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戰前後目擊記(5)

九、越戰混血兒的遭遇

越南人把他們稱作DUI DOI(髒孩子),即越南女人和美國人的後代。他們在國人的欺辱和輕蔑中長大了,成為一種敏感的回憶媒介,同時也成為十多年前被打敗的敵人的像征,難怪他們多數都離開了那個國家。

從1982年以來,有二千八百個越戰混血兒到美國定居,估計越南共有二萬個以上這樣的混血兒。白宮宣佈,只要越南政府允許這些人離境,美國對越戰混血兒以及他們的直系親屬(包括他們的養父母)予以全部承認。但是,離境過程被越南繁瑣的公事進程和必須的行賄受賄搞得非常緩慢。無論是越南還是美國政府,都想把那些並非直系親屬,卻又極想利用混血兒這件事到國外去的人清除出去。

1984年春天,攝影師P.J.格利弗斯和其他美國記者訪問胡志明市(西貢)以前,越南當局把許多那樣的越戰混血兒集中到一起,並把他們藏了起來。然而,格利弗斯以義務拍照為名哄騙了導遊,終於追到那些混血兒,並把他們的照片刊登在《生活》週刊上。

格利弗斯自從1986年便開始對越戰進行報導,至今已數次往返越南。他發現,越南當局對這些越戰混血兒其他越南人並無二致,但是那些申請要求去國外定居的孩子卻遭到非人的迫害︰不享受國家發放的副食補貼和保健費,人身安全得不到保障,甚至得不到法律保護。

格利弗斯說︰「一旦那些越戰混血兒宣稱『我們不再是越南人時』,便會遭到殘酷的迫害,輕則流放到邊遠的地方或者遭到逮捕、拷打和監禁,重者則隨時都有喪命的危險。」

那麼,越南當局為什麼這樣仇視那些處於社會最底層、可憐巴巴的越戰混血兒呢?為什麼他們對這一無法掩飾的事實如此恐懼呢?難道越戰混血兒的存在真的能夠對他們的政權構成威脅嗎?

要回答這樣複雜的問題並非一件容易的事情。從歷史和人類學的角度看,越南民族的構成本身就是一種反覆混血的演變結果;與其說越南人屬於黃色人種,倒不如說他們屬於黃白混血人種更為確切︰帶有黃色人種血液的中國人與帶有白色人種血液的印度人經過漫長的混血過程,最後結合成為印度支那人種。

世界上許多民族都是在反覆混血的過程中形成的,這種相互混血的現象在近幾個世紀變得更加縱橫交錯。然而,世界上從來沒有哪個混血兒曾陷入像越戰混血兒那樣無望的絕境,也從來沒有哪一種混血現象如同越戰混血現象那樣遭到如此強烈的厭惡和仇視。

在越南,無法法僑、華僑以及馬來人和印度人與當地的越南人結合起來,一代又一代地進行混血,幾乎沒有人注意到究竟產生了多少法越、華越、馬越、印越混血兒,在通常的情況下,人們甚至忘記了他們的存在,而把他們作為整個越南民族的一員來看待。

越戰混血兒則有所不同,越南一般認為越戰混血兒的出現是因為越南女人遭受了美國士兵的強姦而產生的。當然,越南人所說的G.I(美國士兵譯者注)是指1954年至1975年除了南朝鮮、台灣以外的包括美國、澳大利亞、新西蘭、希臘、土耳其及一些非洲國家的士兵而言。二十年中,不勝枚舉的越南女人懷上了美國士兵的後代,並把他們生下來撫養成人。雖然越南人在性的方面有其獨特的放欲行為,可是對於一個婦女的貞操是相當重視的。瞭解這一點,就不難理解越南當局為什麼對越南混血兒諱莫如深的緣故了。

幾乎每一個人越南人都把越南混血兒看做他們民族的恥辱,好像越戰混血兒的出現,使每一個越南人都有一種被強姦的感覺,這深深地刺痛了妄自尊大的越共政府。儘管在越戰時期越南人常常用屠殺、強姦等字眼攻讀攻擊美國人,但是他們一直認為,凡是戰勝者就會實施屠殺和強姦,而失敗者則會遭到被屠殺、被強姦的命運。現在他們不是像被他們擊敗的敵人一樣,以同樣的方式以柬埔寨手無寸鐵的婦女進行大規模的屠殺和強姦嗎?自從1978年11月25日以來,有多少柬埔寨婦女在遭受越南軍隊和移民的強暴下生了柬越混血兒。

然而,那些是越共政府引以為自豪的事情,他們不無驕傲地認為,只有戰勝者才會在其他種族中混上自己的血液。當美國政府宣佈,將接收所有的越戰混血兒之時,越共政府像以往一樣,把這一政策指為「帝國主義的又一個陰謀」。越共總書記黎筍一方面假裝仁慈地發表談話,「給那些不幸的戰爭孤兒發放救濟和口糧」,一方面又下令將所有的「戰爭孤兒」隱藏起來。

越戰混血兒是在80年代成為正式問題開始困擾越共政府的,那時一些混血兒在他們母親的慫恿下向到越南來的外國人尋找幫助,表達他們希望離開那個國家的願望。儘管他們選擇定居「父親」的國家的借口無可指摘,實際上他們對於究竟前往哪個國家是從不挑剔的。使越共政府更為惱火和感到有失體面的是,那些曾經被越共政府描述為遭受強姦和蹂躪命運的受害者的越戰混血兒的母親們,也都無一例外的渴望著趁此機會離開她們自詡的「保護者」越共政府。

在一位胡志明市(西貢)的少婦匆匆塞到我手裡的一封信中說︰「我確實曾經與美國人一起生活過,並且於1973年生出一個孩子︰阮。他不願意去上學,因為他長得很像美國人,這使他感到羞辱。」

類似那位少婦的信件,往往是經過蓬頭垢面的越戰混血兒的手交到外國遊客或新聞記者的手裡,有的母親還教會他們為我們寫出「G.I」(美國士兵)兩個縮寫字母。越共警察曾千方百計地試圖在美國記者到達之前,將所有的越戰混血兒並進胡志明市附近的一個收容中心,但是由於他們缺乏精確的統計資料而告失敗。

在所有的越戰混血兒當中,處境最為窘迫的是那些黑人父親與越南母親所生的後代。越南人對黑人的蔑視已經由來以久,他們從來沒有把當時法國殖民軍中的黑人僱傭軍當做佔領者,而是鄙夷地罵他們是「黑豬」,認為他們只能幹一些下流的事情。越南人的這種思想非常頑固,尤其是吳庭艷總統曾經十分粗魯地拒絕過美國黑人顧問到他的軍隊中去。1964年以後,大批黑人士兵進入越南,估計至少有五千個以上具有黑人血統的混血兒至今仍生活在越南南方的城市和農村。

十三歲的黎氏麼坐在檳知市永福學校的教室裡,比起其他同齡的越南少女高得多。她的臉上明顯地呈現著黑人血統的特徵,皮膚是黝黑色的,頭髮也不像其他越南少女那樣平直,而是具有黑人頭髮那樣的捲曲。

她母親共分娩過15次,然而只有12個孩子活下來了,而黎氏麼是在母親已經38歲的時候出生的。像戰後許多越南婦女為避免遭受越共迫害而聲稱的那樣,麼的母親堅持說她遭到了一名闖入家中的黑人士兵的強姦,而她的家人對那件事情已經沒有記憶。但是當問到她如何解釋第二次又有一名黑人血統的孩子降生,並被溺死(這些情況是她的兒子對記者說的)時,那位可憐的婦女用雙手掩住了她的面部。

從表面上看,麼很受同伴們的喜愛。她對記者說,她為能夠當上少先隊長而感到驕傲,而且她還有許多要好的朋友。她尤其強調說,她是越南人,不願望離開越南到美國去。說完之後,她下意識地看了看站在她身邊的越南校長,一名四十歲乾瘦的男人。校長似乎很滿意地邀請美國記者拍攝學生填登記表的場景。

這顯然對麼是一個考驗。學生們在一間辦公室前排著隊,不時向我們投來好奇的目光。麼不加思索地填寫著登記表,並堅決地寫上了「京族」(即越南族譯者注)那樣的字。然而,她在填寫父親一欄時停了下來,接著,她用筆劃了一個刪號,那種符號一般是表示死亡的。當她轉過身來時,淚水已經流滿了她的臉頰。

「那是一個感人的場面。」《生活》週刊記者格裡弗斯說︰「我終於理解了究竟是什麼原因使那些孩子異口同聲地表示他們不願意離開越南。我永遠不會忘記那個女孩子轉過身時湧出的淚水,儘管越南官員故意擋住了我手中照相機的鏡頭。」

所有的記者都懂得,使一個身處越共政府統治下的平民在公眾場合說真話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情,而單獨與那些平民的接觸只能引起他們的恐懼,因為那樣很可能會導致他們被懷疑,甚至被投入監獄,罪名對越共那樣根本沒有法制的政府當然不會存在什麼問題。

即使是那樣,已經擺脫了恐懼感,現在平靜地生活在美國舊金山的段氏卯還是把那些含有黑人血統的越戰混血兒在越南的真實情況披露了出來。

十五歲的段氏卯,入境時身高為5.2英尺,體重一百零五磅(1.58米,42.3公斤譯者注)皮膚黝黑,四肢修長,比起其他的越戰混血兒含有更多的黑人血統,也正因為如此,她在越南飽受欺凌,她的七個同母異父的兄妹也為此而感到莫大的恥辱。

段氏卯出生在越南南方多樂省邦美蜀附近的山區,那裡曾經設有一個美國空軍基地。後來,她的一家遷居到了沿海的寧順省的安福鎮。

談到她在越南的生活時,卯說所有越南的孩子都叫她「黑豬」,時常毆打她,她的七個兄妹也漸漸不理睬她,吃飯時也要與她分開。在學校裡,越南學生拒絕與她坐在臨近的座位上,他們對於那些比他們高出許多的女孩子產生了無法克制的敵意,而教師交沒有設法消除那種敵意。相反,當卯十二歲的時候便遭到了一位男教員的強姦。那位教員是以誘騙和威脅的方式,在一個中午把卯帶到空無一人的校舍內施以強暴的,並且在以後的幾個月裡一直蹂躪她,甚至當她懷孕的時候還要把她說成「思念美國侵略者父親」。

一個下午,那位教員唆使幾名男學生在放學後截住了卯,把她帶到鎮外的樹林裡進行毆打,然後剝光她的衣服,把她堵住嘴,捆在樹上,用她的書包套在她頭上後,猛踢她的腹部,因而致使她流產了。第二天清晨,一名住在附近的村民發現了被赤身反捆在樹桿上,已經昏迷不醒的小姑娘,連忙叫來村民把她送到醫院。

卯聲稱︰她曾一遭到數名男學生的公然輪姦,而教員和校長根本不管。她的母親領著她到越共治安人員那裡述說了發生的事情,但是越共治安人員粗暴地侮辱她們,將她們趕出來。此後,卯為了躲避教員和學生的歧視,只好退學。然而,那並不意味著她找到了安身之所。

卯並不是一開始就提出移居美國的申請,事實上,她根本沒有產生過那樣的奢望。從對她施加各種歧視的家裡逃出之後,卯就加入了乞丐和小販的行列,在濱海城市頭頓的一個私營海灘賣椰子和花生給在那裡灑日光浴的俄國人。她的同伴都是一些和她一樣的越戰混血兒,或者無家可歸的戰爭孤兒。所以她對那裡的生活很滿足。「我不想再回到家裡,也不想到美國去,聽說在美國經常殺黑人,那裡太危險了。」卯第一次對記者說。

與卯一起在頭頓海灘賣花生的還有一位名叫雪梅的十三歲的混血姑娘。格裡弗斯說,她長得很像愛爾蘭人,碧藍色的眼睛和純真的笑容使她的生意非常好。身穿許多地方已經開線的黃襯衫和肥大的藍褲子。雪梅平靜地坐在海灘一張空著的太陽傘下與同伴嘻笑著。她不知母親在什麼地方,也根本不知道有關她的父親的移居美國那樣的事情,但是她明白她與其他越南人是不一樣的。她的表情似乎對人們說︰「這有什麼了不起的?在越南有許多兒童都是孤兒,這又不是世界的末日。」

對於那些淪為乞丐和流浪兒的越戰混血兒的離境手續,越共官員非常迅速並不無愉悅地給與批准。在他們看來,美國人不過是在為越南清除一些「垃圾」。吳庭艷總統也曾試圖清除過那樣的「垃圾」(他曾發動過一個「淨化城市」的運動),但是引起的是更多的批評和攻擊。越共政府不希望像吳庭艷總統那樣,而想利用美國人的「失誤」(他們是那樣認為的)來幫助他們樹立一個仁慈的形象,又解決了令他們頭痛而無法解決的問題。這無論從哪個方面都對他們是有益的。

然而時隔不久,越共總書記黎筍忽然指責美國安置戰爭孤兒的措施是「企圖拉攏人心」和「醜化」越共政府,他認為美國又在仁慈的幌子下搞什麼「陰謀」。

1985年7月13日,越共外交部長阮基石對西方記者說︰「美國發動侵略戰爭造成了大批孤兒,而今天有些美國人又想借此來表現他們的仁慈,在越南人沒有癒合的傷口上放一些鮮花,這是十分無恥的。那些慈善家為什麼不在沒有把刀子扎進別人心臟前住手,而專門從事以贈送棺材來標榜自己的事情呢?」

此後,許多越戰混血兒在公共場合「失蹤」了,被越共警察關進了設在郊區或鄉村的收容所去;還有一些越戰混血兒「要求撤回他們的申請」。

十六歲的正拚命地跑,逃到稻田里去躲避採訪他的美國記者,因為他認為攝影師會把他帶到美國去,越共警察曾經那樣恐嚇過他。最後,在攝影師的百般安慰和哄騙下,他在站成一圈嘲弄人的兒童中間接受了拍照。

那個叫正的小伙子在五歲的時候就遭到父母的拋棄,他們無法忍受人們歧視的目光和譏諷,將他撫養成人的養父母。他不堪同學們的嘲弄和辱罵,悄然離開了學校,來到距離檳枳市六英里以外鄉村種水稻。他很滿足於那種耕種的生活,害怕美國記者破壞他終於逃到的那個平靜的、沒有人嘲諷他的地方的生活。

許多越戰混血兒都受到過越共類似的恐嚇,因此,他們不再敢表示他們希望到美國去的願望。對於那些到美國去或積極找西方記者尋求幫助的越戰混血兒,其遭遇大都非常悲劇。

1986年2月從永隆收容所逃出、渡海逃到泰國的八名混血兒講述了越共警察殘酷虐待他們的真實暴行。

那八名越戰混血兒是在一名好心的越南漁民的幫助下,從昏鍾鎮經暹邏灣逃到泰國莊他武裡市的念喔,然後獲得了前往美國定居的註冊,而護送他們的那位漁民德卻被越共巡邏船開槍打死了。

長著一雙藍眼睛的十八歲的裴氏青的遭遇,顯然是八個越戰XHE中最為悲劇的,她讓記者看了細椰毛繩在她手臂和腿上勒進她肉而留下的很深的疤痕。為她作治療檢查的泰國醫生沙粲.乍魯達隆說︰「太可怕了。我簡直不知道越共警察是怎樣殘害這位姑娘的,她身上至少還有幾十歲傷口仍在化膿。」

八名逃到念喔的越戰混血兒中的一名成,十四歲,親眼目睹了越共警察對青的殘酷手段。他說,一天下午,因為青在學習課裡打磕睡,被越共警察仰縛在屋裡的長凳上,命令其他混血兒用長竹板抽打她的肚子和胸部。如果有人不用力抽打,也會被縛在長凳上去。青被打得血從嘴角流了出來,還要不斷咒罵自己。越共警察認為那種拷打還不能夠懲誡其他人,讓成和另一個混血兒去外面捉來兩隻細腰蜂,然後扯開青的衣服,逼迫他們拿著細腰蜂蟄青的乳頭。成和那個孩子把細腰蜂的尾部對準青的兩隻乳頭,使細腰蜂的毒針刺進去。青的乳頭被蟄得腫起來很大,許多天滴著膿水。而越共警察不僅不許給與治療,反而每天學習課之前還要強迫成和那個男孩子用嘴從青腫的乳頭吸取膿水喝掉。

「越共警察非常痛恨我。」青說︰「我因為有一次我對美國記者說希望盡快到美國去,我不願作一個越南人。」

青是被越共警察從胡志明市(西貢)她的住所抓走的。越共警察在把她帶走之前警告她的養父母說,如果再與美國通信,她將受到嚴厲的懲處。因此,在青被捉去的一年之中,她的父母一直保持著沉默。

作為「危險分子」,青經常遭到越共警察的體罰和各種殘酷的嚴刑拷打和人身折磨。1985年5月,收容所的主任榮強姦了她。由於擔心她把那件事告訴其他的混血兒,榮便把她單獨關在一個很小的屋子裡。然而,青還是把事情想辦法告訴了別人,於是,惱怒的榮開始和各種毒刑折磨她。

一天,榮把青帶到收容所後面的一棟房子裡。那裡是他私人的住所,與收容所相距幾百米。他把青關進了他秘密設立在那裡的「蛇窟」,即一間爬滿數百條蛇的屋子,進門處用一張從上到下的鐵絲網攔住,可以觀察到蛇的活動。青被推進「蛇窟」之後,立即遭到了蛇的襲擊,身上和臉上許多處被蛇咬中。她望著令人毛骨悚然的蛇群,淒厲地慘叫著,而榮惡毒地站在鐵絲網外觀看,直到青在驚恐和蛇噬咬中昏迷過去才把她拖出來。

青並不是被關進那個「蛇窟」的第一個人,也不是最悲慘的受害者,因為那個屋子裡都是一些無毒蛇,專門用來殘害和恐嚇違反規定的反抗者;而在另一間屋子裡,榮曾把她帶去觀看處死一個二十五歲的女村民,則全部用的是各種兇惡的劇毒蛇。青看到那女村民被剝光衣服扔進籠裡,毒蛇爭相從鼻孔、嘴、陰道和肛門鑽進那個女村門的身體,外面的毒蛇纏繞住她的四肢噬咬她的皮膚,幾分鐘之內她就中每抽搐著死去了。

儘管青一再進行了「悔罪」,哀求他將她放出,榮還是把她關了近三個月,而且每隔一至兩天他都要把青扔到「蛇窟」進行折磨。

在拷打青的時候,榮總是凶狠地問她還想不想到美國去,儘管青早已發誓她已經打消了那個想法。

從永隆收容所出逃的最後幾個月,榮對關押的越戰混血兒採取了更加殘酷的折磨。他經常命令混血兒們一起脫光衣服,站到烈日下去曝曬,或者強迫他們互相毆打;而每天晚上,他還要帶一名混血姑娘到他到住所去,逼迫那位姑娘喝下大量的酒,直到她醉倒,再施以各種下流至極的強姦和凌辱支滿足他的獸慾。

有一次,一名十五歲的混血姑娘企圖乘榮酣睡的時候用繩子將她勒死,結果被榮發現了。他立即集合起所有的越戰混血兒,讓他們在院子裡挖了一個深坑,活埋了那個未遂的「謀殺者」。

那名被反捆雙手的姑娘被推進坑裡,土一直填到她的下頜。榮命令所有的越戰混血兒都跪在那個只有頭部尚露在外面的姑娘四周,觀看她的死去。天亮之前下起了大雨,泥水直向姑娘的嘴裡流去,她的臉憋得漲成紫色,不住地吐出流到口裡的髒水,艱難地喘息著。漸漸地,她窒息至極,眼睛幾乎瞪了出來,喘息使她來不及吐出泥水而吞嚥下去。幾個小時以後,那姑娘的頭偏向一邊死去了。而榮卻在埋掉她之前把她的頭髮剪掉了。據說姑娘的頭髮在越南黑市上是很值錢的。

遭受殘酷折磨的越戰混血兒終於在越歷春節到來之前逃出了永隆收容所,他們逃到了西南端的河仙省,並得到一位同情他們的漁民的幫助,乘坐他的漁船逃離了那個罪惡的世界。

八名越戰混血兒住進了醫院。他們身上都帶有輕重不同各種創傷,其中有一個只有十歲的男孩子的腿裡還紮著一根長釘,他說那是榮對他踢石子的懲罰。

起初,越共政府把八名越戰混血兒在永隆收容所遭遇的報道斥責為「帝國主義慣用的優倆」,而後在大量的事實和證據面前,它忽然對此閉口不談,尤其是美國記者當眾出具了幾名混血兒傷勢診斷書和他們的控訴之時,越共外交部長阮基石居然裝聾作啞,無賴地說︰「那即使是事實,也絕不是在永隆收容所造成的。」

越共政府這一有損形象的謊言,在越來越多的證據面前更顯得日益尷尬。每一個來美國定居的越戰混血兒和他們的親屬都證實了他們辦理離境手續時或多或少地受到越共政府的恐嚇和阻撓,有的人還因此受到了人身迫害。《時代週刊》、《新聞週刊》、《巴黎競賽》、《明鏡》等西文報刊的200名記者在1985年4月30日越共慶祝西貢陷落10週年時,接到了一個具有黑人血統的越戰混血兒的求援,並親眼目睹越共警察把那個小伙子推出人群,給他戴上手銬之後拖走了。

1982年8月24日,《遠東經濟週刊》的記者彼德.哈斯汀斯在胡志明市(西貢)街頭見到越共警察凶狠地把一個試圖上前與自己說話的、年僅十歲左右、長著一雙藍眼睛的越戰混血兒打倒在地,然後揪著他的耳朵帶走了。據說,那個小男孩是從附近一個收容中心逃跑出來的,那裡在西方記者來到胡志明市(西貢)之前就關押了幾百個越戰混血兒。

《生活》週刊攝影師格裡費斯採訪了居住在胡志明市的鸞瑛一家。十八歲的混血姑娘鸞瑛和母親胡氏秋是靠在黑市賣服裝來維持生活的,因為自從胡氏秋提出去美國定居的申請之後,她們的口糧和救濟就被停發了。但是她們並沒有被越共政府的制裁所嚇倒,儘管獲得離境批准尚遙遙無期,她們還是決定把房子捐贈出去。

「每一個人都驚慌得不得了。」格裡弗斯回憶到與十四歲的混血姑娘潘氏秋香見面的時候說。香已經獲得了一張出境簽證,她和母親以及姨媽住在胡志明市(西貢)一座只有兩間光線昏暗居室的小房子裡。「這是我在越南拍下的第一個混血兒姑娘,當時警察就站在屋外,窗台上擠滿了看熱鬧的兒童。在當地的人民委員會的官員們還未來趕來之前,我拍完之後盡快地離開那裡。那些人一到,氣氛將變得可怕無比。」

「幸福並不是稻米,而是摩托車!」十五歲的混血兒王進秀成(又名菲利蒲)這樣說。他的親生父親是德克薩斯州人,於1973年離開了越南。比起其他越戰混血兒的生活狀況,成的境顯然要好得多。他和母親住在一棟非常舒適的房子裡,那是他曾在戰爭年代任法國駐西貢大使館高級職員的祖父遺留下來的財產。成興奮地告訴記者,他將要到美國去定居。

另外一名與成境遇十分相似的混血姑娘王氏美玲,十二歲,和她的母親王氏美芳也獲得了到美國的簽證。玲的生父是前美國駐西貢大使館的職員,在玲剛剛出生的時候,便離開越南回國了。

但是,能夠像成和芳那樣順利獲得移民簽證是相當困難的,越共政府官員普遍的受賄和官僚作風及警察的凶暴迫害使相當多的越戰混血兒滯留在社會的底層。

在胡志明市(西貢)的一個空曠的、居住著二十個人的木棚裡,阮氏合帶著她的兩個混血子女︰十二歲的女兒阮氏春妝和十一歲的兒子阮俊英等待著獲准去美國的簽證。據阮氏合說,妝和英的父親是美國空軍的軍官,當時他在美國已經有了一個妻子降兩個女兒。

我採訪的另外一個混血姑娘黎氏蓮遇到了同樣的情形。她的父親也在戰爭結束前幾年回到美國去了。開始,十七歲的黎氏蓮經常收到她父親寄來的錢和物品,自從收到他的美國妻子寄來的一封沒有地址的信後,就再也沒有得到過有關她父親的任何消息了。「別再試圖與我的丈夫聯繫了。」那位女人在信的最後這樣對她說。

我採訪她的時候,她的手裡只有一張殘舊的照片,那是她父親1970走時和母親的合影。當蓮剛剛三個月的時候,她的母親就去世了。從那以後,蓮便和她養母隱陳氏娉生活在一起,她們母親女倆在胡志明市的西區有一家自己的店舖,她和娉都收到了離境簽證之後,她們的固定的生意卻受到了妨礙。因為她們擔心,她和娉一走,政府就會從她們親戚的手中把她們的家和店舖沒收掉。娉最近寫信給一位在美國的朋友說︰「當我們沒有希望離開越南時,我們憂心重重,焦慮萬分。現在我們被允許了,我們又慌亂,難過得不行。」

越戰混血兒的問題現在似乎已經結束了,雖然不那麼圓滿,但是所有能夠離開的混血兒都爭先恐後地逃出越南,定居到西方國家去了。大量的報道和圖片表明,他們在那裡生活得很好,然而他們並沒有忘掉他們曾居住在越南,也沒有忘卻那些未獲得簽證而滯留在越南的親屬和朋友們。現在,他們大多數已經成為所在國的公民,用亨利.貢的話來說︰「這裡才是我的祖國,但是我們無論什麼時候都要記得我們是從越南來的,從我們永遠不願返回的統治下逃出來的。」

十、第五代統治者

1985年4月30日清晨,河內從悶熱的空氣中醒來,成千輛自行車、公用轎車和低座腳踏機動車沿著街道行駛,還有更古老的法式有軌電車發出疲憊的聲音駛過各個路口,商店、機關和商場也陸續開門。

「我們現在已經成為自己命運的主宰。」前越共上尉阮蓮這樣對西方記者說,臉上露出了微笑。

儘管一切仍然是幾十年前的老樣子,但此時這個城市已經是整個越南,而不是半個越南的中心。自從南方的楊文明政府聲明無條件投降以後,完成那個經過二十年艱苦戰爭而獲得「統一」的越共政府又把鞏固它的政權的戰鬥進行了十年,首先它公然與曾經盡全力支持它取得勝利的盟友中國關係惡化,趕走了三十萬在那塊土地上居住了幾代的中國僑民和華裔越南人,接著又開始清洗政府中的親華他分子和南方幹部,開闢強迫性的「新經濟區」,在南方沒收私營企業,繼而出動越南軍隊與老撾軍隊一起進入柬埔寨,幫助韓桑林親越分子趕走了親華的「紅色高棉」,驅趕大批印度支那難民湧向東南亞各國,與中國軍隊在靠近邊境的地帶交戰,在泰柬邊境進行騷擾和入侵。

越共政府在短短的十年中所做的事情似乎太多了,使世界各國一次一次把目光集中在那個曾經同樣動盪不定的地方。越共政府,作為繼中國人、法國人、日本人和美國人之後的第五代統治者,像它的前任一樣不時地製造出一連串發出震動、令人不安的事情。

「1975年標誌著這個國家真正的統一。」胡志明市(西貢)市長梅之壽在慶祝越共軍隊攻佔西貢10週年的遊行紀念活動中對外國記者說。

與河內同一時刻的胡志明市(西貢),榴彈炮聲轟鳴,軍樂隊奏起「在金星旗幟下」的進行曲,士兵和民兵,其中一些人扛著繳獲的美制M-16和M-1型步槍,走在蘇制T-54坦克車的後面,蘇制米-21型噴氣式飛機呼嘯著掠過碧藍的天空;佩戴著與他們同樣瘦小的身材極不相稱的數十枚勳章的越戰老兵、摩托車兵和工人混在一起,簇擁著一幅前越共領導人胡志明手握啞鈴的巨幅畫像車,在畫像的下方寫著一句胡的激動人心的話︰「大家都來早鍛煉!」在圍著藍色圍幕和紅娟的檢閱台前面,身穿各色彩色服裝的男女青年表演著優美的舞蹈。

龐大的遊行隊伍從著名的動物園出發,途中經過市中心的「四月三十日大街」

(前美國大使館曾設在此街),一直向「統一大廈」行進。

檢閱台上,有九年以上資齡的政治局委員們傲慢地揮著手,意得志滿地觀賞那拙劣的表演,並且不無欣喜地回憶起他們是如何從美國人手中奪走1500億美元和58022條生命的過程。

那天坐在檢閱台正中的是︰越共政府主席長征,越共總書記黎筍和越共政府總理範文同。他們要極力表現越共大獲全勝之後的民族驕傲感,同時也要掩飾那個國家陷入的自相矛盾的荒謬狂妄的窘境儘管它每年可以得到20億美元的蘇聯援助,但是越南始終處在極端的貧困之中。越共政府「新經濟政策」造成的一百萬失業人員及由此而產生的吸毒、賣淫、乞討和流氓行為在這個被佔領了十年之久的城市裡日益蔓延到每一個角落,這似乎是對越共政府接管後的一種絕妙的嘲諷。

然而,令人啼笑皆非的卻是,越共政府竟然毫無愧意地把它的官僚幫獨裁統治了十年造成的所有惡果都說成是那個早已經結束了的「戰爭創傷」,一塊似乎永遠也不能治癒的,永遠會幫助越共解脫困境的「創傷」。

實際上,越共政府在1975年至1985年的整整十年之中,並沒有制定過任何真正建設或恢復經濟的具體計劃,而把全部精力投入到派系鬥爭,鎮壓民主人士和極端獨裁,以及搜刮民財上。它的一個口號叫作「共渡艱難!」十年過去了,越來越多的越南人陷入了「艱難」的境地,而那個「艱難」似乎仍永無窮期。

轉嫁它對人民犯下罪行的方法使越共政府不斷地製造一個又一個事端,先是把南方人民送到變相的集中營和勞改場所的「新經濟區」去,要那些人在同區沒有任何工具的荒嫵的原始森林裡「發展經濟」顯然是荒唐的,因為越共政府的真正目的在於消除溫和態度的市民和貧民,掩蓋其暴政所造成的極度貧困的事實。

但是,越共政府的那種殘酷手段不僅絲毫沒有解決問題,反而激起了人民更大的不滿和反抗。許多人像從吳庭艷總統的「墾荒區」逃出來那樣,冒著生命危險從越共政府的各個「新經濟區」逃了出來。

對待一個它根本不關心,但是又時刻困擾著它的社會現象,越共政府一方面派兵入侵鄰國柬埔寨,一方面挑起它的前盟國中國的爭端,以此來轉移人民對它的強烈怨恨之情和世界輿論的視線。

作為對自詡「代表人民」卻又極度空虛的一種填補講,越共政府極力要保持它業已形成的超級軍事大國的地位。它的一百二十萬軍隊是世界上第四大常規軍,另外還有沒有確切數字,但是規模相當大的民兵和其它變相的軍事組織,而且一直處於像瞄準麻雀那樣的高度戒備狀態。這項龐大的經費開支是完全不必要的,但是越南人民在越南政府所謂「來自各國,尤其是來自北方和西南方面的威脅」的歪曲宣傳下並沒有意識到這一既卑鄙又拙劣的會倆。越共政府的幾十萬正規軍和十萬以各種名義進入柬埔寨的越南人正在企圖征服頑強戰鬥著的「紅色高棉」和其他反越的武裝力量;在北部長百公里左右的中越邊境,原集著六十五萬精銳的正規部隊,不時從那裡傳來局部的從槍戰到小規模交火的報道。

挑起民族之間的仇恨,是越共政府曾經成功地用來迷惑人民推翻南方政府的手段,今天它又非常成功地把廣大越南人民引向了兩個鄰國︰柬埔寨和中國。

雖然中國的毛澤東曾經毫無保留地作出一切自我犧牲來援助北越進行了長達二十年之久的戰爭,越共政府還是很容易地利用歷史上中國皇帝對越南一千多年的控制煽動起與中國人的對立和恐懼;他們在短短的幾年之內,便把十二年來的「中國同志」變成了「戰爭賭徒」、「企圖控制越南的霸權主義者」。越共政府努力使越南人民相信,「中國是真正的、自古以來的敵人,一直想統治印度支那,尤其百越南,就像一千年前那樣,只有蘇聯人是朋友,真誠的社會主義朋友。」

1982年4月21日早晨,我和彼德.哈斯汀斯在一名越南譯員的陪同下,通過三號公路前往距越中邊境僅三十公里的高平省會。經過跨越紅河的、法國人於1896年修建的隆平橋裡,我們幾乎等了將近一個小時。就是在這個地方,另共產黨人曾經把源源不斷的食品、機器、武器、民用品等物資運進了越南,支持北越在美國的空襲轟炸中繼續作戰;而後,中國人又在1979年憤怒的報復之中把炮彈傾洩到了那裡。

越南北方的景色是十分迷人的,梯田里種著水稻或早稻,田地裡有土豆和其它的各種蔬菜,河流和溪水穿過越中邊境的石灰岩山巒流到了越南,當地的鄉民仍然穿著我在1954年見到過後那樣襤褸的衣服在進行耕作,似乎時鐘從那個時候就停止了一樣。

一位四十二歲的越南中校陪同我們,他十分嚴肅地告訴我們,在他的一生中除了打仗以外什麼事情也沒有做過,先是同法國人,然後同美國人和中國人。當我們笑著問他中國軍隊情況的時候,他仍然以不屑置疑地口吻說道︰「打不過我們,從來也打不過我們。」

「那麼日本人呢?」彼德.哈斯汀斯問道。

「日本人也不行,他們根本打不過我們。」他說,摘下他的越共軍隊的軍帽,一頂鑲著紅星的軟木遮陽帽讓彼德戴上。我們評論起越南警察剛換上的、難看的蘇式軍帽和制服時,他說︰「我們已經習慣了。」

五千人口的東恙是中國軍隊佔領的最後一個小鎮,然後突然撤走了。我們沿著大路走去,見到竹林中那棟建築依然完好無損地佇立在那裡,其它的屋舍的牆壁上塗寫著一些反對中國的口號。高達1000英尺(304.9米譯者注)的山頭上,有幾座已經崩塌了的塔,遠處一座山峰上中國軍隊的雷達屏在不斷旋轉著。

我用照相機對準那個山頭,然而越共中校以極快的速度擋住了鏡頭,「不准拍照!」他指著一塊牌子對我說。

1979年2月17日,中國政府宣佈要對槍殺中國軍人和邊民及侵略柬埔寨的越共政府進行「懲罰」,並派遣了二十萬中國軍隊攻佔了越南北方的許多城填。

那次報復行動持續了一個月,沿著越中邊境向前推進了40公里,直到3月15日撤出。中國方面宣稱,在那次戰鬥中越南傷亡人數為百萬人,而中國軍人傷亡二萬名。4月18日,越南和中國在河內進行了停戰會談,但是很快就是互不讓步的爭吵中擱淺了。此後,越南政府和中國政府在國際紅十字會的監督之下,在越中零號邊界進行了交換戰俘的工作,然而在場的新聞記者說︰「那簡直是一次相互攻擊的示威。」

由於我和彼德.哈斯汀斯竭力奉承那名越共中校,聆聽他的自述,並為他提供了一直被他斥責為「帝國主義」國家生活的紙煙和啤酒,他終於同意給我們半天自由採訪的時間,當然,他仍要像指示兒童一樣,對我們提出幾項具體的「要求」,並在我們一再許諾的情況下,同那名越南譯員走進了附近的一家飯店。

如果說在那名越共中校和譯員的陪同下,每一個越南人給我們都是一些千篇一律的答覆,那麼小鎮上的市民們對於兩個單獨行走的外國人則一直在用似乎發現了外星人那樣的驚奇的目光盯著我們。

「Lien so!」(蘇聯人)身穿襤褸服裝的越南孩子們用手指著我們喊道,他們的目光貪婪地望著我們手裡拿的「太陽」(Asashi,日本生產譯者注)啤酒。

我從包裡拿出一桶可口可樂遞給一個小男孩。他接過去嘗了一下,馬上就不喝了,他不喜歡那種飲料的味道。那些孩子想走的,只是什麼發光的小玩具罷了,一塊鐵皮,或者一條尼龍繩都會使他們欣喜若狂。

我們很快發現,儘管那些孩子一直在尾隨著我們,但如果我們向他們提出問題時,他們便顯得異常惶悚不安,瞪著眼睛一個字也不肯說。後來,有個膽子大一些的小男孩開始放鬆了警惕,告訴了我們許多關於他家裡發生的事情,並糾正我的越語發音。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他的母親,一名二十多歲的少婦,突然出現了,想把他拉走,可他不願意離開,他在母親的拉扯和哄騙中走出了人群,然後我們聽到了耳光聲和那個小男孩的器聲,這使我們難堪地離去了,不再敢與那些兒童交談。

鎮裡的人都對外國人有一種恐懼感,他們不願回答我們提出的問題。顯然,越共警察的影子無時不在威脅著他們,尤其是同外國人交談往往被懷疑是在洩露越共根本不存在的、而那些平民也不可能知道的秘密。

決定再走遠一些,我和彼德.哈斯汀斯來到了小鎮外的一塊水稻田邊。在水稻田里,有一群戴著藍色頭巾的儂族婦女正在炎熱的烈日下忙著插秧苗。

「我們經常聽到槍聲。」一位儂族老人對我們說。「所有的麻雀都嚇跑了。這也可以說是一件好事。」

他告訴我們,自從1977年以後,許多部隊來到了邊境附近。他村裡的年輕人都參加了民兵,經常舉行各種軍事學習。村民們被告知說,中國將要發動侵略越南的戰爭,因此在山中和道路上佈置了許多崗哨。我們問他個人對中國人有什麼看法,他重複了越共政府宣傳機構那樣荒謬的話,說中國給予我們援助是一個陰謀,目的在於企圖控制越南,然而,他又補充說,戰爭年代他一家和村裡的人都靠中國運來的糧食和布匹為生,因為村民們在美國飛機的轟炸之下根本不能種稻子。

那位老人說,越南警察從村裡抓走了十四名同情中國僑民的人,「他們是作為『越奸』而被其他村民告發的。」另外,他還講起中國對越南的「懲罰」戰爭。

「當時我們帶上口糧和財產躲到山裡去了。」他回憶道︰「四面都是激烈的槍炮的聲音,有的地方還起了火。後來,撤退的士兵換上衣服,也同我們一起躲進森林,聽說中國軍隊要消滅越南,已經把經過的村裡的人們都殺光了。所有的人都非常恐懼,幾個居住在村裡的中國人也被殺死了。」他指著村莊的一面牆告訴我們︰「逃跑的時候我看到牆上釘了兩張人皮,奶頭很大,是從被殺死的中國婦女身上剝下來的。在中國軍隊佔領鎮子以後便開始進行搜查,抓走幾名沒有逃走的居民,再也沒有放回來。他們沒有殺人,那是我們村裡民兵干的,」他十分肯定地說。「所有的人都知道那件事。」

我們問他是否見過中國軍人?他回答,被俘的中國軍人很多,大約有50人左右,都關在山中一個軍事工事裡,後來被押送到鎮裡去了。他十分肯定地聲稱,他見過一個中國營長,頭髮知蓬蓬的,而且會講越語。他悄悄告訴我們,村民還打死過一個中國俘虜。

「中國軍隊撤走以後,我們都回到了村裡。」他說。「拖拉機和農具都被砸壞了,倉庫的糧食也沒有了,但是他們沒有燒掉我們的房子,民兵把被打死的兩具屍體擺在廣場上,召開大會,說所有沒有逃走的人都被中國軍隊抓去槍斃了。那天中午,民兵從村外拉著一頭水牛,從山那邊走來,一名中國俘虜是個中國女人,很年輕,頭越鋼盔,衣服也被剝光了,乳房上用油漆寫著標語,臉上也塗了紅漆。民兵把那個女俘虜捆到村中的一棵大樹上,準備吃過午飯把她送到鎮上去,可是村民圍住那個女俘虜,用棍子打她;一個村民把螞蝗放在那個女俘虜的奶頭上,讓螞蝗鑽進去,然後再用竹板把螞蝗抽打出來。民兵吃過飯前來阻止,但是被他們的親屬拉走了,第二天早晨,我聽說那名女俘虜已經被燒死了。

那個儂族老人的故事使我想起越戰年代許多熟悉的情景,然而在今天聽來卻是那麼陌生。佔領日本的麥克阿瑟曾經說過︰「亞洲人是不可能一下子把敵人變成戰俘看待的。敵人就永遠是敵人。」我深知這一點,尤其是越南人狂熱的勢利慾望導致過許多不該發生的事情。1978年12月25日,越共政府在經過一年的充分準備之後,派出裝備著蘇制米格-19型戰鬥機和L1-28型轟炸機與同柬埔寨交戰一年之久的老撾部隊對柬埔寨發起全面進攻,所有被俘的「紅色高棉」人員和平民全部都遭到血腥的屠殺。1979年1月7日,越南軍隊攻佔了柬埔寨首都金邊,槍殺每一個見到的行人。

《曼谷郵報》刊登一名泰僑目睹金邊時的情況說︰「到處是槍聲和炮聲,蘇制T-54型坦克在街上碾死了許多奔逃的市民。下午,行上已經空無一個,越軍開始進入居民區進行屠殺,人們的慘叫聲響成一片。傍晚時分,越軍闖入我居住的住宅對面的樓房,促出一個名叫塞萊的十六歲姑娘,二十多名越軍在樓外的街上輪姦她,最後把那個已經昏迷不醒的姑娘拖到一輛開過來的坦克車里拉走了。」

金邊陷落的前幾天,西哈努克親王逃走了,而後在聯合國安全理事會的會議上揭露了越共政府的侵略行為,同時,他也辭去了波爾布特政權代表的職務,因為他認為波爾布特城執政的三年中推行的掠奪私有財產、取消貨幣而只給口糧、關閉所有的學校和屠殺柬埔寨人的行徑沾污了那個國家。

越南外交部長阮基石在越共軍隊侵佔柬埔寨六外之後對《時代週刊》記者說︰「我們要求清算波爾布特的罪行。中國必須停止對它的援助,泰國也要不再提供避難所,這樣我們才能逐漸從柬埔寨撤走軍隊。我們不是非要處死波爾布特,他可以跑到中國或者曼谷,或者呆在思板多監獄裡去,這很公平。或許他能像阮高其(前南越副總統)那樣開設一個酒吧間。」

實際上,阮高其在一九八五年破產之前,在加利弗尼亞州開設的是幾個酒店。

波爾布特政權之所以處在這樣一個為難的境地,是由於在它執政的三年裡採取的極端措施引起了普遍的不滿,並給越南支持韓桑林政權提供了借口。然而無論怎樣,民主柬埔寨在歷次聯合國大會一直具有合法的席位,國際社會不斷地通過要求越南立即無條件地從柬埔寨撤出它的全部軍隊;與此同時,「紅色高棉」也採取了一些與之相適應的步驟,各方面都厭惡的波爾布特不再公開地露面了,取而代之的是在波爾布特時期受到排擠的半貴族革命者喬森潘。

喬森潘出生於靠近越南邊境的大米聚集地柴楨省的一個高級職員家庭,早年留學法國,並獲得巴黎大學經濟學博士學位,此後擔任金邊《觀察家報》主編。因此無論在西方或共產黨中國看來,他都是一個可以接受的人物,至少比波爾布特顯得開明和中立。

在各方面的調解之下,喬森潘與西哈努克親王、宋雙於1983年6月22日創建了聯合政府,這樣反對越南的軍事力量得到了國際社會各方面的支持。

儘管越共政府舉行了慶祝攻陷西貢、佔領柬埔寨等「成功」的節日慶祝活動,但同時也使人聯想到那是一個付出了極大代價而獲得的勝利。為了再一次向全世界顯示其大捷,對外國人又恨又怕的越共政府在1983年卻允許全部二百五十三名旅遊者入境,並且還接待了四百名外國記者和技術專家,其中大部分是美國人。許多觀察家認為,河內之所以如此樂於接納新聞記者,突出地反映了它要與華盛頓恢復關係的強烈願望。然而,就越共政府所作出的全部努力而言,它的和平攻勢卻顯得那麼沒有基礎,甚至非常荒唐幼稚。

毋庸諱言,這種矛盾的的心理似乎成為越共政府在慶祝攻陷西貢舉行的活動的主調。遊行隊伍開始行進之前胡志明市的黨委書記阮文嶺站起身慶賀越南「為人類的崇高理想而戰鬥在鬥爭的最前線」的地位,並把其「打倒全球反動派和美帝國主義的戰略」上的勝利大肆吹捧一番。然而即便是阮文嶺也不能不查覺到,整個越南正被衰敗的徵兆所包圍︰胡志明市這個擁有三百五十萬人口的城市,到處都是殘垣斷壁,水電的供應極為不足,近一百萬失業人口和掃蕩不清的賣淫、吸毒、乞討及流氓行為枚不勝數,官員的腐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為普遍並引起多數人的不滿。

「十年過去了,」阮文嶺抱怨說,「反動、腐朽的新殖民主義已經不知道蹋了多少青年人,留給我們的是尖銳而又持久的危機。」

今天的胡志明市仍然保留著舊西貢的豐富財產,如同一位褪了姿色的太太但還有珠寶可賣。三輪車伕們為西方遊客提供著源源不斷的「年輕漂亮的姑娘」,街道兩旁的中間商相競以高於官價幾倍(100︰1)的比率購買美元;沿著阮惠大街的黑市交易場所,身穿緊身襯衫和有圖案的工裝衣褲,帶著時髦太陽鏡的年輕人把最新的彩色電視機和立體聲音響設備塞滿了一個個的貨攤。

戰爭歲月裡的情景始終縈繞在人們的記憶之中。在離昔日的自由大街(如今改名為榮瑰大街)不遠,有一位五十二歲的老婦人開著一家冷飲店。戰爭時期,人們曾經把這裡當作娛樂場所。回憶起往事,老婦人不覺笑了,那時她有自己的酒吧,常和美國朋友在櫃檯上玩紙牌。現在她只能靠以前美國朋友送給她的東西沿街叫賣勉強維持生計,她僅有的一點積蓄,都在三次赴美的嘗試和失敗中丟掉了。儘管如此,她仍然不無渴望地說︰「如果我能積攢到一點錢,也許我還要再試一次。」

有關這種生活水平今不如昔的話題,在越南到處都能聽得到,凡是有記憶的人都有著切身的體會。從美秋到檳知的渡口上,一位四十多歲身材瘦小的男人對《時代週刊》攝影部主任哈爾斯泰講述了他作為前政府軍人在美國新墨西哥州受訓的情況。現在,他在一個農場工作,挖溝渠,種水稻,他的生活是否有所好轉呢?

「我認為現在比以前好了。」他說,眼光有些神經質地向西面看了看,然後又再低聲說︰「每個人都是這樣貧困。我知道前一個政權並不好,但是現在也沒有指望。」

前南越陸軍少將阮有幸是一名富有才幹的副總參謀長,當時傳聞他配合越共策動了軍隊的暴亂。然而他對西方記者重複談論著物品匱乏的現狀,和北方人對他們的排斥。「即使原解放陣線的領導人也不再受到重用,許多南方幹部都遭到清洗。

胡志明的朋友黃文歡逃往中國,以至原解放陣線主席阮有壽和總書記黃晉發也被指責。」他指著天花板上破舊的電扇。「每天都要停電,即使有電的時候也達不到規定的電壓,所以一到晚上就漆黑一片,室內悶熱得透不過氣來。」

前政府的軍政官員全被送到志和監獄的位於西貢附近的「再教育營」去接受改造,較低級的人員則被送到更遠的地方去。越共地方官員安排西方記者參觀了胡志明市以北約五十公里處的K-4號「再教育營」。那裡藕塘荷花,園圃宜人,似乎是一個療養地。然而不久後,西方記者便在入口處發現了一塊牌子︰「門票每人五盾,十歲以下兒童免費。」當記者問,K-4號是否越共政府的模範「再教育營」

時,而是一個由犯人修建的,為遊客療養的地方。

(此段末原文如此,可能缺漏South Guo注)

1988的越歷春節,越共政府釋放了一千零十四名前高級政府官員,所以到當前為止,據河內報道,僅僅只有一百五十九人仍在押,而不久也將獲得釋放。

對社會制度的篤信信仰,是越共政府要求每一個人無條件服從於它的統治,任何不滿的情緒都可以引出被送進監獄以至殺身之禍。雖然這種嚴厲的措施使大多數人採取了沉默的態度,南方人過去經常參與的遊行活動也消聲匿跡了。但是人們對越共政府的滿情緒隨處可見,即使那些從新制度中獲得好處的得益者也並不一致。

在越南軍隊中,大多數年輕軍官也對越共的虛偽而刻板的政策感到強烈不滿。「我不得不在任何時候都保持一種難以忍受的嚴肅態度。」一名年輕的軍官說。「我必須尊敬老人,不能去談情說愛。得不到值錢的東西,還要做出我根本不在乎的樣子來。」

檳知省的村民經常談到美國飛機噴灑的落葉劑。那種藥劑使他們提供主要經濟來源的椰樹全部枯萎了。前越共幹部四十九歲的武文景的兒子已經十七歲了,但看上去只有兩歲的樣子,據說他是由於dioxin中毒而使發育受到了抑制。在胡志明市的自由婦女醫院,阮氏玉醫生說,雖然尚沒有最後的定論,但赤身暴露在落葉劑中的婦女所導致的嬰兒的死亡數字與那些著衣者是一樣多的,並伴有明顯的後遺症。

戰爭的惡魔仍然在每一個角落裡遊蕩,十年的時光並沒有使它在越南人,尤其是在越南南方人們心中淡漠下去。檳知的一條河上,兒童們在沉了一半的美國巡邏艇的船頭釣魚,甲板上的炮筒像是躲進了洗衣店;昔日繁華的頭頓海灘也變得寧靜下來,空曠的沙灘上躺著寥寥幾個曬日光浴的蘇聯和波蘭的旅遊者,而在不遠處已經倒塌的前美軍兵營裡玩耍的孩子們和賣小吃的越戰混血兒提醒著每一個人那裡發生過的事情。

也許有一天人們終會忘掉那場戰爭的,但是現在還沒有,因為那裡的人民還比較現在和從前的越南;或許他們真的會認為這個制度確實比以前好,或者根本與以前沒有什麼兩樣。那麼,今後的越南將是什麼樣子呢?這是很難預料的。

然而,我只希望它的再一次變革不會像以前那樣殘酷得令人沮喪。

【全書完】

譯名對照表︰

由於中國文化對越南及一些東南亞國家的影響,他們的姓名大多具有與之對應的固定漢字,這時從英文轉譯成漢語是相當困難的。如在越語中mao,可以是漢字的毛、茅、冒、帽、卯、茂、貌、旄、耄、昂等字,但是在英文中都是mao。譯者為此盡了很多的努力,請教過一些越語研究人員,但是難免仍有了疏忽不妥之處。

因此特列出此譯名對照表(不包括其他國家的譯名),以茲查證。

(第一章)

Ho Chi Minh 胡志明 Trie Dinh 趙定Ab Nha 恩鵝 Lu Han 盧漢Le Tuong Duc 黎襄翼 Vu Thong Tjoen 武統善Boi Thi Oa 貝氏娃 Nguyen Xinh Thuy 阮永瑞Nguyen Van VI 阮文偉 Capiain Lan 麟上尉Tran Tro 陳助 Ho Thong Minh 胡通明Duong Van Minh 楊文明 Le DUan 黎筍Tran Van Don 陳文敦 Phan Boi CHao 潘佩珠Vu Nguyen Giap 武元甲 Nho Dinh Diem 吳庭艷Hai 海 Tseng Tse Sheng 曾澤生Bao Bai 保大 Vu Hong Khanh 武鴻卿Trinh The Minh 鄭世明 Nguyen Van Hnh 阮文馨Hien 賢 Captain Giai 佳上尉Tran Thien Khiem 陳善謙 Le Ngoc Chan 黎玉振Le Van Kim 黎文金 Ly Chen Hou 李震厚(第二章)

Phong 防 Prince Bao Loc 寶祿親王Madame 龍夫人 Le Thi Xuan 黎氏春Tran Thi Nga 陳氏素蛾 Vu Van Mau 武文牡Ngo Dinh Nho 吳庭懦 Tran CHanh Thanh 陳文誠Ngo Dinh Jin 吳庭謹 Vu Nhoc Cac 武玉閣Vu Thi Quye 武氏娟 Tran Kim Tuyen 陳金宣Phan Quang Dan 潘光誕 Pham Van Thonh 範文桶Nhuyen Van Tho 阮文壽

(第三章)

Pham Khac Minh 范克明 Toan 算

Ngo Trung Hieu 吳重孝 Le Vinh Tri 黎詠知Luc 力 Thuy 水

Ly 裡 Tran Cong Que 陳公桂Pham Van Dong 範文同

(第四章)

Guang Duc 廣德 Lieu Duyen 了緣Nguyen Thi Nguyet Mai 陳氏月梅 Nguyen Ngoc Thu 阮玉書Tinh Duyen 靜緣 Thich Tri Guang 釋智光Tinh Chan 靜真 Nhuyen Khanh 阮慶Nguyen Dinh Thuan 阮婷淳 Nguyen Cao Ky 阮高其Huy 輝 Nguyen Van Thieu 阮文紹Ton That Dinh 孫室訂

(第五章)

Thuc 淑 Can 勤

Tran Van Huong 陳文香 Ta Van Van 謝文遠Dinh 定 Ngan 銀

Kounsi 貢席 Pholmi 奔米Simong 錫芒

King Sri Savang Vatihanna 西薩旺.威薩那

(第六章)

Mgiuem Thi Kieu 阮氏嬌 Nguyen Nhoc Thi 阮玉詩Cong 公 Tao 泰

Phan Nghiem Ngat 潘儼屹 Ta Van Thanh 謝文清Quach Thung Duc 郭從德 Heng Samrin 韓桑林O Tuyet 塢雪 Chau Thanh Thuoc 朱成鑠Phan Thi Can 潘氏瑾 Ha Ngoc Luong 何玉良Thanad Sinsuk 他納.信戎 Phan Hy Vinh 潘熙榮Nguyen Lac Hoa 阮洛和

(第七章)

Lieutenant General Lon Nol 良諾中將

Vu Dinh Chieu 武婷昭 Giang 江

Nguyen Van Tan 阮文新 Sacvcma 賽鄔瑪Dan 民 Do Thi Tinh 杜氏情Nhung 絨 Doyiela 多依拉Duc Hoan 德煥

(第八章)

Ton Duc Thang 孫德勝 Hoang Thi Van 黃氏雲Lanh Than An 郎粲安 Ly 李

Giahvun 嘉雯 Nguyen Van Phuc 阮文福Do Van Dinh 杜文遷 Chan Hoa Man 甄化滿Phan Quy Nhon 潘貴言 Pol Plt 波爾布特Nguyen Cao Minh 阮高明 Souvannalay 蘇汶南力Jean Mguyen 簡阮 Hung Vu 熊武Chue Ying Mao 周蔭茂 Nhuyen Hau Khanh 阮厚卿Phonemany Chanpraseuth 奈瑪尼.坎帕拉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