妙之處。這是真實的,就像馬丁所說的。

我忽然有一種光榮的感覺,感覺到生平第一次超越能力置身其中。我已經把這種無可改變的暴力加諸於自己的生命,而這就是興奮。無論如何,我是不會回去的。

我所聽到的聲音,無疑是意味著︰越來越多的奴隸被帶進來。我聽到他們的赤足發出輕觸的聲音,經理人的鞋跟發出咯咯聲。我到處聽到呻吟聲、煉子的嚌嘎聲,以及在鉤子上方滑動的金屬扣環發出的叮鈴聲。皮手銬緊緊壓著我的腕部。

大部分是微弱的歎息聲、呻吟聲,男性與女性的噪音。似乎有些叫聲是從口銜後面傳過來。

我確知︰在一段距離外的地方,有一個人,是一個男人,正在掙扎著,一陣責罵聲立刻證實了這一點;這陣責罵聲在喊叫他的名字,並叫他「要守規矩」。那幾乎是在哄騙,聲調中透露「你知道不能這樣」的意味。皮帶尖銳地劈啪作響,我聽到一陣高聲的呻吟。然後傳來真正的鞭打聲,聽起來那麼強烈,像是指頭在觸摸我的皮膚。

我在發抖。由於不守規矩而遭受那樣的處罰,真可怕。那並不像是為了等一個人的快感而遭受屈辱,而是對於痛苦的一種奇特的贊助。不,那是一位失敗者置身這兒的船艙之中,是一名壞奴隸。

鞭打好像是永遠持續下去。然後我聽到更加接近的皮帶胡亂發出劈啪聲,還有哼鼻聲、呻吟聲。我可以在自己四周感覺到移動。皮帶抽打在我的大腿上,然後抽打在屁股上,但我靜靜地站著,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幾小時過去了。

我的手臂與腿部發痛。瞌睡了一會兒後,我醒過來,感覺全身赤裸,我心中的激情像一個結。

我一旦醒過來,發覺自己在扭動身體,好像努力要觸碰另一個身體,此時慾望是那麼強烈,我感覺一根厚重的皮帶重重打了下去。

「站直,艾略特。」有一個聲音說,我在一陣尷尬中體認列,是那個牙齒好看的金髮年輕人。

然後,我感覺到他冷冷的巨手對著剛抽打的肌肉張開來,用力擠壓。「只剩下六小時,他們要你處在顛峰狀態中。」我感覺到他的拇指放在我嘴唇上,要我安靜,好像我竟然膽敢說話。

我全身冒汗,說不出他是已經走開了,還是就在我身邊。我覺得很可怕,因為我並不完美;然而我相當興奮,所以感覺到︰腰部那種既是快感又是痛苦的徹骨刺痛,可真是美妙。

等到再度醒過來時,我知道已是深夜。

內心的一種時鐘這樣告訴我,還有船上的那種死寂也這樣告訴我,只是船上原來的噪音到底是什麼,我還是說不出來。

現在就是比較安靜了,如此而已。

令人不快的家中情景閃過腦海︰上個週末與我父親在索諾瑪,遊戲房中用圓木生起了火。父親面對著我,對面是撞球檯的綠絨布;他準備把他的打算說明給我聽。最後一陣季節雨沖洗了橄欖綠小山上方的窗戶,我心中油然興起一種完全意外的叛逆感,很像是惡意的感覺,真可悲。你認為你很世故,你認為總是預知一切,瞭解每種小小的動靜,甚至在每一個「階段」還沒有開始時,就分析、評估、預測最終型態。

在我十四歲時交給我有關手淫的論文,以及「閣樓」與「花花公子」雜誌;還有,我十六歲生日時,在拉斯維加斯交給我兩位兩百元的應召女郎不是一位,而是兩位,去它的,兩位應召女郎然後是那家妓院,那家位於坦吉爾的豪華妓院,裡面擠滿了黑眼睛、微笑的小男孩。所有那些世故的胡扯,說是這樣很健康,說是母親的想法不健全,言語需要再度現作肉身,擴大的靈魂很有詩意,嗯,我現在有一件事要告訴你,你聽了睪丸會燒掉。爸,你知道你的兒子真正想要什麼嗎?

「你不會認真的。你不會到這樣一個地方待兩年!」

上一次我跟他通電話,他說︰「你不會做這件事。我要你告訴我︰這些人是誰?我今晚要開車到柏克萊。」

「爸,死心吧,好嗎?寫信到我寄給你的紐約地址。有人會打開信,但我會收到的。不要嘗試去做任何戲劇性的事情,爸,不要僱用任何偵探跟蹤我,好嗎?」

「艾略特,你知道我可以為了此事把你監禁起來嗎?我可以把你關在那霸的州立精神病院。你為什麼要這麼做?艾略特。」

「算了,爸。我這樣做是為了快樂,言語現作肉身(就像那些應召女郎與阿拉伯男孩),為了快樂,純粹而簡單的快樂,一路到達月球。」

這甚至也是我都無法瞭解的另一件事情,是靈魂的折磨,是一種探險,是拒絕活在一個黑暗又加熱的內在世界的外面。而這個內在世界,存在於我在鏡中所看到的文明化臉孔的背後。此事要遠溯到很久、很久以前。

「我為此事可真嚇得要命。你聽到我現在在說的話嗎?那件中東的事我可以忍受。你打電話後不到兩小時,我就讓你離開了薩爾瓦多。但是,這件事,艾略特,這個性俱樂部,這個地方……」

「爸,這個地方可比薩爾瓦多安全多了。我要去的地方沒有槍、沒有炸彈。暴力是虛假的。我還以為像你這麼世故的人是最不會……」

「你太過分了。」

過分?

爸,我們已經離開了地球的大氣。我們正在登陸月球。

我知道時間是早晨,因為我聽到有人在我四周騷動。大約一小時後,船隻真正醒了過來。門打開了。可以聽到腳步聲,而我那受到束縛的兩腕被解離了吊鉤,皮手銬被取下,有人叫我把雙手勾在頸背。

「取下去它的眼罩吧!」我想著。有人推我,我感覺到另一個裸露的身體就在我前面的地方。當我失去平衡時,有幾隻手穩住我,並要我往後退一步。

我快瘋了,幾乎無法抗拒自行扯掉眼罩的衝動。但是時刻已經來臨,我不會逃避的。我的心臟像快速的斷音一樣跳著。我知道自己的心智一片空白。

忽然,又有幾隻手在觸碰我,我的身體硬了起來。一條皮帶圍住我那話兒的基部。我的睪丸被人提起,向前拉。當小小的皮帶忽然拉緊時,鬆弛的皮膚就束縛著我的那話兒。

正當我認為會因此發瘋時,眼罩終於被扯了下來。

有一秒鐘的時間,我的眼睛對著亮光緊緊閉著。然後我看到前面的那些頭部與肩膀上方,有一條狹窄的通廊,還有一截金屬階梯通到甲板上那幾乎令人目盲的陽光。

甲板上有很多噪音,有喊叫聲、談話聲,甚至笑聲。我看到一名奴隸被迫走上階梯,而階梯旁有一位經理人用皮帶催趕她。那是一個女奴隸,留著很細、很濃密的紅髮,看起來像一團雲在肩膀四周盤旋;看到她裸露的身體時,我完全癱瘓了。她快速跑上階梯,消失在陽光中。我一直無法決定︰在被剝光時,誰比較裸露?男人還是女人?但是看到這些豐滿的女性臀部,以及細腰,我甚至比以前更熱狂了。

但是我們全都在向前衝。

我感覺到有人推我,然後鞭打我。我有一會兒的時間看到那位夢幻似的金髮男人,然後他命令我走上階梯。

「上到甲板,艾略特。」他說,露出同樣溫和的神色,我感覺到他的皮帶打在我身上。「把雙手放在頸背上。」

到達階梯頂端時,我聽到了命令聲︰「眼睛向下看」,以及「前進」,然而,我卻看到藍色的海水,以及白色的沙灘。

我看到了島本身。

嫩綠的矮樹,玫瑰花支撐在漆白的灰泥牆上,露台一層層堆了起來,像是巴比倫的空中花園,到處冒出螢光似的九重葛,呈現深深的熱帶綠。露台上的桌子旁有人,好幾百個人,也許數以千計。這就是了,真的就是了。我喉嚨中那種如鯁的感覺,硬化而成如岩石般的感覺。

馬丁的很多警告在腦中浮現︰你無法有所準備,以面對一個運作得如此美好的制度。他們可以告訴你有關制度的一切,但是其情景、其規模,卻是一種無法預料的震撼。

命令正嚴厲而快速地下達。在我眼前的奴隸們正跑過甲板,進入一塊寬潤的梯板。完美的身體,身體的肌肉在運動中起伏,頭髮飛揚。女人的輕搖、跳躍的動作,與男人的快速、有力的跨步,形成鮮明的對照。

我無法接受也無法反抗正在發生的事情。在一個奇異的時刻中,我並不懷疑四周正在進行的事情是否真實,而是懷疑以前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是否真實。

當我跟其他人走下梯板時,心中有一種明確的感覺,覺得先前所有的舒適生活都是一種幻覺,而我一直是如此。我無法說明︰這是多麼不可思議的真實。我一直是如此。

我必須趕上別人,完全按照吩咐去做。那個金髮的小伙子又出現,像是一種惡魔(我幾乎說︰「又是你,你這個小雜種。」);他的皮帶幾乎是愛撫般打在我身上,那只曬黑的手臂彎曲著。

「再見,艾略特,」他以最友善的聲音說。「祝你在『俱樂部』過得愉快。」

我饗以他最具惡意的微笑,但是卻失去了方向感。走完梯板後,我抬頭看著滿是爬籐的牆,以及無止盡的層層露台,還有那完美無瑕的柔藍天頂。

另一個強壯又年輕的兇惡傢伙在鞭打著奴隸們,要他們走上一條曲折的小徑。我只好經過他身邊,在跟其他人一起跑時,接受他的抽打。

經理人不耐煩地喊叫著,要我們加快速度。我在想著︰我們為何服從?為何按照他的話去做是那麼重要?我是說,我們被帶到這兒來,是為了提供快樂給露台上數以千計的人。如果他們看到有人蹣跚而行,遭受鞭打,他們怎麼會感到同樣的快樂呢?

但是如果有任何人蹣跚而行,那不會是我。這是很重要的,我想。我要討好他們。我們不僅行動像奴隸,我們的思想也像奴隸。

情慾樂園(03)

麗莎4一見鍾情

天氣暖和得令人頭昏目眩,地上卻很擁擠。在我匆匆趕到自己的房間時,甚至可以聽到空洞的通廊中傳來持續的高聲談話。

現在沒有時間靜靜地喝酒或是在花園中散步了,甚至沒有時間看他們把奴隸趕離遊艇。

奴隸在一小時後會出現在門廳驗收處,而我甚至還沒有看完檔案。

每一名奴隸都附有完整的描述,加上身世及評語,三者收集在一起,再加上詳細的照片;我學會去注意奴隸本身,也去注意他們的檔案資料。

一打開門,我就看到戴安娜在等我。她身上沒有佩戴裝飾品,頭髮梳開來,是我最喜歡她的那種模樣。有些訓練人員認為︰奴隸佩戴巧妙的小小裝飾品,看起來更加裸露。我不以為然。

在像我們這樣的房間裡,鋪著厚厚的毛毯,掛著古代的天鵝絨帷幔,加上所有小小的文明配備;一位裸身的奴隸在這樣的房間中,就像火焰一樣燃燒著。

在流動著的黯淡色調中,在螢光幕及低矮的雕刻傢俱中,戴安娜透露出純粹的動物性,以及無限的神秘氣息,只有人類這種動物能夠如此。

如果你把她放置在像我這樣裝飾得很囂張的房間裡置身於海地的繪畫、盆栽的羊齒和野蠻的石雕中那麼,你就擁有了一種很豐富又很成熟的什麼,能夠在沒有馨香的地方嗅到馨香,並且在一見到時就品嚐到肉體的煙味與鹹味。

沒有什麼能夠比得上那個時刻︰第一次發現她在那兒無論我在門廳及花園裡已經看了多少奴隸看到她兩顆搖擺著的沉重乳房,看到那潮濕的三角形陰毛,同時她在等待我的命令。

戴安娜總是像一位舞者,光滑又瘦削,雪白的頭髮直瀉在優雅的肩膀與背部。她的臉孔卻大不同,因為它很迷人。臉上有幾乎噘著的大嘴唇,有我曾看過的最圓、最靈活的眼睛。但是真正使我動心的是她的法國腔調。我曾努力去分析她的腔調,分析那種效果,努力要習慣它。但這是她那些強硬又不明確的價值之一。

我無法把她擁入懷中,吻她。我沒有時間去開始做這一切事情。我可以看到大堆馬尼拉紙檔案放在我桌子上的白色電腦螢幕前。所有的資料都輸入電腦中,但我仍然喜歡在手中拿著相片,以及清稿。我總是叫他們送檔案來無論檔案看起來多麼原始。

「把窗戶打開,親愛的。」我說。

「是的,麗莎。」

孟買琴酒在等著,酒杯已經放了冰塊,萊姆果剛切好。孟買琴酒是我能夠直接喝下去的唯一琴酒,我不曾加上其他東西一起喝。

我用眼睛的餘光,注意看著她,以同樣那種像貓一樣的速度與敏捷姿態移動著,修長的雙手慢慢伸出去,好像雙手甚至愛上那條拉動沉重紫帷幔的繩索。

有三年的時間,「她都生活在這些圍牆裡面」俗話這麼說。一年有六個星期的假日見不到她的蹤影。我必須坦白說,我不知道她到哪裡去,去做什麼,在那段時間中是什麼模樣。據說,「俱樂部」會員曾提議與她簽約拍電影,為她找結婚對象,並安排她到異國享受豪華的私人生活。但是,這一切對這兒的奴隸而言,並不是太不尋常的事。我們之所以要他們簽約,待一段時間,並且付給他們那麼多錢,這是理由之一。

我有一次看到她穿上衣服,要去度假,與另一位奴隸臂挽著臂,走向等著的飛機。有人說,她們中五個人聯合起來,在瑞士阿爾卑斯山租了一座城堡。

戴安娜已經在下雪的天氣中穿上一件滾毛的白色外衣,戴上一頂白色毛帽。她看起來像俄國人,像一位跳芭蕾舞的巨人,其他女孩都像矮人,因為只有她自在地跨著大步,走過停機場,下巴翹起,法國人的小嘴自然地縮攏,好像總是隨時準備好要接受別人的親吻。

但是我不瞭解此時的戴安娜。我只瞭解她是裸身的卑屈奴隸,日夜在這兒侍奉我。她是完美的化身如果有「完美」這種東西;而在無干擾的安靜夜晚中,我時常這樣告訴她。

陽光從法國窗湧進來,加州胡椒樹的多葉大枝幹,像一種罩紗,遮蓋住夏日的藍天。

天空太清澄了。風鈴的微弱聲音從花園中傳來,一堆迅速掠過南方的雲兒忽然不見了。

她蹲伏在我近處,我伸出手,手指滑到她的乳房上完美的乳房,不會太大感覺到她跪在那兒,默默地屈服。她的臀部靠在腳跟上,我喜歡她這樣;她向下看的時候,眼睛是濕潤的。

「你儘管說,」我說,開始整理檔案。「我不在的時候,你守規矩嗎?」

「是的,麗莎,我努力討好每個人,麗莎。」她說。我從她手中取下酒杯,在痛苦中等待了幾秒鐘,讓琴酒變得冰冷,然後深深嚥下冷冷的一口,讓即刻產生的暖氣擴散到胸膛。

她的姿態像一隻貓,準備跳起來,手臂環繞我的頸子。我本來無法真正抗拒她這種模樣,但是我還沒有抖落假期中的焦慮心情。好像我們仍然在天空那兒盤繞。

我走到前頭,做了一個難以形容的微弱手勢,對她表示沒問題了。她在跪姿中挺起身體,壓在我身上,那是溫柔的化身,我轉頭,親吻她噘起的大嘴。

我可以看到那種感覺刺穿她,穿過她的四肢,她的裸露獻出了一切。她可能感覺到我身體很僵硬嗎?她皺起眉頭,張開嘴唇。同時我放開了她。

「現在沒有時間。」我低語著。是的,我有必要告訴她這一點。她跟我所曾經擁有的奴隸一樣受過很好的訓練。但我們之間存有那種溫柔情態,使她很興奮,就像那種冷漠之情總是讓她流淚。

我轉開電腦影像顯示器,迅速在白色塑膠鍵上打出「預告」。沉默的串串閃亮綠色字母立刻出現了,橫跨在螢光幕上。一共五十位新來的奴隸。我看了這個數目,吃了一驚。

從拍賣中我已經認識了三十位,但還有二十位是獨立售出的。全是兩年期的契約!所以,我們的新規則與規定正在發揮作用。我沒有想到這麼快。我曾想,真的,由於一些六個月的奴隸,或者至少一年期的奴隸,可能會使我們陷入困境中因為當他們達到顛峰狀態時,就會獲得釋放。我們真的需要兩年的時間來訓練一位奴隸,從他或她身上回收代價,但是很多奴隸就是不準備面對這種情況。

現在是看清樣的時候了。

每份檔案的封面都有一張奴隸的放大照片。我很快翻閱著,立刻把六張、七張、十張照片丟在一旁。全都是美女,有人會喜愛她們、折磨她們。但我不會。

但是,這兒有一位很棒的女人,留著綹綹棕髮,形成天然的大鬈發,還有美國人的橢圓形臉。

我慢慢掙脫戴安娜,引導她的身體往下縮,讓她的手臂抱著我的腰。我能夠感覺到她那美妙的體重靠在我身上,前額依偎在我的肚子上,我的右手撫摸她的頭髮。她在顫抖著。她總是嫉妒新來的奴隸。她的胸房感覺起來很熱。我幾乎能夠感覺到她的心臟在跳動。

「你想念我嗎?」我問。

「非常想念,麗莎。」她說。

吉蒂.坎特維爾,我記得檔案上一個奴隸的名字。根據圖示,她身材很高挑,五尺六寸,處理起來會很有趣,並且資料也顯示︰她的智商很高,獲得新聞碩士,遍游世界各地,是洛杉磯的電視女氣象播報員,在舊金山主持一段時間的脫口秀。在貝爾.艾爾的一個私人俱樂部中,接受一個名叫伊蓮娜.吉夫納的巴黎人的訓練。我不認識這個訓練員。但我們以前曾從吉夫納那兒買過很好的貨。我翻回照片那一頁。

「你有干很多活嗎?」我問。我曾刻意准許戴安娜幹活。她需要幹活,保養是不夠的。

「是的,麗莎。」她說,我能夠聽到她的聲音突然變了。我從她的頸背地方拉起她的頭髮。她全身發熱。我知道她兩腿之間的恥毛濕透了。

照片中的棕髮女孩確實是一位美國美女「花花公子」跨頁照片中那一型的美女,完美的女氣象播報員,沒錯。我能夠在想像中看到她出現在夜間新聞中。圓眼、大眼,像戴安娜,但透露一種世俗的氣息縱使骨架很可愛,仍然掩飾不了的。但是,她的臉上即散發出強烈的智力,難掩些許探知的好奇心。是個健康的美國女孩,有一對啦啦隊長的乳房。

確實要好好檢視這一位。

我輟了一口琴酒,迅速地工作,把硬皮封面一個個翻回原位。戴安娜在吻我。

「安靜。」

我在凝視著一張男人的照片。

金髮,根據圖示是身高六尺二。但我回看照片,有一會的時間無法瞭解自己的反應,無法瞭解自己的反應為何那麼強烈除非是這個男人臉上的表情使然。

他們在照片中很少微笑,都是直直往前看,好像警察人員在為他們拍照。

有時,整個弱點就在那兒顯露出來,也就是那種恐懼的心理。他們即將遭受監禁,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也許完全是一種錯誤。但是,這個人卻在微笑,或者至少透露些許愉悅、些許聰慧。

濃密的金髮,幾乎捲曲著,稍微落在前額上,靠近耳朵與頸部的地方非常好看。眼睛是灰色的,或者也許是藍色的,一副大眼鏡像是兩圈淡淡的煙,只在頂端微微地投下陰影,所以顫骨上方的鏡片非常清晰。還有那抹微笑。他穿了一件黑色套頭衣服去拍照,雙手交叉,而不是放在兩旁。是一種相當放鬆的姿態。

我翻到檔案後面,要看他的裸體照片。我身子往後靠,凝視著照片,啜飲著琴酒。

「看看這些照片,」我說。戴安娜抬起頭,我把兩張照片給她看。「一名俊男。」我低語著,輕拍著史雷特的照片。我移動身體,要去取冰塊,倒琴酒。

「是的,麗莎。」她說,盡可能在言語中加進受傷的感覺,並且為我斟滿了酒,好像這種姿態具有極大的意義。我又吻她。

在裸體照片中,他是站著,兩手放在身體兩側,但透露出同樣微微愉悅的神情顯然努力要稍微加以隱藏,也許有人叫他不要微笑。一種令人驚奇的臨場感從照片中散發出來。並沒有一種姿態、一種想像的自我影像保護他。那是完美無瑕的身體,一種真正的加州人身體,顯示出經常運動的美妙肌肉,以及強有力的小腿。沒有過分地發展,有著真正在海灘曬黑的膚色。

艾略特.史雷特。加州柏克萊人。二十九歲。在舊金山接受馬丁.哈利法克斯的訓練。

這倒很有趣。是我的家鄉。而馬丁.哈利法克斯正是世界上最好的訓練員,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或許有一點瘋狂,但是,我們不全都是有一點瘋狂嗎?

我在二十歲時,曾在馬丁.哈利法克斯位於舊金山的維多利亞式房子工作過。只有十五間光線黯淡而裝潢高雅的房間,然而卻像是一個宇宙,像「俱樂部」一樣廣大而神秘。是馬丁.哈利法克斯為了奴隸們,把日光浴室建造得很完美,有小小的腳踏車及運動腳踏車,在奴隸們受到處罰時就讓他們去踩這種車子。讓一個加州人甚至像馬丁那樣蒼白的加州人去想到像那樣的健康設備吧!

但是馬丁.哈利法克斯及「豪門」存在時,並沒有「俱樂部」存在,並且就某一個意義來說,「俱樂部」要歸功於我,也要歸功於他,或者,他是以金錢支持了「俱樂部」。是馬丁選擇不跟我們一起來這兒。他一直無法離開舊金山或「豪門」。

我翻到馬丁的手寫報告。馬丁喜歡寫東西。

「這名奴隸非常世故,經濟上能獨立,也許很富有,儘管興趣廣泛,卻一心一意想成為一名奴隸。」

興趣廣泛。加州柏克萊分校的英國文學博士。我的老校友。既然是博士,他應該獲得紫心勳章。智商不像吉蒂.坎特維爾那樣高,但無論如何是相當高了。職業是自由攝影家,攝影對象是搖滾樂、名人,經常為「時代」、「生活」拍攝戰爭作品。出版了兩本攝影的書《貝魯特︰二十四小時》及《舊金山遊樂場掃瞄》。在卡斯楚地區擁有一家畫廊,在柏克萊擁有一家書店(哪一家書店呢?所有的書店我都知道。沒有說哪一家)。熱中於危險的情況,以及危險的單人運動。

這倒是不尋常,很像他的臉孔。

我看看表。奴隸們要再過四十五分鐘才到達門廳,而我已經選了兩個,我確定了。不是吉蒂.坎特維爾,就是艾略特.史雷特。我只要看看艾略特.史雷特,就可以知道︰如果沒有優先選擇權,我會發瘋。

但是我確實有優先選擇權。

所以,為何湧起焦慮的情緒?是忽然感覺到自己可能無法掌控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嗎?去它的,我已經下飛機了。假期過去了。我回家了。

我把其他檔案推開,開始繼續閱讀史雷特的資料。

「這名奴隸在去年八月七日自動請求受訓。」(九個月以前。他來這裡,絕對是非凡的。但是馬丁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決定接受我們所提供的最深度計劃,同時拒絕與房子外面的主人合作雖然每次使用奴隸的團體活動之後,幾乎都會熱心提供他幾位主人。」

「他極為有彈性且強壯,需要嚴厲的懲罰才會留下印象,但卻在很多情況中非常容易感覺受到屈辱,幾乎到達驚慌的程度……這名奴隸會透露一種微妙的倔強脾性,不易被人察覺,除非」

我停下來。這種事情我會以自己的方式去發現,並感覺到美妙的喜悅。我向前翻了幾頁,因為我知道馬丁的描述習慣。

「這名奴隸在馬林郡的鄉村別墅監禁了短暫的時間,顯然認為整整一星期的訓練內容非常艱辛,然而卻幾乎立刻要求去。每次受訓後都睡得極好。結束時的休息期間經常閱讀書籍,內容是廣泛的經典作品、無聊作品,有時是詩歌。沉迷於偵探小說以及詹姆斯.龐德系列驚險小說,但顯然是逐字閱讀偉大的蘇俄小說。」(這點太有趣了。除了偵探馬丁之外,誰會注意到呢?)「這名奴隸是浪漫主義者。然而到當前為止,在每次受訓之後,一概不親近任何主人,只是問我在未來所要提出的建議,他說,他想要面對自己最懼怕的事情。」

我又看看照片。四方形的臉孔,甚至五官也是四方形的除了嘴部,有點豐滿。那微笑可解釋為︰透露一絲諷刺,些微的鄙夷。應該有一個字眼,表示某種鄙夷又不像鄙夷的那種無情。他有一張「不錯」的臉孔,有一點與「鄙夷」這個字眼相反。

天啊,兩星期以前,我可能在柏克萊的街上走過他身邊,看見他在一間酒吧,位於……

不要那麼認真,麗莎。

你已經看過了來自舊金山的奴隸的一千份檔案。在這座島之外,並沒有任何生命存在,對嗎?這份檔案之中的資料,如同你一再告訴新進的訓練員那樣,在這兒應該對你很有幫助。

我翻到訓練經過的摘要。

「令人驚奇的是,這名奴隸在鄉村接受兩星期的訓練後,立刻被送回;其間,很多外端口客人幾乎很無情地要他幹活。老年的『蘇俄—普魯』伯爵夫人愛上這位奴隸(參見後面的附記)。但這名奴隸說,如果無法安排較長久的監禁時間,他要到別的地方。金錢不是目的。這名奴隸幾次提到說︰他很害怕較年輕的主人,然而,他並不要求要避開他們。他說,特別可怕的是,比他虛弱的人竟然侮辱他。」

我翻到最後一頁。「謹以最高度的推薦之意送達這名奴隸(對於『俱樂部』而言很理想),但是必須強調︰這名奴隸是一位新手。要監視他。雖然我能夠保證他的敏捷與精神穩定,但我必須補充說︰他接受訓練的時間並沒有很多!雖然他通過這裡女經理人的考驗,但這些考驗對於這位奴隸而言,卻是在充滿壓力的情況下,他顯然懼怕女人甚於男人。然而,這名奴隸拒絕談女人,他說,他要盡可能去做,以便為『俱樂部』所接受。再重複一次。要監視他。這名奴隸對於女人的反應很不錯,顯然對女人深感興奮,但是愛情在這名奴隸心中造成了強烈的衝突。」

我對於這人的兩面個性感到很懷疑。我翻閱著檔案,一直到我發現幾張小照片。我的想法很正確,在側面照中,沒有面對攝影機,艾略特.史雷特看起來很嚴肅,幾乎很冷酷。沉思的臉孔透露出一種真正可怕的成分。我翻回到微笑的臉孔那頁。很惹人喜愛。

我合起檔案,沒有去閱讀「附記︰喜愛這位奴隸的一些男主人與女主人」

的部分。天知道馬丁還寫出多少東西。馬丁應該去當小說家。或者,也許馬丁應該正是本來的馬丁。

我坐在那兒,只是看著馬尼拉紙封面。然後,我打開封面,又注視著史雷特的照片。

我感覺到戴安娜在我身邊,感覺到她的溫暖與她的需要。我也能夠在她身上感覺到另一種什麼對於我的緊張的一點憂慮之情。

「我不會回來吃晚餐,」我說。「現在快把發刷拿來,我要一點涼涼的香奈兒來噴臉。」

她一走向梳 抬,我就按下桌上的鈕。

她把香奈兒放在化 室的一個小冰箱中,讓它變冷,用一塊乾淨的法蘭絨布包著拿來。

我用香奈兒香水輕拍臉頰,同時她幫我梳頭髮。沒有人梳得比她好。她知道怎麼梳。

她還沒梳完,門就打開了。我喜愛的男侍丹尼爾在門口出現。

「看到你回來真好,麗莎,我們想念你,」他說。他看看戴安娜。「理查說,奴隸們再四十五分鐘就會到門廳。他需要你,是特別的事情。」

真是不巧。

「好吧,丹尼爾。」我對戴安娜做手勢,要她不要再梳。我把她的身體轉過來,注視她。她低下頭,白色的頭髮飄垂在身體四周。「我會很忙,」我說。「我要戴安娜幹活。」

我能夠感覺到她微微的震驚。對我們而言,最熱情的時刻總是在我們分離之後。接近傍晚時會有時間,不是嗎?而她當然知道。

「索羅斯基伯爵在這兒,麗莎。他要她,被拒絕了。」丹尼爾說。

「是的,善良的老索羅斯基伯爵,他要讓她成為國際影星,對嗎?」

「就是他。」丹尼爾說。

「把她當禮物送給他。用絲帶好好把她綁好,就像那樣。」

戴安娜投給我驚嚇的眼光,但是她嘟起嘴,神情很美。

「如果他不是立刻需要她,就讓她在酒吧中幹活,一直到很晚的時候。」

「她沒有冒犯你吧,麗莎。」

「完全沒有。只是時差讓我感到不舒服,我們在上空盤旋了兩小時。」

電話在響。

「麗莎,我們需要你到辦公室來。」是理查的聲音。

「我剛進來,理查。給我二十分鐘,我會到那裡的。」我放下電話。

戴安娜和丹尼爾走了,好安靜。

我又長啜一口涼涼的琴酒,同時再度打開檔案。

「艾略特.史雷特。加州柏克萊……在舊金山接受馬丁.哈利法克斯的訓練。」

不只是家,那些地方柏克萊、舊金山你會到那裡經歷一種稱之為「假期」的特殊苦行。不。它們是一次長久旅程的界碑,而這次長久旅程已經把我帶到這座島、這個房間。

在一種半恍惚的狀態中,我好像記得一些事情,或者毋寧說,好像再度召喚了這些事情一切都是這樣開始的。而在最初時,對我而言並沒有馬丁.哈利法克斯。

我看到了那第一間旅館房間,我曾在那兒做愛如果人們是這樣稱呼記得那次朦朧的禁忌邂逅、那皮件散發出的氣味、那捨棄一切自製的可愛感覺。

有任何的激情像那第一次的激情嗎?事情是多麼奇異啊,事前那些夢及它的漫長時辰一位無情主人,一位殘酷的主人,一出有關懲罰與屈服而沒有真正傷害的戲劇不敢對另一個活著的人加以描述。然後是遇見巴利,他就像羅曼史連環圖畫中的男孩那樣英俊,偏偏地點是在柏克萊的大學圖書館,離我家只有幾個街區遠,並讓他很偶然地問及我正在看的書,正是被虐狂者的精神病醫生所記載的可怕想像,證明……什麼呢?有人跟我一樣,他們想要在愛的名義下破人綁起來,接受懲戒,遭受折磨。

然後是那典型的第一次約會,他在我耳中的細語。他說,這正是他想要的,他知道如何去做,並且做得很好。他在週末工作,是在舊金山一間很小但也很高雅的旅館中當男侍,我們可以去那兒。

「只要到你想去的地方。」他這樣說,血液在我耳中悸動著,親吻都不會有這樣的效果。

我在爬著大理石階梯時,心中很害怕我們不能使用前面大廳的升降梯在他打開黑暗的小套房時,我們像是一對罪犯。然而,那正是我想要的,是的,陌生的環境。他表現得很堅定,控制著情況,具有正確的時間感、速度感,也知道如何巧妙地應用這些長處。

是熱情的火焰最後更加迅速地吞噬一切,因為我幾乎不知道他是誰。

甚至現在,我也記不起他的臉孔。只記得他長得很好看、很年輕,看起來很健康,像柏克萊的每位年輕人。還有,我知道那間房子,以及他住在哪一條街。

但是,那種激情幾乎無可名狀,我們就像兩隻動物,我們瘋了,我們對彼此完全一無所知。一個安靜而年輕的中學女孩,就十六歲的年紀而言是太嚴肅了;而一個大學男孩,幾乎大不了我兩歲,卻閱讀波特萊爾,說出有關感官方面的深奧言詞,抽著直接從公司訂購的奇妙淺色謝爾曼香煙,想要的東西也不是我想要的,並且有身份可以這樣做,有似乎真實可靠的技巧可這樣做。

我們會製造不和諧但卻美妙的音樂。危險性呢?那樣很刺激嗎?不,那是一種醜惡的暗流,只有在夜晚結束時才散發掉。此時,我在筋疲力盡與沉默中,跟著他走出旅館,偷偷穿過邊門,知道並沒有發生「可怕」的事情,知道他沒有發瘋,剎時心中鬆了一口氣。「危險性」並不是一種調味品,只是我在那些日子中必須付出的代價。

在「俱樂部」的深處之中,從來就沒有那種代價……那是它的精髓、它的貢獻、它存在的理由。不曾有人受到傷害。

我跟他又見了兩次面,然後他建議和他的朋友大衛見面。下午時,我們三個人在一起。此時,關係失去了親密性,忽然之間,我們並不是平等的參與者,我開始害怕了,是嗎?忽然,抑制的心理向我襲來。他又跟另一個朋友來找我,再一次提出求婚,我感覺被出賣了。

之後是痛苦的漫長夜晚,流浪在舊金山市區,尋求經過我身邊的臉孔,窺伺豪華旅館的大廳,想著。是的,在什麼地方,什麼地方有一個男人,一個高雅又有經驗的男人,一個新的開始,某一個男人,比原來的那一位聰明、威嚴、謹慎無數倍。

坐在家中的電話旁邊,面前是報紙的人事欄。它是一種密碼,代表我心目中的那件事嗎?我敢撥兩個號碼嗎?茫然經歷例行的經驗大學四年級時的正式舞會、電影約會時而喃喃說著謊言,辯護自己的冷漠、無情。還有那種可怕的感覺,感覺自己是一個頹廢的人,一名秘密的罪犯。在閒蕩中走過櫃檯,櫃檯上有皮手套放在玻璃匣裡面,儘管淺淺的盒子裡放有白色的衛生紙,但看起來還是微微顯得不吉祥。

是的,我會喜歡這些,這些很長、很長又很緊的黑手套……而我腰部的寬皮帶緊繫著,像一條奇特的腰帶,是的,一旦買得起,就再添加黑絲綢及緊貼小腿的高統靴。最後在靠近柏克萊校園的一間書店中,在沉默的懷疑與令人臉紅的興奮中,發現了那本震撼心靈的經典作品別人想必已經知道很多年了光滑的白色封面看起來那麼無邪《O娘的故事》。

不,你並不孤獨。

付書錢時,我感覺到書店中每個人都在看我。然而,我坐在「地中海飯館」中,臉上泛著紅暈,眼光呆滯,一頁一頁地翻閱,看看有誰看到這本書,提出評語,朝我走過來。全都看完時我才合起書來,然後透過開著的大門,凝視著學生在雨中匆匆走在「電報街」上,想著︰我不要一生都生活在幻想中,不要這樣,就算……

我不曾再打電話給巴利。讓每個人都很震驚的,並不是地下報紙中一則神秘的個人廣告,也不是施虐狂與被虐狂之間的喧囂談話,而是舊金山地方報紙中一則看起來最為無邪的小廣告︰

特別通告。羅伊希學院仍然接受申請。在這麼晚的時候,只有完全熟悉訓練課程的人才會申請。

「羅伊希」是《O娘的故事》這本法國小說中,O娘被帶去的那間虛構的別墅。不可能誤解其中的意思。

「但是,你不會使用鞭子,我是說,一種會真正造成傷害、引起強烈痛苦的東西……」我在電話中低語著。此時我們已經討論了所有的安排,包括在舊金山一家飯店面談,以及如何彼此認識對方。

「不會,親愛的,」金.保羅說。「沒有人會那樣做除了在書本上。

哦,那些長久等待的時刻可真是純然的痛苦,還有那些秘密的希望與夢想……

當金.保羅從「恩利可」飯店的桌旁站起來時,他看起來是那麼透露出歐洲人的風味。天鵝絨夾克,狹窄的衣領。像是記憶中一部維斯康堤的電影裡某一位英俊的黑眼睛法國演員。

「一位真正性感的美國女人,可真是寶貝,」我喝完咖啡時,他這樣說。

「但是,我們為何在這個地方浪費時間呢?跟我來吧!」

是的,痛苦,就是這個字眼,因為是那樣年輕、那樣被迫、那樣受驚……某一位異教徒天使在那些日子裡一直在監視著我,沒錯。

但是,我的精神時鐘已經發出沉默的警告。理查在等著,而現在我們是異教徒天使。我們只剩下不到半小時,新的奴隸就要進入門廳驗收處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