茱斯蒂娜(2)

掃瞄校對︰CSH

(下)

「來吧,」拉斐爾說,他的慾念已經激動到無法容忍了,「現在是讓犧牲品作出犧牲的時候了,我們大家準備好,給她嘗嘗每一個人的拿手好戲。」

這個淫棍把我放在沙發上,叫安托南和克萊芒按住我,使我的姿勢符合他發洩性慾的要求……拉斐爾,這個有變態性慾癖的意大利僧人,在我身上狠狠地滿足了性慾,卻沒有把我變成非處女。啊,這些誤入歧途的人啊!簡直可以說這些無恥的人一個個在選擇他們可恥的淫樂時,都以忘記人性為榮……克萊芒向前走過來,他既受上司的醜惡形象所刺激,也被他自己邊在旁觀看邊動手動腳引得淫心大發。他對我說,他並不比主持神父更危險,他向我致意的地方不會危害到我的貞操。他叫我跪在他面前,他站起來,將身子緊貼住我,在這樣的姿勢下他滿足了他的無恥的性慾,在整個過程中,我被剝奪了喊冤的權利。

接下來是熱羅姆,他的神廟就是拉斐爾的神廟,不過他並不進入殿堂,他只滿足於觀察門前的列柱廊。各種原始的小把戲使他激動,可是只有使用野蠻的方法才能使他得到滿足。這種方法使他成了暴君,還得到某些詭辯的支持,不幸的是,這種惡習一代一代地傳下來,到現在人類還為之戰慄。

安托南走過來一把抓住了我,說︰「他們都為我作好了準備,來吧,美麗的索菲,來讓我為你報復一下我的同事們的不規則行動吧,他們縱慾無度,卻留下討人歡喜的處女之寶歸我來摘……」

這些細節……偉大的上帝啊……叫我怎樣給您 述才好呢!簡直可以說,這個壞蛋是四個人中最荒淫無恥的,從外表上看,他的行動比較接近自然,然而這是有條件的,這個條件就是他用盡一切方法來凌辱我,以補償他不算十分墮落的表面行動……唉,我有時胡思亂想,也想到這種人生樂趣,我認為它是貞潔的,如同產生它的上帝一樣;它出自人類天性,從愛情產生,用來安慰人類,我從來不相信人類會跟禽獸一樣,只有使伴侶害怕得發抖自己才能享樂。

可是我親身體驗了這一點,我害怕得那麼厲害,使得我的處女膜自然破裂所感到的痛楚,在這樣危險的攻擊中,已經不算一回事。安托南在達到高潮的時候,發出瘋狂的喊聲,向我的全身各部分作致命的攻擊,他咬破的傷口宛如老虎血淋淋的抓痕,以致我在一剎那間還以為自己成了猛獸的食品,猛獸要把我吞噬掉才肯罷休。這些暴行結束以後,我再度被扔到祭壇上,差不多完全喪失了知覺,一動也不動。

拉斐爾命令幾個婦女照料我,伺候我吃飯;可是在這殘酷的時刻,我的心突然受到悲憤的襲擊,一想起我喪失掉處女之寶我就無法忍受,過去我曾經千百次犧牲自己的生命來維護它,現在居然失掉了,更不能容忍的是我竟被這些人糟蹋了,照理我是應該期待這些人給我以幫助和精神安慰的。我的眼淚像泉湧那樣流下,我的喊苦聲響徹了整間屋子,我在地上打滾,扯自己的頭髮,我請求我的劊子手們致我於死地,這些鐵石心腸的壞蛋們早已習慣於這種景象,他們寧願同其他婦女們繼續尋歡作樂,而不願意安慰我一下或者平息我的痛苦。然而我的喊聲使他們聽了渾身不舒服。

他們決定把我送到一個他們聽不到我叫喊的地方……翁法勒正要將我帶走的時候,拉斐爾又帶著淫猥的眼光仔細打量我,儘管我當時的狀態非常可憐,他仍然說,在他第二次使我成為他的犧牲品以前,他不願意人家把我帶走……他剛說完這話,就馬上行動起來……可是他的性慾要再一次刺激才興奮得起來,於是他採用了熱羅姆的殘酷方法,才得到足夠的力量,來完成他的新罪行……偉大的天主!多麼沒有節制的荒淫啊!這些惡魔竟然兇惡到這種程度,居然選擇像我當前所處的精神極度痛苦的時刻,來使我遭受十分野蠻的肉體懲罰!

這時安托南又過來抓住我說︰「當然啦!沒有比學習上級的榜樣更妙的了,沒有比再犯一次錯誤更夠刺激的了,人家說,有痛苦就有歡樂,我堅決相信每個漂亮的小妞會使我變成最幸福的男人。」

不顧我的厭惡,不管我怎麼叫喊和哀求,我又一次成為這個惡棍發洩獸慾的可憐對象。

「第一次到這裡就夠了,」拉斐爾邊說邊帶走小花,「我們睡覺去吧;明天我們再看看可愛的阿涅斯是否接受了我們的教訓。」於是大家都散了。

翁法勒帶我到我的房間裡去;我覺得這位年紀最大的女子是負責照管幾個女子的人。她把我帶到四個女人的公共宿舍裡,那是一間方形的塔樓,四隻角落各放了一張床。

通常一個神父跟著姑娘回房間,接著把門關上,插上兩三道門閂。負責這件工作的是克萊芒,進入房間以後就不可能再出去,因為房間裡沒有別的門,只連接著一個小間,是我們的廁所和盥洗間,這小間裡的窗戶如同我們臥室的窗戶一樣,非常狹窄而且裝有窗柵欄。臥室裡沒有傢俱,靠近床前放著一張椅子和一張桌子,周圍一圈圍著一塊破舊的印花棉布床幛,小間裡有幾隻木箱,幾張洞穿的椅子,幾個坐浴盆和一張公用的梳妝台。

這一切都是第二天我才觀察到的,初到時我只關心我自己的痛苦,對周圍的一切我都視而不見。

「公正的天老爺啊,」我對自己說,「難道命中注定我每產生一個善念就馬上跟著來一個懲罰嗎?偉大的天主,我只想到這所房子裡來還個願,盡一盡信徒的責任,我什麼地方做錯了?難道我想崇敬天主就得罪了上天嗎?我應得到的報酬難道應該是這樣的嗎?啊,難以理解的上天旨意啊,如果您不想我違抗您的規定,就請您推心置腹地啟示我吧。」

我邊想邊流下辛酸的眼淚,破曉時分成還在哀哭的時候,翁法勒走到我床邊對我說︰「親愛的夥伴,我來鼓勵你振作起來,最初幾天我也像你一樣哭過,現在我已經習慣了,你也會跟我一樣的。最初的時刻是最可怕的,不僅因為我們必須無休止地滿足幾個色狼的異想天開的要求,還因為我們在這所下流的房子裡喪失了自由,而且受到他們殘暴的虐待……受苦受難的人看見別人在他們面前受苦是會互相安慰的。」

不管我的痛苦多麼劇烈,我也暫時忍耐一下,我請求這位伴侶告訴我,我還有些什麼樣的苦難要遭受。

「聽著,」翁法勒坐到我床上對我說︰「我相信你,所以和你說心裡話,但希望你不要辜負我的信任……親愛的朋友,我們最深重的苦難,就是命運的不確定,誰也說不清楚離開這裡以後我們會變得怎麼樣,我們在這裡有許多閒暇,可以搜集許多證據,證明凡是被這裡的僧侶改造過的姑娘,從來不在外面社會裡出現,他們自己也警告過我們,他們明白地說這個隱居所就是我們的墳墓。可是每年總有兩三個姑娘從這裡出去。她們的命運如何?他們是否幹掉了她們,有時他們對我們說幹掉了,有時他們又說沒有幹掉,可是那些從這裡出去的姑娘,儘管答應我們說一定去告發這家修道院,要設法救我們出來,從來沒有一個遵守諾言的。難道是他們壓制了這些控告,還是他們使這些姑娘沒法子控告?每當我們問新來的人有沒有這些姑娘的消息時,她們總是回答從來沒有聽說過。」

「這些可憐的姑娘們,她們的命運到底怎麼樣呢?這就是我們最焦慮的問題。索菲,在我們苦難的日子裡,我們真正的苦惱是無法確知我們將來的命運。我到這兒來已經有十四年了,我看見過五十多個姑娘從這兒出去……她們在哪兒呢?為什麼她們個個都發誓要幫助我們,而沒有一個是遵守諾言的呢?我們的人數確定是四個,起碼在這間房間裡只有四個,然而我們卻確實知道有另一座同這座相對稱的塔樓,裡面也藏身同樣數目的姑娘,我們是從他們的舉動和言談中得出這樣的結論的,然而這些姑娘如果實在有其人的話,我們卻從來沒有見過她們。這件事最好的證明就是我們從來沒有一連兩天伺候過他們;如果昨天我們被他們使用過,今天我們就可以休息一天。這些淫棍絕對不會齋戒一天的。何況除了他們隨心所欲胡亂安排以外,沒有別的事情可以促使他們放我們一天的假,我們根本不知道怎樣利用這一天假期才好。」

「我在這裡見過一個七十歲的老姑娘,她是去年夏天才出去的;她在這兒度過了六十年,她看見過三百多個姑娘從這兒出去。他們保留這位老姑娘期間,我看見過有一打以上不滿十六歲的姑娘被送走。我看見過一些來了三天就被送走的,也有一個月後被送走的,還有幾年的;其中並沒有一定的規律,按照的只是他們的想法或他們的興趣。行為好壞也沒有什關係,我看見過一些姑娘飛也似的去迎合他們的心意,可是六個星期以後就被送走了;另外一些姑娘整天陰沉著臉,任著性子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她們卻被留下來過了許多年頭。所以告訴一個新來的人應該怎樣做是沒有用的,他們隨心所欲的行為會打破一切規定,對他們來說沒有什麼是一成不變的。」

「至於神父,他們很少變化;安托南在這兒已有十年,克萊芒住在這裡有十六年了,熱洛姆從三十歲起就進入這所修院,拉斐爾則從十六歲起就來這裡了,他接替了前任主持,前任主持是一個六十歲的老人,死於縱慾過度……這個拉斐爾是佛羅倫薩人,教皇的近親,同教皇有緊密的交情,就是從他開始,所謂的聖母奇跡才使這所修道院得以名揚四方,而且阻止那些愛說閒話的人,從太近的距離,觀察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來的時候這所房子就像你來時看到的樣子。據說這所修道院已經有百年歷史,始終是這個樣子,所有到這兒來的主持,都保留了對他們取樂十分有利的這種修會。」

「拉斐爾是本世紀中最淫蕩的僧人之一,他之所以要求派到這兒來是想過一種能滿足他的癖好的生活,他的計劃是想盡可能長久地保持他秘密的特權。

我們是屬於奧塞爾主教區的,不管主教是否知情,我們從來沒有見過他到這兒來。除了八月底聖母升天節前後,通常這地方是人跡罕至。每年到這兒來的人不超過十個人。可是每逢有陌生人到來的時候,主持總是小心接待,將無數艱苦修行的表象給他們觀看,使他們離開的時候都非常滿意,回去後拚命誇獎這所修道院,這些壞蛋之所以能夠逃脫懲罰,就是人民老實和信徒們輕信的結果。」

「至於我們行為的規範,倒是沒有嚴格的規定,不過如有觸犯,不管大小,都是非常危險的。在這方面我得對你說得詳細些,因為犯了錯誤可不能說這樣的話︰『不要因為我犯了這條法律而處罰我,因為我不知道有這條規定。』

這些規定應該叫同伴告訴你,或者你自己猜出來,誰也不會預先警告你,事後則同樣處罰你。唯一使用的刑罰是鞭打,根據不同的錯誤,鞭打身體的某一部分,不管你這部分是否經得起鞭打或者是否應該蒙受這種恥辱。久而久之,他們最愛用的刑罰變成了他們取樂方法之一,你昨天沒犯什麼錯誤已經嘗到了,不久你會因為犯了錯誤而再嘗一次。」

「他們四個人都愛上了這種殘酷的惡行,四個人輪流當行刑人。他們每天派一個人當『理事』,負責聽取房間室長的匯報;室長就是四個姑娘中最年長的一個,她擔任內部治安,凡是我們在晚餐時的一言一行都歸她管,她可以指責任何人犯了錯誤而加以處罰,讓我們把每一條行為規則都研究一下吧︰我們必須在每天上午九時起床而且穿好衣服;十點鐘修士給我們送來麵包和水當早餐;下午兩點吃正餐,有一盆質量相當好的湯,一塊白燒肉,一盆蔬菜,有時有點水果,還有一瓶酒給我們四個人喝。毋論冬夏,每天固定在下午五時,理事就來視察我們。這時候室長就向理事匯報她房間裡姑娘的行為,她們有沒有發牢騷或者說些反叛的話,她們是否準時上床,她們是否好好地梳頭或者穿戴整潔,她們是否準時吃飯,有沒有逃走的計劃。有關這一切都應該如實地匯報,如果我們不這樣做,我們自己就有被處罰的危險。」

「然後理事走進我們的房間,各個角落都視察一下。他的任務完成以後,離開房間以前,他總是要拿我們中的一個來取樂一番,有時四個一齊供他享受。他走出房間以後,如果不是我們共進晚餐的日子,我們就可以隨意看書或者閒聊,或者睡大覺。如果我們當晚要同僧侶們一齊晚餐,鐘聲就響起來,通知我們作好準備。值班理事親自來找我們,我們一起走到你看見我們的那所大廳,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念那本記載錯誤的小冊子,上面記載著我們上一次所犯的錯誤,比如在伺候神父的時候,我們表現冷淡,或者漫不經心,或者不夠慇勤體貼,或者不夠服從,等等;接著就根據室長的匯報念出我們在房間裡所犯的錯誤。犯錯誤的人輪流站到大廳中間,值班理事一一道出她們的錯誤,然後主持或另一個神父把犯錯的人剝光衣服,理事根據自己宣佈的刑罰進行處罰,他聲明時聲音那麼響亮,使人無法忘記。這些壞蛋狡猾多端,以致沒有一天不執行刑罰的。」

「這件事做完以後,就開始狂歡了,要詳細敘述是不可能的。他們隨心所欲,異想天開,花樣百出,你能找出一番規律來嗎?最主要的是永遠不要拒絕他們的要求……一切都要預見到,即使這樣有時也不十分安全。在狂歡中大家進晚餐;我們也獲准參加,菜餚比我們吃用的精細和豐富多了。神父們喝到半醉的時候,又開始亂來了;這時候他們不受控制的想像力挖空心思創作出各種各樣的新花樣。到午夜時分酒闌人散,每個神父都可留我們其中一人過夜,這個被選中的女子就到選她的神父的房間睡覺,第二天早上才回到沒有入選的女子中間。這些女子回到自己的臥房時,房間早已收拾乾淨,床 也整理好了。

有時早上吃早飯以前,一個神父派人來要我們中間的一個人到他的房間裡去,來的人總是負責伺候我們的修士,他帶我們到需要我們的神父那裡去,等到用完以後由神父自己或者由那位修士送我們回來。」

「這個負責打掃我們房間和接送我們的修士,是一個老畜生,年滿七十歲,獨眼,瘸腿,啞吧,你不久就會見到他。他有三個幫手,同他一起負責整個修道院,其中一個是廚師,另外一個負責打掃神父的房間以及其他地方,還幫幫廚,還有一個就是你進來時看見的門房。我們從來不能會見這些勤雜工,只除了專門伺候我們的那個;我們同他交談一下就會成為我們最嚴重的罪行。」

「主持神父有時在規定的日子以外單獨來看我們,這時候就要舉行一些習慣的下流儀式,你以後就知道了。不遵從就構成大罪,因為他們為了取樂總是想出各種花招引人觸犯,以處罰我們。拉斐爾每到我們這兒來很少不懷著某種目的,我們的義務就是服從,我們的命運就是被人踐踏。他們把我們關得緊緊的,從來沒有機會呼吸一下新鮮空氣,雖然修道院有一個相當大的花園,只是由於沒有柵欄,他們怕姑娘逃出去,到司法機關或者到教會的裁判所告發,把這裡所犯的罪行都抖了出來,所以不讓我們到花園去。我們從來不履行宗教義務,還禁止我們這樣想和談論;只要一談起就必然受到重罰。」

「上面所說的就是我能告訴你的全新情況,其餘的讓經驗去教你吧。如果可能,我希望你鼓起勇氣;不過你必須放棄回到人世間的希望,因為從來沒有一個姑娘走出這所房子以後還能再度出現的先例。」

我們的室長用最後幾句話結束了她的訓誡。這最後幾句話使我十分惶恐不安,我問翁法勒,關於這些離開姑娘的命運,她的真正想法是什麼。

「你要我怎樣回答你呢,」她對我說,「一切都向我證明她們的歸宿就是墳墓,而千萬種不切實際的想法,無時無刻不來摧毀這個不可避免的信念。」

「只有在當天早上才通知我們被開除了,」翁法勒繼續說,「值班理事在早餐以前對我們大概這樣說︰『翁法勒,收拾行李,修道院開除你了,傍晚時分我來接你。』說完以後他就走了出去。被開除的姑娘抱吻她的同伴,千萬次答應幫她們的忙!一定要去控告,去公開散播這裡發生的一切。時間到了,僧人出現,帶走了姑娘,從今以後就再也沒有她的消息了。如果恰巧是他們狂歡的日子,晚餐照常舉行,我們在這一天注意到唯一特點,就是神父們不那麼玩到精疲力盡,他們喝酒倒喝得不少,他們叫我們回房的時間提早了,我們中間沒有人被留下來陪他們過夜,第二天早上也不找我們。」

我感謝室長給我提供了許多消息,我對她說︰「親愛的朋友,也許你碰到的都是些孩子,她們沒有能力來遵守諾言……」

翁法勒打斷我說︰「孩子嗎?四年以來,有一個三十九歲的,一個四十歲的,一個四十六歲的和一個五十歲的『孩子』,都曾對我發過誓說一有消息就通知我,而她們沒有一個遵守過諾言。」

「沒關係,」我回答說,「我們倆來相互許諾吧,我向你發誓,用我最神聖的東西來保證,我不摧毀這些無恥的人,我寧願死,你也作同樣的誓言吧?

「當然,」翁法勒對我說,「不過你必須認識到這些諾言是沒有用的。有些姑娘比你年紀大,也許比你更激憤,她們的家庭是省裡最富有的家庭,因而她們比你擁有更多的辦法,總之這些姑娘同我發誓,結果仍然沒有遵守她們的的誓言。請你相信我的殘酷經驗,把我們的誓言視為無效,不要再倚靠它吧。

接下來我們就談起神父們和姑娘們的性格。翁法勒對我說︰「全歐洲再也沒有比拉斐爾和安托南更危險的男人了;他們的本性是虛偽、陰險、惡毒、殘酷、不信神和好逗美人;在他們的眼睛裡,除了他們在做壞事的時候,從來看不到一點快樂的影子。表面上看來克萊芒是四個人中最粗魯的,卻是最好的,他只有在喝醉時才可怕;注意千萬不要冒犯他,冒犯了他可要冒極大的危險。

至於熱洛姆,他是天生粗暴的,同他在一起的收穫就是耳光和遍體傷痕,可是如果他的情慾滿足以後他會變得像只羔羊那麼柔順,這是他和頭兩個人的主要區別,頭兩個人只有背信棄義和殘忍的暴行才能激起他們的情慾。」

「至於姑娘們,」室長繼續說,「要說的事情不多;小花是個孩子,沒什麼心眼,人家叫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科爾內莉很有良心和富於感情,誰也無法安慰她的不幸,她自然是憂鬱的,同夥伴們很少交談。」

聽完這些情況以後,我問她是否真正知道,在一個對稱的塔樓裡面關押著像我們一樣的不幸少女。

「我幾乎可以肯定她們的存在,」翁法勒說,「不過我們只能從僧人們的不小心洩露秘密中得知一二,或者從那個伺候我們的啞吧修士身上得知,獲知這些消息是十分危險的。何況既然我們不能夠互相幫助,知道她們存在又有何用?如果現在你問我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這件事,我會告訴你他的有些無意中的說話足以完全證明這一點。」

「何況有一次,我晚上陪拉斐爾睡覺以後早上走出來,剛跨過門檻,拉斐爾準備送我出來,我在他沒有注意到時看見那個啞吧修士帶了一個十七到十八歲的漂亮姑娘走進安托南的房間,這姑娘肯定不是我的房間的。啞吧修士發現有人,趕快將她推進安托南的房間,可是我已經看見了,他也沒說什麼,這事就此了結,如果被他們知道了,我就要冒很大的風險。因此可以肯定除了我們以外還有別的婦女在這修道院裡,我們只是隔一天才同神父們共進晚餐,她們肯定填補了這一天,而且人數大概同我們相等。」

翁法勒剛說完就見小花走了進來,小花陪拉斐爾過夜後回房,修道院裡明文規定禁止少女們互相談論陪夜經過,看見我們還醒著,她向我們簡單地說聲好就筋疲力盡地撲倒在床上,一直睡到九點,大家起床時才起來。溫柔的科爾內莉走到我身邊,流著眼淚望著我……然後對我說︰「親愛的小姐啊,我們都是可憐蟲!」

早餐送來了,夥伴們強迫我吃點東西,我為著討她們歡喜就吃了點。當天相當平靜地過去了。五時正,如同翁法勒所說的那樣,值班理事長走了進來,他是安托南。他笑著問我對這次奇遇感覺如何,我只低著頭,眼睛裡充滿了淚水,沒有回答他。

「她會習慣的,她會習慣的。」他吃吃地笑著說︰「在法國再也找不到比這兒更好的培訓少女的地方了。」

他到處視察了一番,從室長手裡接過去那張犯錯誤名單。室長是個好姑娘,很少在單上記載太多的錯誤,經常說她沒有什麼可報告的。安托南在離開以前走到我身邊……我顫慄了,我以為我又要再一次成為這個惡魔的犧牲品,不過既然這種事任何時候都可以發生,現在發生,同明天發生又有什麼區別?可是他只給了我幾下粗暴的撫摸就放過了我,他撲向科爾內莉,同時命令我們在他行事期間都要留在那裡以煽動他的慾火。

這個只顧自己願欲的壞蛋,什麼享樂方法都要試一試,他對這個可憐的姑娘,如同昨天晚上對我一樣,用盡了各式各樣最殘暴最下流的方法。

這種集體陪伴是常有的事,已經差不多變成了習慣;每當一個神父拿一個姑娘享樂的時候,其餘三個必須環繞著他們,以煽起他的慾火,使快感從他的所有器官深入進去。

我在這裡有意將這些邪惡的細節敘述一下,目的是以後就不再提了,我不想沒完沒了地敘述這些骯髒的東西。我講了一個,其餘的就可想而知,我只告訴您我在這所修道院居住期間所發生的主要事件,不再拿那些細節來驚嚇您。

那天不是共進晚餐的日子,我們過得相當平靜,我的夥伴們盡量安慰我,可是沒有什麼能平息我心中的悲憤,她們都白費心思了,她們越提起我的傷口,我覺得傷口越疼痛。

第二天上午九時主持神父就來看我,雖然那天不是他值班,他問翁法勒我是否開始拿定主意了,他不等待回答就打開了我們小間裡的一隻木櫥,從裡面拿出幾件女人衣服來。

「既然你一無所有,」他對我說,「我們就必須想到給你衣服穿,也許這是為了我們而不是為了你,因此你不必感謝我們。我本人並不認為這些衣服都是沒有用的,姑娘們伺候我們的時候都是像畜牲一樣赤裸裸的,她們走後留下的衣服並不是一個很重的負擔,但是我們的神父都是上流社會人物,他們喜歡奢侈品和裝飾品,因此必須滿足他們的要求。」

他將幾件女便服和半打女襯衣扔到床上,還加上幾項睡帽、襪子和鞋子,叫我都試穿一下。他親自看我換衣服,一有機會就對我進行下流的撫摸。有三件塔夫綢和一件印度棉布的女便服我穿起來合身,他同意讓我留下,命令我將其餘衣服整理一下,叫我記住這一切都是屬於修道院所有,如果我在用壞以前就離開這兒,必須將它們還給修道院。

這樣說著話的時候他突然間興奮起來,命令我自己作出我知道最合他意的姿勢……我想向他求饒,可是看見他的眼睛裡已露出憤怒的光芒,我認為最好還是服從,因此我作出了姿勢……這條色狼在三個姑娘的環繞中滿足了他的獸慾,正如他慣常所做那樣,違反了道德、宗教和人的天性。這個卑鄙的意大利人從來不放棄他的惡習。我惹起了他的慾火,在晚餐時他向我頻頻祝酒,我被選中了陪他過夜;我的夥伴都退出去,我進了他的房間。

我不必再談我的厭惡之情和我的痛苦,夫人,您一定可以想像得到它們已經到了極點,而且這種千篇一律的景象也許會影響我以為的敘述,所以我不詳談了。

拉斐爾有一間可愛的小房間,裡面陳設雅致,擺滿了名貴傢俱,凡是能使這個孤獨的居所舒適、整潔、歡樂的,一點不缺。一關上房門,拉斐爾就脫光了衣服,命令我照他的樣子做。他花了很長時間才被弄得激動起來,所採用的方法就是原來他作為主動者自己發動春情的辦法。我可以說,這天晚上我上了最完全的縱慾一課,比世界上最訓練有素的賣淫女知道的更多。

我先是當小學老師,不久就變成了小學生,可是在我待人和人待我之間差別甚大,雖然人家沒有向我求饒,我不久就涕淚滿襟地向人家求饒了。人家對我的請求嗤之以鼻,人家用最野蠻的預防方法阻止我亂動,等到完全控制我以後,整整兩個小時用聞所未聞的嚴厲辦法對待我。

人家的注意力並不僅僅集中在專供這種用途的身體某一部分上,還不加區別地擴展到全身各部分,尤其注意那些相反的部位,最嬌嫩的圓球等等,沒有什麼能逃過劊子手的殘暴的眼睛,他的樂趣就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上。有時他停下來一忽兒,他用手和嘴唇熱烈地撫摸和親吻他的罪行所造成的遺跡。有時他忽然放開我,為的是享受一下眼看我自衛和逃走的樂趣;我在房間裡奔跑,拳頭更加猛烈地落到我的身上。夫人,我還要對您說些什麼呢?我的任何動作都會招來他的野蠻襲擊,我已經渾身是血。

「我們睡覺吧,」那個色鬼事後說,他的慾火已經被這些醜惡的準備動作煽得旺旺的,「也許這些對你已經太多了,可是對我還遠遠不夠;這種神聖的操練可以說百做不厭,不過這僅僅是個引子,下面才是我們真正要做的。」

我們上了床,拉斐爾既是淫棍,又是一個有異嗜癖的人,整個晚上他使我當上他的罪惡樂趣的奴隸。我抓住一剎那間的平靜求他告訴我,將來是否有一天我能離開這裡。

「當然,」拉斐爾回答我說,「你進來就是為了這個目的,等到我們四個人都同意讓你退休的時候,你就肯定能夠出去。」

「可是,」我又問他,目的是想從他那裡挖出更多的東西,「我是發過誓終身保守秘密的,您不害怕有些比我年輕又不會保守秘密的姑娘,出去以後洩露在這裡所有一切的秘密嗎?」

「這是不可能的,」主持神父回答。

「不可能?」

「肯定不可能……」

「您能夠解釋一下嗎……」

「不能,這是我們的秘密;我所能夠告訴你的,就是不管你是否能夠守口如瓶,你是完全不可能把我們這裡所做的一切洩露半句的。」

說完這幾句話以後,他就粗暴地命令我改變話題,我再也不敢違抗他。清晨七點,他叫修士把我送回我的房間。我把他說的話同翁法勒告訴我的情況湊合起來,我不得不得出一個不幸的結論︰他們一定是對離開這所房子的姑娘們採取極端的措施,如果她們從來不說話,那是因為她們被關在棺材裡,沒有辦法說話的緣故。這個可怕的想法使我顫慄了許久,最後我拿希望來同它鬥爭,終於把它驅散了,我變得同我的夥伴一樣麻木不仁了。

在一周內我便兜了一個圈子,認識所有僧人,我很容易就使自己確信每個僧人都在干下流無恥的歪門斜道,可是他們如同拉斐爾一樣,只會用殘暴辦法虐待別人,才能點燃他們的淫蕩之火,彷彿他們身上別的器官,都聽命於這顆腐化墮落的心,不在它的推動下便不能產生快感似的。

安托南是最使我受苦的人;根本無法想像這個壞蛋在他邪惡的淫樂中,把殘暴的行為抬高到什麼程度。他永遠在幽暗的邪惡道路上走,只有邪惡才能使他享受快感。在享受中他繼續用暴行來維持他的快感,而且靠暴行來使快感達到高潮。

我很驚奇他所採用的辦法為什麼不能使其中一個女的懷孕呢?我問室長他是怎樣避孕的。翁法勒回答我說︰「他立即殺死他淫亂的果實;如果他發現有懷孕的跡象,他就叫我們一連三天喝下三大杯草藥,第四天就可以完全消滅他縱慾的痕跡。在科爾內莉身上已發生過一次,在我身上發生過三次,事後對我們的健康沒有損害,恰恰相反,我們的身體反而此以前好了。」

「此外,正如你所見到的那樣,他是唯一可能有這種危險的人,其他幾個由於他們非正規的淫亂方法,倒使我們沒有什麼可害怕的。」

翁法勒又問我,他們中間只有克萊芒給我吃的苦頭最少,這是不是真的。

我回答說︰「唉,在一大堆討厭和下流的行為中,有些令人 心,有些令人反感,我很難說哪一個人給我的傷害少一些,我對他們全體都厭煩透了,我希望我馬上走出這所房子,不管等待我的命運是什麼。」

「過了不久你的願望就能實現了,」翁法勤說,「你是偶然來到這裡的,他們根本沒有把你列入計劃之內;在你到來的八天以前,他們剛好退掉了一個姑娘,如果不是確實有了一個替身,他們是不會這樣做的。他們不是經常親自去招募新人,他們僱有高薪的代理人熱情為他們服務;我差不多可以肯定有一個新的姑娘要來,你的希望可以實現。何況我們正處在聖母升天節的前夕,這段時期的到來很少不給他們帶來收穫︰或者他們用懺悔的辦法誘惑一些少女,或者他們將其中一個關起來,碰到這種節日,沒有一隻鴨子落到他們的虎口,那是不常有的事。」

這個聞名已久的節日,終於來臨了。夫人,您知道這些神父在這個節日裡幹的是怎樣褻瀆宗教的事嗎?他們認為一個看得見的奇跡,可以使他們的修道院加倍揚名,因此他們將我們中最矮小和最年輕的一個,小花,喬裝打扮,把聖母的所有裝飾都給她戴上,用繩子將她攔腰綁住,不讓人家看見這些繩子,命令她等到神父舉起耶穌聖體的時候,她就一本正經地向天空舉起雙臂。

他們恐嚇這個可憐的小姑娘,如果她洩露一個字便要受到最殘酷的處罰,要是她表演得不好,也要同樣受罰。她盡自己所能使演出獲得成功,老百姓受了騙還為奇跡出現而歡呼,他們留下許多佈施給聖母,滿意地回家,更加堅信聖母的靈驗。

我們這些淫棍想將他們褻瀆宗教的行為做到底,小花穿著她獲得人人尊敬的聖母服裝出現在晚餐席上的時候,神父們個個都要小花穿著服裝滿足他們不正常的獸慾。第一個罪惡行為完成以後,惡魔們並不滿足,反而受了刺激,他們將小花赤裸裸地放在一張大桌子上,點起蠟燭,將我們的救世主耶穌基督的聖像放在她的頭上,他們膽大妄為,居然將聖體放在可憐的姑娘的腰部,在那裡完成我們宗教最可怕的奧秘。

這種醜惡的景象使我忍受不住,我昏了過去。拉斐爾看見了,就說,為了馴服我,必須由我代替小花作聖壇。他們抓住了我,把我放在小花的位置上,於是那個無恥的意大利人,就在我身上完成了他們剛才在小花身上實施的惡行,還加上其他更加凶暴、更加瀆聖的行為。

人家把我搬下來的時候,我已經不能動彈,必須把我搬回房間,我躲在房間裡一連哭了三天三夜,為我身不由己而參與的罪行流下辛酸的眼淚……這件事我回想起來就揪心,夫人,我現在每想起來就要流淚。我對宗教有深切的感情,誰如果得罪或者侮辱宗教就會使我的心噴出血來。

我們發覺我們等待著的那位新夥伴並沒有從參加節日的群眾中選擇,也許她已經到了另一所塔樓,可是我們這兒什麼都沒有發生。這樣子過了幾個星期,一件新發生的事使我滿懷不安。我到這所污穢不堪的房子已經將近有一個月,一天早上九時左右拉斐爾走進了我們的塔樓。他的樣子似乎很興奮,眼睛裡流露出失去理智的光芒;他仔細地觀察我們四個,叫我們一個個做出他最喜歡的姿勢,在翁法勒身上停留的時間最長。

他花了幾分鐘觀看做著這種姿勢的翁法勒,慢慢地他衝動起來,做了一些他喜愛的動作,可是沒有達到高潮……接著他扶她起來,用嚴厲的眼光盯著她看了一些時候,臉上凶相畢露。

「你伺候我們時間夠長了,」最後他開口說了,「修會辭退了你,我來告訴你這個消息,你準備一下,傍晚時分我親自來帶你走。」

說完以後,他用同樣神氣觀察她,然後叫她又作出那種姿勢,他折磨了她一會兒,然後走出了房間。

他一走,翁法勒馬上抱住了我。

「啊,」她一邊哭一邊對我說,「我既害怕又等待著的時刻終於到來了……偉大的天主,我的命運還會怎樣呢?」

我竭盡我的能力安慰她,可是沒有什麼用。她向我用最明確的語言宣誓,一定要盡力營救我們,只要有可能,她一定要去告發這些壞蛋。她答應我的態度十分堅決,使我一分鐘也不懷疑她一定能夠做到,除非這件事是不可能的。

那一天像往常一樣過去了,將近六點鐘,拉斐爾親自上來了。

「喂,」他粗暴地對翁法勤說,「你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神父。」

「走吧,我們快走。」

「請讓我同夥伴們吻別吧。」

「這沒有用的,」神父拖著她的臂膀說,「他們在等著你,跟我走吧。」

這時侯她問要不要帶走她的衣服。

「一點都不要,一點都不要,」拉斐爾說,「所有的衣服都是修道院的,不是嗎?你對這一切都不需要了。」

然後他又改了口,彷彿怕自己說多了話似的。

「所有這些衣服對你都沒有用了。你可以按照你的尺寸量體裁衣,這樣更合身啦。」

我問神父可不可以讓我送翁法勒一程,只送到門口為止,他用十分凶暴的眼光望了我一下,我嚇得不敢再問第二次。我們可憐的夥伴向我們再看一眼,眼睛裡充滿不安和眼淚,然後走了出去。

她一走,我們三個就抱頭痛哭了一頓。半個鐘頭以後,安托南來帶我們去晚餐;我們下來以後約莫過了一個鐘頭拉斐爾才出現。他的樣子很激動,常常低聲和別人說話,可是一切都跟往常一樣。就像翁法勒警告過我那樣,我注意到這一天神父們很早就支使我們回房,他們喝的酒卻比平時多許多,他們也讓人激起他們的情慾,卻不要求達到沸點。

從這些特點中我們得出什麼結論呢?我注意到這幾點是因為在這種時機不提高警惕不行,可是對于歸納的結果我卻看不出來,也許我告訴您這些特點也是因為它們使我驚異的緣故。

我們等翁法勒的消息一直等了兩天,一會兒我們堅信她不會食言,一會兒我們又認為他們對她所採取的殘暴辦法使她無法踐約。過了七天我們還得不到她的消息,我就擔心起來了。

翁法勒走後第四天,我們照常下樓去參加晚餐,使我們三個大為驚奇的是,我們走進去的一剎那間,另一扇通向外邊的門走進來一個新的夥伴。

安托南對我們說︰「小姐們,這位就是被派來代替那位剛離去的小姐的,請你們同她像姐妹一樣相處,在你們能力所及的範圍內安慰她。索菲,」神父對我說,「你是她們中最年長的,我升你為室長,你知道室長的責任,你必須絲毫不差地履行你的職責。」

我很想拒絕不幹,可是我不能,我永遠只能犧牲自己的想法和意志,去屈從這些壞蛋,我只能鞠了一躬,表示我願意幹他喜歡的一切。

我們脫下套在新來伴侶身上的短上篷和薄紗衫,出現在我們眼前的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女,面目嬌嫩美好,眼睛飽含眼淚,還帶著十分討人歡喜的哀愁,她嬌媚地抬起眼睛朝我們每個人注視,我敢說我生平從來沒有見過更動人憐憫的眼睛,她的帶灰色的金黃頭髮天然捲曲,長長的落到肩上,嘴唇鮮紅,腦門顯得十分高貴,她的整個容貌十分吸引人,使得看見她的人,都不知不覺地被她迷住,不久我們便從她的口中得知(關於她的情況,我在這裡一起 述),她名叫奧克塔維,是里昂一個富商的女兒,在巴黎長大,她正與一個女管家回里昂去看她的父母,不想在奧塞爾和韋爾芒通之間遭到襲擊,她被綁架了,一直送到這所房子裡來,得不到她坐的那輛馬車和伴送她的女管家的消息。

她先是被關在一個地下室裡,她是通過一個很長的地道到那裡去的,她在那裡被關了一個鐘頭,正在絕望之際,又被送到這裡同我們在一起,還沒有一個神父對她說過話。

他們這四個色狼,在一剎那間看見一個嬌嫩百媚的美人兒,不由得眼花撩亂,神魂顛倒,只能一味的欣賞,不能動彈,原來美是能夠使人崇敬的,最壞的壞蛋也不能不表達膜拜的心情。可是像我們這幾個惡魔,只能忍耐一會兒,時間一長就覺得厭煩。主持神父說︰「來呀,小姐,我請求您,讓我們看看您身體的其他部分是否也像您的容貌一樣美。」

漂亮的女孩不知所措,臉漲得通紅,聽不懂人家對她說什麼,兇惡的安托南抓住她的胳膊,對她說了無數下流的粗話,我無法在這裡覆述,最後他說︰「您難道聽不懂嗎,裝腔作勢的小姑娘,我們要說的就是請您馬上脫光衣服……」新的哭聲……新的反抗,可是克萊芒馬上抓住她,不到一分鐘就將覆蓋住這個美麗天使的一切東西全部剝光。

從來沒有看見過這麼白嫩的皮膚,這麼完美的形體,我是無法完全描繪出來的。然而這種鮮艷,這種天真純潔和這種精緻嬌嫩,馬上就要變成這些野蠻人的獵物了。大自然賜給她許多恩典,彷彿是專供他們糟蹋的。

我們在她的周圍圍成一個圓圈,她像我曾做過的那樣,向四周審視了一下。慾火上升的安托南再也忍耐不住了,他向這個初生的美玉進行了凶暴的襲擊,點燃了敬神的香火……拉斐爾本人已經不能再等待,他認為現在是更進一步的時候了,他一把抓住他的犧牲品,把她安置在能夠滿足他的慾望的位置上,還請求克萊芒幫助按住她。

奧克塔維哭了,卻沒有一個人聽見。那個可恨的意大利人的眼光裡,燃燒著慾火,他現在已經處在可以進攻的位置,他還在察看信道,似乎是為了防止抵抗;他一點也不使用欺騙手段,也不進行準備工作,儘管他同被害人之間完全不相稱,他還是進攻了,被害人一聲駭人的尖叫說明了她已經失敗。沒有任何方法可以使傲慢的勝利者稍為放鬆一下,她越是露出向他求饒的神氣,他就越發出猛地折磨她。可憐的小女孩完全跟我一樣,受盡無恥的凌辱,卻仍然是處女。

「這次勝利多麼難得啊!」拉斐爾邊說邊站起來,「我還以為我生平第一次失敗了嗎。」

「讓我來征服她,」安托南不讓姑娘直起腰就說,「城牆上有不止一處裂縫,你只穿過最狹窄的一個。」

他邊說邊勇猛地加入戰鬥,不到一分鐘他已經霸佔了領地,新的呻吟聲又響起來了……

「感謝天主,」這個可怕的惡魔說,「如果我聽不見戰敗者的痛苦呻吟聲,我就懷疑我打了敗仗,我只用我能搾出多少眼淚來衡量我的勝利。」

「說真的,」熱洛姆走上前說,「我並不打亂這美妙的姿勢,它正合我意。」

他仔細觀看,碰一碰,摸一摸,接著空中就響起了可怕的哨聲。那些美麗的肉體改變了顏色,鮮紅色混和了明亮的乳白色……陰險的神父一刻也不肯停止,小學生越是痛苦呻吟,班主任越發嚴厲……一切都照常進行,沒有什麼可以寬恕的,不到片刻這個美艷的軀體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帶著他的野蠻行為的傷痕,最後還是在流著血的傷口上他滿足了他的獸慾。

「我比他們都更溫柔。」克萊芒摟住美麗的姑娘說,同時向她的珊瑚紅的嘴唇上印上邪惡的一吻……「這就是我要獻祭的廟宇……」

一連幾個吻,吻在維納斯親自造成的可愛的小嘴上,使他興奮萬分。現在是毒蛇在糟蹋玫瑰。他強迫可憐的姑娘順從他,奧克塔維奮力抵抗,可是不久就被迫安靜了下來,壞蛋勝利了,那個歡樂的器官,愛情最甜蜜的庇護所,被罪惡玷污了。

晚間的其餘時間同您所知道的一樣度過,可是這位年輕少女的美貌和年齡又再度燃起這班壞蛋的慾火,他們加倍殘酷地對待她,直到最後滿意了,然後送她回房,使她得到幾小時的休息,這是她所極度需要的,我很想安慰她一下,起碼在第一個晚上,可是我不得不陪安托南過夜,反而是我自己需要別人的安慰。我十分不幸,居然討這個色狼的歡喜這個字眼不很確切,應該說我比別的人更能引起這個色狼的不正當情慾,很久以來每星期我總有四五晚是在他的房間裡度過的。

第二天我回房時看見新來的伴侶在哭泣,我將別人勸我的話都說給她聽了,可是並沒有成功,正如這些話對我不起作用一樣。命運的突然轉變是很難得到安慰的,這個少女充滿虔誠、道德觀念和榮譽感,當前的狀況吏便她覺得難以容忍。

拉斐爾很喜歡她,一連幾個夜晚要她陪夜,這樣的寵愛更使她難堪。翁法勒對我說得對,姑娘們被辭退與否與在這屋子裡居住年份長短沒有關係,完全由神父們隨心所欲決定,或者由後來的調查研究決定,可以留一個姑娘八天,也可以留她八年。奧克塔維同我們在一起不到六個星期,拉斐爾就來宣佈把她辭退……她同翁法勒一樣,對我們許下許多諾言,然後像她一樣消失了,我們永遠不知道她後來的命運如何。

過了整整一個月,沒有新來的人接替她。就是在這段時間裡,我同翁法勒一樣,獲得了我們不是唯一居住在這裡的證據,還有同樣人數的姑娘被窩藏在另一所塔樓裡。可是翁法勒只是懷疑,我卻親身經歷,證明這個懷疑符合事實。

事情經過是這樣的︰我剛在拉斐爾的房間陪完夜,按照習慣我在清晨七點出來,看見一個我從未見過的修士突然在走廊裡出現,這個修士同我們那個一樣,又年老又討厭,他帶著一個十八到二十歲的姑娘,我覺得那姑娘很美。應該送我回房的拉斐爾遲了一些時候,我面對面地撞見了那個姑娘,修士不知怎樣才能把姑娘藏起來,躲過我的視線。

「你把這個女人帶到哪裡去?」主持神父憤怒地問。

「帶到您的房間,敬愛的神父,」可惡的聽差回答。「閣下昨天不是吩咐我這樣做的嗎?」

「我跟你說的是九點。」

「七點,大人,您對我說您在早彌撒前就想見她。」

這段時間裡我一直在觀察這個姑娘,她也十分驚異地注視著我。

「沒有關係,」拉斐爾邊說邊讓我再走進他的房間,而且讓那姑娘也進去。

「告訴你吧,索菲。」他關上門,讓那個修士等著,對我說,「這個姑娘在另一所塔樓裡擔任和你在這所塔樓裡同樣的職務,她也是室長;你們兩位室長互相認識一下,這沒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為了讓你認識得更全面一點,索菲,我給你看看全裸的瑪麗安娜。」

我覺得這個瑪麗安娜是一個不知羞恥的姑娘,她馬上脫光了衣服。拉斐爾強迫我在他面前聽任她進攻,這個淫蕩的姑娘大膽到想戰勝我的羞恥心。我們這種把戲在他面前演出了兩三次,使得神父慾火高燒,他抓住瑪麗安娜按照他選擇的形式發洩獸慾,我則在旁邊當佈景。最後他滿意了,把我們兩人分別遣返各自的房間,嚴禁我們洩露片言隻語。

我答應為他保守秘密後,回去找到我的夥伴,現在我們都確實知道我們不是唯一的供這些惡魔洩慾的工具。

奧克塔維不久就被我們遺忘了,另一個十二歲的可愛姑娘代替了她。這個小姑娘鮮艷而俊秀,但沒有奧克塔維那麼漂亮。後來輪到小花走了,臨別時也同翁法勒一樣,答應一定給我消息,可是仍然像不幸的翁法勒一樣渺無音信。

代替小花的是一個十五歲的弟戎姑娘,長得十分好看,不久就代替我得到安托南的寵愛。我看出來如果這個神父對我不再有好感,我就會在不久的將來失掉其他神父的好感。我不禁為我自己的命運發抖,我覺得辭退我的時候近了,我確實相信這個殘酷的辭退就是死刑判決,我只為之震驚了一分鐘。我說一分鐘!因為像我那樣不幸的一個女人,對生命還有什麼留戀,我所得到的最大幸福難道還不是喪失生命嗎?

這些想法安慰了我,使我帶著逆來順受的想法等待著自己的命運,一點也不去爭取信任。這種消極的辦法給我帶來諸多災難︰沒有一刻不是有人指責我,沒有一天我不受到處罰;我向上天祈禱,等待著我的判決;也許我馬上就要得到我的判決,只可惜上帝的手已經厭倦於用同樣方法折磨我,它把我從這個深淵裡拉出來,不久又將我投進另一深淵。讓我按照事情發生的順序,一樁樁地向您道來,先講一講讓我們全體脫離這所可恥的房子這件事。

這裡又是一個惡人做壞事受重賞的例子,似乎在我的一生中,那些虐待過我,污辱過我和用鐵鐐鎖我的人,總是受到很好的報酬,彷彿上天要告訴我做好人是沒有用的。這種悲慘的教訓對我絲毫不起作用,哪怕我剛從懸吊在我頭上的利劍下逃脫,我也會繼續聽從良心的使喚。

一天早上,出乎我們的意料之外,安托南走進我們的房間,同我們宣佈說,敬愛的拉斐爾神父,教皇的近親和寵臣,已經被教皇任命為聖方濟各修會的會長。

「而我,孩子們,」他對我們說,「我繼任里昂的主教;兩個新神父來接替我們在這個修道院的位置,也許他們當天就到達。我們不認識他們,很可能他們會將你們遣送回家,也可能他們留下你們,不過無論你們的命運如何,我要忠告你們,一來是為你們好,二來是為我們留在這裡兩個神父的榮譽,我勸你們將我們在這裡的所作所為全部隱瞞,只承認那些沒法子不承認的事情。」

他帶來了這麼令人歡喜的消息,使得我們無法不同意他所提的事情,我們答應了他的要求,那個色狼還想同我們四個人一一道別。眼看著我們的不幸即將結束,使我們毫無怨言地忍受他的最後虐待;我們對他的一切要求都不加拒絕,他滿意地走了出去,永遠離開了我們。午飯照常,大約兩小時以後,克萊芒神父走進我們的房間,帶著兩個無論以年齡或模樣兒看來都是令人肅然起敬的神父一起進來。

「您承認吧,神父,」其中一個新神父對克萊芒說,「您承認這種荒淫無恥的行為是非常討厭的吧,我真奇怪天主為什麼能忍耐這麼久。」

克萊芒謙恭地承認一切,他為自己辯護說,他同他的同僚們只是照原樣將修道院繼承下來,他們沒有任何創新;不錯,人員是更換過,只是這種更換也是原定的制度,他們只不過按照前任的指示去做而已。

「就算是這樣的吧,」那個神父又說,我覺得他就是新的主持神父,而事實上他的確是。「我們也應該趕快粉碎這種可惡的淫亂活動,神父,這種活動會激起社會人士的憤慨,更不用說是宗教界了。」

於是神父又轉過來問我們的志願是什麼,每個人都回答,或者回鄉,或者回家。

「沒問題,孩子們,」神父說,「我會發給你們每一個人一筆回去的路費,可是你們應該一個個先後回去,每人相隔兩天,你們單獨一個人走著回去,希望你們永遠不要洩露在這所修道院所發生的一切。」

我們都宣誓保守秘密……可是主持神父對宣誓還不滿意,他請我們走近聖壇,我們中沒有一個人拒絕,他叫我們在聖壇下發誓永遠隱瞞在這所房子裡所發生過的事。我像其他人一樣照做了。如果今天我在您面前違背了誓言,夫人,那是因為我領會了誓言的精神,那位善良的神父叫我們宣誓的目的是叫我們永遠不提出控告,我告訴您這些事情,是因為我肯定知道我說了也不會給這個修會的神父帶來不良的後果。

我的夥伴們先走了,由於我們不許有約會地點,又因為新的主持神父一到,我們就分開了,所以我們始終沒有再見面的機會。我的要求是去格勒諾布,他們給了我兩個路易作為路費。我取回我到這所房子來時的衣物,我找到我還留下的八個路易,我滿心歡喜︰我終於能夠永遠離開這個罪惡之所,而且是這麼和平,這麼意料不到而離開的。我走進了森林,重新找到那條通到奧塞爾的道路,正巧在離開那裡去投湖的地點,時間整整過了三年,我這時候再過幾個星期就廿五歲了(注14)。

我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跪下來求天主寬恕我在無意之中所犯的罪過;我十分虔誠地懺悔,比我在那所下流的房子被玷污的聖壇前虔誠得多。我的眼睛裡流下遺憾的眼淚。

「唉!」我對自己說,「我以前離開這條路的時候;我多麼純潔,心裡充滿了虔誠的想法,後來悲慘地破滅了……現在我看見的我,是處在多麼可憐的情景下啊!」

這些陰暗的想法,只有被我獲得自由的歡樂沖淡了一些,這時我繼續趕路。夫人,為了避免用瑣瑣碎碎的事情使您厭煩,只要您同意,我只敘述那些或者使我得到重要消息,或者使我轉變一生的大事情。

我在里昂休息了幾天,在我寄居的婦人家裡,我偶然看見一份外國報紙,使我最感驚奇的,是我看見罪人被戴上了桂冠,給我造成痛苦的一個主要人物,被捧上了天。那就是卑鄙無恥的羅丹,我使他避免了一項謀殺罪,他卻慘無人道地處罰我。大概他又犯了別的謀殺罪,他不得不離開法國,根據這張報紙的記載,他被任命為瑞典國王的首席御醫,拿十分高的薪水。

我心想︰「這個壞蛋運氣真好!好就好吧,既然這是天主的意思,而你,可憐的女人,你單獨受苦吧,你受苦也不必埋怨,因為命中注定艱難困苦是同美德作伴的。」

三天以後我離開了里昂,走上了去多菲內省的道路,心裡充滿了在這個省裡幸福的日子在等待著我的愚蠢希望。我離開里昂時帶著兩三件襯衫,衣袋裡放著幾條手帕,像往常一樣步行,走了大約八公里路,就遇上了一個老婦人,她帶著悲慼的樣子走到我跟前,求我給她一點施捨。

我天性同情窮苦的人,認為世界上再也沒有比助人為樂更好的事了(注15),我馬上拿出錢袋,想拿幾個錢幣給這個老婦人,誰知這個可恨的傢伙,我起初以為她年老力衰,卻用比我更快的手法,一把搶走了我的錢袋,當胸狠狠一拳把我打倒在地,我爬起身來時,只見她已離我百步之遙,旁邊各站著四個流氓,他們向我作出威嚇的手勢,如果我敢走過去的話……「啊,公平的天主。」我痛苦地叫道,「難道德行的苗子在我身上一長出來,就必須同時受到最殘酷的災難所處罰嗎?」

在這可怕的時刻,渾身的勇氣似乎都要拋棄我了。我今天請求上天寬恕我,因為那時候我已經將近要起來背叛上天了。我的面前只有兩種可怕的選擇︰或者加入那些剛剛殘酷地損害我的流氓集團,或者回到里昂去過那種淫亂的生活……天主降福給我,使我沒有淪陷下去,雖然他在我心中重新燃起的希望之火不過是更嚴酷的災難的先兆,我也感謝他支持了我。今天我以清白之身被一連串的災難引向斷頭台,只不過一死而已,如果我採取別樣的做法,則等待著我的將是恥辱、後悔和羞愧,死比這一切都好受些。

我繼續趕路,決定將我身上的衣物在維恩城賣掉,得路費前往格勒諾布,我悲悲慼戚地在路上走著,到了離城一公里的地方,我看見公路右邊的平原上,有兩個騎馬的男人,用馬腳踐踏另一個男人,踏到那人似乎死在馬蹄下,兩個男人才策馬飛奔逃逸……這種可怖的景象使我激動得流下眼淚……「唉!」我想,「這個不幸的人比我更值得憐憫;我起碼身體健康,有力氣,能夠找份工作,他呢,如果他身上沒有錢,同我一樣,他現在已經落得終身殘廢,以後的日子怎麼過啊!」

不管我怎樣禁止自己產生這種同情心,不管我受過多少殘酷的處罰,我總忍不住要再犯一次。我走近這個垂死的人,我身上帶著一點酒精,我遞給他聞了聞;他睜開了眼睛,他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表示感謝,這就使我繼續照料他。我撕了一件襯衫來為他包紮,這件襯衫是我剩下用來維持生活的日常用品,我為這個男人把它撕成碎片,血從好幾處傷口上流出來,我用撕破的襯衫去止住血,而我帶著一小瓶酒準備路上疲倦時用來提神的,則給他喝了一口,其餘的用來潤濕他的傷口。

最後,可憐的人完全恢復力氣和勇氣了,他雖然步行,隨身帶的東西也不多,可是看樣子他不像是個窮人,他有幾樣值錢的東西,像戒指呀,手錶呀,以及其他珍寶,但在打架時都損壞了。等到他能說話以後,他問我救助他的天使是什麼人,他怎樣才能表達他的謝意。我還天真地認為我有恩於他的人是不會背叛我的,我相信這一次我可以安全地和他共享患難之交的愉快,既然他剛才在我懷裡流過淚,他一定能對我的苦難表同情,於是我將我的經歷全部告訴他,他很有興趣地聽著。我把最後一件禍事也告訴他,他就看清楚我當前的艱難處境了。

「我真幸運!」他大聲說,「最低限度我知道了您為我作出了多大的犧牲!我叫達爾維爾,我在離這裡約六十公里的山區裡有一座漂亮的城堡。如果您願意跟著我走,我可以向您提供住處,為著避免您客氣推讓,我馬上告訴您為什麼您對我是有用的。我已經結了婚,我妻子需要在她身邊有一個可靠的人使喚,我們最近辭退了一個壞傢伙,我把她的位子讓給您。」

我向恩人謙遜地道了謝,接著問他為什麼像他那樣有身份的人會冒險單獨一個人旅行,很容易像我看見的那樣,被一些壞蛋襲擊……「我有點胖,年輕而且精力充沛,」達爾維爾對我說,「好久以來我就習慣於一個人走到我在維恩城的家,這樣做有利於健康和省錢。我其實不需要省錢,因為感謝天主,我很有錢,如果您肯跟我到我家去,您就隨時會得到證明。剛才和我鬧糾紛的兩個人是鎮裡的小貴族,除了披肩和劍以外身無長物,一個當上了警衛員,另一個當上警察,換句話說,就是兩個騙子。上星期我在維恩的一家賭場裡贏了他們一百個路易,我沒有要他們寫字據,相信他們的諾言,今天我遇見他們,我向他們討債……他們是怎樣回答我的您已經看見了。」

我同這位老實的貴族一起歎惜他遭到的雙重不幸,然後他建議我們動身。

「我覺得好多了,完全靠您看護得好,」達爾維爾說︰「天快黑了,我們到一所離這裡大約四公里遠的房子裡去,明天早上我們可以騎馬走,也許當天晚上就可以到家了。」

我決定充分利用上天給我送來的這支救兵,我幫助達爾維爾開始趕路,一路上扶著他,我們離開了所有熟悉的道路,筆直地沿著小徑向阿爾卑斯山走去。大約走了八公里,我們確實找到一家旅店,就像達爾維爾所說的那樣。我們在旅店裡愉快地進了晚餐。飯後他將我介紹給旅店的老闆娘,她讓我睡在她旁邊。

第二天我們租了兩匹騾子,由旅店的一個僕人徒步跟著,不久就到達多菲內省的邊境,我們始終向著山區進發。受過傷的達爾維爾不能走完全程,我自己很少騎騾旅行,也覺得騎騾不舒服。我們在維裡厄停了下來,在那裡我同達爾維爾一樣接受治療和慇勤照顧。第二天我們又繼續朝著同一方向前進。

傍晚四點鐘,我們到達了山腳,從那裡起,山路就不好走了。達爾維爾叮囑騾夫一步也不要離開我,以防意外;我們穿越峽谷,七轉八轉,不停地上山,大約走了十六公里,周圍荒無人煙,也沒有發現人跡,我還以為我到了世界的盡頭。

一絲不安的感覺不由得泛上我的心頭。我迷失在這些不可攀登的岩石之間,就想起了座落在森林深處的森林聖母修道院,我對一切與世隔絕地區的強烈反感,使我看到這地方就戰慄起來。最後,我們遠遠地看見一座城堡,棲息在一個凶險的懸巖上,彷彿掛在陡峭的岩石尖端,給人的印象是一所鬼屋而不是人的住處。

我們雖然看到了這個城堡,卻沒有任何信道,我們走著的這條小路,只能供山羊走,周圍 滿了石頭,要經過無數轉彎抹角,才能到達城堡。

「這就是我的房子,」達爾維爾認為我已經看清楚那座城堡後對我說。我驚問為什麼他要住在這麼荒涼的處所,他用相當粗暴的口氣回答我說,人能夠住什麼地方就住在什麼地方。

他的口氣既冒犯了我,又使我害怕。人在不幸中對一切都十分敏感,我們倚靠的人聲調只要一有變化,就能鼓舞或者窒息我們的希望;可是這時並不是退縮的時候,我裝作對一切都無所謂的樣子。最後我們環繞著這座古老建築物兜了一個圈子,突然間發現它就矗立在我們面前。達爾維爾下了騾子,叫我也這樣做,然後將兩匹騾子還給騾夫,付了錢,命令騾夫帶著騾子回去,他這樣作法也使我十分不高興。達爾維爾發現了我的不自然的模樣。

「您怎麼了,索菲?」我們在走向他的住所時他問我,「您並沒有離開法國,這所城堡位於多菲內省的邊界,始終屬於這個省。」

「好吧,先生,」我回答,「可是您怎麼想到要在這個危險場所定居的?

「危險場所?不,」達爾維爾邊走邊陰險地盯著我說,「這並不是危險場所,但也不是老實人安居樂業的場所。」

「啊,先生」,我回答,「您真使我發抖,您到底要帶我到哪裡去?」

「我帶你去給製造偽幣的人當幫手,婊子,」達爾維爾邊說邊抓住我的胳膊,強迫我走過一道吊橋,那橋在我們到達的時候放下來,我們走過後馬上抬起。

「到了,」我們走進院子時他又說,「你看見這井嗎?」他邊說邊指給我看緊靠大門邊上一個又大又深的蓄水池,兩個繫著鐵鏈赤身露體的婦女正在扳動車輪把水灌進一個蓄水池裡(注16)。

「她們就是你的伴侶,這就是你要干的工作,你每天要十二小時扳動車輪,如果你偷懶,你就要像你的同伴一樣受到鞭打,你每天可以享用六兩黑麵包和一盆蠶豆。至於自由,你就休想了,你永遠不能再見天空,等到你勞累致死時,我們就將你扔進井旁邊的洞裡,你看見嗎?我們已經扔進去三四十個婦女了,我們可以再找一個來代替你。」

「公正的天主啊,先生,」我大喊,撲倒在達爾維爾的腳下,「請您記住我救過您的性命,您曾經在一剎那間感恩之餘想給我幸福,我不應該得到您這樣的報答啊。」

「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問你,你的所謂感恩之情,你以為抓住了嗎?」

達爾維爾說︰「你好好地評評理吧,小東西,你幫助我之前你在幹什麼?

你或者繼續趕路,或者走到我身邊,你選擇了後者,這是你的心理指引你的一個動作……對你或者是一種享受吧?你他媽的憑什麼說我必須報答你自己享樂的舉動?你怎麼會想到一個像我這樣的男人,富得流油,每年入息有一百萬,隨時可以到威尼斯去享福,會降低身份,欠像你這種東西的情?」

「縱使你救了我的性命,我也不欠你什麼,因為你是為你自己才這樣做的。去幹活吧,奴隸,去幹活吧!須知道文明社會推翻了大自然的組織卻並沒有剝奪它的權利,它從一開始就創造了強者和弱者,目的是使弱者永遠聽命於強者,如同羔羊服從獅子,昆蟲服從大象一樣。人類的聰明才智使每個人的地位都不一樣,並不是體力決定地位,而是財富決定地位。最富有的人就是最強有力的人,最窮的人就是最弱的人,除此以外,大自然的法則裡總是記載著強者優於弱者,鎖住弱者的鐵鏈總是握在強者手裡,有錢人或者強者總是用鐵鏈來打擊弱者或最窮的人的。」

「索菲,你所主張的感恩之情,大自然是不承認的;它的法則裡從來沒有這項記載;施恩的人獲得的樂趣,並不能成為一個理由,使受恩的人放棄他對施恩者的權利。你看見在禽獸中也有你引以為傲的感恩之情嗎?當我的財富和精力都超過你的時候,我為什麼要為你而放棄我的權利?就因為你為你自己做了一件應做的事嗎?」

「即使幫忙是在身份相等的人之間進行的,一個心靈高尚的人他也不能容忍感恩之情壓低了他的自尊心。受恩的人永遠感到丟了臉,這種丟臉的感覺早就還清欠施恩者的債了難道比同類高一等的感覺對自尊的人不是一種享受嗎?施恩者還需要別的東西嗎?如果感恩之情對受恩者成為負擔,有什麼理由再強迫他保持這種感情呢?為什麼每次施恩者的眼睛盯著我看的時候,我必須感覺低人一等呢?」

「忘恩負義並不是一種缺點,而是高尚心靈的一種德行,這是十分清楚明白的事,正如做好事是軟弱心靈的德行一樣;奴隸要求他的主人做好事,因為他的這個需要,一頭牛和一頭驢子如果能說話也會這樣要求。可是強者只聽他的情慾或者天性指揮,應該只歡迎對他有用或者討他歡喜的東西。喜歡施恩的人儘管施恩,只要你認為這是一項享受,但是你不能因為自己享受過了就要求別人報答你。」

說完這些話,達爾維爾不等我回答,就命令兩個僕人抓住我,脫光了我的衣服,將我同另外兩個婦女鎖在一起,我經過長途跋涉疲倦得要死,也不讓我休息一下就要我跟她們一起幹活。我剛在車輪旁邊幹了一刻鐘,那班偽幣製造者已經幹完了一天的活,走過來圍著我,在他們頭頭的帶領下仔細觀察我。大家對我身上刻著恥辱的烙印都嘲笑我,他們走到我身邊,粗暴地撫摸我全身各處,對我身不由己暴露在他們面前的軀體進行尖酸刻薄的評說。

這痛苦的一幕結束以後,他們稍為離開一點,達爾維爾抓住一根經常放在我們附近的鞭子,朝我身上抽了五六下,然後對我說︰「如果你不做好本分工作,娼婦,我就這樣待你,這一次並不因為你沒有做好工作,只是讓你瞧瞧不做好本分工作的下場。」

每鞭打一下就帶走我的一部分皮膚,我從來沒有經受過這麼尖銳的痛苦,在布魯薩克手下,在那些野蠻的神父手下,都沒有經受過,我不由得發出震天動地的喊聲,同時在鐵煉下面掙扎;喊聲和身體的扭動只使旁觀的惡魔們哈哈大笑。

從這裡我殘酷地悟到︰如果有些人為了報復或者可恥的情慾,可以用別人的痛苦取樂,另外一些人則相當野蠻地組織起來,也以別人的痛苦取樂,唯一的動機就是滿足自尊心或者好奇心的要求。人的本性是惡的,無論是在情慾激動時,或者在平靜時都是惡的,他們同類的痛苦都可以變成他們可恥的享受。

三間幽暗的草棚座落在井邊周圍,互相隔開,像監獄似的關閉著,剛才鎖我的僕人遞給我水、蠶豆和麵包以後,指給我看我的草棚,我就鑽了進去。在這裡我終於能夠好好地考慮一下我所處的惡劣環境了。

「這可能嗎?」我心想,「居然有些人野蠻到滅絕心裡的報恩之情,而我,只要一個老實人使我產生這種感情,我馬上非常歡樂地去報恩。難道人類會忽略這種感情嗎?凡是不人道地滅絕這種感情的人,除了是個惡魔以外還能是什麼呢?」

我正在邊想邊流淚的時候,突然間草棚的門打開了,進來的是達爾維爾。

他手裡拿著蠟燭,一句話也不說,把蠟燭放在地上,像頭野獸似的撲到我身上,我抵抗他就用拳頭打我,終於粗暴地將我制服,滿足了他的獸慾,拿起蠟燭,走了出去,關上門。

我對自己說;「我受的凌辱要到什麼程度才算終了?這樣一個人同森林裡的野獸又有什麼區別呢?」

太陽出來了,我沒有休息過一分鐘,我們草棚的門打開了,僕人再把我們鎖上鐵煉,我們又開始那悲慘的工作。我的女伴是兩個年齡在廿五歲到三十歲之間的姑娘,她們雖然被繁重的體力勞動損壞了身子,被苦難弄得笨頭呆腦,可是風韻猶存,她們有很美的身段,其中一個人還保存著一頭美發。

同她們的談話使我得知,她們倆在不同時期都曾經是達爾維爾的情婦,一個是在里昂;另一個是在格勒諾布。他把她們帶到這個可怕的隱居所裡來,在好幾年間她們還以平等的身份同達爾維爾住在一起,為了報答她們多年來給予他的歡樂,他罰她們做這種丟臉的工作。

我從她們那裡得知,當前他還有一個迷人的情婦,她比她們更幸運,大概可以跟他到威尼斯去。他最近將大筆資金轉移到西班牙,他等待著從西班牙寄到意大利來的匯票,因為他不想將偽幣帶到威尼斯去。

他從來只將偽造的貨幣寄給他在第三國的代理人那裡,而不是運往他要定居的國家,這樣他就可以在他定居國家,擁有合法的票據,他的陰謀就永遠不致於敗露,他的財富就有了結實的基礎。所以他最近就要動身赴威尼斯。可是在一剎間一切都可能落空,他所構想的到威尼斯頤養天年,完全要看最後的談判結果如何,在這場談判中他將大部分身家都投了進去,如果西班牙的加的斯城接受了他偽造的貨幣,而且相應地匯給他合法的票據寄到威尼斯,那麼他的晚年就非常幸福;否則他的陰謀敗露,他就有受控告而且絞死的危險,這是他應得的下場。

「唉!」我聽了這些消息以後對自己說,「老天爺也應該公正一回,不應該允許像這樣一個惡魔獲得成功,這樣我們三人也可以出一口氣。」

中午時分,我們可以休息兩個鐘頭,我們總是利用這段時間各自回房休息和吃午飯。兩點鐘我們又被鎖上鐵鏈,一直轉動車輪到天黑。我們從來不准進入城堡。

我們之所以一年有五個月要赤裸著身體,是因為天氣炎熱而我們的工作又十分勞累,還因為,同伴們告訴我說,還因為亦要裸體便於接受鞭打,我們兇惡的主人每隔一些時候就要來打我們一次。冬天,我們每人分得一條褲子和一件緊貼皮膚的背心,這件背心將我們全身緊緊地裹住,使我們可憐的肉體很容易就受到我們的劊子手的鞭打。

達爾維爾那天白天根本沒有出現,將近午夜時,他又來污辱我了。我想利用這時間請求他待我好一點。

「你憑什麼權利這樣要求我?」那個野蠻的傢伙在滿足獸慾以後說,「難道是因為我一時興起同你過了一會兒嗎?我給你要求賠償的權利嗎?我對你沒有要求什麼……我享受了,我看不出我在你身上行使權利以後我就不能第二次再行使權利。我的行為裡並不存在愛情,愛情是我的心裡從來不認識的感覺。

我因需要而使用了一個女人,就像我在不同需要時使用一個瓶子一樣,我對這個由於我的金錢和權力而滿足我的情慾的女人,從來沒有敬意和愛意,我只靠自己去用她,只要求她服從,我看不出我因此而要對她表示謝意。正如一個強盜在樹林裡搶了一個人的錢包,因為強盜比那人壯健有力,能叫強盜對自己的搶劫行為表示感恩嗎?同樣,一個人侮辱了一個女人,只證明他有權利侮辱第二個,卻不是要他對女人給予賠償的正常理由。」

達爾維爾滿足了獸慾以後,對我說了這番話,然後揚長而去,使我重新陷入了沉思。當晚達爾維爾又來視察我們的工作,發現我們在白天並沒有將水車灌滿平時的水量,就抓住那根殘酷的鞭子,把我們三個都打到流血。對我的鞭打雖然不比別人少一點,這並不妨礙他當晚又同前次那樣來污辱我。

我把他在我身上造成的傷痕指給他看,還膽敢提醒他,我曾經撕碎我的衣服來為他包紮傷口,可是達爾維爾只顧自己取樂,對我的埋怨只用十幾個耳光來回答,還夾著各種各樣的咒罵,最後像往常一樣獸慾滿足之後就扔下我走了。這種情況延續了一個月,我的生活絲毫沒有改變,我得不到較好的待遇,也沒有得到更壞的待遇。

這樣過了一年,消息傳來說達爾維爾發財了,他不僅僅可以在威尼斯收到他渴望已久的大量票據,他們還要求他再運送幾百萬偽幣到西班牙,以便為他換成票據匯到威尼斯。這個壞蛋出乎意外地發了大財,他要帶著一百多萬財產走了。這就是上天給我啟示的一個新例子,這就是上天用新的方法企圖說服我︰罪惡永遠帶來繁榮;災難必然伴隨著德行。

達爾維爾準備好要動身了,離別前一晚午夜時分他來看我,這是好久以來沒有發生過的事。他自己親口告訴我他發財了,他要走了。我跪倒在他腳下,我堅決要求他給我自由,並且施捨一點路費給我,使我能到格勒諾布去。

「你到了格勒諾布,就會去告發我。」

「不,先生,」我邊說邊將眼淚灑到他的膝蓋上,「我向您發誓我再也不到格勒諾布去了,請相信我,請把我帶到威尼斯吧,也許我在那裡比在我的家鄉更能打動一些心腸軟弱的人,只要您願意帶我去,我以我最神聖的東西向您發誓,我一定不會給您添麻煩。」

「我一點不會幫你的忙,也不會給你一分錢,」那個無恥的混蛋狠心地回答我,「人們稱為做好事或者施捨的,都是我天生討厭的東西,即使我比現在更富有三倍,我也不會給窮人半文錢。我早就定下這些原則,我永遠不會違反的。窮人是自然界的一種現象,在創造出人類能力大小不等的時候,自然界已經向我們表明,這種不平等是要維持下去的,那使我們的文明用法律來改變自然界的組織也是一樣。」

「窮人代表弱點,我早已對你說過,解救窮人就是毀壞已創建的秩序,這就是違反自然。這就是推翻了作為良好秩序基礎的平衡,這就是試圖創建對社會十分危險的平常,這就是鼓勵游手好閒和無所事事,這就是教會窮人去偷竊富人,富人幫助窮人就會養成他們不勞而獲的習慣。」

「啊!先生,您的這些原則多麼殘酷啊!如果您不是一開始就有錢的,您也會這樣說嗎?」

「我不是一開始就有錢的,可是我會掌握命運,我早就把只會將人帶上絞刑架或者送去醫院的所謂道德這個鬼怪踐踏在腳下,我早就看出宗教、慈善和仁愛是發財的絆腳石。我唾棄宗教和世俗的法律,當我在前進的道路上遇到窮人的時候,我便將窮人打倒;我總是利用別人的老實和輕信來騙取財物,我是靠毀滅窮人和偷竊富人才到達富有的殿堂的。你為什麼不學我的樣子呢?你的命運掌握在你自己的手裡,你所鍾愛的虛無縹緲的道德曾經安慰過你為它作出的犧牲嗎?可憐的人啊,沒有時間了,來不及了;為你的過失而哭泣吧,忍受痛苦吧,盡可能在你所崇敬的幽靈中,找回你所失掉的一切吧。」

說完這番冷酷無情的話以後,達爾維爾向我撲過來……可是他使我那麼害怕,他的無恥格言使我恨從心上起,我狠狠地推開他;他想使用武力︰並沒有成功,他改而採用暴行,我被他打了無數次,可是他沒有勝利。最後他由於失敗而熄滅了慾火,我報了仇。

第二天動身以前,這個卑鄙的傢伙又在我們面前演出了一幕殘酷和野蠻的話劇,其凶狠殘暴是歷史上任何帝王都無法比擬的。所有的人都相信他的情婦會跟著他離開這兒,他也因此給她打扮得花枝招展。等到快要上馬的時候,他帶她到我們這兒來。

「你的崗位是在這兒,臭婆娘,」他對她說,同時命令她脫光衣服,「我希望我的弟兄記住我,我將他們認為我最喜歡的女人留在這裡當人質,可是這兒只需要三個女人……而且我要踏上的是一條危險的道路,我的武器對我是有用的,我要拿你們當中的一個試試我的手槍。」

他一邊說一邊將一支槍上了膛,指著三個推水車女人的胸口,對她們中一個說︰「去吧,」他對她說,同時朝她的胸口開槍,「去將我的消息帶到陰間,去對魔鬼說,達爾維爾,世間最有錢的壞蛋,就是最傲慢地蔑視上帝和你的權威的人。」

那個不幸的女人沒有馬上斷氣,在鐵鏈上掙扎了許久,這幅可怕的景象,那個無恥的人竟然欣賞了好久。最後他將她搬了出來,叫他的情婦代替了她的位置,命令情婦轉動車輪三四次,然後鞭打她十幾下。這一切結束以後,那個卑鄙的漢子上了馬,兩個僕人跟著他,永遠地離開了我們。

達爾維爾走後第二天,一切都改變了。繼任的人是一個溫柔而且講道理的人,他馬上叫人打開了我們的鎖鏈。

「這種工作不是女人的工作,」他滿懷善意地對我們說,「應該使用牲畜推動這些機器;我們從事這種職業已經相當有罪了,我們不能無緣無故地虐待你們來得罪上天。」

他將我們帶進城堡,毫無私利地讓達爾維爾的情婦負責整個城堡的大小事務,把我們安置在工場裡,我們負責切削偽幣,這份工作不太累,而我們得到的報酬卻是非常舒服的房間和優良的食物。兩個月以後,達爾維爾的繼任者羅朗,向我們宣佈說達爾維爾已經平安地到達威尼斯,他在那裡住了下來,實現了他發財和繁榮的夢想。

他的繼任者的命運卻遠不如他。可憐的羅朗是個老實人,這就是他很快一敗塗地的原因。有一天,城堡裡一切平靜,在善良的主人的監督下,我們的工作雖然是犯罪,但卻在順利和愉快中進行。突然間城堡被包圍了,吊橋沒有放下來,護城河被越過了,我們的人還來不及想到防禦,城堡已經被百多個騎警隊的騎警們包圍了。我們不得不投降,騎警們將我們像牲口似的串連著,縛在馬後,將我們帶到格勒諾布。

「天啊,」我邊進城邊自己想,「我要到的就是這座城市,以前我還糊塗到以為在這裡我會得到幸福啦。」

偽幣製造者的訴訟不久就判決了,全體人員都判處吊死。人們看見我身上的恥辱烙印時,幾乎連審問我的步驟也免了,我像其他人一樣被判有罪。審判我們的是一個有名的清官,他是一個好市民,一個明智的哲學家,他的善舉和仁愛的行為將要刻在名人紀念堂的石碑上。我向這位清官求情,他聽我傾訴……不僅這樣,他還確信我是誠實的,我訴說的不幸歷史是真的,他居然會流下同情的眼淚來安慰我。

偉大的人啊,我應該尊敬您,請允許我向您獻上崇敬的心吧,一個落難女子的感恩之情對您不會變成過重的負擔,而她對您的貢獻將永遠成為她心中的歡樂。

S……先生就是這位清官,他變成了我的辯護律師,人們傾聽了我的控訴,我的呻吟獲得同情,我的眼淚感動了不是鐵石心腸的人。即將執行死刑的犯人們,都用口供支持為我辯護的人。我被宣判無罪釋放,可以自由要幹什麼就幹什麼。我的恩人又為我募捐,一共募得十個皮斯托爾(注17)。於是我看到了幸福,感到我期望的事情要實現了,我認為自己的災難已經到了盡頭,誰知天意並不如此,我的災難還沒有結束。

走出監獄以後,我住到伊塞爾橋對面的一間旅館裡,他們向我保證這是一家很安全的旅館。我的計劃是遵照S……先生的囑咐,在那裡住一些日子,設法在城裡找一份工作,如果不成功,就回到里昂,帶著S……先生的介紹信回去。

我在旅館裡是在所謂「主人桌」上吃飯。第二天我發覺有一位胖太太在仔細端詳我,這位胖太太的穿著很有氣派,自稱為男爵夫人。我也回過頭來仔細觀察她,我相信我們是熟人,因此我們互相走近,而且互相擁抱,就像兩個熟人,卻想不起來在什麼地方認識的。

最後那位肥胖的男爵夫人將我拉到一邊︰「索菲,」她叫我的名字,「我沒有弄錯吧,你就是十年前我從巴黎監獄裡救出來的那個,你還記得拉.杜布瓦嗎?」

這次相遇並不使我高興,我還是很有禮貌地回答她,可是我的對手是法蘭西最精明和最狡猾的女人,我沒法子逃脫她的魔爪。拉.杜布瓦對我十分慇勤,她對我說,她同全城的人一樣,十分注意我的案件,可是她不知道我也是被告之一。我一向是耳朵軟的,我被她帶到她的房間裡,而且將我的不幸遭遇告訴了她。

「親愛的朋友,」她再一次擁抱我說,「我想同你更親密地來往,目的是告訴你我已經發大財了,現在我所有的一切你儘管使用吧。」

「你瞧,」她打開裝滿金子和鑽石的箱子給我看,「這就是我花力氣賺來的,假如我像你一樣死抱住道德不放,我今天就會被吊死或者關起來了。」

「夫人啊,」我對她說,「如果您靠犯罪而得到這一切,上天是公平的,它不會讓您長久享受這些東西。」

「你錯了,」拉.杜布瓦對我說,「你不要幻想上天總會保護有道德的人;這些人在短時期內也有一定發展才使你陷入錯誤。其實上天對待做壞事的人和做好事的人是平等的︰上天只需要數量相等的壞事和好事,至於什麼人去做壞事,什麼人去做好事,上天是無所謂的。」

「聽我說,索菲,請注意聽我說,」她坐了下來,讓我坐在她旁邊,繼續說,「你很聰明,我很想說服你。親愛的,一個人並不因為選擇了壞事或好事而得到幸福或者得不到幸福,因為好事同壞事一樣,選擇只不過是行為的一種表現,不管你選擇哪一種,都要跟隨大伙的路線,離開了這個路線的人就犯了錯誤。在一個充滿道德的世界裡,我勸你選擇道德,因為報酬接踵而來,毫無疑問你會獲得幸福。在一個全部腐化墮落的世界裡,我永遠勸你選擇壞事。因為不跟著別人走,就必然會死亡,他在一路上只遇見障礙,由於他是最弱的人,他必然被粉碎。」

「法律徒勞地想恢復秩序而且將人帶回到道德的軌道上去,可惜法律太軟弱了,無法成功,在一段時期中,它可能使人離開大道一點兒,但始終不能徹底脫離。當人類的利益叫人走向腐化墮落的時候,不願意墮落的人就單獨與一般人的利益作戰;而經常同別人的利益作對的人,能希望得到什麼幸福呢?你會反駁我說,是壞人妨礙了別人的利益,在世界上好人與壞人分成同等數量的兩部分時,我會同意你的意見,因為那時候一部分人的利益妨礙了一部分人的利益;可惜在一個完全腐化了的社會裡情況並非如此;那時候壞人損害的只是另一些壞人,別的壞人再想出一些壞事來補償損失,因而所有壞人都得到幸福。」

「這樣的震動是普遍的,所發生的無數撞擊和互相損害,使得每個人將失去的馬上就賺回來,因而經常處於幸福狀態。壞人對好人是危險的,因為好人既軟弱又怕事,什麼也不敢做,沒有了好人,壞人只能損害壞人,因而能使大地開出無數罪惡之花。」

「也許有人會拿好事有好報來反駁我,這是另一種詭辯。所謂好結果只對弱者有用,對於只靠自己的機智和能力去改變命運的不公正的人來說,是沒有什麼用的。我的姑娘,既然你不斷地採取相反方向,同所有人逆道而行,你的一生怎麼可能不經常失敗呢?只要你勇敢地投身進急流中去,你不久也會像我一樣發現彼岸的。一個在河流中逆水而行的人,能夠像順水而下的人一樣快嗎?」

「你經常對我提起天主,誰能證明天主喜歡秩序因而喜歡道德呢?天主不是經常給你一些事例,證明它的不公正和是非顛倒嗎?天主給人類送來戰爭,瘟疫和饑饉,在全球各地佈置了一個邪惡的宇宙,難道是用來向你證明他十分鍾愛道德的嗎?你為什麼一定要那些邪惡的人為天主所憎惡呢,既然天主本人也按照邪惡辦事,在他的意志和行為裡,一切都是邪惡和腐化,一切都是罪惡和騷亂,那麼為什麼天主要討厭那些邪惡的人?」

「誰把我們帶到邪路上去的呢?難道不是天主嗎?我們不是說,我們的任何意志,任何感覺,都是來自天主的嗎?難道說,天主要我們熱愛邪惡,而邪惡對天主是不存在的,這樣的說法合理嗎?如果邪惡對天主是有用的,我們為什麼要反對它呢?我們憑什麼權利去摧毀它呢?我們為什麼不聽它的號召呢?

只要世界上多一點哲學,就能在不久的將來把一切恢復正常,讓立法者和執法者看清楚他們所譴責而且嚴厲處罰的邪惡,有時比他們經常宣傳而從來不獎賞的道德,有更多一點的好處。」

「可是夫人,」我對這個教唆作惡的女人說,「我相當軟弱,不敢照您的話去做,我的心裡會時時刻刻產生後悔,您怎樣才能消滅它呢?」

「後悔只是幻想,索菲,」拉,杜布瓦又說,「它是弱者不敢消滅它而產生的愚蠢的怨言。」

「消滅它,能夠做到嗎?」

「這是再容易不過了,人總是為那些平常不習慣做的事情而後悔。只要把使你後悔的事情多做幾遍,你就能消滅後悔了;只要你將情慾的火炬高舉,拿利益的強有力法則來抗拒後悔,你很快就能消滅它。後悔並不能證明罪惡。它只表現一個容易屈服的心靈。假定當前有一道荒唐的命令,禁止你走出這間房間,你如果走了出去,就不能不產生後悔,即使你明明知道離開這所房間並不是什麼壞事。」

「因此,認為只有罪惡會產生後悔的說法是錯誤的。只有相信罪惡不算一回事,或者認為在大自然的整個佈局中惡是必要的,才能夠很容易地戰勝後悔,正如你收到留在房間裡的非法命令以後,走出房間,很容易就戰勝了後悔一樣。我們一開始就應該正確地分析一下,人類所謂的罪惡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所謂罪惡,無非是違反了一個國家的法律或者他們的風俗習慣,而在法國可稱為罪惡的,再走幾百公里就不算罪惡了,因此從來沒有一種行為是全世界都稱為罪惡的,歸根結底,沒有什麼是可以合理被冠上罪惡之名的,一切都以地理環境及人的觀念而定。」

「明白了這一點,一心一意想實施德行和逃避罪惡就是荒謬的了,因為這裡稱為德行的,到別處就變成罪惡,這裡稱為罪惡的,在另一種天氣下面就是德行。現在我問你,經過這樣的思考和研究以後,一個人在法國因一時高興或為自己的利益,做了一件符合中國或者日本道德的,他的本國是譴責他的,他能產生後悔嗎?他能停留在這種毫無意義的區別上嗎?假如他有一點哲學思想,這種區別能使他產生後悔嗎?如果後悔的作用只是為了防禦,只是為了衝破約束而不是為了行為本身,那麼繼續保持後悔而不馬上將它消滅,豈不是極為可笑嗎?」

「只要習慣於將產生後悔的行為視為無所謂的行為,只要經常重複這種行為,越多越好,理性的火炬不久就要摧毀後悔這種愚昧的果實。」

「三十年來,索菲,一長串連綿不斷的罪行引導我一步一步走向財富,我已經摸到財富了;再經過兩三個回合,我就從我生下來的貧困環境變成每年有五萬法郎年金收入的人了。你以為我在輝煌的歷程中,後悔的毒刺沒有刺過我一下嗎?絕對沒有,我從來沒有這樣的感覺。即使一件倒霉的事在一剎那間把我從頂巔拉到深淵,我也絕不後悔;我只抱怨別人和自己的無能,但我的良心永遠安定。」

「好,讓我們暫時按照你們的哲學原則來推理吧。既然從孩提時起我的良心便不習慣於戰勝所謂偏見,您有什麼權利要求我的良心像您的良心那樣堅定呢,既然我們兩人的心思完全不同,憑什麼您要求我採用同您一樣的辦法?您承認世間有一大堆壞事和一大堆好事,因此必須有一班人去做好事,另一班人去做壞事。我所採取的決定,即使按照你們的原則,也屬於大自然的一部分;因此,不要強迫我離開管轄我的法則,您自己說過,您在您的生活歷程中享受到幸福,我呢,同樣地,除了在我的生活歷程以外,也不可能在別處找到幸福,不要以為極度警惕的法律會長久讓那些踐踏法律的人逍遙法外,您不是親眼見到一個活生生的例子了嗎?我不幸同十五個壞蛋住在一起,十四個都可恥地死了,只有我一個人安然無恙。」

「你認為這是一樁災難嗎?首先,對於那個再也沒有什麼原則的人,恥辱算得了什麼?一個人超越一切,榮譽只不過是偏見,名聲只是幻覺,將來只是夢想,那時不管死在這裡,或者死在床上,還不是一樣的事?世界上有兩種壞蛋︰一種是靠大的財富和名聲使他免於這種悲劇的結局,另一種是被逮住後不躲避這種結局。後一種出身貧苦,如果他聰明的話,他的眼裡只應該有兩樣東西︰錢財,或者絞架。如果他成功了,他得到他希望得到的錢財;如果他得到的是絞架,他本來是身無長物的人,有什麼後悔可言?」

「法律對於所有壞人一點作用也沒有︰法律管不到那些有權有勢的壞人,幸運的壞人逃脫了法律的制裁,最不幸的壞人除了利以外一無所有,法律對他是沒有什麼可怕的。」

「您相信上帝的法律會在一個更美好的世界裡,等待著在這個世界裡不害怕罪惡的人嗎?」

「我相信假如有一位上帝,人世間就少了一點壞事;我相信如果世間有壞事,就是因為這些壞事是這個上帝所需要的,或者是他能力不夠無法阻止的。

既然如此,我就不害怕一個既軟弱,本身又壞的上帝了,我敢大膽地冒犯他而不害怕他的懲罰。」

「您真使我渾身發抖,夫人,」我邊說邊站起來,「請原諒不能再聽您的可憎的詭辯,和您的可恨的咒罵神明的話了。」

「等一等,索菲,如果我不能夠對你喻之以理,起碼我希望能夠對你動之以情。我需要你,你不要拒絕對我的援助。這兒是一百個路易,我當著你的面放在你身邊,只要你幹事成功了,這筆錢就是你的了。」

我是向來聽從自己專做好事的天性的,我馬上質問拉.杜布瓦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以便用盡我的全力防止她犯罪。

「事情是這樣的,」她對我說,「你注意到三天來一直同我們一起吃飯的那個年輕的里昂商人嗎?」

「注意到了,不是迪布勒伊嗎?」

「說對了。」

「怎麼樣?」

「他愛上了你,他偷偷地告訴了我。他有六十萬法郎,部分是金子,部分是票據,放在他的床旁邊的一個小箱子裡。我設法使他相信你同意和他交朋友,不管是真是假,對你有什麼關係?我說服他約你到城外散步,我使他相信在這場散步中他追求你的事可以得到進度。你要使他高興,把他留在郊外,時間越長越好;在這期間我去偷他的錢,不過我不會逃走,等到他的行李到了都靈,我還在格勒諾布。」

「我們想設法叫他不注意我們,我們裝作幫助他尋找的樣子;同時我宣佈我要動身了,他不會覺得驚奇的,你跟著我一起走,等到我們到達皮埃蒙以後,這一百法郎就歸你所有了。」

「我願意幹,夫人,」我對拉.杜布瓦說,其實我已決心告訴可憐的迪布勒伊,人家正在無恥地計算他。

為了更好地欺騙這個壞女人,我又補充了一句︰「夫人,請您考慮一下,如果迪布勒伊真的愛上了我,我就可以或者警告他,或者同他結成一夥,我從他那裡得到的報酬就比您答應給我的要多得多了。」

「你說得很對,」拉.杜布瓦對我說,「說真的,我已開始相信你在犯罪方面比我更有天賦了。好吧,」她一邊填寫支票,「我現在給你一張一千路易的支票,你不會拒絕吧。」

「我當然不拒絕,夫人,」我接過那張支票,「這都走由於我處境困苦,而且我耳朵軟,又想使您高興。」

一切都安排好了。當晚我就開始向迪布勒伊獻媚,發現果然他對我有意思。

我的處境再尷尬沒有了,我當然不想去完成犯罪,哪怕報酬再多也不幹,可是我也十分不願意去吊死一個十年前幫助過我獲得自由的婦女。我想阻止犯罪發生而不必告發她,如果是別人,而不是像拉.杜布瓦這樣老練的壞蛋,我早已成功了。

我作出這樣決定的時候,還不知道這個壞女人正在暗中策劃,不僅可以粉碎我的正當計劃,而且能懲罰我想出這樣的計劃來。

預定郊遊那天,拉.杜布瓦請我們兩人在她的房間裡共進晚餐,我們接受了邀請。吃完飯,迪布勒伊和我下樓去催促馬車。拉.杜布瓦沒有跟著我們,因此在上馬車前我同迪布勒伊有片刻時間單獨在一起。

「先生,」我匆匆忙忙地對他說,「請注意聽我說,不要張揚,尤其重要的是照我告訴您的話去做。您在這旅館裡有可靠的朋友嗎?」

「有,我有一個年輕的合夥人,跟我一樣可靠。」

「那麼,先生,請您趕快囑咐他,在我們散步期間,他一分鐘也不能離開您的臥房。」

「可是我口袋裡有臥房的鑰匙,何必過份小心呢?」

「這比您想像的更重要,先生,請您照我的話去做,否則我就不同您出去了。我們剛從她家裡出來的女人是個壞蛋,她安排我們郊遊為的是在這期間她可以更方便地偷您的東西。快點,先生,她在觀察我們,她是個危險人物;最好不要洩露出我警告過您。趕快把鑰匙交給您的朋友,叫他帶幾個人到您房間裡去,一直在裡面不要動,到我們回來後為止。其餘的事等我們上了馬車後我再告訴您。」

迪布勒伊聽了我的話以後,緊握我的手表示感謝,然後飛也似的奔過去照我的吩咐發佈命令。他回來了,我們動身,在路上我告訴他全部事情經過。他對我表示十分感謝,然後請求我將我的真實情況告訴他。他聽後認為我過去的一切經歷,都不能阻止他向我求婚,並同他分享他的財產。

「我們兩人身世相似,」迪布勒伊對我說,「我像您一樣父親也是商人,我的生意越做越好,您的卻不幸失敗了。我很高興能補償命運對您的不公。請考慮考慮吧,索菲,我能自主,不依靠任何人,我去日內瓦是作一筆數額巨大的投資,您的忠告救了我;您要跟著我到日內瓦去,到了那邊您將變成我的夫人,您到里昂就以夫人的身份出現。」

這樣的奇遇使我大為動心,我不能拒絕,可是我也不能馬上接受,我得先讓迪布勒伊得知一些可能使他後悔的事。他對我的細心體貼極為感激,只把我更加緊緊擁抱……我真是個可憐的女人,幸福向我微笑,只為的是叫我更尖銳地感到抓不住幸福的痛苦!上帝早已決定,只要我想做一件善事,必然給我送來一次災難。

我們談著談著,不覺離城已八公里,我們正想下馬車,沿著伊塞爾河畔的小徑散步,突然間迪布勒伊對我說他很難過……他下了馬車,猛烈地嘔吐起來,我扶他再上馬車,我們飛快地趕回格勒諾布。迪布勒伊痛得厲害,不得不抬他回臥室。

他的朋友見了他的情境都很驚異,他們遵照他的命令沒有離開過他的臥房一步。我也寸步不離地跟著他……醫生來了;公正的天主啊,這個可憐的青年的病情診斷出來了,是中了毒……我一聽到這個消息立刻飛到拉,杜布瓦的房間……這壞蛋……她已經走了……我回到自己房間,我的衣櫥已經被打破,我所有的那一點點錢和衣服都被拿走,而人家告訴我,拉.杜布瓦已經坐著郵車向都靈走了三個鐘頭了。

毫無疑問她就是一切罪行的主犯,她先到迪布勒伊的房間裡去,看見房間裡有人看守,很生氣,就向我報復,晚飯時她已經對迪布勒伊下了毒,使得我們回來時,如果她已經偷竊成功,可憐的迪布勒伊只顧保護自己性命,無暇追捕她,她就可以安全地脫離;何況他被毒死時可以說是同我在一起,我的嫌疑也比她大。

我再飛奔到迪布勒伊的房間,他們不許我走近他(注18),他是在朋友的包圍下斷氣的。臨死前他為我辯護,向他們保證我是清白的,禁止他們追訴我。他剛閉眼睛,他的合夥人就連忙來告訴我這些消息,並且請我安心……唉,我怎麼能安心呢?我怎麼能不為我唯一的知己痛哭呢,他是自從我落難以來,唯一肯慷慨地救我出苦海的人……我怎麼能不惋惜自己財物的被竊呢,這麼一來,我又落到貧困的深淵裡無法自拔。

我把一切都告訴迪布勒伊的合夥人,拉.杜布瓦怎樣陰謀盜竊他朋友的財物,我後來得到怎樣的遭遇,等等。他很同情我,為他的合夥人之死感到惋惜,責備我不應過分猶豫,在得知拉,杜布瓦的陰謀時沒有馬上示警。我們認為這個可怕的女人只需要四小時就可到達安全地帶,在我們想起追捕她以前,她早已到了,而且我們要花很大一筆費用,加上旅館主人牽涉進我的控告中,一定會奮力自衛,也許可能將我打敗,因為我在格勒諾布只不過是一件刑事案件的僥倖逃脫的人,現在只靠慈善機關的救濟才活著……這些理由不僅說服了我,而且把我驚嚇得好厲害,使我下決心立即離開,甚至不通知S……先生,我的恩人。迪布勒伊的朋友贊成我的主意,他坦白地告訴我,如果公開調查他朋友的死因,他不得不作的證詞一定會牽涉到我,因為我與拉.杜布瓦來往密切,又是最後一次同迪布勒伊散步的人,因而他根據這一切,認為我必須馬上離開格勒諾布,不告訴任何人,在他那方面,他肯定不會採取任何不利於我的行動。

我單獨一人回顧了整個事件以後,我覺得這個青年的忠告非常好,他堅信我無罪,但認為從表面上看,我很像有罪的樣子,唯一對我有利的證據,就是我給迪布勒伊的忠告,然而這忠告以他的死來作解釋,就變成不像我想像中那麼堅強有力了。我立刻作出了決定,我把決定告訴迪布勒伊的合夥人。

「我很希望,」他對我說,「我的朋友作出過有利於您的決定,我一定很樂意執行這樣的決定。我甚至於希望他對我說,在你們外出散步期間,是您忠告他派人守住臥房的,可是他對這些都沒有說過,他只一連對我們說了幾次︰您是無罪的,對您不要提起任何訴訟。」

「我不得不限於執行他的遺命。您告訴我您為他而遭受盜竊,我本該幫您的忙,小姐,可是我剛開始經商,我年輕,財產有限,迪布勒伊的遺產中沒有一分錢是屬於我的,我馬上就要將全部遺產還給他的家庭。因此,索菲,請接受我只能幫您的一個小忙,這兒是五個路易,還有,」他邊說邊叫一個婦人進入他的房間,我在旅館裡看見過這婦人,「這是我家鄉索恩河畔夏龍的一位老闆娘,她正要回鄉,準備在里昂停留廿四小時辦完事就回去。」

他把我介紹給這個女人︰「貝特朗太太,我給您介紹這位年輕姑娘,她很願意在外省獲得一分工作。我請您盡力幫助她,在我們家鄉找一分同她的家庭出身和教育程度相配的工作,我就感同身受地感激您。再見,索菲……貝特朗太太今晚就動身,您跟著她,希望幸運伴隨您到新的城市,我自己也許不久就能在那裡再見到您,您對迪布勒伊的友好庇,我會終身感謝您。」

他真是一個善良正直的青年,完全不欠我什麼,卻如此待我,使我不由得落下了眼淚。我接受了他的錢,發誓說,我要工作到將來有一天能還錢給他。

我離開他的時候這樣想︰「唉,雖說我做另一件好事時又陷入不幸中,但是至少我生平第一次在邪惡的深淵中得到了安慰。」我再也沒有見到這位年輕的恩人,我像他決定的那樣,在迪布勒伊慘死的第二天晚上,同貝特朗動身了。

貝特朗有一輛有篷的小車,由一匹馬拉著,我們兩人輪流在車蓬裡面駕駛;車裡放著她的衣物和相當數量的現金,還有一個十八個月的女嬰,由她餵著奶。我的最大不幸就是過沒多久我就愛上了這個小娃娃,對她比她的母親還親。

貝特朗太太是一個愛說粗話的女人,沒有受過教育,腦筋又笨,疑心又重,多嘴多舌,知識狹隘,像個三姑六婆那麼討厭,同一般老百姓婦女差不多。

每天晚上我們把全部行李搬進旅館,我們同住一間房間。我們平安地到達了里昂,貝特朗要在這裡住兩天辦她的事,在這期間,我意外地遇見了一個人。

那天我邀請了旅館裡的一位姑娘,同我一起在羅訥河碼頭散步,突然間我看見安托南神父向著我們走來。他就是我在森林聖母修道院裡認識的破壞我處女貞操的劊子手,現在是本城奧斯定會的主持。安托南傲慢地走到我身邊,當著我的女伴的面問我,是否願意到他的新居裡去重續舊歡。

他還指著我的女伴說︰「這位胖媽媽也受歡迎,我們修院裡有不少隨和的人,可以受得住兩個俏麗的姑娘。」

聽了這番話,我羞得滿臉通紅。有一陣子我想使他相信他認錯了人,可是我沒有成功;接著我作出許多手勢想使他在我女伴面前穩重一點,可是對這個蠻橫無禮的人一點也不起作用,反而引起他更加頻繁的要求。最後,由於我們一再拒絕跟著他走,他只得反覆追問我們的地址。為了擺脫他,我忽然間想起了給他一個假地址,他把地址寫在記事本裡,然後離開我們,臨走時還說他不久就會再見到我們。

我們回去了,在路上我將認識神父的不幸經過告訴了我的女伴,可是我說的她並不滿足,她是那種天性多嘴多舌的姑娘,我發覺她早已知道我認識那個壞蛋神父,這是我從貝特朗的談話中出來的。

結果神父沒有來,我們動身了,天色很晚時我們才離開里昂,第一天我們到達維勒弗朗什。夫人,就是在這裡大禍降臨到我頭上,使我今天以罪犯的身份出現在您眼前。我一生中在任何悲慘的境地裡都是無罪的,您看到我多次受到命運不公的打擊,而且命運將我扔進不幸的深淵,並沒有別的緣故,全是因我胸中有無法熄滅的行善意念。

我們是二月間傍晚六時左右到達維勒弗朗什的,我們匆匆忙忙地吃完晚飯就早早睡覺,準備明天更艱苦的行程。我們睡了不到兩個鐘頭,一陣可怕的濃煙竄進了我們的房間,使我們兩人都驚醒了。我們毫不懷疑火就是在鄰近處所燒起來的……

天啊,火勢發展得非常可怕,我們半裸著身子打開了房門,只聽見周圍牆壁倒塌聲,屋架的可怕爆裂聲,還有那些跌落火坑的遇難者駭人的呼救聲。一片火焰向我們撲過來,我們幾乎沒有時間衝到外面去,我們終於衝了出去,同其他受難者混在一起,他們跟我們一樣也半裸著身體,有些人已經被火燒著了,正在逃出去找尋救助。

這時候我想起了貝特朗的小女兒,做母親的只顧自己逃命,卻忘記保護她的女嬰,我來不及通知她,馬上穿過火焰飛也似地奔進我們的臥房,火焰使我睜不開眼睛,燒傷了我身上多處地方,我抓住那個小東西,回過要來準備把她交給她媽媽。

我靠在一根燒焦了一半的樑上,一隻腳踏了空,我的第一個動作就是把手伸向前面,這種本能的衝動迫使我鬆開手,讓手中抱著的寶貝脫手而出,於是那個可憐的小女孩在她母親的眼皮底下跌落到火焰中。那個不公正的女人不想一想我這樣做的目的是要救她的女兒,我的失足使我自己也跌倒了,她的悲痛使她失去理智,竟然認為我應對她女兒的死負責,猛然撲向我,對我拳腳交加,我在身體受傷的情況下無法自衛。

這時候火勢被撲滅了,多方的救助使旅館保全住一半。貝特朗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到她的房間,她的房間是受損害最少的一間,她又開始埋怨了,她對我說,如果讓她的女兒留在房間裡,就不會遇到危險。可是等到她找尋行李的時候,發覺行李全部被人偷走,她的樣子就大變了!她在絕望和憤怒的控制下,高聲地罵我是火災的原因,說我縱了火以便偷起來更方便些;她說她要去告發我,而且立即付諸行動,她要求謁見當地法官並且和他談話(注19)。

我徒勞地申訴自己清白,她不聽我的。法官離這裡不遠,他剛才在指揮救火,這個兇惡的婦人一請求,他就來了……她正式對我起訴,她腦子裡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為加強控告的力量和合法性,她把我描寫成妓女,一個在格勒諾布僥倖逃脫刑罰的犯人,是一個青年毫無疑問一定是她的情夫強迫她把她帶來的,她還提到里昂那個神父,總之,凡是屬於最惡毒的誹謗,她一點都不漏,絕望和報復的念頭,使她的語言更加刻毒。

法官聽了控告,檢查了整個旅館。火是從一間堆滿乾草的倉庫裡起的,有好幾個人證明當晚曾經看見我進去過,這是事實。我因為尋找廁所,聽了幾個侍女的錯誤指點,走進這間倉庫,逗留了相當時間才出來,完全有理由被懷疑。因此訴訟進程就開始了,一切都依法進行,聽取了證人的證詞,我為自己辯護的話則一句也不聽。結果證實我就是縱火犯,我是因為過份惡毒所以才燒死女嬰;還證實我有同謀犯,我在一邊救孩子的時候,同謀犯就在另一邊偷竊。

這樣再也不進一步澄清事實,第二天黎明時分就將我送往里昂監獄,罪名是縱火,謀殺兒童和偷盜。

長期以來我已經習慣於被誹謗,不公正的待遇和苦難,從孩提時起我已經熟知一動善念必有惡報,這一次我的悲哀是遲鈍的,而不是尖銳的,我只痛哭,而不呻吟。可是一個受苦的人總是想盡辦法脫離苦難的深淵,這是很自然的事,於是我就想起了安托南神父。不管得到幫助的希望多麼少,我還是想見見他。

我提出了請求。神父不知道要見他的人是誰,他來了;他裝出不認識我的樣子,我於是對看守說,我是在年輕時代接受他作我的指導神父的,因此他也許記不得我了,現在我以同樣的名義請求和他作一次秘密會見,監獄和他都很快就同意了。

我單獨和神父在一起以後,我跪了下來,請求他把我從這苦難的處境中救出去,我向他證明我是清白的,並且告訴他,就是因為他在兩天以前對我說過那些無禮的話,才得罪了帶我來這兒的人,現在告我的就是她。神父很仔細地聽我說,我還沒有說完,那個壞蛋就叫我獻身給他,這個可恥的建議使我驚駭得向後退縮。

神父對我說︰「索菲,不要像平時那樣人家一觸犯你的該死的偏見就發火;你現在看清楚了,你的原則會帶你到哪兒去,你可以有時間來說服自己,你的原則永遠只會把你從深淵帶到深淵,如果你想繼續活下去,我勸你放棄這些原則吧。我看只有一種方法可以獲得成功,那就是投靠一位是省長近親的神父,我可以通知他,說你是他的侄女,他可以用這個名義來保你,我堅信只要他答應將你永遠送進修道院,他就可以阻止訴訟繼續進行。只要你走出監獄,他就將你交給我,我負責將你永遠藏匿。可是你就歸我所有,不瞞你說,你要成為我取樂的奴隸,你要毫不猶豫地滿足我的一切肉慾需要。索菲,你必須在答應我的條件或者死亡兩者之間進行選擇,而且必須立刻答覆。」

「呸,神父,」我驚駭地回答,「你是一個惡魔,居然利用我當前的處境,把我放在死亡和恥辱之間,你滾出去,我要清清白白地死,起碼我死也不後悔。」

我的反抗燃燒起這個壞蛋的慾火,他居然膽敢向我顯示他已經興奮到什麼程度;這個無恥的人,在我被鐐銬束縛住和行刑刀懸吊在我頭上之際,他居然想到行淫取樂。我逃走,他追我,將我掀倒在草蓆床上,滿足了他的獸慾。

「你聽我說,」他一面整理衣衫一面對我說,「你不願意我幫助你,好吧,我就放棄了你,我既不幫你也不害你,不過假如你說一句不利於我的話,我馬上將重罪加到你頭上,而且剝奪掉你的一切辯護的權利。你在開口以前仔細地想一想,我待會兒要對看守說的話,請你領會它的精神,否則我馬上就置你於死地。」

他敲了敲門,看守走了進來。

「先生,」這個壞蛋對他說,「這位姑娘弄錯了,她要找的是另一位神父,波爾多的安托南神父,不是我,我以前不認識她,現在也不認識她,她請我聽她告解,我已經聽了,您是熟悉我們的規則的,我沒有什麼話要說了。我向你們兩位告辭,再有需要我的時候,我隨時應命。」

安托南說完這些話以後就走了出去,留下我對他的奸詐和無恥驚訝得目瞪口呆。

下級法院的訴訟進程總是慢吞吞的,辦事的是一群白癡、作風嚴格的傻瓜,或者是殘暴的狂熱分子,他們找八個或十個商店職員組成;可敬的法庭,一致判決我死刑,而且馬上送到巴黎去批准。這時候最痛苦的和最悲傷的想法撕破了我的心。

「我的命為什麼這麼多災多難啊!我每動一分善念,總有一些災難接踵而來,明察秋毫的上帝,怎麼可能一邊處罰我的善行,一邊將惡人捧上天,讓他們拿罪惡來壓倒我?」

「在孩提時代,一個放高利貸者教唆我偷竊,我拒絕了,他發了財,而我幾乎被絞死。在森林裡幾個流氓想強姦我,因為我不願意跟隨他們,結果他們發達了,而我卻落到一個放蕩的侯爵手中,他鞭打了我一百下,因為我不願意毒死他的母親。接著我到一個外科醫生家裡,我阻止他犯一樁可惡的罪,他給我的報答是,切去找的腳指,給我打上烙印,把我趕出家門;他發了財而我不得不乞食。我想接近天主,祈求天主將我淨化,誰知莊嚴的聖堂竟變成我受污辱的場所;強姦和虐待的惡魔現在竟獲得高昇,而我卻再度陷入苦難的深淵。

我幫助一個窮人,他搶了我的錢。我援救一個昏過去的男子,那個壞蛋命令我像牲口似的轉動水車車輪,我力竭的時候他鞭打我,一切好運都落到他的頭上,而我卻因為被迫幫他幹活而幾乎喪失了生命。一個無恥的女人想引誘我去犯罪,我為了援救被害人的財產而又一次喪失掉自己的財產;被害人想同我結婚來報答我,他沒有能夠做到就死在我的懷裡。在一場火災中我冒著生命危險去救一個別人的孩子,結果我第三次落入特彌斯(注20)的劍下。我請求一個凌辱過我的人救我,我以為我重重災難可以感動他,誰知這個野蠻的傢伙再一次用凌辱來幫助我……啊,天主啊!您允許我懷疑您的公道嗎?如果我像那些壞蛋那樣,一直做著壞事,您會給我吏大的災難嗎?」

「夫人,以上就是我不由自主地大膽說出的咒罵神靈的話……如果您肯用同情和憐憫的眼光看一看我的話,您就知道我是被命運逼苦了才說這些話的。

……很對不起,夫人,我使您耐心地聽了好半天,我打擾了您的休息,我自己也再一次揭露了瘡疤,這就是敘述這些悲慘經歷的收穫,天亮了,看守馬上就點我的名,請讓我奔向死亡吧,我再也不害怕了,死亡能縮短我的苦難,能夠將苦難結束。只有幸運的人才害怕死亡,因為他們過的日子天天都是晴天;可是苦難中的小女子,碰到的是蛇,腳踏的是荊棘,認識的只是可憎的人,逆境奪走了她的父母、財產、朋友、幫助、保護,在這世界上只剩下眼淚當水喝,苦難當食物……這樣一個小女子,眼看著死亡前來而絲毫不戰慄,反而把它當作安全港似的渴望它到來,在這安全港裡她就可以重獲安寧,可以在公正的天主腳下,等待在人間被污辱和踐踏的清白,終有一天在天上得到補償。」

老實的德.科爾維爾先生聽了這番敘述以後萬分激動,至於德.洛桑熱夫人,我們說過,她年輕時代的重大錯誤並沒有泯滅她的同情心,她幾乎昏過去了。

「小姐,」她對索菲說,「很難聽見您的敘述以後不對您表達最大的關心……可是,能不能向您承認呢?一種難以解釋的感情,比我剛才向您說的感情更強烈,不可抗拒地把我拉向您,把您所受的苦難看成是我自己的苦難。您隱瞞了您的姓名,索菲,您沒有告訴我您的真正身份,我懇請您將這一切告訴我。不要以為我這樣做純粹出自好奇,如果我懷疑的是真的……啊,茱斯蒂娜,如果您是我的妹妹……」

「茱斯蒂娜……夫人,多好的名字!」

「她今年也有您這個歲數了。」

「啊,朱利埃特,難道是你嗎,」可憐的女犯撲過去投到德.洛桑熱夫人的懷裡……「是你嗎,姐姐,偉大的上帝……我說過怎樣咒罵神明的話啊,我懷疑過上帝……啊!我死也無憾了,既然我又能再一次擁抱你。」

兩姐妹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只用嗚咽聲來交談,只聽見兩個人哭聲……德。科爾維爾先生也禁不住流下了同情的淚,他覺得自己不對這件事負責不行,馬上走了出去,進入了另一個房間。

他寫信給掌璽大臣,用充滿血淚的字句將不幸的茱斯蒂娜的命運描寫一番,他親自保證她無罪,請求清查案情,並說犯人現在關在他的城堡中,只要掌璽大臣下一道命令,便可將她送來。信寫完後,他叫來兩個騎士,告知他們他的身份,命令他們立刻將信交給掌璽大臣,回來的時候如果有這位最高司法法官的命令,可到他家來提取女犯。兩個騎士知道德.科爾維爾的身份,不怕牽累,聽從了命令,坐上馬車去了……

「來吧,漂亮的姑娘,」德.科爾維爾先生對還在擁抱姐姐的茱斯蒂娜說,「來吧,在十五分鐘內您的一切都會變了,不能說在人世間德行找不到報酬,也不能說您遇見的都是鐵石心腸的人……跟我來吧,您是我的犯人,是我擔保您的。」

於是德.科爾維爾先生簡短地告訴她們他剛才做過的事……「您真是個又親愛又可敬的人,」德.洛桑熱夫人連忙跪倒在她的情夫腳下說。「這是您生平做過的最崇高的一件事。只有您真正理解人心和法律的精神,您才能使無罪的人恢復清白,同不幸的人伸出援助之手……是的,她是您的犯人,先生……去吧,茱斯蒂娜,去吧,飛去吻這位公平的保護人吧,他不像其他的人一樣會拋棄你……啊,先生,我們的愛情對我是寶貴的,現在更加寶貴了,因為增加一層敬愛使它更美麗了。」

兩個女人爭先恐後地抱著德.科爾維爾先生的膝蓋接吻,淚水也灑濕了膝蓋。

大家動身了。不久就到達城堡。德.科爾維爾先生和德.洛桑熱夫人高高興興地盡力使茱斯蒂娜從極端困苦到十分舒服和十分富裕,他們給她吃山珍海味,他們讓她睡最好的床,他們希望她在他們家裡發號施令,總之,凡是兩顆善良的心能夠做到的慇勤體貼,全都做到了……他們叫人為她準備了藥品,替她洗澡,給她打扮,把她弄得美上加美;她變成了一對情侶的寵兒,兩人爭著使她盡早忘記她的不幸。

一個高明的藝術家運用技術,將她身上兩塊恥辱的烙印磨掉了。一切都如德.洛桑熱夫人和她的情夫的願,不幸的痕跡已經開始在茱斯蒂娜美麗的額頭上消失了……優雅又逐漸在她身上佔了主導地位,她的雪白臉頰完全退掉了蒼白色,變成了春天的玫瑰紅色,很久以來已經見不到的笑容,現在又在她的嘴唇上歡快地出現了。

從巴黎來了好消息,德.科爾維爾先生使整個法國動起來了,他鼓勵起S先生的熱情,S先生同他一起訴說茱斯蒂娜的災難,使茱斯蒂娜得到應得的安寧……最後國王的御旨到了,它撤銷了自兒童時期起對茱斯蒂娜提出的不公平起訴,賜給她模範市民的稱號,使所有陰謀陷害這位不幸姑娘的王家法院全都啞口無言,還在多菲內省偽幣製造工場所汲收的資產裡提取一萬二十法郎的年金給茱斯蒂娜。

她聽到這些好消息時差點兒快活得昏死過去;她在恩人們的懷裡一連幾天流下了甜蜜的眼淚,突然間她的脾氣變了,誰也猜不出是什麼原因。她變得憂鬱、不安、胡思亂想,有時她在朋友中間流下了眼淚,她自己卻不能解釋流淚的原因。

「我生來命苦,不配享受這許多幸福,」有時她對德.洛桑熱夫人說,「啊!親愛的姐姐,這種生活是不會長久的。」

儘管他們對她說,她的一切官司都已結束,她不應有任何顧慮,但是沒有什麼用。他們談話時都注意不要提到過去同她有牽連的人物,這也只能使她平靜一時,簡直可以說,這個可憐的姑娘,生來多災多難,已經感受到不幸的劍,早已懸吊在她的頭上,不久她將受到最後的打擊。

德.洛桑熱夫人仍然住在鄉間;當時是夏末,原來大家準備外出散步,但是一場可怕的暴風雨正在天邊形成,散步是去不成了。炎熱的天氣迫使客廳的窗戶不得不全部打開。閃電雷鳴,冰雹落下,狂風亂吹,雲層被天火搞得凌亂紛飛。

德.洛桑熱夫人害怕了……德.洛桑熱夫人最怕就是打雷,她叫她的妹妹趕快將所有門窗都關起來;德.科爾維爾先生正好在這時候回來;茱斯蒂娜急著要使姐姐安心,飛到一扇窗戶前想關窗,可是風吹得她後退,她正在同風搏鬥的時候,一聲霹靂將她打倒在客廳中間,躺在地板上,完全失去了知覺。

德.洛桑熱夫人發出一聲駭人的尖叫……她昏過去了。德.科爾維爾先生大聲呼救,大家分頭救助,德.洛桑熱夫人醒過來了,可是可憐的茱斯蒂娜受到的打擊看來是沒有機會救活了。閃電從右乳進去,燒焦了她的胸脯,再從嘴巴出來,把她的臉容毀損得叫人不敢觀看。德.科爾維爾先生想叫人馬上將她抬去救治。德.洛桑熱夫人站起來,非常冷靜地反對這樣做。

「不,」她對情夫說,「不,留她下來讓我瞧瞧她,我需要看著她來堅定我剛才採取了的決定。聽我說,先生,請您不要反對我的決定,世界上也沒有什麼能打消我的決定。」

「我可憐的妹妹始終堅持要做一個有道德的人,結果經受了難以盡述的苦難,這些苦難太特殊了,先生,使我不得不睜開眼睛看看我自己。不要以為我看不見在她的災難中照耀著壞人們的那些虛假的幸福光芒。命運的忽好忽壞是上帝給我們的謎,我們猜不透,但是我們不應受這些謎的迷惑。壞人的繁榮昌盛只是上天給我們的考驗,它正如閃電一樣,閃電的光芒是騙人的,它在一剎那間宇宙照得晶晶亮,為的是接著就把被它照亮的可憐人投進死亡的深淵……」

「我們眼前就有一個好例子;這個苦命姑娘接二連三的災難,不間斷的不幸,就是上天給我的警告;叫我懺悔我的錯誤,讓上天聽見我悔過的聲音,最後重新投入上天的懷抱。我還怕上天給我的懲罰嗎?我這個人……說起我的罪惡就能使您發抖……我的放蕩生活,反宗教……我的一生的每一分鐘都違反宗教的教義……我還等什麼呢?不是已經很明確了嗎,那個一生從未犯過錯誤的姑娘,得到了這樣的待遇。」

「我們分手吧,先生,現在是時候了……,我們之間沒有任何約束,忘記我吧,歡迎我走上一條永生的小徑,讓我在上帝的腳下棄絕曾經玷污我的一切可恥罪行吧。這下嚴重的打擊對我今生的轉變是必要的,我只希望在另一個世界裡能得到幸福,永別了,先生,您再也見不到我了。我對您友情的最後一次要求,就是希望您不要打探我的去向,我在另一個更好的世界裡,等著您,您的德行一定會引導您到那裡去的,我只希望我為了贖罪而修煉的苦行,可以使我度過不幸的晚年,而且有一天會在更好的世界裡見到您。」

德.洛桑熱夫人馬上就離開了屋子,她叫人駕了一輛馬車,帶了一些錢,將其餘的財產全部留給德.科爾維爾先生,飛也似地到巴黎去了。她在巴黎進了加爾默羅苦修會,不到幾年就成了一個模範人物,既因為她十分虔誠,又因為她明智而生活作風正派。

德.科爾維爾先生應該得到國家的最高級官位,他得到了,他光榮地利用他的高位為人民謀幸福,為君主添榮耀,幫助朋友們致富。

讀者,你們讀這篇故事時,希望你們也像這位上流婦女一樣吸取教訓,希望你們同她一樣,確信真正的幸福只存於道德中,如果上帝讓有德行的人在人世間受迫害的話,那是因為上帝在天上為他準備好十分美好的獎賞。

十五天後寫完

一七八七年七月八日

註釋︰

注1︰《憨弟德》是伏爾泰的一部中篇哲理小說。寫的古代巴比倫的一個青年查弟格一心向善,然而每做一件好事,隨之而來就是一場災雞。最後經天使熱斯拉德指點︰這世界不能沒有邪惡,查弟格才得到很好的結局,成為國王。

注2︰愛神之島是希臘神話中愛神阿芙黛蒂的島。阿芙黛蒂從波浪的泡沫中誕生,被浪送到希臘的西泰爾島,此後該島被稱為愛神之島,在島上男歡女愛,人人享受歡樂。

注3︰埃居,法國古貨幣單位,每個值三法郎至五法郎。

注4︰路易,過去法國金幣,每個的值二十法郎。

注5︰這是有德者第一次受到懲罰作者注。

注6︰這是有德者第二次受到懲罰作者注。

注7︰有德者第三次受到懲罰,因為她拒絕追隨一班強盜,人家想在邦迤森林裡強姦她作者注。

注8︰在《茱斯蒂娜》續集中,德.布魯薩剋夫人由母親變成了姑母。這是不是作者的審慎之舉?法國大革命的新風尚是歌頌母愛。虐待和謀殺生母是新的觀念所難以接受的原編者按。

注9︰在本書的第二版中,布魯薩克不鞭打茱斯蒂娜,而是叫他的狼狗咬她原編者注。

注10︰有德者第四次受到懲罰,原因是她拒絕毒害德.布魯薩剋夫人。作者注。

注11︰在本書第二版中,羅丹養著十四個童男和十四個童女,他鞭打和雞姦他們。他還有兩個老婆和一個女兒,亂倫和性虐待都發生了。羅丹的女兒還做了活體解剖的對象。其時茱斯蒂娜廿二歲。原編者注。

注12︰這是她的第六件德行受到了懲罰︰她的宗教信仰虔誠,她本想領受聖體,卻被強姦了原作者注。

注13︰呂克雷絲,羅馬貴婦,貌極美,被人強姦後自殺而死,據說因此引起革命,使羅馬變成共和國。

注14︰另一個版本所寫的結局完全不同︰茱斯蒂娜逃了出來,在逃跑中她發現了一條地道,那些被辭退姑娘就在這裡被虐待至死,她最後走到一處墓地,見到屍首只埋在地表薄層裡。原編者按。

注15︰她被懲罰的第七件德行︰慈悲濟貧作者注。

注16︰第八件被處罰的德行︰她把偽幣製造者的頭頭從瀕死中救出來作者注。

注17︰皮斯托爾,法國古幣,每個相當於十個利維爾。

注18︰她第九次行善被罰︰她在格勒諾布由於不肯偷竊,結果被人偷了。作者注。

注19︰她的第十件善行受到了懲罰︰她從火災中救了一個孩子,因此而引起一場訴訟作者注。

注20︰特彌斯,希臘神話中掌管法律和正義的女神,一手執天平,一手執劍,雙眼被布帶蒙著。

☆★☆★☆★☆★☆★☆★☆★☆★☆★☆★☆★☆★☆★☆★☆★☆★☆★鷹魔︰「這··········」

旭鶴︰「這到底········」

潛艇︰「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啊··」

CSH︰「不知道,準備十日談的時候,我覺得手上的書品質不太夠,所以發信給召集人,由他找書,把書郵寄到美國,我再來掃瞄,整理以後就是這個樣子了。」

Nuts︰「看看裡面說的一句,『到你這種年齡還是處女,這正常嗎?』,天啊!一本黃色小說,到了一半,女主角還是處女,這正常嗎?」

召集人︰「是我的錯,當初K向我說,這本書很有名,是世界名著,我哪知道它真的只是世界文學名著,而不是黃色小說!」

CSH︰「那我就管不著了,這似乎不是我的問題吧!茱斯蒂娜,各位讀者們可能會十分失望,因為其中真正有情色的成份並不多。

但是它可以算是世界情色文學中十分重要的一本著作;作者薩德也是情色史上的名人之一。他寫的性虐待,性變態這一類的情節,是之前的文學作品裡少見的,看在這一點上,這本書還是勉強可以一看。」

召集人︰「早知道就換同作者的別套書。」

CSH︰「在同一套的「世界性文學名著大系.法文卷」中,薩德的另一本書『淑女劫』,可以說是『茱斯蒂娜』的加強版,有較多情色描寫(雖然也不是很多)。事實上,在這套小說中,真正以情色情節為主的,也只有『艾曼紐』以及『O娘的故事』這兩本而已。」

召集人︰這是我的錯,哇!我要切腹向大家謝罪!!」

鷹魔︰「··總之,感謝掃瞄者的操勞了,雖然因為選書者的不慎,似乎有點文不對題,不過,能把這麼長一篇掃瞄整理,CSH的功勞很大啊!好,我們接著收看十日談的第十四夜·雞巴歷險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