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探紅樓(一)
「就他媽的這麼個玩藝兒,要1000塊?」賈五撇撇嘴,翻來覆去地看著手裡的那塊古玉。
「先生,您是行家,」擺小攤的鄉下人熱情地說︰「您瞧瞧這顏色兒,這手工兒,正經兒是個希罕物件兒呢!」
賈五大學才畢業,還沒有找到工作。學中文的,要找份好工作也實在不易,老媽又捨不得讓他離開北京。好在老爸能從國外給他寄錢,雖然在外面另娶了老婆,但是還總惦記著他這個兒子。要不是老媽不放心,他早就出國了。
賈五每天都要來小市兒上逛逛,一般都是只看不買。可是今天這塊玉實在可人疼,雖然比鴿子蛋還小,但是白裡透紅,迎著太陽一照,五彩繽紛,像貝殼一樣閃光,摸著溫潤光滑,一點兒瑕疵也沒有。
「您翻過來看看,這還有字兒呢!」擺攤的把玉翻了個個兒︰「還是篆字兒呢!嘖嘖,您瞧這刀工兒。」
賈五學過點篆字,他湊近了一看︰「莫失莫忘,仙壽恆昌。」他心裡一動,這不是……他扭過頭去看著那鄉下人︰「老闆,這是什麼字啊?」
「這俺可不認識,」那鄉下人壓低了聲音說︰「是俺村修路,鐵蛋他們從曹家大院的墳地挖出來的,正經兒是個古物兒呢!」
「曹家大院?」賈五強抑止著自己的激動︰「唔,玉是還過得去,可惜小了點,給你500塊吧!」
「這年頭,500塊夠幹嘛的!先生,咱陪本賺吆喝兒,您給800吧!」
賈五正準備繼續講價,邊上伸過來一隻手︰「給我瞧瞧。」
「幹嗎,幹嗎,有個先來後到沒有?」賈五忙把玉揣進懷裡,點了800塊給那鄉下人。
鄉下人點了點錢,放進自己的挎包裡,神秘地對賈五說︰「先生,俺不是迷信,不過您要留點神兒,聽說曹家的東西是被怨鬼作過法的,不能見血光兒。」
在朋友家吹了半天牛,又去東來順飽飽地吃了一頓涮羊肉,賈五回到家裡,天已經黑了。他想起那塊玉來,在燈下左看右看,越看越愛。
「莫失莫忘仙壽恆昌。沒錯,《紅樓夢》賈寶玉的那塊玉就是這麼寫的。好像他那塊玉反面也有字,是什麼來著……」賈五把手裡的玉翻了過來,可不是,三行小字,磨得幾乎看不出來了︰「一除邪祟,二療冤疾,三知禍福。」
賈五從老媽房間裡把那本《紅樓夢》拿了出來,已經都被翻得破破爛爛的,不知老媽看了幾百遍了。他翻到了第八回《比通靈金鶯微露意.探寶釵黛玉半含酸》,裡面寫著︰通靈寶玉正面圖式︰莫失莫忘仙壽恆昌通靈寶玉反面圖式︰一除邪祟二療冤疾三知禍福。
「天啊,就是我這塊玉啦,哈哈!看看有什麼神奇的地方。不對,那也太巧了,肯定是後人仿造的。」賈五忽然感到了有幾分沮喪︰「那也算不得什麼古玉了,最多200年。不過手感真好。」
賈五用手輕輕地摩挲著那塊玉,覺得邊邊上好像缺了一塊,仔細一看,可不是,崩了一個小缺口,還沾了塊黑黑的小泥點。
賈五拿了根牙籤,試圖把那小泥點撥掉。一下、兩下,那黑點可還沾得真結實,賈五用力一挑,「嘎吧」一聲,泥點沒有挑動,牙籤倒斷成了兩截,一下子戳到了他的手背上。
「媽的!」賈五忙把牙籤從肉裡拔了出來,一滴鮮血滴到了那塊玉上。
賈五忽然覺得好睏倦,衣服也沒脫,倒在床上就睡了。
醒來時覺得頭痛得好像要裂開,這枕頭怎麼這麼難受。賈五睜開眼睛,自己是睡在一個大紅帳子裡,空氣中彌滿著檀香的味道。
「奇怪,我怎麼跑到這兒來了?昨天沒有喝酒啊!」賈五覺得嗓子眼兒裡好癢,忍不住咳杖了一聲。
「寶二爺……寶二爺醒了?」帳子猛地掀開,一個大眼睛的漂亮女孩伸進頭來︰「哎喲,你這幾天可把大夥兒都嚇死了,真是佛爺保佑!」
賈五吃了一驚,望著那一身清朝裝束的女孩子︰「小姐,你,你是誰呀?」
「我是晴雯啊,連我都不認識啦?」那女孩的小嘴噘了起來,眼睛一轉,忽然又笑了︰「好吧,那你就接著裝傻,誰也不許認識,好好嚇嚇他們。」就轉身跑了出去,還一路喊著︰「寶二爺醒過來嘍~~」
賈五當然知道晴雯是《紅樓夢》裡的漂亮女丫鬟,「難道我跑到《紅樓夢》
裡來了不成?她叫我寶二爺,難道我變成賈寶玉了?」他面前浮現出電視劇《紅樓夢》裡賈寶玉的樣子。天啊!我要是變成那副奶油樣子可噁心死了。
外面傳來一陣噪雜的腳步聲,有人叫︰「給太太請安~~」
一個五十歲左右的女人,滿頭金玉首飾,在兩個丫頭的攙扶下,急沖沖地走了進來。那女人一把抱住賈五︰「我的兒啊,你可醒過來了~~」
賈五聞到一股又酸又臭的味道,天啊!這女人不知道有幾天沒洗澡了。他用力把那女人推開︰「你,你是誰呀?」
那女人一驚︰「我是你娘啊!」
邊上一個圓圓臉,皮膚雪白的漂亮女孩子走上來把那女人扶住︰「姨媽,寶兄弟病還沒有全好,頭腦還不清楚呢!」
賈五這才明白,那女人原來是王夫人。這個白皮膚的女孩叫她姨媽,肯定是薛寶釵了。看那女孩向著他甜甜地笑著,他不由得心裡一蕩︰「寶姐姐?」
身後傳來一個似乎熟悉的聲音︰「喲,連娘都不認識了,光認得姐姐?」
寶釵臉一紅︰「顰兒,看我不撕你的嘴!」
賈五轉過頭去,一個瓜子臉的大眼睛女孩正在向著他笑。顰兒,那就是林黛玉了。和自己想像中的林黛玉不大一樣,顯得俏皮得多,那雙眼睛似乎有一種深深的攝人心魄的吸引力,好像在哪裡見過。他呆呆地說︰「林……林妹妹?」
黛玉向他努努嘴,他轉過臉去,看見王夫人正滿臉期待地望著他。媽的!捨不得孩子套不了狼,為了這兩個漂亮小妞,賈五吃力地叫了一聲︰「娘。」
王夫人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對寶釵和黛玉說︰「咱們都走吧,讓他再睡一會兒。襲人,你陪我告訴老太太一聲,讓老太太也放心。」
一個穿紫色衣服的女孩走過來︰「是,太太。」她給賈五掖了掖被子,在他耳邊說︰「我一會兒就回來,你要是想吃什麼就先讓晴雯她們去叫。」
人都出去了,屋子裡安靜下來。「奇怪,奇怪,我真成了賈寶玉了麼?」賈五起身走到梳妝鏡前,照了照,還是我呀,濃眉大眼,高鼻子,不算奶油麼。不過,誰把我的腦門剃了一圈?還有,他往身後一摸,真是哭笑不得,一條黑油油的大辮子。
他在床邊坐下,好像被什麼東西紮了一下。翻開褥子一看,是兩個紙人,上面寫著小字,還紮了幾根針。他忽然想起來了,這是趙姨娘用妖法陷害賈寶玉和王熙鳳那一段,後來是個和尚和道士把那妖法給破了。
聽到外面有腳步聲,賈五急忙躺下。門簾掀開了,進來了一個非常性感的女人。那女人的嘴裡叫著︰「寶哥兒,寶哥兒!」兩眼卻四下踅摸。賈五裝做睡著了,把眼睛瞇開一條小縫。
只見那女人走到他床前,掀開褥子,把那兩個小紙人拿了出來。
賈五坐起來一把抓住那女人的手︰「趙姨娘?」
那女人嚇了一跳,「咕咚」一聲跪了下來︰「寶哥兒,寶二爺,千萬饒了我吧!」
「嗯,是誰支使你來的?」
「是馬道婆,她說是雍親王派她幹的。」
「雍親王?」賈五好奇怪,《紅樓夢》關雍正什麼事呢?
「是啊,就是皇上的四阿哥。四阿哥和十四阿哥不合,哥兒又和十四阿哥交情好。」
「十四阿哥?」賈五更糊塗了,這都是哪兒跟哪兒啊?
「就是皇上封了大將軍王的那個阿哥,要去北疆打仗了,老百姓叫他北靜王呢!」
賈五好像明白一點了,怪不得賈家敗了呢,居然捲進皇室裡糾紛去了。他劈手搶過趙姨娘手裡的紙人︰「我先饒你這一次,以後聽到什麼消息,跟我匯報一聲,否則我把這個交給老太太,你就是死路一條。」
趙姨娘站起來向他飛了個媚眼兒︰「哥兒心腸這麼好,咱哪兒忍心看別人陷害你呢,以後一定給哥兒幫忙。」
夜探紅樓(二)
混了幾天,賈五總算把榮寧兩府裡的人物都認了個八九不離十。
反正他走到哪裡都帶著晴雯,碰見不認識的人就裝做毛病又犯了,由晴雯替他對付。賈母和自己印象中的差不多,胖乎乎的個老太太,蠻喜興兒的。就是那老太太總愛抱著他心肝兒肉的一頓亂叫,真有點兒受不了,要是晴雯讓這麼抱著就好了。
賈五偷眼看了看晴雯,總覺得這個小妞有一種凜然不可侵犯的氣勢,有幾次想抱她一下,事到臨頭又退縮了。
見到賈政覺得彆扭得不得了,那個「爹」字在喉嚨裡打轉,可怎麼也叫不出來。本來也是,他的真爹在美國,只好含糊叫聲「yeah」。那賈政也不像電視裡的那麼一本正經,總是色迷迷地看著晴雯,而看他時又轉成一副陰森森的樣子。
大觀園的結構有點像北海,當然規模要小的多。每天吃的是真不錯,連名子都叫不出來,就是沒啥玩的。再有一早一晚都得給賈母、賈政、王夫人請安,怪煩的。那賈政一見了他就把臉耷拉下來,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賈政對他有一種仇視。他當然是不會怕賈政,反而覺得賈政那裝腔作勢是有幾分怕他。
園子裡風景如畫,可是他總感覺有一種詭秘的氣氛,好像處處隱藏著殺機,遠不如看《紅樓夢》的小說那麼輕鬆。
《紅樓夢》麼,賈五原來也看過不少遍。到現在前25回還記得清清楚楚,連寶玉《夢遊太虛幻境》的小曲兒都能背得出來。可是25回以後,怎麼就一點也想不起來了呢?真要命,那以後會還發生什麼事兒呢?
「喲,寶兄弟呀,想什麼呢?」身後傳來一個甜膩膩的聲音,一隻手搭到了他的肩膀上。回頭一看,是王熙鳳。
賈五不知所措地站了起來︰「鳳姐姐請坐。」鳳姐把他按回椅子裡,順勢就坐在了他腿上︰「乖弟弟,這幾天想我沒有?」
「寶二爺,老爺叫你~~」外面響起晴雯的聲音。
鳳姐從賈五的腿上起來,在他臉上狠狠地擰了一把︰「你要是看上哪個小妖精忘了我,嘿嘿,看我不撕了你的皮!」說罷就從後門走了出去。
賈五走到門外︰「老爺又叫我幹嗎?」
「嘻嘻,我騙你的。」晴雯笑著說︰「要不那個鳳辣子怎麼肯放了你。我倆去林姑娘那兒玩會兒好不好?」
兩人穿過一片小竹林,對面走過來一個穿粉紅衣服的女孩,兩個大耳環叮叮地響。那女孩向著賈五眨眨眼睛︰「寶二爺呀,我這嘴上可是新鮮的胭脂,你要不要吃?」
晴雯走上前去︰「金釧兒,你大禍臨頭了,還這麼樂?」
金釧兒笑著說︰「我不招誰不惹誰,能有什麼禍事兒。」
晴雯說︰「你還不知道啊,老爺看上你了,要娶你做小老婆。」
金釧兒撇撇嘴︰「這是哪年的新聞了,可惜太太和趙姨娘都不幹,老爺一點轍也沒有。」
「這回不一樣了,趙姨娘攛撮著老爺娶你呢!」
金釧兒一下子呆住了︰「真有這麼回事?」
「可不,不信你去問彩霞,我們得走了。」晴雯拉著賈五向瀟湘館走去。
「花謝花飛飛滿天,紅消香斷有憐」,黛玉望著窗外紛紛的落花,眼睛裡充滿了淚水。
「小姐,小姐!」紫娟興沖沖地跑了進來。黛玉嚇了一跳,轉過身來︰「死丫頭,亂叫什麼?」
「我和薛姨媽家的鶯兒聊天,」紫娟一面喘氣一面說︰「鶯兒問︰你家寶二爺大名叫什麼呢?」
「叫寶玉呀,這也不知道!」黛玉奇怪地說。
「我也是這麼說,」紫娟說︰「可是鶯兒說︰這就奇怪了,你看璉二爺,珍大爺,環少爺這一輩兒的,都是單字,玉字邊的名字。怎麼寶二爺和不和他們排行呢?」
「哦?」黛玉若有所思地抬起頭來。
「我說︰寶二爺的名字也有玉,還是兩個玉呢!」紫娟接著說︰「可是鶯兒說︰那兩個字和三個字也排不齊。人家小戶人家名字排行還要講究,你們賈家是詩書大族,怎麼能胡亂起名字呢?我沒話說了,說我去問問我家姑娘。姑娘,你說那可是怎麼回事兒呢?」
「這個麼,」黛玉心裡一動︰「寶二爺是有些地方好奇怪,比如說……」聽到這裡,晴雯捅了賈五一下︰「咱們進去。」
「寶二爺來啦……」門外雪雁的聲音還未落,晴雯和賈五已掀簾子進來了。
紫娟笑著拍手說︰「真是說到曹操,曹操就到。」
「妹妹說我什麼呢?」賈五笑嘻嘻地看著黛玉。
黛玉臉紅了︰「呸,說你們賈家的怪名字,你的哥哥弟弟都是單字的名字,為什麼偏偏你是兩個字呢?」
晴雯的臉色一下子變了,黛玉嚇了一跳︰「不好說就算了。」說著向紫娟使個眼色。紫娟知趣地說︰「我給二爺倒茶去。」轉身退了出去。
晴雯看著紫娟走出房門,湊上一步,附在黛玉耳邊小聲說︰「姑娘可千萬別對別人講,這可是性命相關的大事……」
「二爺……二爺……」襲人從外面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快去吧,老爺叫你呢!」
夜探紅樓(三)
看著他二人遠去的背影,黛玉的心裡又驚又喜。她和寶玉一起長大,青梅竹馬,從小兒就親的不得了。大了,漸漸懂得了男女之情,寶玉又是她能接觸到的唯一的男孩子,一種癢癢的、麻趐趐的感覺,不由得每時每刻都在想著寶玉。
雖然她喜歡寶玉,可是也有不滿意的地方,就是他婆婆媽媽,黏黏糊糊,膩膩歪歪,太女人氣了。誰知病了這一場以後,那黏糊勁兒全沒有了,說話風趣多了,而且時時透著一股英挺之氣。「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
是黛玉最喜歡的句子。現在看了自己的心上人一洗脂粉之氣,也變的雄姿英發起來,她的心不由自主地亂跳個不停。
賈五走出園子,小培茗正在等著他︰「二爺,老爺講,十四阿哥要您到他王府去一趟。您先在這兒等著,我去備馬。」培茗走了。
賈五聽得雕龍影壁後面有人說話,探過頭去一看,是平兒和鴛鴦。他踮起腳尖,正想過去嚇唬她們一下,只聽得平兒說︰「你說老太太那麼喜愛寶二爺,怎麼老爺就老看不上他呢?」
聽她們說起「自己」,賈五悄悄地退了回來。聽見鴛鴦說︰「這裡面貓膩可大了。那天環哥兒寫了首詩來給大老爺,二老爺看。你猜大老爺說什麼?他說好孩子,以後這世襲的前程兒就跑不了你啦!」
「什麼?」平兒驚訝地問︰「大老爺的世襲應該是我們璉二爺的呀!」
「就是啊!」鴛鴦說︰「即使大老爺看不上璉二爺,還有寶二爺呢,又是二老爺的長子,又是太太生的,怎麼著也輪不到環哥兒呀。除非……」
「除非璉二爺和寶二爺都不是姓賈的種兒。」平兒順口解了過來。
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吃吃地笑了起來,鴛鴦說︰「怪不得人家講,賈府裡只有兩個石頭獅子是乾淨的。嘻嘻!」
十四阿哥的王府大廳陳設得很簡單,還沒有賈府裡奢華。除了書架就是兵器架。只是正中掛了一幅一人多長的畫兒,一個紅甲將軍,手挽大刀,在雪地裡奔馳。上面題著︰「欲將輕騎逐,大雪滿弓刀。」字體不大流暢,卻有一種逼人的氣勢,一看就是出於一介武夫之手,大概就是十四阿哥自己寫的。
侍衛把賈五領進內書房,十四阿哥正和幾位幕僚談論著什麼。
他和賈五像熟人一樣點點頭,指著一個椅子說︰「你先坐下,我們正在討論平定青海叛亂之策。」
賈五坐下來打量十四阿哥,年齡大約在三十到四十之間,滿臉風霜,但眼睛卻時時閃著俏皮的火花。不知怎地,他忽然對這位大將軍王產生了一種親近的感覺。
「聖上對王爺如此器重,王爺此行定能收全功。凱旋之日,也就是聖上立王爺為太子之時。」一個穿藍色長衫的人笑著說。
「是啊,據說一年前,皇上本來就要立咱們王爺。可恨有人給四阿哥出了一招,叫他天天帶兒子去見皇上,皇上愛孫子,有又人講,立儲不但要看兒子,還要看孫子,好皇孫可保大清三代,皇上才又拿不定主意了。」一個白鬍子說。
「那皇孫就是四阿哥府上的弘歷嗎?」
「可不是,長得一表人材,博古通今,文思敏捷。小名叫寶玉,四阿哥真是拿他如寶似玉。」
賈五當然知道弘歷,那就是乾隆皇帝,被封過寶親王,但沒想到他的小名也叫寶玉。
「呵呵,給大家介紹一下。」十四阿哥笑了,指著賈五︰「這是榮國府的賈公子,也叫寶玉。」
人們的目光都向賈五看來,一個瞇瞇眼說︰「早就讀過賈公子的詩,真是字字珠璣。居然這麼年輕,玉樹臨風,了不起啊!」
十四阿哥哈哈大笑著說︰「老那,你是見了誰就拍誰呀,你能讀過他什麼詩了?」
老那忙站了起來︰「王爺,您這次可冤枉我了︰『枕上輕寒窗外雨,眼前春色夢中人。』您說這句詩好不好?全北京城都傳遍了。」
那白鬍子也來湊趣︰「啊呀,這原來是賈公子的詩,老朽慕名久矣。王爺,您要是有這麼個公子,可就把四阿哥家的弘歷比下去了。」
十四阿哥轉過頭來︰「寶玉呀,那你就過繼給我當兒子怎麼樣?」
賈五心中大怒,哪有一見面就讓人家給你當兒子的。他大刺刺地說︰「多謝您看得起,不過我得回家跟爹媽先商量商量。」
屋子裡馬上靜了下來,大概從來沒有人敢當面給十四阿哥釘子碰。
十四阿哥眼睛一瞪,透出一道攝人的光芒,卻又笑了︰「小小年紀,不畏權貴,好!」
在場的人都鬆了一口氣。十四阿哥從抽屜裡那出一串珊瑚珠子,遞給賈五︰「這個送你。等出征回來咱爺倆兒再細談。」
夜探紅樓(四)
看著十四阿哥親切的目光,賈五覺得有點感動。他忽然想起來,史書上說,在十四阿哥出征的時候,康熙死了,雍正奪了皇位。十四阿哥一回京,就被雍正監禁了起來,一直到乾隆上台。
「真不忍心不告訴他,可是怎麼說呢?」賈五一陣遲疑。
十四阿哥似乎有點心不在焉︰「你家裡人都好嗎?」
「挺好。」
「你姐姐好嗎?」
「我姐姐?」賈五才悟過味來,是當娘娘的賈妃︰「她也還行。」
十四阿哥沉思了一會兒︰「你有什麼話要說嗎?」
「唔,您的大軍什麼時候離京呢?」
「還有幾個月吧,要先籌劃糧草、軍餉。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嘛!你要有什麼事情可以隨時來找我。」
「好的。」賈五長出了一口氣,幾個月的時間,總有能機會提醒他。
從十四阿哥府裡回來,天已經黑了。賈五匆匆吃了飯,就跑來瀟湘館。
「妹妹,妹妹,我有件東西送給你。」賈五手裡拿著拿串珊瑚珠子,笑嘻嘻地對黛玉說︰「十四阿哥剛送我的。」
黛玉撇撇嘴︰「什麼臭男人家拿過的東西,我不要!」
賈五一楞,眼睛一轉,對紫鵑說︰「姐姐,給我倒杯茶行麼?」
「當然行,是不是回來得越慢越好?」紫鵑笑著走了出去。
賈五把珠串放在黃銅盆裡洗了洗,又仔細地一顆顆擦乾,看著黛玉說︰「好啦,臭男人的味道都洗下去啦!」
黛玉抬起頭來,「怦」的一下,目光和賈五的目光碰在一起。她發現賈五變了、長大了,眼睛裡閃爍著一種野性的、調侃的光。她的心跳得像小鹿兒一樣,想把頭轉開,卻又被賈五的目光吸住動彈不得。
賈五走到黛玉面前,輕輕地把那串珠子套在她的脖子上。兩人貼得好近,黛玉覺得賈五的呼吸吹在她的臉上,暖洋洋、麻趐趐的,她覺得自己好像馬上就要暈倒了。
感到黛玉的頭髮在他的臉上拂來拂去,一種癢癢的感覺一直透到了賈五的心裡。珠子戴好了,他的手停留在黛玉的後脖脛上,她的皮膚好光滑,好細膩。他看看黛玉,黛玉輕輕低下了頭,一種火一樣的慾望從他心底翻了上來。
「茶來嘍~~」外面傳來紫鵑的聲音。
賈五急忙後退一步,坐在椅子上,裝模做樣地說︰「你們說奇怪不奇怪?雍親王的兒子也叫寶玉,據說還跟我長的挺像呢!」
「嘿嘿,他呀,」紫鵑不屑地說︰「野種一個!」
「怎麼呢?」賈五奇怪地問。
「你沒聽說過呀?」紫鵑說︰「雍親王福晉本來生的是個女孩兒,怕皇上嫌雍親王沒有兒子,當不了太子,就和海寧陳家的兒子掉了包兒。」
「這事兒我也聽說過,」雪雁剛剛走進來︰「那時侯,陳家和我們林家可好了,生我們姑娘那年,林老爺要去出巡,就把太太托付給了陳家。我們姑娘就是在陳府生的。」
「真有這回事兒?」黛玉奇怪地問︰「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呢?」
「唉,林老爺一回來,不知道為什麼就跟陳家吵翻了。以後就再也沒有來往過。其實那陳家人還是挺不錯的。」
「那雍王府的那個格格就一直住在陳家了?」賈五問。
「長到十歲上病死了。出殯的時侯,雍親王給了不少錢呢!」
紫鵑說︰「死了也好。要不雍親王心毒手辣,陳家一天價提心吊膽的,怕走露了風聲。」
「是啊!皇上都說雍王爺刻薄寡恩呢。聽說他手下有不少武林高手,叫什麼血滴子的。」雪雁說。
「什麼呀,」紫鵑笑著說︰「那血滴子是一種兵器,像個大桶似的,往人腦袋上一套,腦袋就掉了。」
夜深了,賈五翻來覆去地睡不著。算來有近十天了,怎麼也是怪想家的。老媽肯定急壞了。如果再滴一滴血在那塊玉上也不知能不能回去?可是在這裡也蠻不錯,有那麼多女孩子陪著,還能揭開《紅樓夢》的老底,這可是學中文的人作夢都想的事兒。
他摸摸自己的胳膊,好像細了一圈,像是上初中的時侯那麼細。對呀,賈寶玉在這時侯應該只是15歲。他摸摸自己的下巴,鬍子碴不見了,只是細細的絨毛。哈哈!有意思,返老還童了。
「二爺,二爺,」帳子外面傳來低低的聲音。
賈五打開帳子一看,是晴雯,穿著一身黑色的夜行衣。
「什麼事?」賈五問道。
「你把這個換上,」晴雯把另一套夜行衣遞給他︰「我們出去看看。」
夜探紅樓(五)
賈五穿好夜行衣,興奮的不得了,自己也要當一回俠客了。
他激動地問晴雯︰「我用什麼兵器呀?」
「兵器?」晴雯「噗哧」一笑,順手把立在牆角的棒槌拎了起來︰「你就用這個好了。」
賈五在學校是棒球隊的,掂掂棒槌覺得挺順手,往後腰上一插,高高興興地跟著晴雯走。二人走到了園子西北角,那裡是一片平地,賈府裡的垃圾都倒在那裡,再由林之孝家的派人運到鄉下去。
晴雯指著一棵大松樹,向著賈五努努嘴。賈五從小就愛爬樹上房,這個當然難不住他,呲遛呲遛就爬上去了,得意地看著晴雯。晴雯向他一笑,縱身一躍,幾個起落就到了他身邊。
賈五佩服得不得了,剛要說什麼,晴雯一手摀住了他的嘴,另一隻手向下面一指。
月亮好亮好亮的,大概不是十五就是十六。東南方向走來兩個女人,是趙姨娘和馬道婆。她二人走到垃圾場邊上停了下來,東看看、西看看,不安地走來走去。
遠處傳來三聲梆子響,是三更了。一個黑影在牆上面閃過,落在垃圾場的中央,是一個胖大和尚,背著一個大口袋,手裡提著一根禪杖。
「了因和尚!」晴雯忍不住脫口輕輕叫了出來。她向賈五擺擺手,自己又向上挪了六尺。
只見趙姨娘和馬道婆戰戰兢兢地向了因走去,了因低聲喝道︰「王爺要的東西找到沒有?」
「還沒有,求大師再寬恕幾天。」趙姨娘哀求地說。
「寶玉又到十四阿哥那裡去了?」
「是。」
「幹什麼去了?」
「好像沒有什麼,就是聊了會天,十四阿哥送了他個小玩藝兒。」
「哦?什麼玩藝兒?」了因好像很感興趣。
「是一串珠子,」趙姨娘獻媚地說︰「要不要我給您偷過來?」
「珠子就算了,」了因搖搖頭︰「要是有什麼大件的,能藏東西的,你就按老暗號在你窗外放一盆花,我晚上就來這兒找你。再有,打聽到林姑娘的奶媽的下落沒有?」
「有啊,有啊!在蘇州城外虎丘,她男人開了個小酒館,叫梅子林。」
了因鼻子裡哼了一聲,轉向馬道婆︰「你呢?」
「師傅,那紙人沒能收回來,不是我的錯。」她指著趙姨娘︰「是她被寶玉發現了,寶玉把紙人收走了。」
「沒用的東西!」了因冷笑一聲︰「那洒家做給十四阿哥的紙人呢?」
「不、不見了,被人偷走了。」馬道婆害怕地說。
「嘿嘿,用性命擔保,不把洒家的法術外洩,這話是不是你說的?」了因放下口袋,從裡面拿出一個直徑一尺左右的黑球。
「血滴子!」晴雯的臉忽然變的煞白,嘴唇緊緊地咬著。
馬道婆「咕咚」一下跪了下來︰「師傅饒命,師傅饒……」那個「命」字還沒有說出來,了因已經把那黑球套到了她的頭上。只聽得一陣金屬響聲,馬道婆緩緩地向後倒去……頭沒有了,只是脖腔子上滴滴嗒嗒地在滴血。
趙姨娘嚇得當場就暈死了過去;賈五也嚇得一晃,差點從樹上掉下來。
聽到樹上有動靜,了因大吼一聲︰「什麼人!」手一甩,血滴子向著賈五飛來。晴雯離得太遠,乾著急使不上勁兒,只見賈五本能地擺了個棒球大明星的姿勢,棒槌一揮,「噹」地一聲響,把那黑桶打到牆外去了。賈五心裡好得意,哈哈!一個全壘打。
晴雯忙飛身過來,附在賈五耳邊說︰「你別動。」就縱身從樹上跳了下來,大大咧咧地向著了因走過去︰「大師兄,好久不見呀!」
了因一怔︰「你是……小師妹?四娘?」
「嘿嘿,大師兄攀到雍王爺的高枝兒上去了,哪兒還認得我呀?」晴雯冷冷地說。
了因原來就一直在暗戀小師妹,但是自己是個和尚,師門規矩又嚴,從來沒敢有所表示。現在看到自己朝思慕想的小師妹忽然出現在自己面前,而且出落得更漂亮了,不覺得又驚又喜、又氣,氣的是怎麼偏偏自己殺人的時候被小師妹看到了。
「小師妹,我……我……我憑天發誓,一時一刻也沒有忘,忘記過你。」了因激動得開始結巴了。
「真的呀?」晴雯向著了因嫣然一笑︰「跟我說說你在雍王爺那裡混得怎麼樣,也省得人家老替你擔心。」
「哈哈,洒家當然混得不錯,等雍王爺一登基,洒家就是國師啦。」
「國師爺。」晴雯向著了因施了個萬福。
了因樂得嘴都和不上了︰「小師妹,咱倆還客氣什麼呀,我當了國師,你也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那敢情好,不過……」晴雯若有所思地說道︰「我聽說皇上想立十四阿哥呀!」
「所以,你師兄我才能立功啊!」了因得意地說︰「現在北京都是雍王爺的人。如果皇上死在十四阿哥出征的時候,皇上又沒有密詔,那雍王爺不就當定了皇上?」
「那你怎麼知道皇上沒有密詔給十四阿哥呢?」晴雯問。
「就是怕有密詔留下來,所以所有和十四阿哥交往過密的人都要監視起來,包括榮國府的賈寶玉。」了因說。
牆外傳來三聲淒厲的貓頭鷹叫聲。「小師妹,王爺有事,我得走了,有事來雍王府找我。」說罷,了因把馬道婆的屍體裝進口袋,禪杖在地上一點,飛身躍出了圍牆。
夜探紅樓(六)
看著了因走了,晴雯向賈五招了招手,賈五哧溜一下從樹上滑下來,佩服地說︰「晴雯姐姐,你還是個女俠呀!」
晴雯笑著說︰「說來話長,以後我再講給你聽。」她那黑亮的大眼睛一轉︰「你那一棒子也打得蠻漂亮啊!當時可把我嚇死了。」
看著晴雯那副關切的樣子,賈五忍不住拉起了她的手,感到她的手背冷冰冰的。「我給你焐焐吧!」賈五把晴雯的手放進自己的衣服裡,貼在心口上。感到賈五的心跳,晴雯的臉紅了,她慢慢抬起頭,長長的睫毛緩緩揚起。月亮映在她的眼睛裡,如水的清光點點閃爍。
無言對視了好久,賈五捧起晴雯的頭,嘴唇慢慢的湊過去,晴雯抖了一下,閉上了眼睛。
躺在地上的趙姨娘忽然哼了一聲,把他們嚇了一跳。晴雯向賈五吐吐舌頭︰「我們快回去吧,明天你還要和太太一起進宮見娘娘呢!」
第二天一早,賈五就來給王夫人請安。王夫人半躺在炕上,不耐煩地說道︰「我今兒個不舒服,你自己個兒去吧!見了娘娘,替咱們全家問安。」
賈五答應著退了出來,看見金釧兒站在一邊發呆,就湊了過去︰「好姐姐,把你嘴上的胭脂給我吃了吧!」
金釧兒眼圈一紅︰「都什麼時侯了,還混鬧!」
「怎麼,老爺還是要娶你當小老婆?」
「嗯,」金釧兒點點頭︰「前天晚上老爺和太太吵了一夜,老爺罵太太是醋罈子,趙姨娘也在邊上幫腔。太太被罵得沒話說了,等他們走了,就一個勁的罵我。」
「別怕,」賈五拉起金釧兒的手︰「要不,我和老太太說,把你許配了給我吧。」
王夫人一直在門縫裡偷聽,此時不禁醋火攻心,一腳把門踢開,指著金釧兒大罵︰「下作的小娼婦,好好的爺們兒都被你們教唆壞了,先勾引了老爺,又來勾引少爺!」說著拔下頭上的簪子就向金釧兒的臉上扎去。
賈五上前一步,抓住了王夫人的手腕︰「娘,要打就打我好了,不干金釧兒的事。」
王夫人吃了一驚,惡狠狠地瞪了賈五一眼,忽然往地上一坐,嚎啕大哭了起來︰「我的老天爺呀,我可還怎麼活啊,有個沒良心的老公,又有個不孝順的兒子,都被狗日的小娼婦們勾引壞了,我不要活了呀~~」
彩霞急忙過去攙扶王夫人,又向培茗使了個眼色。培茗上去拉著賈五︰「二爺,時侯不早了,您該進宮去了。」
賈五是在北京長大的,當然去過不少次故宮。200年前的皇宮看來跟故宮區別也不大,只是裡面空空曠曠的,幾乎看不到什麼人,有一種陰森森的氣氛。
賈妃住的是在皇宮西北角的長春宮,她約摸三十多歲年紀,人滿漂亮的,有點像黛米.摩爾,只是胖一點,賈五覺得賈妃比王夫人要可親可愛的多了。
賈妃問了幾句家人的情況,就叫賈五站到她身邊來。賈妃站起來跟賈五比了一下︰「又長高好多了。」說完,眼淚撲簌簌地流了下來。她把賈五抱進懷裡,幾乎要泣不成聲了。
賈五正不知道如何是好,一個老太監跪了下來︰「娘娘請自重,哥兒已經成人了,男女授受不親,不合皇家體統。」
賈妃聽了後大怒︰「秦六兒,你是我家的奴才,這裡有你說話的份兒嗎?寶玉是我從小帶大的,長姐比母,怎麼抱不得?來人哪,給我拖下去,打他四十棍子!」
兩個太監把秦六兒拖了出去,秦六惡毒地看了賈五一眼。賈五心中一凜,他知道這種詭計多端的小人是最難得罪的。
「萬歲爺到~~」外面傳來響亮的吼聲。
哦,是康熙皇帝來了。賈五看看賈妃,賈妃擦一把眼淚,拉著賈五在門外跪下。
「春兒啊,快起來,快起來!」康熙笑呵呵地說︰「這就是你的兄弟吧?抬起頭來我看看。」
賈五抬起頭,覺得康熙長得好像宣武門街頭的一個老頭,聲音也像。那老頭也是滿臉的麻子,自己不下棋,可是特別愛給別人支招兒,每次去地鐵站,都能聽見他在路邊的棋攤兒那兒叨嘮︰「拱卒啊,拱卒啊,嗨,我早告訴你了,拱卒嘛。」
康熙看著賈五︰「奇怪,春兒啊,你這個兄弟怎麼長的跟老四家的弘歷一模一樣?」
賈妃臉上一紅︰「看您說的,我弟弟哪有那份福氣。」
「嘖,嘖,像得很,像得很!」康熙興趣盎然地打量著賈五︰「不知學問像不像,我考考你好不好?」
賈五微微一笑︰「請您出題。」
康熙想了一下︰「昨天晚上,我睡不著,起來看月亮。走到桃樹下,一陣風吹來,花瓣像雨點一樣落了我一身。我本想以《花雨》為題作首七言絕句詩,現在你來替我做如何?」
小宮女把紙鋪好,賈妃親自研墨。賈五沉思了一下,提筆就寫︰「一片流雲一片心」。
「嗯,好,起得自然。你的字也很有功力呀!」康熙說。
賈五心裡暗笑,要不是當年老媽逼著練毛筆字,今天可就現眼了。他接著又寫︰「無端驚起夜深沉」。
「好,作詩要起承轉合,起得好,承得也好,看你怎麼轉了。」
賈五接著寫︰「東風不解相思恨」。
「好,轉的也好。不過……」康熙沉思地說,「三句了,你還沒有連到『花雨』這個題目上。最後一句要綜合上面三句,又要扣題,非大功力不可。」
賈五略一思索,提毫一揮︰「花雨濛濛亂打人」。
康熙呆呆地望著賈五,眼中落下幾點淚來。賈妃急忙扶住康熙︰「皇上,皇上!」
康熙長長出了一口氣︰「唉~~我昨晚就是想起當年和皇后一起在桃花下賞月,物是人非,生死兩茫茫。花瓣落在身上,打在心上,打的心緒煩亂。花雨濛濛亂打人,花雨濛濛亂打人。哥兒真是大才,弘歷只是小巧而已。」
「說到亂,青海、回疆叛亂,你怎麼看?」康熙轉向賈五。
「老百姓能過好日子就不會造反。造反都是貪官逼的。與其鍋中添水,不如灶下無柴。大兵鎮壓是治標不治本。」賈五說。
「唉,我老了,以後只有靠老十四來整頓吏治了。春兒,你應該叫你兄弟和老十四多親近親近。」康熙說。
賈妃笑了︰「十四阿哥可喜歡寶玉了,還想收他當乾兒子呢!」
「胡鬧,胡鬧!」康熙笑了︰「你弟弟按輩份兒應是他舅舅,怎麼能當兒子呢?」
「什麼呀!」賈妃撒嬌地說︰「那我太太爺跟太宗打天下,我論輩兒還算您的侄女呢!」
「好好好,你們自己交自己的,我不管。」康熙笑著說︰「聽說哥兒生下來就帶了塊玉,給我看看啊?」
賈五把自己的玉摘下來遞給康熙。康熙反覆看著︰「莫失莫忘,仙壽恆昌,好像在哪裡見過嘛!」
賈妃臉上閃過一絲不安的神色︰「您見過的寶貝多了,當然都有點兒像。對了,您又快該吃藥了吧?」
康熙掏出金殼懷表看了看︰「可不是,我該回去了。叫你兄弟常來陪我聊天兒。」
把康熙送走,賈妃附在賈五耳邊緊張地說︰「兄弟,以後那塊玉千萬不要再給別人看了。」
夜探紅樓(七)
過了一個月左右,賈五已經完全進入角色了,覺得自己真成了賈寶玉了。以後我們就也用賈寶玉稱呼他好了。
寶玉正躺在床上睡午覺,聽得晴雯和襲人在外間聊天。
「聽說咱們娘娘又病了。」晴雯說。
「唉,娘娘也怪可憐的。」襲人說。
「可憐?」晴雯嘻嘻一笑,「吃香的,喝辣的不說,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還可憐?」
「你才來不久,不知道,」襲人說︰「聽說過咱家的老姑媽吧,就是老太太的那個姑媽。」
「當然聽說過,不是給當今皇上餵過奶的老姑媽麼?」
「就是她。皇上念舊,老請她去宮裡聊天兒。老姑媽最喜歡的就是咱們大姑娘了,就是現在的娘娘,老帶她一起進宮。大姑娘那時還小呢,進了宮就到處亂跑,結果跟十四阿哥玩到一塊兒去了。」
「呵呵,還是青梅竹馬呀,後來呢?」晴雯問。
襲人歎了一口氣︰「兩人長大了,越來越好,聽說都私定終身了。那年十四阿哥出去打仗,說回來就要娶咱們大姑娘。誰知道讓雍王爺知道了。那年雍王爺主管選秀女,就把大姑娘選進了宮。」
「他怎麼那麼壞呢!」晴雯憤憤地說。
「唉,等十四阿哥回來,大姑娘早成了皇上的人了。十四阿哥氣得不得了,成天價失魂落魄的,還和皇上頂嘴,被皇上狠狠地罵了好幾回。」
聽到這裡,寶玉才明白了,怪不得十四阿哥對他那麼好。看來十四阿哥一出征就要倒霉,上一次把老婆丟了,這次就要把皇位丟了。怎麼才能說服他不去打仗呢?
睡過午覺,寶玉又來瀟湘館找黛玉。走至窗前,覺得一縷幽香從碧紗窗中暗暗透出。寶玉便將臉貼在紗窗上,往裡看時,耳內忽聽得細細的長歎了一聲道︰「『每日家情思睡昏昏。』」再看時,只見黛玉在床上伸懶腰。寶玉在窗外笑著說︰「昏昏睡情思日日深。」一面說,一面掀簾子進來了。
黛玉嚇了一跳,臉一直紅到脖子根,低下頭去不說話。寶玉在她身邊坐下,輕輕唱著︰「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我愛你有幾分,你再想一想,你再看一看,月亮證明我的心~~」黛玉的臉更紅了,寶玉繼續唱︰「輕輕的一個吻~~」就向黛玉臉上湊過來。
黛玉用力推開他,叫道︰「紫鵑,快來倒茶!」
「來啦,來啦,」紫鵑笑嘻嘻地端著一套紫砂陶的茶具進來,「二爺的嗓子真不錯呀!」
寶玉的臉也紅了,訕訕地說︰「紫鵑姐姐,你那天回家,聽到有什麼新鮮故事沒有?」
「故事倒沒有,不過,看見兩個秀才吵架。」紫鵑說︰「讀書人,吵的文鄒鄒的,我都聽不懂,一個罵另一個有眼不識金襄玉,這金襄玉是什麼玩藝兒?」
寶玉看看黛玉︰「妹妹,你博古通今,你來說說啊。」
黛玉一笑︰「這個你可考不住我。那是當年卞和在荊山之下,見鳳凰棲於石上,就把石頭獻給了楚文王,刨開一看,有一塊玉。後來秦始皇得了那塊玉,叫李斯寫了八個字在上面︰『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刻成一塊玉璽,也叫傳國玉璽。也就是皇帝的大印。誰拿到了,誰就是皇上。後來王莽篡漢,皇太后用玉璽打他,摔崩了一角,後來被人用金子襄上了。所以這傳國玉璽也叫金襄玉。」
「妹妹厲害呀,」寶玉看著黛玉一笑,又轉向紫鵑︰「有眼不識金襄玉,就是說人沒眼力價兒,有眼不識泰山。」
「那這塊玉就是那完璧歸趙的和氏玉麼?」紫鵑問。
「好像是吧,」賈五說。
「和士玉,和士玉,哈哈,我知道了,就是寶二爺那塊玉。」剛進來的雪雁插嘴說。
「呵呵,你瞎編什麼呀?」寶玉忍不住笑了起來。
「可不是麼,都說二爺在出生時,太太夢見個和尚跟道士來送玉,和尚、道士、玉,和士玉。」雪雁爭辯說。
「什麼呀,那和尚還說過金玉姻緣呢,難道是說寶二爺的玉給襄上塊金子就該變成傳國玉璽了?」紫鵑說完了,才想起金玉姻緣是黛玉的忌諱,吐了一下舌頭,偷眼看看黛玉。
黛玉一楞,想不到金玉姻緣還可以這麼解釋。
「哈哈,有意思,有意思,」雪雁吃吃地笑了起來,「我們給寶二爺找點金子吧,把他的玉變成玉璽,他就能當皇上了。」
「亂說,咱家金子多了,怎麼二爺還沒當上皇上啊?」紫鵑也笑了。
「這個金子不是那個金子,這個金子是……」雪雁想了想,說不下去了。
「什麼這個金子那個金子的,你們好大的膽子,敢議論皇上!」
史湘雲一掀簾子闖了進來。
「史大姑娘,我們說的是金子,跟皇上有什麼關係呀?」雪雁說。
「笨丫頭,皇上姓愛新覺羅,在漢語就是金子的意思嘛!」湘雲調笑地說。
「哈哈,我全明白了,」雪雁拍著手說︰「金玉姻緣就是說寶二爺以後娶個皇上的女兒,就能當皇上。」
黛玉心裡一驚,一個薛寶釵就夠嗆了,要是真再有個皇帝的女兒,豈不是亂了套了。而且這也不是不可能,都說康熙皇帝要傳位給十四阿哥,十四阿哥又那麼喜歡寶玉。想到這裡,她不由得抬起頭來看了看寶玉。
寶玉也正在沉思。雪雁說得好像都是瞎掰,可是又好像有點道理。
紅樓夢一開始就說自己這塊玉是補天用的。補天,應該是彌補天下的意思,難道自己真和皇室有什麼糾紛不成?
夜探紅樓(八)
寶玉看看黛玉,黛玉怔怔地好像在想著什麼。林妹妹似乎又瘦了,寶玉一陣心疼,走過去關心地問︰「妹妹晚上想吃什麼?」
黛玉搖搖頭︰「不想吃什麼。」
「姑娘好幾天沒怎麼吃東西了,」紫鵑愁眉苦臉地說︰「寶二爺,你勸勸妹妹呀。」
寶玉想了想,「妹妹,今晚我來給你做飯好不好?」
黛玉笑了︰「喲,你還會做飯呀?」
「當然,只要妹妹肯吃。」
「好啊,好啊,」湘雲拍著手笑著說︰「只要你做出來林姐姐就吃,」她把頭靠在黛玉肩上,「對不對呀,林姐姐?」
黛玉刮了一下湘雲的鼻子︰「饞丫頭,是你自己想吃了吧。」又朝著寶玉笑著說︰「不過,你也得做得好吃點兒才行。」
「當然好吃啦,」寶玉得意地一揚頭︰「紫鵑姐姐,你去找晴雯姐姐,把我做的那罐子燒烤醬拿來。雪雁姐姐,你去廚房拿一個鐵篦子,一捆竹籤子,再要三斤瘦肉。林妹妹,雲妹妹,我們三個去拾柴火。」
黛玉向著寶玉扁扁嘴︰「你還惦記著劉姥姥那個雪下抽柴火的小姐呀。」
寶玉嬉皮笑臉地說︰「哎呀,應該讓雪雁再要一瓶醋來。」湊在黛玉耳邊︰「好給你喝。」
黛玉在寶玉背上狠狠地捶了一拳。三人嘻嘻哈哈地走出屋子。
寶玉跟看園子的老婆子借了三把小斧子、三條繩子。他把一條繩子圍著腰一拴,把小斧子往上一插。黛玉和湘雲也學著他的樣子裝束好。三人互相看了看,忍不住都笑了。黛玉說︰「一個砍柴公公,兩個砍柴婆婆。」說到這裡,自覺失言,臉又是一紅。
大觀園東北角上有許多大樹。寶玉和湘雲爬到樹上去砍枯枝,黛玉在下面捆柴火。湘雲像個猴子一樣地爬上爬下,嘻嘻地笑著︰「二哥哥,這個砍柴火真好玩。」黛玉在下面羨慕地看著︰「寶哥哥,我也上去玩玩好不好?」
寶玉跳了下來,雙手抱起黛玉放在樹杈上。黛玉向上爬了幾步,看看下面,心跳得厲害︰「寶哥哥,我頭暈,好害怕。」湘雲在上面哈哈大笑︰「林姐姐,你好膽小喲!」就開始用力地搖。
樹身一個勁兒地亂晃,黛玉嚇壞了,緊緊地抱著樹幹︰「寶哥哥,寶哥哥,快來救我!」
寶玉笑著走到黛玉身下︰「林妹妹,你跳下來好啦。」
黛玉看看寶玉,又看看湘雲,湘雲更得意了,在上面使勁兒地跳。樹晃得更厲害了。寶玉張開雙臂,鼓勵地看著黛玉,黛玉閉上眼睛,奮身往下一跳,正落在寶玉的懷裡。
暖玉溫香抱在懷,寶玉情不自禁地在黛玉的臉上吻了一下。黛玉一下子呆住了,寶玉不知如何是好,樹上的湘雲也呆住了。
三人發呆了好一陣子,黛玉滿面通紅地把寶玉推開︰「還不快去砍柴火。」
林子裡枯枝很多,不一會兒就砍了一大堆。寶玉把柴火分成三份兒,用繩子捆好。一捆小的給黛玉,兩捆大的給自己和湘雲。三人興沖沖地扛著柴回去了。
丫頭們看著他們吭哧吭哧地背著三大捆柴火回來,忍不住笑得前仰後合。「小姐今天也變成長工啦,」紫鵑忙接過黛玉得柴捆,悄聲在她耳邊說︰「有什麼好事嗎,你的臉這麼紅。」黛玉不好意思地在紫鵑的胳膊上擰了一下。
小紅抱著一個大罐子走過來︰「二爺,是這個嗎?晴雯姐姐不在家。」寶玉打開蓋子聞了一下︰「唔,不錯不錯,就是這個。」
寶玉指揮著丫頭們把東西都搬到牆角下的一塊空地上,把肉切成一寸見方的小塊兒,放在盆子裡用燒烤醬泡著。寶玉撿了幾塊磚,架上鐵篦子,揀幾根細枝放在下面,點上火,跪在地上吹著。火漸漸著起來了,寶玉放上幾根大一點的柴枝。湘雲看得有趣,也跪下來和他一起吹火。
火越燒越旺,跳動的火苗裡,柴枝「啪啪」地響。寶玉站起身來,學著戲台上的將軍的腔調︰「天色已晚,我軍就在這裡安營造飯便了~~」黛玉譏笑地說︰「你這個笨蛋將軍,這裡兩面是牆。營紮在這兒,敵人一來,你跑都沒處跑。」
寶玉把泡好的肉用竹籤子穿成串,放在鐵篦子上烤,又灑上點胡椒粉,花椒粉。肉串兒開始絲絲地響。湘雲無聊地在邊上看著,忽然想起來了︰「我昨個在街上聽了個兒歌,說給你們聽聽,」「真真假假不希奇,黃袍嘴裡含著玉,真的禍事多,假的把國坐。」
「嘴裡含著玉,好像說的是咱們寶二爺麼。」紫鵑笑著說。
「哈哈,二爺又有玉,又姓賈,沒錯。」小紅說。
「嘻嘻,我早就說過了,二爺不定那天當皇上。」雪雁也過來插嘴。
「混說混說,」紫鵑打斷了她︰「對了,給你們猜個字兒,嘴裡含著玉。」
「我知道,」寶玉說︰「是個《國》字,一個大口,裡面一個玉字。」
「瞎編,瞎編,」黛玉嘻嘻一笑︰「哪裡有那麼個字,國字裡面明明是個或字,不是玉。」
「那是簡體字。」寶玉脫口而出,卻猛地想了起來,清朝哪裡有什麼簡體字呢?
「林姐姐,民間流行好多俗字呢!」湘雲說︰「我家的帳房先生就是這麼寫這個國字,我們老爺說他是大俗人,白字先生。」
黛玉向著寶玉做了個鬼臉,「那你厲害呀,生下來就有國了,是哪一國的國君呢?」
寶玉心裡又是一驚,怎麼這塊玉總能跟皇家扯到一塊兒去呢?
一陣香氣飄出來,寶玉把肉串兒翻了個個兒,過了一會兒,又拿起來看看。
湘雲眼巴巴地望著他︰「二哥哥,行了麼?」寶玉咬了一口,「嗯,行了。」
湘雲一聲歡呼,抓起了四五串兒,大口地咬著︰「嘖,嘖,真是好吃。」然後向著丫頭們說︰「你們也來嘗點兒。」丫頭們嘻嘻哈哈地一轟而上,各拿起一串大嚼起來。
寶玉把手裡的肉串遞給黛玉︰「妹妹,你嘗嘗。」黛玉接了過來,用指甲小心地剔掉燒黑的部份,咬了一小口︰「嗯,寶哥哥,是很不錯呀,你什麼時侯學會的?」寶玉一笑,心裡說,我是200年以後跟西單那兒賣羊肉串兒的學的。
轉眼工夫,一大排肉串兒就被吃了個精光。湘雲抹一抹嘴,乞求地說︰「二哥哥,我還想吃。」
寶玉看著她臉上又是黑灰又是油的狼狽像,忍不住笑了起來︰「好吧,你再去廚房要點肉。對了,乾脆把寶姐姐也叫來,大家吃個痛快。」
夜探紅樓(九)
不一會兒,湘雲就領著寶釵說說笑笑地走了過來,後面還跟著三四個丫頭,挑的挑,扛的扛。寶玉過去一看,帶來了一罈子酒,兩籃子的干鮮果品,三大食盒的點心小菜,一大塊生羊腿肉,一卷地毯,還有一隻開了膛的乳豬。
「哎喲,寶姐姐,是在演習你的婚禮 會吧?」黛玉笑著問。
「呸你個顰兒,」寶釵放下手裡的調料瓶子︰「得了便宜還賣乖,明天不是你的生日麼,咱們好好玩一玩。」
「寶姐姐,」寶玉皺著眉頭說︰「這個乳豬我可不會做。」
「我來做好啦,」寶釵笑著說︰「這還是年大將軍送給我哥哥的,被我拿來了。」
「年大將軍?就是那個年羹堯麼?」黛玉問。
「不是他是誰。我哥哥給他去江南採買軍需時,錢花得像流水一樣。」寶釵說。
「聽說那年大將軍可厲害了,殺人不眨眼,人人見了人人怕。可是打仗挺厲害的。」紫鵑插嘴說。
「什麼狗屁大將軍,」湘雲憤憤不平地說︰「斷送了自己妹妹換來的前程,一丁點兒人味兒也沒有。」
「咦,他是怎麼回事兒?說來聽聽。」寶玉好奇地說。
「唉~~」湘雲歎了一口氣,「年姑娘,就是年羹堯的妹妹,原來老到我家去,雖然比我大幾歲,可是我們可好了。年姑娘人漂亮,文才又好,什麼男人也看不上眼,直到那次在我家遇上了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就是原來跟咱們大姑娘好的那個阿哥嗎?」紫鵑問。
「可不是,」湘雲接著說︰「那十四阿哥自從大姐姐進宮以後,十來年了,不管什麼女人,連看都不帶看的,誰知道偏偏就喜歡上了年姑娘。兩人好的不得了,十四阿哥還說要求皇上給他們主婚呢!」
「那後來呢?」黛玉也感興趣地過來問。
「後來甭提了,年姑娘告訴了他哥哥。那年羹堯當時正跟雍親王打得火熱,就告訴了雍親王。聽說那陣兒,皇上又想要立十四阿哥當太子,雍親王正在犯愁呢。他手下的烏師爺給他出了個主意。」
湘雲接過紫鵑遞過來的茶水,一飲而盡︰「說十四阿哥是性情中人,如果在情場上失意,肯定會幹荒唐事兒,一荒唐,皇上就不會立他當太子了。於是他們就定了一條毒計,叫雍親王連夜把年姑娘娶過來當小老婆。年姑娘被騙到雍王府以後,哭得死去活來的。十四阿哥第二天一聽說,當下大怒,立馬派兵圍住雍王府就要搶人。雍親王早有準備,當即報告了皇上,皇上氣得不得了,親自帶人來雍王府,痛罵十四阿哥,還差點殺了他。」
「是啊,我也聽老爺講過這一段,」紫鵑說︰「皇上一怒之下,說再也不立太子了。」
「莫談國事,莫談國事,」寶釵把地毯鋪開,放上點心果品小菜︰「我們坐下來喝酒。」
寶玉叫小丫頭們把肉切開,醃好,穿成串兒烤上,又撥撥火,添了幾根柴,也過來坐在黛玉身邊一起喝酒。
天漸漸黑,月亮升了起來。湘雲說︰「我們講鬼故事玩好不好?」黛玉說︰「不要,不要!」小丫頭們卻一個勁兒地叫好。
寶釵把黛玉摟在懷裡︰「顰兒別怕,有我呢,」又向著湘雲說︰「好啦,你講吧。」
湘雲清了清嗓子︰「從前有一個書生去趕考,錯過了旅店,晚上就住在一個破廟裡。他不知道那廟外面就是一片墳地。夜裡他出來解手,只聽得遠處好像有人哭泣,他往前走了幾步,忽的一陣陰風,烏雲一下子把月亮遮住了。他心裡開始害怕,剛要往回退,就聽得一陣……」
眾人屏住呼吸聽故事,似乎遠處真的傳來一陣哭聲,隨後月亮慢慢變暗了,池水那邊猛然起了一陣風,刮得人毛髮聳然。黛玉嚇得緊緊往寶玉身邊靠。
湘雲放低了聲音︰「他聽到……」猛地把聲音提高了八度,大叫道︰「什麼人!」
雪雁嚇得「啊」的一聲尖叫了起來。大家向湘雲那邊看去,月光下,似乎有個影子在晃動。
過了好一陣兒,湘雲才哈哈一笑,得意地說︰「我逗你們玩呢!」
大家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湘雲又神秘地講︰「那書生聽得草叢裡嘩啦嘩啦地響,慢慢地出現了一張慘白的臉上,鮮紅的血從兩隻綠色的眼睛裡流出來……」
說到這裡只聽得小樹林裡一陣悉悉作響,紫鵑大聲叫道︰「雲姑娘,你後面有兩隻眼睛!」
夜探紅樓(十)
湘雲嘻嘻一笑,以為紫鵑是在嚇唬她,但是看著大家都在緊張地望著她的身後,又見黛玉的臉嚇得像紙一樣白,抓住寶玉的胳膊不住的發抖。湘雲心裡一陣發毛,回頭一看,媽呀,三丈多遠的地方,兩隻閃著綠光的眼睛!
寶玉把火鉗子拿在手中,女孩子們都躲到了他的身後的牆角。
那兩隻綠眼睛悉悉地從樹叢裡挪了出來,浮雲過盡,月亮漸漸亮了。寶玉這才看清楚,是一條大蟒蛇,一條兩丈多長,水桶粗細的金鱗大蟒。
那蟒蛇把頭抬起一人高,吐出一尺多長的鮮紅的信子,發出一陣陣絲絲的聲音,蠕動的鱗片閃閃發光。
女孩子們發出一陣尖叫。寶玉做了個手勢讓大家安靜下來,他在火堆裡添了一捧柴,火苗撲地一下跳得老高。他又鎮定地把燃燒的木柴扒成一條線,橫在他們和蟒蛇之間。蟒蛇的頭前後左右地晃動著,但是每一靠近火線就又被火焰逼迫得退了回去。一次、兩次、三次,遠處傳來一陣刺耳的笛聲,蟒蛇漸漸變得焦躁起來。
月光下,寶玉臉色慘白,眼睛卻發出攝人的光芒,他手裡的火鉗子隨著蛇頭晃動,不時地往火堆裡添柴。手心濕淋淋的,都是汗。怎麼辦?真讓林妹妹說著了,被大蛇堵在牆角,跑都沒有地方跑。跳牆麼?這麼高的牆,自己爬上去都困難,這些女孩子們肯定爬不上去。喊人?這裡是園子最靠邊的角落,很難有人聽見,而且叫聲如果刺激了蛇的野性,不顧一切衝過火線來就更麻煩了。
女孩子們倒安靜下來了。寶玉回頭看看,黛玉信任地向他一笑。寶玉苦笑一下,那些女孩子都把他當做救命英雄了。他又看看那大蛇,充血的蛇眼裡閃著貪婪的光。聽說過蛇裡還有一種美女蛇,眼睛可以把人迷住,讓人入睡……寶玉忽然覺得一陣睡意,他用力甩甩頭,使自己清醒過來。
遠處傳來一陣吼聲,笛聲停止了。隱隱約約好像還有格鬥的聲音。
火勢開始小了下來,柴快要燒沒了,只好出去拼一下了。寶玉抬起頭,望了望月亮,不知為什麼想起了杜甫的詩句︰「中天懸明月,令嚴夜寂寥,悲笳數聲動,壯士慘不驕。」
「壯士慘不驕,」寶玉陡然覺得心裡豪情萬丈。他活動一下肩膀,把手上的汗往褲子上抹了抹,走到黛玉身邊,俯在她耳朵上說︰「等一下我衝出去把蛇引開,你就帶著大家跑……」黛玉緊緊地拉住他,淚光瑩瑩︰「不,我要和你一起去!」
「太危險了,二爺,還是我去吧,我反正是個丫頭。」紫鵑站了過來,靜靜地說︰「只要你能別忘記我,好好待我們小姐。」
寶玉看著紫鵑那淒婉的神色,不由得鼻子一酸,眼睛裡淚水上湧。紫鵑抬腳就走,寶玉一把拉住她︰「不行,你不能去!」
紫鵑被寶玉一拉,一個趔趄,正絆在那乳豬上,幾乎摔倒。
寶玉眼睛一亮︰「紫鵑姐姐,你把那豬肚子扒開。」說著就用火鉗揀起大塊的火炭往豬肚子裡填。填滿了以後,又用繩子把豬肚子捆好。
寶玉把乳豬提了起來,看看滿眼凶光的大蛇,轉了一個圈子,「嗨」的一聲怒吼,像扔鐵餅一樣把乳豬像大蛇拋了過去。
那蛇吃了一驚,後退了幾步,在乳豬身上嗅一嗅,一口咬住,就一寸寸地吞了下去。眼見得蛇脖子凸起一個包,一點點往下走。
火勢越來越弱,那大蛇又爬了過來,惡狠狠地望著他們。
忽然,那蛇不安地扭動了一下……又一下,它張開血盆大口,呼呼地喘著粗氣,腥臭的黏液噴得到處都是。那蛇越扭越瘋狂,尾巴拚命地亂甩,四周的小樹劈里啪啦地被抽斷了好幾棵。
漸漸地,大蛇的扭動變慢了,他們看到蛇肚子中間裂開一道縫,冒出一陣裊裊的青煙,空氣裡迷漫著一股燒焦的臭氣。
「二哥哥,真有你的!」湘雲激動忘形地抱住了寶玉。話還沒說完,只見那大蛇平空躥起兩丈多高,惡狠狠地像著黛玉撲來。寶玉一把推開湘雲,用盡平生力氣,把手裡的火鉗向著蛇頭狠狠打去。
蛇頭被寶玉打歪了,摔落在黛玉身邊的石凳上,把石凳拍了個粉碎。那蛇尾巴又左右甩了幾下,終於不動了。
寶玉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混身軟軟的,一點力氣也沒有了,一種要虛脫的感覺。他閉上了眼睛,心裡卻飛快地轉了幾個念頭︰這麼大的蟒蛇只有熱帶森林裡才有,深山大澤,實生龍蛇,怎麼會跑到北京城裡來?剛才那個吹笛子的,是不是在操縱蟒蛇?外面打鬥的又是什麼人?
寶玉睜開眼睛,看看周圍關心地看著他的女孩子們,疲倦地一笑說︰「今天的事情大家不要外傳,特別是別讓老太太,老爺,太太三個知道,否則這園子就住不成了。紫鵑姐姐,你明天去找幾個人來把這條蛇埋掉。」
夜探紅樓(十一)
寶玉回到怡紅院,躺在床上歇了一會兒,悄悄地將晴雯叫了過來,把剛才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她。晴雯想了一下︰「你帶我去看看。」
寶玉拎著他那根可手的棒槌,帶著晴雯來到了現場。那塊草坪被滾得七零八落的,大蟒直挺挺地躺在當中,兩隻眼睛死勾勾地盯著人。晴雯吐吐舌頭︰「二爺,還真有你的,居然殺了這麼大一條蛇。」
兩人順著蟒蛇爬過的痕跡,一直找到牆邊。「那蛇肯定是被人從牆外扔過來的,咱們出去瞧瞧。」晴雯說著從百寶囊中取出如意鉤,向牆上一甩,自己一拉繩子就跳了上去。寶玉也跟著拉著繩子爬了上去。
翻過牆頭,看到大樹下拴著一輛馬車,車裡面有個大鐵籠子,籠子裡又腥又臭。「這個就是裝蛇的籠子了吧?」寶玉說。
晴雯向他擺擺手︰「噓~~~~」車後面的麥田里一片打鬥的痕跡,血泊裡趴著一個黑衣大漢。
晴雯四周看看,又仔細聽聽,才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她用一隻手把那黑衣人翻了個身,那人一點反應也沒有,看來己經死去好久了。晴雯俯下身去,藉著月光仔細一看,不由得叫了出來︰「芒陽老蛇!」
「怎麼,你認識他?」寶玉奇怪地問。
「他是個土匪頭子,獨霸黑道十幾年了。武功相當厲害,特別是他養馴的那條金鱗大蟒,人蟒配合,幾乎無人能敵。看來也是天意,他放大蟒去害你們,自己落了單兒,也被人殺了。」
「芒陽老蛇和我們有什麼仇呢?」寶玉奇怪地問。
「是被人派來的吧,我們去探探。」晴雯把馬車從樹上解開,自己跳上車,一腳把鐵籠子踢了下去,對寶玉一笑︰「你也上來。」
「哪裡去?晴雯姐姐?」寶玉跳上車。
「它帶到哪裡我們就去哪裡,」晴雯舒舒服服地在車背上靠著︰「馬有靈性兒,自己認得家。」
馬車穿過了幾條街,拐入一條小胡同停下了。
「劉海胡同,這是誰住的呢?」晴雯嘴裡念叨著,和寶玉二人翻過牆,爬到堂院的一棵大槐樹上。
花庭上燈火通明,一個大模大樣的白胖子和一個留著八字鬍的小瘦子正在喝酒。那白胖子說︰「烏師爺,這麼久了,那芒陽老蛇怎麼還不回來,不會出什麼事吧?」
小瘦子說︰「隆國舅,不會的,他那麼高的武藝,又有條大蟒,還對付不了幾個女孩子?」
隆國舅,那就是隆科多了,寶玉心想,他和我們有什麼過不去的呢?
隆科多歎了一口氣︰「殺小女孩子真是造孽呀,你敢肯定就是她麼?」
「沒錯,」烏師爺說︰「我都打探清楚了。那年林如海被派了巡視河工,可是他夫人正要臨盆,不能隨行。林太太和海寧陳士官的太太交情極好,正好陳太太也快生產了,林太太就住到了陳家。那時候咱們雍親王福晉也快要生孩子了,福晉耽心得很,怕生不出兒子來自己會失寵。」
「唉,福晉也好可憐啊,」隆科多說。
「嘿嘿!」烏師爺冷笑一聲︰「福晉果真生了個女孩兒,就派人去陳家問,生的是男是女。陳老爺剛要派管家到後面去看看生了沒有,正好給林太太接生的接生婆跑了進來,一口一個恭喜老爺,生了個男孩。當時福晉派的人就講福晉想要看看著小男孩。陳家不敢不給,就讓來人把小男孩抱走了。誰知道晚上送回來的,變成了女孩。」
「那林家還不氣死了?」
「可不是嘛,林太太在陳府大鬧了一場,可是又惹不起雍王爺。只好吃個啞巴虧。從此以後,林陳兩家就絕交了。林太太想念兒子,日夜哭泣,沒幾年就死了。林老爺給那女孩兒起了個名字叫黛玉,黛者,代也,就是代替的意思,被人掉了包兒了。後來林老爺把她送到姥姥家去住也是,不是自己的孩子,眼不見為淨。」
聽到這裡,寶玉吃了一驚,林妹妹原來是雍正的女兒。怪不得《紅樓夢》裡說「假做真時真亦假」,草木人兒的林妹妹才是真正的金枝玉葉呢!
「這麼說,那黛玉是雍親王的親女兒了,那你們還敢殺她?」隆科多奇怪地問。
「可是這件事情要是抖露出來,以漢人代王孫,雍王爺就有欺君之罪。再說了,雍王爺現在之所以還有一線希望,就是因為皇上喜歡弘歷,要是給知道弘歷是假王孫,嘿嘿!雍王爺能保住腦袋就不錯了。」烏師爺惡狠狠地說︰「成大事者,不可以有婦人之仁啊!」
夜探紅樓(十二)
聽到這裡,寶玉才明白,原來烏師爺是要替雍正殺人滅口。
這下林妹妹可危險了。他看看晴雯,晴雯眉頭緊鎖,似乎在想著什麼。
忽然聽得下面有人叫道︰「雍王妃到~~」。寶玉定睛看去,一頂綠呢子小轎抬進了院子,轎後站著一個年輕的白衣武士,額頭好大,寶玉不由得想起了那首兒歌︰「奔兒頭窩瓜眼兒,吃飯挑大碗兒,給他小碗兒他不要,給他大碗兒他害臊。
隆科多和烏師爺趕緊站了起來︰「參見王妃~~」
「罷啦,罷啦。」轎門一掀,出來一個三十多歲的貴夫人,滿頭珠玉,看起來真的有幾分像林妹妹。只見她大刺刺地往堂上一坐,擺擺手,讓抬轎子的退下去,然後向這隆科多冷笑一聲︰「國舅大人,您居然欺負到我頭上來啦!」
隆科多急忙跪下︰「王妃誤會了,我怎麼敢……」
「查英,你來說說今個晚上的事兒。」雍王妃打斷他的話頭,轉向那大奔兒頭武士。
「是,姑媽。」查英向前跨了一步︰「今個兒晚上我出去遛馬,走到榮國府後身兒,聽到有人在牆頭上吹笛子。我就喊了一聲幹什麼的。那人從牆頭上跳下就向我撲了過來,嘴裡還叫著︰什麼小東西,也敢來管我芒陽老蛇的事兒。我當時心裡也是一驚,聽說那老蛇武功厲害得緊,人蟒聯手,幾乎是無人能敵。我和他打了一百多個回合,那條蟒居然沒有出現,我才定下心來,最後用了一招龍戰於野,狠狠地在他胸上印了一掌。那老蛇大叫一聲,口吐鮮血,眼看著不行了。
我上去逼問,他才說是隆科多派來殺林黛玉的,說完就氣絕身亡了。」
「我聽了吃了一驚,趕忙爬到牆頭上去看,發現那條大蟒已經被打死了,看來那賈寶玉也還真有兩手。」
「停,」雍王妃止住查英︰「隆國舅,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早就知道林黛玉是我的女兒了對不對,嘿嘿!也還敢下這個毒手。」
「不是啊,王妃,我真的不知道。」隆科多嚇得渾身發抖︰「我是剛剛才聽烏師爺說的。老天爺在上,要是早知道了,就是要了我的命,我也不敢傷害黛玉格格。」
「黛玉格格?」寶玉差點笑了出來,這個名字真好玩。
「這麼說,是你的主意了?」雍王妃冷冷地轉向烏師爺,臉上現出了一派殺機。
「王妃明鑒,」烏師爺不慌不忙地跪了下來︰「大河有水小河滿,大河沒水小河干。老皇帝體弱多病,這皇位大統可是一等一的事兒。要是十四阿哥當了皇上,您也知道,他和雍王爺為了賈妃和年妃兩當子事兒,仇深似海,只怕雍王府閤府上下都要遭殃。」
「哦?」雍王妃臉上露出焦慮的神色。
「十四阿哥就要領兵出征了,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烏師爺侃侃而談︰「咱們王爺已經定下了妙計,老皇帝年事已高,很可能在十四阿哥不在的時侯,傳位給咱們王爺。只是在十四阿哥離京之前,千萬不能出什麼差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他壓低了聲音︰「可是下面已經有人在傳說弘歷和黛玉格格的事兒了。」
「什麼?」雍王妃一哆嗦︰「咱王爺也知道了?」
「當然沒有,」烏師爺討好地說︰「我們都替您瞞著王爺哪。派芒陽老蛇去賈府也是不得已的事兒,捨卒保車嘛。」
雍王妃沉思了一會兒︰「捨也不能捨我的女兒。你要殺人滅口,殺誰,殺多少都行,就是不許動我的女兒。」說到這裡,她眼睛裡露出凶光︰「隆科多!」
「在,在。」隆科多連聲答道。
「我把黛玉交給你了,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就殺你全家!」雍王妃站了起來,撣撣袖子,對查英說︰「我們走!」
寶玉這才長長出了一口氣,看來林妹妹不會有什麼危險了。他往下面看看,只見烏師爺望著雍王妃遠去的背影,陰險地嘿嘿一笑。寶玉不禁又耽心了起來。
夜探紅樓(十三)
賈五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初夏的北京,天氣忽然變得悶熱起來,今晚可能會有雷雨吧。他總覺得像有一張無形的大網,正在朝著他撒過來。表面湯歌舞昇平的賈府,實際上是殺機四伏。
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真有點懷念自己在2000年那段無憂無慮的日子。
不過,這也不是說他想回到2000年去。賈府有這麼多漂亮的女孩子陪著他,這等艷福可太難找了。特別是林妹妹,他眼前頓浮現起黛玉那似愁似喜的微笑,手指頭在他額頭上點著︰「你呀,你呀。」
還有晴雯,她那俏皮的大眼睛,好像會說話。晴雯和林妹妹長得好像,彷彿是姐妹倆。到底喜歡哪個多一點,自己也說不清楚。
當然,如果換成賈寶玉是不會有這種猶豫的,因為晴雯只不過是一個丫頭,最多當個小老婆。可是2000年過來的賈五根本沒有什麼門第之念,他總覺得晴雯有一種特別的風度令他心醉。而且晴雯似乎和他扮演的寶玉之間有一種什麼特殊的默契,自己以後要好好問一下,究竟她和寶玉都有什麼秘密。
他的眼皮沉重了起來,晴雯和黛玉兩個人的影子在他眼前晃來晃去,都是那麼可愛。漸漸地,兩個影子合成了一個,他睡著了。
忽然聽得耳邊有人在輕輕哭泣。賈五睜開眼睛,藉著朦朧的月光一看,是襲人。他奇怪地問︰「你怎麼啦?」
襲人哭得更厲害了,抽抽噎噎地說︰「自從你病好了,一直不愛答理我。我知道自己是個丫頭,長得又不漂亮,你玩了我幾年,玩膩了,可是,可是……」
賈五最見不得女孩子的眼淚,忙把襲人摟在懷裡︰「別哭,別哭,」他這才想起來,襲人是第一個和寶玉有過性關係的女人,他忽然彷彿覺得有一種自責的感覺,自己現在既然變成了賈寶玉,難道連他的風流債也要接過來麼?
襲人脫掉衣服,鑽到賈五的被子裡,緊緊地黏在賈五的身上,忘情地親吻著他。賈五覺得她的身上火熱,這火漸漸燒到了他的身上,一股熱流從襲人的舌頭傳到他的嘴裡,點燃了他的胸膛、他的小腹,一種野性的要求從他心底湧起,眼前的襲人似乎變成了黛玉、變成了晴雯,他翻起來把襲人壓在身下,瘋狂地衝擊著。
狂風暴雨過後,賈五感到好累。襲人把頭枕在他的胸膛上,吃吃地笑著說︰「你知道,我多想就這樣死在你的懷裡。」賈五迷迷糊糊地說︰「什麼死呀活呀的,多不吉利。」
襲人歎了一口氣︰「我總覺得賈府就要大禍臨頭了。儘是奇怪的事兒,好多人死得不明不白。你們主子們被蒙鼓裡,我們做奴才的什麼都知道。就拿東府的敬大老爺說吧,都說他是吃金丹死的,其實他是被人殺死的。」
「賈敬,真的嗎?」賈五好奇地問。
「可不是,」襲人壓低了聲音︰「是焦大告訴我的。他去給敬老爺穿壽衣,發現前後胸各有一個三寸多寬的血口子,好像是被人一劍穿心。」
「有這回事?」賈五一下子睡意全沒有了。
「還有別的呢,」襲人接著說︰「就拿東府的小蓉大奶奶說吧,也死得不明不白的。」
「秦可卿!」賈五忍不住叫了出來。
「就是她,」襲人說︰「都說是她病死的,可是她的丫頭瑞珠說看見她的屍首脖子上有一道被勒過得紅印兒,還說她死的那天晚上聽到有男人在她房間裡說話。瑞珠告訴過我的第二天就死了,說是自殺殉主。我知道瑞珠是不會自殺的。
肯定是被人滅口了。」
賈五把身子了翻一下︰「這麼懸乎?」
「還有呢,」襲人抬起頭來,枕在賈五的胳膊上︰「那個鮑二家的,就是跟璉二爺亂來,惹得璉二奶奶連平兒都打了的那個女人,說是上吊自殺了。那女人跟什麼人都睡。臉皮比城牆都厚,怎麼會自殺呢?有人看見了,她是被人活活掐死的。」
賈五倒吸了一口冷氣︰「死了這麼多人啦?」
「當初娘娘讓你和姐妹們一起住到這大觀園裡來,」襲人歎了一口氣︰「我們都覺得娘娘好糊塗,這還不把你帶成個娘娘腔的小白臉了?後來你給我看娘娘寫給你的那個紙條。」
「紙條,什麼紙條?」賈五問。
「就是你藏在櫃子底下的那個,」襲人說︰「那個寫著若要禍事無,貪酒好色不讀書。我更覺得娘娘奇怪,人家教育子弟都要戒酒戒色,努力讀書才是啊。她這個當姐姐的,怎麼儘教你學壞呀。結果先是你得了那個怪病,像中了妖法似的,然後又來了那條大蟒蛇。唉,現在每天都提心吊膽的,不知道又會發生什麼事兒,」她用力往賈五懷裡鑽了鑽︰「只有在你懷裡,只有在你懷裡。我才覺得安全……」她喃喃地念叨著,漸漸睡著了。
賈五心裡好像明白了一些,原來紅樓夢裡寶玉好色,意淫,成天價在女孩子堆裡混,而且不愛讀書,不談論政治,都是在裝樣子,在避禍。可是他一個沒有出過家門的公子哥兒,會能跟誰結下深仇大恨呢?
夜探紅樓(十四)
賈五剛剛吃過早飯,小丫頭惠兒就匆匆地跑了進來︰「寶二爺,薛大爺派人來,說寶姑娘請你去呢!」
「好啊。」賈五興沖沖地穿好衣服,拔腳就走。惠兒追出來喊道︰「薛大爺還說,寶姑娘在梨香院呢!」
梨香院裡靜悄悄的,賈五向著鶯兒做了個手勢叫她不要聲張,自己躡手躡腳地走進書房。
薛寶釵正在一本冊子上寫些什麼,看見賈五進來,臉一紅,慌忙把那冊子合上,笑著說︰「寶兄弟,哪陣風把你吹來啦?」
賈五聞到寶釵身上淡淡的香氣,心裡一蕩︰「好姐姐,寫什麼哪?」
「沒有什麼,帳本子而已。」寶釵說。
賈五探過頭去,看著封面,嘴裡念著︰「記小香梨,釵寶薛。」
寶釵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你胡叨嘮什麼呀。」
賈五這才想起來,自己是念反了,清朝的時侯,字都是從右向左讀的。他解嘲地說︰「釵寶薛,寶薛,這名字也蠻好聽得麼。」
寶釵臉上忽然閃過一絲慌亂的神色,打岔地說︰「寶兄弟,你最近都看什麼書哪?」
「沒有什麼有意思的書。」
寶玉在薛寶釵的書桌上翻弄著︰「姐姐,你有這麼多好玩的書啊!《伍子胥鞭屍楚平王》,《趙氏孤兒復仇記》,《荊軻刺秦王》,《報兄仇武松殺嫂》,《報父仇岳雷刺秦檜》,《刺李闖紅娘子報夫仇》,《審潘美楊家雪恨》……」
「那都是我父親留下來的,沒什麼好看的。」寶釵顯得更不安了。
「寶兄弟,寶兄弟,」薛蟠陡地跑了進來,一把拉住賈五︰「快去和我們喝酒。」
「不行啊,寶姐姐還找我有事兒呢。」賈五解釋著。
「我?沒有啊?」寶釵奇怪地睜大了眼睛。
薛蟠哈哈一笑︰「哪是我騙你玩的,要不是說我妹妹請你,你怎麼會來得這麼快?快走吧,大家都等著你呢。」說著拉著賈五往外就走,留下寶釵自己一個人生悶氣。
賈五一路走、一路琢磨,怎麼寶姐姐愛看兇殺的書呢?薛寶釵,釵寶薛,寶薛,報雪,報仇雪恨?寶姐姐的爸爸早早就死了,可是從來沒有聽人講過是怎麼死的。難道……他心裡又泛起了一陣疑雲。
花庭裡擺著一桌酒席,薛蟠笑呵呵地拉著賈五走了過去︰「來來來,大家認識認識,這是我表弟,賈寶玉,就是銜玉而生的那個。這位是神武將軍的公子查英,武藝好不得了,人稱京城第一高手。哎!老查,你那臉上怎麼青了一塊,又跟誰打架啦?」
「哪裡,哪裡!」大奔兒頭查英向賈五拱了拱手︰「我被家父教訓了之後,再不敢打架了,這是圍獵的時侯被鷂子的翅膀扇了一下。」
賈五也拱拱手,笑著說︰「呵呵,我還以為是被蛇抽了一尾巴呢!」
查英臉色一變,想了想,什麼也沒有說。
薛蟠指著一個像女孩子似的年輕人說︰「這是咱們北京的名角兒蔣玉函,」
說著轉向賈五︰「是你兄弟。」
蔣玉函急忙給賈五施禮︰「薛大爺取笑了,我一個戲子,怎麼高攀得上寶二爺。」
薛蟠說︰「聽你的名字啊,蔣玉函,將玉含,寶兄弟生下來也含了一塊玉,豈不是你的兄弟?」
賈五給蔣玉函還禮,笑著說︰「四海之內皆兄弟也,我還巴不得有個這麼漂亮的兄弟呢。」
桌子對面捧著琵琶的紅衣女郎裊裊婷婷地站了起來︰「薛大爺呀,也不給我引薦一下呀?」
薛蟠拍了一下自己的頭︰「該打,該打,寶兄弟,這是錦香院的雲兒,色藝雙全,彈的一手好曲子,武功尤其厲害。」
「大爺盡胡謅,我哪裡會什麼武功呀?」雲兒向著賈五抿嘴一笑。
「你那武功可不比尋常,昨天晚上……」雲兒搶過來摀住薛蟠的嘴︰「不許說,不許說!」
五個人圍著圓桌子坐好,家人斟上酒來。賈五對查英說︰「查兄,我先敬你一杯。你武藝高強,走南闖北,有什麼新聞說給我們聽聽麼?」
查英一飲而盡道︰「小弟在北京忝有醜名,上個月出去一看,才知道天外有天。當今武林要推江南八俠為最。八俠之首了因和尚,一身鐵布衫功登峰造極,刀槍不入。接下來的甘鳳池,內功精湛,一把錫壺握在手裡能生生熔化成汁。最小的呂四娘,輕功天下獨步,落鳳劍法出神入化。」
賈五心裡一動︰「那呂四娘今年多大了?」
「十七、八歲吧,」查英說︰「聽說是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兒呢,可惜有一年多沒在江湖上露面了。」
「哈哈,寶兄弟,」薛蟠喝了一口酒︰「你都有那麼多姐姐妹妹了還想著呂四娘?那麼厲害的女人家,娶過來你肯定怕老婆。」
「那天我聽了一個怕老婆的笑話,」蔣玉函插嘴說︰「一個大家公子哥兒,特別怕老婆。一天老婆要打他,他嚇得鑽到床底下去了。老婆罵他︰男子漢大丈夫,敢做敢當,你給我出來!他回嘴說︰男子漢大丈夫,說不出來就不出來!」
薛蟠笑得把酒噴了雲兒一臉︰「天啊,這是璉二哥和鳳姐的故事嘛!」他指著賈五︰「就是他哥哥和他嫂子的事兒,怎麼都傳到你耳朵裡去了?」
蔣玉函急忙給賈五道歉,賈五笑著說︰「沒事兒,這我還是第一次聽見呢,敢情璉二哥還有這麼幽默。」
一會兒,賈五起身上廁所,蔣玉函也跟了出來,一再陪不是。說得賈五倒有點不自在了。賈五隨口問道︰「聽說北京有個叫琪官兒的,戲唱得特別好,你認識他麼?」
蔣玉函一笑︰「那就是我的戲名兒。」
賈五一聽,哇,是大腕明星啊!就把自己的扇子拿出來,想讓蔣玉函簽字。
誰知蔣玉函毫不客氣地收下了,想了一想,把自己的褲腰帶解了下來︰「我這條汗巾是十四阿哥送的,繫在身上冬暖夏涼,我送給二爺您吧!您也把腰帶解下來給我。」
賈五不由得退後了一步,看看提著褲子的蔣玉函,兩個大男人互換褲腰帶?
這也太肉麻點兒了。難道這小子是同性戀不成?
蔣玉函著急地說︰「我的二爺,您倒是快一點兒啊?」他壓低了聲音︰「您回去仔細看看就明白了。」
賈五沒有辦法,只好把自己的褲腰帶解下來給了他。
二人正在繫褲子,只見薛蟠滿臉怪笑地走過來︰「什麼好事兒,也算我一個吧!」
夜探紅樓(十五)
三人回到酒席上,只見小培茗一溜煙兒地跑了進來︰「寶二爺,大將軍王叫您馬上過去。」
進了十四阿哥府第,心裡感慨萬千,賈五很喜歡這個大將軍王的為人,希望他能當皇帝。可是如果他當了皇帝,那麼雍親王就要倒霉了,而雍親王又是林妹妹的親爸爸。愛屋及烏嘛,當然也就愛林妹妹及她老爹了。
十四阿哥正在書房裡練字,一見賈五進來,就笑著說︰「寶玉啊,萬歲爺那天跟我誇你的字不錯呢!來,你來給我寫個條幅,我要掛在中軍大帳裡。」
賈五提起筆來,想了一下,龍飛鳳舞地寫道︰「挽弓當挽強,用箭當用長,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十四阿哥看後連聲讚道︰「好字,好字,詩也選得好。看來是金子總是要發光的,就是叫你貪酒好色不讀書也沒有用。」
賈五聽了一楞,賈妃寫的紙條他怎麼會知道?
十四阿哥向他霎霎眼睛︰「你厲害呀,把芒陽老蛇的大蟒也殺掉了。」
賈五尷尬地一笑︰「王爺,這您也知道了?」
「呵呵,老四有他的血滴子,我也有我的情報網啊!」十四阿哥往太師椅裡一坐︰「寶玉呀,我再過一個月就要出征了,你對平定青海西藏的叛亂有什麼高見?」
「危機不在青海西藏而在北京,」看著十四阿哥親切的目光,賈五忍不住脫口而出︰「皇上年高體弱,您領兵在外,一旦北京有變……」
「唉~~」十四阿哥長歎一聲︰「老人總是不相信自己會死的,我也知道有點不妙,你看看這個。」
桌子上擺著六個金錢,白紙上工工整整地寫著︰「蹇︰利西南,不利東北;利見大人,貞吉。」
賈五在「易經熱」的時侯也頗做過一些研究,一眼就看出「蹇」是四大難卦之一。他不由的吸了一口冷氣︰「王爺,這,是您起的卦?」
十四阿哥點點頭。賈五再往下看︰「彖曰︰蹇,難也,險在前也。見險而能止,知矣哉!蹇利西南,往得中也;不利東北,其道窮也。」卦上說得好明白,利西南,就是平定青海西藏沒有問題。不利東北,就是說十四阿哥一回北京,就有大禍臨頭。
正想到這裡,外面傳來一陣喊聲︰「萬歲爺到~~~~」十四阿哥急忙帶著賈五迎了出來,只見康熙在賈妃的攙扶下,晃晃悠悠的走了過來。賈妃看見十四阿哥,忽然臉上一紅。
「平身,平身。」康熙笑呵呵地說︰「寶哥兒也在呀。春兒啊,你看他們多像是爺兒倆呀!」
賈妃的臉更紅了︰「您亂說什麼呀,我弟弟哪有這等福氣。」
十四阿哥忙把話頭接了過來︰「我們正在商量青海西藏的戰事。」
「哦,」康熙饒有興趣地轉向賈五︰「你說說看。」
賈五想了一下︰「青海西藏新疆,都是流寇,我大軍一到,平叛不難。難的是大軍一撤,叛亂又起。迢迢萬里,蘿蔔運到前線都成了肉的價錢,出兵幾次,怕國庫就要掏空了。」
這下正觸到了康熙的痛處,他馬上變得嚴肅了︰「那你看應該怎麼辦呢?」
「屯墾移民,以戰養戰,」賈五堅定地說︰「鼓勵黃河一帶災民移居西部,五年之內不交錢糧,五年以後,西部的賦稅就足以養活三、五十萬的大軍。」
「好!」康熙一拍桌子︰「老十四,你看呢?」
「我覺得這行得通,」十四阿哥興奮地說︰「而且移民帶去了中原的文化,可以增進民族溝通,減少敵意。」
「嗯,有理,」康熙說︰「說到民族問題,咱們八旗兵都懶得不行了,打仗也不靈光了。靠漢人,又怕他們跟咱們不一條心。」
「這事兒我想了好久了,」十四阿哥說︰「應該打破滿漢界限,比如說,管滿人叫中華民族的先鋒隊什麼的,凡是漢人忠於咱們滿人的,就批准他入滿州抬旗,成為滿州人。」
賈五一聽,這不是跟入黨差不多了嘛,就隨口接道︰「還應該在軍隊裡大力號召漢人入旗,每個牛錄都要有宗人府的代表,這叫宗人府建在連隊上。」
「好的,你擬個折子上來,」康熙高興地說︰「老十四啊,你這次出征,不光是為了打仗,我要你好好在各省巡視,瞭解民風。老二出了事以後,你們哥兒幾個裡,只有你,老八和老四有才幹。可是老八太柔弱,老四喜怒無常,刻薄寡恩,你又沒有經過什麼錘煉。」說著一陣陣地咳杖,賈妃忙過來給他捶背。
康熙看到桌子上的六個金錢,奇怪地問︰「老十四,你還會卜卦呀?」
十四阿哥知道康熙最不喜歡算卦問卜,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賈五看看他們,就趕緊說︰「是我拿來的,跟老那學著玩的。」
夜探紅樓(十六)
康熙歎了一口氣︰「人老了,就開始疑神疑鬼了。我昨個兒做了個夢,你們給我圓圓。是一張好長的桌子,上面擺著一排金冠。我數了數,一共有十三個。
忽然地震來了,左搖右晃的,把那十三個金冠全都震到地下去了。地裡慢慢地長出三面八卦旗,旗子上分別標著號碼︰十五,十六,十七。」
「那應該是指《易經》的第十五,十六,十七卦,」賈五說︰「十五卦是地山謙,十六卦是雷地豫,十七卦是澤雷隨,我再想想,」他翻開書桌上的周易,認真地看著。
「老十四啊,」康熙轉向十四阿哥︰「今天我看了一個折子,一個縣官居然貪污了幾百萬兩銀子。官吏腐敗,殺了多少也止不住。唉,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父皇,我認為是咱們的制度有問題,」十四阿哥說︰「官員瞞上欺下。您雖然英明,畢竟不能天天深入老百姓。如果官員們為了一己之私,蒙蔽了皇上的耳目,國家就危險了。」
「那你看應該怎麼辦呢?」
「非變法不可,別無他路。」十四阿哥堅定地說。
賈五聽著一楞,是啊,如果康熙年代能夠施行變法維新,那麼中國就會在二百多年以前走上資本主義道路,大大領先於日本。中國就可以保持強大,也就不會有以後的鴉片戰爭、甲午戰爭、火燒圓明園、日本侵略中國、大躍進、文革……想到這裡,他心裡一熱︰「大將軍王說得對,只有變法才能救中國。」
「那又如何來變呢?」康熙興趣盎然地問。
「如果能分一部分權力給百姓,君民共同監督,官吏們就沒有辦法瞞天過海了。」十四阿哥說。
「對,」賈五插話說︰「應該施行君主立憲。」
「君主立憲?」康熙撓撓頭︰「好像聽哪個傳教士提起過,你說來聽聽。」
「就是老百姓選舉議會,議會制定憲法,選舉內閣,由內閣來管理國家。」
賈五說。
「那皇帝做什麼呢?」康熙問。
「皇帝監督內閣的運作,但是無權直接干涉國政。」賈五說。
「大膽!」康熙一拍桌子站了起來,眼睛裡透出威嚴的光芒︰「莫非你要我把大清的江山拱手相讓不成!」
賈妃嚇的急忙跪了下來︰「皇上,皇上,他是個小孩子,您別跟他生氣。」
賈五毫不退縮地說︰「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中國歷史上多少朝代,哪個不是盛了又衰。就那明朝來說,到了末代皇帝,老百姓血流成河,朱家子孫也被殺得幾乎絕了種。天道變易不常,您就真的以為愛新覺羅家能江山永固不成嗎?」
「唉,」康熙慘然一笑︰「日中則仄,月滿則缺,我也知道這個道理。那天我看了一本《推背圖》,裡面說︰水清終有竭,倒戈逢八月。也說的是大清不會長久。老四說要禁那本書,我說算了吧,禁書也禁不了老百姓的嘴。變法削去皇帝的一些權力,換來子孫長久,人民安樂,也未嘗不是個辦法。只是怕在黃泉下列祖列宗罵我不孝。」
「皇上,計利當計天下利,求名當求萬世名,」賈五滿懷希望地說︰「您變法成功了,就是給全中國的老百姓定下了萬世基業,保證了愛新覺羅的子孫繁衍不絕,中國也會由此強大起來。」
「嗯,我再想想,」康熙說︰「老十四,你看呢?」
「事到如今,貪官污吏橫行天下,法是非變不可了。」十四阿哥信心十足地說︰「我跟湯若望,南懷仁他們幾個外國教士談過好多次,他們講那個英吉利,本來是個小小的島國,在君主立憲以後,幾十年時間就成為了世界第一強國。」
「中國自古以來,變法的都沒有好下場,你不怕嗎?」康熙問。
「大丈夫寧叫名在身不在,能有利於天下,雖死猶榮!」十四阿哥昂著頭說著,賈妃愛慕地看著他。
「好吧,你把變法的細節也寫個折子上來,」康熙轉向賈五︰「我的夢你圓出來沒有?」
賈五遲疑了一下說︰「我這麼一說,您也就這麼一聽。那十三頂金冠是代表大清的十三個皇帝。地震把金冠震落是說第十三帝以後會天下大亂。三面八卦旗是指奪取大清天下的三個人。」他看看康熙,康熙用心地聽著。
賈五繼續說︰「第十五卦,是地山謙,像曰︰地中有山,暗指一人名叫中山。十六卦是雷地豫,裡面的六二︰介於石,不終日,貞吉。暗指一人名叫介石。
十七卦是澤雷隨,雷者,東方之像也,暗指一人名叫澤東。在大清十三帝之後,亂天下者,中山,介石和澤東三人也。」
夜探紅樓(十七)
一夜的雷雨之後,空氣格外清新。草葉綠得閃光,天空藍的發紫。賈五的心情好極了,從來沒有見過北京會有這麼藍的天。他走到小溪旁的大柳樹下,大觀園裡的小溪是從後海引來的活水,潺潺地流著,充滿了活力。他蹲了下來,把頭浸入水中,涼涼的溪水使得他打了個冷戰,一條金紅色的鯉魚擦著他的鼻子游了過去。帶著黑色條紋的青蛙跳上滾著水珠的荷葉,氣鼓鼓地看著他。
賈五竭力使自己的思緒平靜下來。昨天康熙走後,他和十四阿哥討論了一個晚上,制定出了變法改革的初步方針。他原來一直討厭政治,覺得搞政治的人都只不過是「厚黑學」而已,也就是臉皮厚、心黑。
他最喜歡的一個笑話就是︰愛因斯坦去參加一個聚會,跟大夥兒聊天︰你的智商有200麼?好,我們來談談相對論;你的智商有150麼?好,我們來談談宇宙大爆炸;你的智商有100麼?好,我們來談談股票;你的智商只有50麼?哪,我們就聊聊政治吧!
可是沒想到自己一旦捲進了政治裡,也上起癮來了,一晚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想得全是變法的事兒。賈五苦笑了一下,想起汪精衛說過的一句粗話︰「政治就像女人家的哪話兒,男人們都說那裡不乾淨,可是又都拚命想往裡面鑽。」
可是自己畢竟和他們不一樣,變法可以使中國免去150年的苦難,雖然討厭政治,但總是愛國的麼。變法改革成功了,中國歷史,甚至世界歷史都會被改寫。但是,歷史真的可能被改寫嗎?
小溪上游傳來一陣甜甜的歌聲︰「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滿園花開香也香不過它~~」是林妹妹的聲音。
賈五繞過假山透過竹林望過去,黛玉穿著一身白衣,手提一個紅漆小木桶,剛給茉莉花澆完水。黛玉拔去頭上的碧玉簪子,長髮像烏雲一樣灑落下來。她跪在小溪邊,把頭髮浸在水裡,輕輕揉搓著,用軟綿綿的蘇州話唱道︰「杏花嶺上杏花香,種下梧桐引鳳凰,一杯美酒十年釀,阿妹梳頭為哪樁?」
賈五悄悄地在竹林後坐下,大氣也不敢出,他習慣了那個聰明伶俐、才華橫溢、好哭、好使小性兒的林妹妹,從來沒有見過這個質自然的林妹妹。覺得林妹妹身上發出一種聖潔的靈氣,他不由自主地發起呆來。
黛玉站了起來,把頭一甩,長長的秀髮飄了起來,轉了半個圓圈,拋出去的水珠在朝陽的照耀下畫出了一道彩虹,樹上的小鳥嘰嘰喳喳叫成一片。
黛玉把頭髮鬆鬆地挽了個髻,笑著向著賈五的方向喊道︰「快出來吧,我早看見你了!」
賈五有幾分不好意思地從竹林裡走出來︰「妹妹,你唱得真好聽,是跟誰學的?」
「唉,」黛玉眼圈一紅︰「是跟我的啟蒙老師,呂秀才學的。」她在石凳上坐下,拾起草地上的紅瑪瑙鐲子,輕輕套在手腕上。她的手指修長細膩,白得像透明的一樣。
「那呂老師對我像親女兒似的,」黛玉接著說︰「你知道,我父親是個冷冷的人,一年和我也難得見上幾次,見了面又沒有什麼話說。就像舅舅對你一模一樣。」
賈五心想︰那也不能怪林如海,他一看見你就想起自己被掉了包兒的兒子,怎麼能不冷冷的?林妹妹這麼悲觀、愛哭,是不是就是因為童年時缺少父母之愛呢?對了,那賈政對我也總是冷冷的,莫非寶玉也不是他的親兒子?
「呂老師的才學可好了。十多年前進京趕考,在一家大官的宴會上,寫文賦詩,震驚全場,大家都說今科狀元一定是他的。」黛玉回憶地說︰「那家大官的女兒看上了他,死活非要嫁給他不可。可是呂老師已經有了妻子,那大官當然不能讓自己的女兒當小老婆,再說朝廷的規矩又是滿漢不通婚。於是那大官想了一條毒計,在考場上給呂老師栽贓,說他作弊,打了一頓板子,連夜趕出了京城。
呂老師一氣之下,發誓再也不進京參加考試了,在民間著書立說。我爸爸來蘇州後,聽說他學問好,就請了他來教我。」
「那後來那個大官的女兒呢?」賈五問。
「誰知道!聽說嫁給了一個什麼親王。」黛玉說︰「呂老師也好可憐,沒幾年夫人就死了,留下兩個女兒。大女兒叫四娘,從小喜歡練武,說是給一位武林異人帶走學武藝去了。小女兒叫五娘,喜歡詩文,呂老師帶了她來陪我讀書,我倆好的就像親姐妹一樣,」黛玉歎了口氣︰「可是自從我來了這裡,就和他們斷了音訊,也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麼樣了?」
夜探紅樓(十八)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一匹黑色的大宛馬,順著安定門大街向北疾馳。馬背上騎著一個藍衣太監,滿臉焦慮,手裡的皮鞭狠狠地抽著馬屁股。
大宛馬到北京東北角的雍王府門口停了下來。那太監跳下馬,向著神氣活現的門房一拱手︰「我叫秦六,有急事要見烏師爺,烏思道。」說著掏出一錠銀子遞了過去。
門房一見銀子,馬上換了一副嘴臉,熱情地說道︰「烏師爺正在和王爺談事兒,」說著把秦六帶進了西廂房︰「您先在這兒喝杯茶,我進去看看。」
大庭上,四阿哥雍親王臉色陰沉,右手捻著鬍子︰「思道,你這個消息可屬實?」
「千真萬確,」烏思道站在意邊,哈著腰回答說︰「王爺您知道皇上從小就喜歡西洋玩藝兒,什麼自鳴鐘、千里眼、火槍、紅夷大炮,還跟著傳教士門學什麼幾何、代數。那年南懷仁算對了日食的時刻,皇上還想要改曆法,把老祖宗傳下來的太陰曆改成了洋人用的太陽曆。幸虧欽天監聯合了八個鐵帽子王爺一起反對,又剛巧碰上了吳三桂他們三藩造反,才把這事兒壓了下來。現在十四爺一說起學西洋人變法改革,把皇上當年的興趣又勾上來了。」
「那皇上又想要立老十四當太子了?」四阿哥不安地動了一下。
「是,王爺,」烏思道說︰「不過皇上還不準備馬上給他太子的名分。說要他藉著變法之機,好好考查一下朝中的文武大臣,王公貴族。給了太子身份反而不方便,拍馬屁的就全上來了。」
「老十四的變法都有什麼章程?」
「具體的還不清楚,聽說主要有君主立憲,消去皇室的權力,官員直接由老百姓選;取消八旗特權,實行滿漢一家;取消科舉,興辦新式學校;鼓勵工商,開放海禁;保護私有財產,禁止抄家;制定大清法律,任何人不得超越法律之上。還有什麼別的條條。」
「老十四好大的膽子,這不是要把祖宗之法全都改了嗎?」四阿哥奇怪地問道。
「可不是。聽說都是那個賈寶玉給他出的主意。那小子人兒不大,懂得還挺多,特別是西洋的一套,滿腦袋的花花點子。」
「你原來不是說要把賈寶玉幹掉嗎?」
「功虧一簣,功虧一簣呀,」烏思道沮喪地說︰「了因和尚的法術都快成功了,偏偏跑出來個癩頭和尚跟瘸腿道士,把了因的法術破了。」
四阿哥臉色一變︰「茫茫大士,渺渺真人!」
「怎麼,您知道他們?」
「你聽說過方外三仙吧?」四阿哥皺著眉頭說︰「就是茫茫大士,渺渺真人和獨臂師太。這三人武功深不可測,好在從來不捲入世俗之事,怎麼現在也出來趟混水了呢?莫非也要幫老十四變法改革不成?」
「嘿嘿,王爺明鑒。歷史上變法的從來都沒有好下場,像商鞅,王安石。變法有利於小民,但是肯定要觸動官吏的利益,誰意自己的特權被取消呢?」烏思道得意地一笑︰「所以您看吧,大官小官,就是嘴上不說,心裡也肯定反對變法改革。您私下把這些人串聯起來,我再給您想幾條妙計,老皇上一旦歸天,大家能不擁戴您當皇上麼。」
四阿哥也笑了︰「老烏啊,真有你的。」他看見了探頭探腦的門房︰「嘿,什麼事兒?」
門房趕忙跪下︰「回王爺,有個宮裡來的太監要找烏師爺。」
四阿哥一擺手︰「老烏,你去看看吧,我得到舅舅那裡去一下。」
烏思道來到西廂房,滿臉堆笑︰「哎呀,秦公公,是哪陣風把您吹來啦?」
秦六滿面凝重地說︰「烏師爺,不好了,賈妃好像知道弘歷的身世了。」
烏思道的臉色馬上沉了下來︰「她都知道什麼了?」
「具體的不清楚,她說懷疑賈府的林黛玉才是雍王爺的孩子,那弘歷才是賈家的孩子。」
「她有證據麼?」烏思道開始緊張了。
「好像還沒有,她說想讓十四阿哥去調查一下林黛玉。」
「謝謝公公來報信兒,」烏思道掏出一張一千兩的銀票塞到秦六手裡︰「以後雍王爺登了基,您是大大的有功啊。」
「哪裡,哪裡,謝謝師爺您的提攜。」秦六把銀票揣進懷裡,嘻嘻地笑著︰「我看還是派人把林黛玉哪個小妞幹掉,給他來個死無對證。」
「唔,」烏思道的腦子裡飛快地轉著︰「殺了林黛玉是最好的辦法。可是福晉有話,林黛玉要是被殺了,她就要殺我。這事兒又不能告訴雍親王。林黛玉要是活著,雍親王風險太大。要鬧出來,這親王就難保了,那弘歷冒充皇子,恐怕還得砍頭。」
「弘歷,對呀,那小子心狠手辣,鬼點子也多。只要把這個消息透露給他,他自然會想辦法除掉林黛玉,自己就可以不擔任何風險。可是弘歷心太黑,誰告訴他這個消息,怕也會被他滅口。不過,眼下不是有個現成的替死鬼麼?」
想到這裡,烏思道對秦六說︰「你這個消息直接有關弘歷貝勒的前程。他就住在後院,你想不想直接告訴他?以後雍王爺當了皇帝,他就是太子。攀上他,你以後就盡等著陞官發財吧。」
秦六樂得嘴都合不上了︰「好吧,我聽您的。」
烏思道把門房了叫過來︰「帶秦公公去見弘歷貝勒。」又附在秦六耳邊說︰「這都是你的功勞,我也不好意思瓜分你的。你跟貝勒面前也就不必提我的名字了。」
夜探紅樓(十九)
弘歷在後花園裡不安地轉來轉去。昨天夜裡來了一場寒流,天氣一下了冷了下來,可是弘歷只穿了一身單衣,心裡火燒火撩的︰「怎麼辦?怎麼辦?」他的眉頭鎖得緊緊的。
弘歷確實和賈五長得很像,濃眉大眼高鼻樑。只不過賈五總是懶洋洋地若有所思的樣子,而弘歷總透著一股陰險暴戾之氣。
「難道我真是漢人的後代?怪不得福晉對我總是冷冷的,學堂裡的孩子們也都說我像漢人,」弘歷長歎了一口氣︰「可惜我的父母都不在了,要能去賈府看看姥姥他們也好。不過,不能被皇上知道,私冒皇孫,我怕就沒有命了。要不,我逃跑了算了?」
「可是眼前的榮華富貴,怎麼捨得丟下?而且父王要是當了皇帝,我就是皇太子,將來的皇帝。反正現在知道的人不多,殺了他們……」弘歷忽然覺得熱血沸騰︰「那個秦六必須殺了滅口,賈妃也得殺,陳士官一家,林黛玉一家。最先要殺的就是林黛玉。」
看到烏思道正從遠處走來,弘歷叫住了他,做出一副色迷迷的樣子︰「老烏啊,聽說榮國公賈府裡有個叫林黛玉的小妞兒長得不錯,你能不能給我找幅她的畫像來呀?」
烏思道裝模做樣地想了一下︰「這個可不易,待我打聽打聽,過幾天給您回話。」
看著弘歷走開的背影,烏思道心裡暗笑,這小子這麼快就上鉤了,我的計策真是靈得不得了。想到這裡,他不禁又佩服起自己來了。
弘歷走進自己的屋子︰「殺林黛玉,殺林黛玉,可是派誰去殺呢?這件事一定要瞞著父王,但是他的情報網那麼厲害,怎麼才能瞞得過他呢?除非我自己出馬,神不知鬼不覺的……」
弘歷從小練武,自信殺一個弱不禁風的女孩子是毫無問題。但是要有內線在賈府,摸清情況。他忽然想起賈環來了,那是去果親王家看戲的時侯認識的一個賊眉鼠眼的小子,拚命想巴結他。他當時實在懶得答理賈環,想不到現在可以派上用場了。
好不容易等到天黑,弘歷穿上一身小的短衣,溜出了後門,騎上大青馬,沿著城牆根飛馳而去。
烏思道從門房裡轉了出來,望著弘歷遠去的背影︰「好小子,說幹就幹。還說要張畫像先把我穩住,要是林黛玉今天死了,連我都不應該懷疑他。」想到這裡他不禁打了個寒戰,這弘歷心思慎密,手段毒辣,怕將來也不是個好相與的。
他歎了一口氣,也拍馬向賈府走去。
賈環聽說雍王府來人找他,急忙走了出來。一看是弘歷,嚇了一跳,獻媚地說︰「貝勒爺,您怎麼來啦,還是便衣,快,快請堂上坐。趙大,快去叫老爺來迎接貝勒……」
「慢,」弘歷忙伸手止住了他︰「我這次來,是皇上的秘密命令。我覺得你是可造之才,才來找你。但這事一定要保密,任何人都不能告訴,連父母都不許說,你能辦得到嗎?」
「能,能……」賈環的頭點得像雞啄米一樣。
「咱皇上人老心不老,又想選幾個漂亮的小妞進宮。可又不好意思讓大臣們知道,就叫我來私訪一下,哪裡有什麼絕色。聽說你們府裡的林黛玉不錯……」
「林表姐呀?可不是,她長得和天仙一樣,」一說起女人,賈環的興頭就來了︰「還有薛寶釵、史湘雲,就連寶玉哥哥的晴雯丫頭,也是個絕色美人呢!」
「哦?那你帶我到園子裡去看看。」
二人進了大觀園。弘歷在一塊壽山石後坐下,對賈環說︰「你去偵查一下,林黛玉在哪裡。」
賈環去了十幾分鐘就回來了︰「林表姐在大柳樹下的八角井邊看月亮呢!穿著一件銀狐皮的大氅。」
「好,你立功了。回去吧,這兒沒你事兒了。」弘歷說。
「我在這兒看看行嗎?」賈環說。
「不行!」弘歷一瞪眼︰「你敢不聽我的命令!」
賈環嚇得二話沒敢說,乖乖地走了。
看著賈環走遠以後,弘歷站了起來,躡手躡腳地向著那大柳樹走去。
月亮下,八角井旁,一個穿著銀狐大氅的女孩子,身材苗條,不安的走來走去,還時不時輕輕歎著氣。那女孩子轉過身來了,彎彎的眉毛,黑黑的眼睛,小小的嘴巴,果然是個絕色美女。
弘歷歎了一口氣,他真希望林黛玉長得醜一點,這樣的美人,怎麼下得手?
哎,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
那女孩子聽到了動靜,小聲問︰「是誰?」
弘歷抓起一把石子,向著對面的草叢扔了過去。
草叢裡一陣嘩啦啦的響聲,那女孩子轉過頭去看。弘歷猛地跳了出來,兩手死死地掐住那女孩子的脖子。那女孩子掙扎了幾下,漸漸不動了,銀狐大氅滑落在地上。
弘歷向四周看了看,把那女孩子的身體扔進了八角井,然後揚長而去。
遠處過來一人,正是烏思道。他向井裡看了看,嘿嘿一笑,向著榮國府的東廂房走去。
夜探紅樓(二十)
賈五從老太太那裡請了晚安出來,看到一個男人的影子一閃,進了趙姨娘的屋子。賈五好奇地跟了過去,爬上台階,用舌頭把窗戶紙舔了一個小洞,向裡面望去。
烏思道舒舒服服地靠在炕上,趙姨娘在給他捶著肩︰「思道啊,怎麼這麼多天不來看我,又迷上哪個女人了吧?」
「沒有,沒有,」烏思道辯解地說︰「雍王爺哪裡事兒多,現在正是關鍵時刻,皇帝大位是誰的,也就看這幾個月了。」
「唉,你們男人家,為了權力又打又殺的,我都怕了。」
「嘿嘿嘿,一將功成萬骨枯,不殺人,哪裡來的權力?與人奮鬥,其樂無窮啊!」烏思道得意地說︰「再說,你不是也想讓環兒得了榮國府的這個世襲?」
「想是想,哪裡辦得到呢!」趙姨娘沮喪地說︰「又有賈璉、又有寶玉,哪兒輪得到他呢?」
「別急呀,等雍親王當了皇上,找個碴兒把賈政,賈赦,賈璉,寶玉全都充軍黑龍江,這爵位不就是環兒的了,」烏思道淫笑著,在趙姨娘臉上捏了一吧︰「然後我再把你娶過來,這花花的榮國府可就是咱們的啦!」
「那敢情好,」趙姨娘笑嘻嘻地膩在烏思道的身上︰「今天晚上我們老爺不回來了,你就在這裡睡了吧!」
「不行啊,還的回王府看看,怕福晉那裡有什麼事兒。你知道,弘歷殺了林黛玉,把她扔進了大觀園的八角井裡……」
賈五腦子裡「轟」的一聲,林妹妹被殺了?他轉身跳下台階,跌跌撞撞地往大觀園裡跑。
一件銀狐大氅扔在八角井邊的草地上,那是十幾天前賈母送給林妹妹的。
賈五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了。他往井裡看看,黑洞洞的,什麼也看不見。他想了一下,轉身跑到花匠的房子那邊,扯下一根晾衣服的繩子,就又匆匆跑了回來。
賈五把繩子一頭拴在樹上,自己攀著另一頭,下到了井裡。井裡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井水有齊胸深,冰涼刺骨。賈五雙手摸索著,碰到了一個軟綿綿的身體,他心裡一涼,忙把哪個身體舉出了水面。摸摸脈搏,沒有;摸摸心跳,也沒有;試試呼吸,還是沒有。
林妹妹被殺死了!賈五隻覺得萬念具灰,悲從中來。林妹妹昨天唱歌的聲音又在他耳邊響起︰「一杯美酒十年釀,阿妹梳頭為哪樁?」
他摩挲著那冰冷的手,手腕上的瑪瑙鐲子還是他給林妹妹買的。他的眼淚一串串流了下來。男兒有淚不輕彈,賈五從來以為自己是個流血不流淚的硬漢子,誰想到現在也變得泣不成聲了。他把林妹妹抱得緊緊的,真想自己也一頭撞死在這井裡,跟著林妹妹去了。
賈五一陣暈眩,頭重重地碰在井壁上。他猛地清醒了過來,報仇,報仇,一定要先給林妹妹報仇!
他解開外衣,把林妹妹的身體綁在自己背上,拉著繩子爬了出去。
草地上,賈五跪在林妹妹身邊。他拿起林妹妹的手,輕輕地吻著︰「妹妹,生不同巹死同穴,等我報了仇,一定來陪你。」
忽然他的嘴唇觸到了手背上的一處傷疤。林妹妹的手上是沒有傷疤的,他心裡一驚,撩開散在她臉上的頭髮,附下身去,藉著微弱的星光,仔細一看︰是金釧兒,不是林妹妹!
賈五覺得渾身軟綿綿的,他揉揉眼睛,真的是金釧兒!
賈五隻覺得又驚又喜又悲。喜的是林妹妹還活著,悲的是金釧兒被殺了。他想了一下,用那狐皮大氅把金釧兒的身體蓋上,自己晃晃悠悠地向瀟湘館走去。
瀟湘館。
紫鵑用托盤捧著一杯黃山毛尖︰「姑娘,你少喝點茶吧!喝多了,睡不著覺的。」
黛玉接過茶杯,淒然一笑︰「謝謝你,紫鵑姐姐,我想今天晚上我又得失眠了。」說著眼圈一紅,又想起了剛才的事兒。
吃過晚飯,黛玉去園子裡散步。紫鵑看來了寒流,怕她著涼,再三哄著她把那件銀狐大氅穿上。黛玉漫步走著,看著天上的月牙兒,想起了自己的童年在蘇州,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幾乎又要流下淚來。
看到賈環在樹後探頭探腦的,黛玉奇怪地問︰「環哥兒,你在幹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賈環一溜煙地跑了。
黛玉聽到假山那邊有低低的哭泣,轉過去一看,是金釧兒,就過去問︰「金釧兒姐姐,你怎麼啦?」
「老爺逼我做小老婆,下旬就要過門,」金釧兒哭著說︰「太太又打我,說我是狐狸精,勾引了少爺又勾引老爺。」說著給黛玉看她手上的傷疤。
黛玉沉默了一會兒,咬咬牙︰「姐姐,你乾脆逃了吧!」
「什麼?」金釧兒退了一步,睜大了眼睛。
「逃。」黛玉摘下頭上的金花玉簪、金耳環、手上的寶石戒指,猶豫了一下後,把腕上的瑪瑙鐲子也褪了下來,都遞給金釧兒︰「姐姐,你拿著這些,聽說能值上千兩銀子呢,跑得遠遠的。」
「林姑娘,我……」金釧兒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事不宜遲,不跑你會後悔一輩子的。」黛玉熱心地說︰「這裡就像個大牢籠,一點自由也沒有,連我都想跑。」
金釧兒猶豫了一下︰「林姑娘,實話告訴你吧,我今天是打算逃走,等會兒我表哥會來這兒接我。」
「表哥?」
「嗯。」金釧兒的臉馬上紅了,低下頭去。
黛玉脫下自己的狐皮大衣披在金釧兒的身上︰「姐姐,把這個也帶著,老太太說也值好幾百兩銀子呢,祝你們兩個好運氣。」
正回憶到這裡,聽得外面一陣急急的敲門聲。
「來啦,來啦,是誰呀,這麼催命,」紫鵑打開門︰「喲,是寶二爺呀,怎麼全身都濕透了?」
黛玉急忙從裡間走了出來,只見賈五面色蒼白,渾身發抖,衣服上滴滴嗒嗒地往下流水。
「你怎麼啦?」黛玉關心地問。
賈五跨上一步,死死地抓住黛玉的手,直勾勾地看著她。過了好半天,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黛玉的臉紅了,甩開賈五的手︰「紫鵑,幫二爺把濕的外衣脫了,給他披上條毯子。雪雁,去叫晴雯過來,給二爺帶一套乾衣服。」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