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斷天涯路

一、

吉紅大廈的八樓B03室內,高士力老早就在此等著。他相信,張美瑤一定會前來赴約的。他有十二萬分的把握,祇要他想要的女人,似乎從來沒有失手過,而且跟他上床的女人無不服服貼貼。

果然沒有多久,一位打扮時髦穿著暴露的妙齡女郎來到B03室。她不是別人,正是高士力所要等的女人。

張美瑤果然是一等一的美女,她進入室內立刻拋開高跟鞋,本來極短的裙子經她輕意的脫下來,就剩下玻璃褲襪裹著她迷人的下半身。

「嘿!你來多久了?」她已坐到他身旁。

「沒關係的!你這不是來了嗎?」

高士力把她摟在懷裡,張美瑤故意掙扎一下,然後撲過去吻將起來。她的身體散渙出誘人的香水味道,不是很濃但恰到好處。

這個吻很深,兩個人捨不得似的舌尖相交,在對方的口腔內探索交合著。不久,高士力才將她推開。

「美瑤,還是到內間床上去,比較舒服。」

美瑤拋著媚眼,故做撒嬌狀,嬌嗔道:「人家要你抱抱嘛!」

高士力不疑遲,立刻將她抱起來,把她放在內室的床上。他一邊解自己的衣服,一邊指揮。「美瑤!我想要你褲襪裡面的東西。」

「死相!」美瑤淫笑道,終於也把自己脫得一絲不掛,嬌嗔著躺在床上等他。

他則豪不含糊,馬上進行攻勢。他扶著張美瑤的乳房,吻著她的乳頭。她的乳房是如此的豐美,他的手掌握也握不住,只得捏來捏去。乳頭則被他含在嘴裡啜吮著。

「啊哼!哎…唷…哦…哦…」

張美瑤全身像爬滿了螞蟻似的奇癢無比,嬌柔的軀體一陣顫動。

「哦…哦…」

他的手己伸到對方的陰戶,芳草萋萋的半月山,夾著一條輕唱的小溪。他試著把中指插到她的陰戶內。「哦!好緊的穴。」接著食指也進去了。

「啊…啊…親親…唔…好癢…唔…」

他的姆指恰好頂住那膣口上方的那粒核子,在一陣搓揉中,張美瑤瘋狂了。

「哎唷…哎唷…哎唷…耶…耶…」

吐氣如蘭的張美瑤如癡如醉,欲仙欲死,淫水嘩啦啦的氾濫起來。他的手指都濕了,他真是個調情聖手。他看她雙目半閉,朱唇微張,口出鶯啼,知道她春情蕩漾,便一刻也不停頓。

「啊…士力,我…想換…個姿勢…」這時,高士力才停手。

於是張美瑤改採主動,她要高士力站在地面上,然後她自己則蹲在他大陽具的面前。高士力當然知道她要幹什麼,便不說話,等待她的來臨。果然張美瑤伸出三寸長舌舔起他的生殖器官。

她先舔睪丸,睪丸立刻敏感的膨脹起來。他低頭看到她貪婪地吃相,內心激起無數的漣漪。此時,高士力的雞巴已是一柱擎天,宛如一尊十八世紀的古炮,又粗又長。張美瑤的手握住他的棒子,便一上一下的套弄著。

「啊…」他忍不住的叫了起來。

張美瑤知道他興奮難奈,於是把他的肉棒含在嘴裡,放棄了先前吃睪丸的動作。雞巴在她的嘴裡舒服無比,不久龜頭也流出了滑潤的精液,張美瑤並不忌會,全部把它吃到嘴裡。

「啊…」他再一次的慘叫。

等到她套得滿意了,才要他玩她的小穴。

「好吧!寶貝,你就趴在床沿上,我來操你。」

張美瑤依言趴下,高士力立刻進行反攻。他手握自己的長槍,對準美瑤的小穴,便是一頂。

「啊…啊…」美瑤肥臀抖了兩下,那大肉棒已進去了,而且直抵花心。

高士力也不留情開始抽插,如獲至寶。

「嗯…嗯…啊…好…人兒…唔…給…我…」

「用力…用…力…哦…美…我好…美…嗯…」

「不要…停…求…求你…啊…嗯…」

美瑤香汗淋漓,如羽化登仙,舒服至極。而高士力越操越舒服,已經像一頭猛獅,一會兒抓她的大奶子,一下子拉她的長髮,有時也打她的美臀。這是追求刺敏,增加性慾的助益動作。

「啊啊…美美…唔…我的…好丈…夫…對…用力…」

她被操得死去活來,氣喘不已。淫水是越流越多,像是漲潮時溢出來的淫水般淹沒了山丘下的芳草。一陣抽搐,張美瑤又是一次高潮,狂叫不止。他玩得樂了,更是猛衝吶喊如入無人之境。

「好人兒…你舒服嗎?」

「嗯!」高士力簡單的回答。繼續運作。

「你…甚…麼時候…出…出來…」

「哦…我…想…我想…出…啊…」

不等高士力說完,他自己已控制不住,身體一衝,那火熱熱的精液便射進張美瑤的穴心深處,很多…很多。

這次,兩人都玩得很累,不久便沉沉入睡,相互擁抱著…

當張瑤睜開眼睛時,已是四、五個鐘頭的時間了,她本來想順便搖醒身旁的高士力,但卻發現他人已不在了。

「也許又有什麼任務吧!」她喃喃自語…


二、

高士力又在回憶和他有過交往的那些女人了,說起來,他所交往的女人,沒有過千也總有數百名之多。這些風騷冶艷,性感惹火的娘兒們,全都與他有過一手。還有數也數不盡那麼多。前面所說的只是高士力心中,最先想到的其中之佼佼者而已。每次當他受雇之前,或者是完成使命之後,他所享受過的櫻唇、酥胸和大腿,連他自己也記不清。

有人會問:一個人怎能夠既是殺人不眨眼的獵人,又是無往不利的調情聖手?可是,現在的高士力卻有氣數已盡,大難臨頭的感覺,這並不是有人用槍口指住他,而是由於醫生對他說的那些話。

在裘醫生的書桌上,放著一張登記卡,圖表和幾張紙,圖表上寫著些高士力看不懂的字。

裘醫生請高士力坐下,說:「高先生,有些事我要和你談一下。」

裘醫生拿起那張登記卡來審視一會,然後對高士力說:「高先生,你想要知道自己的真正健康狀況是嗎?」

「當然,這正是我來看你的理由。」


「你做的很對,高先生。我老實地告訴你,我早就懷疑你有間發性的心臟病,現在檢驗的結果,證實了我的診斷。」

裘醫生又拿起登記卡看了看,指著說:「你今年三十五歲,體重一百六十五磅。對於身長六尺的人來說,這是很標準的體重,這點對你的健康是有利的。這次幸而我及時診斷出你的狀況,今後你只要稍微注意一下身體,遵守一兩項規則,你就能夠享有正常、愉快而長久的壽命了。」

高士力有點不自在地說:「那麼難道我的呼吸困難,和那些疼痛等症都是假的?」

裘醫生說:「這倒不然。我會詳細向你解釋的,我的目的只是想消除你的顧慮,不是以為自己會變成殘廢而已。」

裘醫生繼續微笑著問道:「高先生,你是幹那一行的?登記卡上面似乎沒有寫。」

「我是石油公司服務。」

「坐辦公室嗎?」

「嗯,不過我有時也要外出旅行的。」

「你的情緒是否會受到工作的影響?我的意思是說,你的工作是否使得你太勞心,甚至在你應當休息的時候,也會想著工作上的事情?」

「有時候的確會這樣。」

「這就要馬上改正了。除了正常的職業需要外,你絕不能讓自己的精神過份緊張和刺激過度,否則的話,我也沒有辦法使你恢復健康。」

裘醫生誠摯地說:「總之一句話,高先生,你非要改變你的生活方式不可。必須要過著清靜的生活,否則你的心臟就要受到更大的損害,這不啻是自取滅亡了。」

半小時之後,高力士獨自一人乘自動電梯下樓。高力士常以他的果敢決斷能力為榮,當他離開電梯走出公園道的時候,已經成竹在胸了。

高力士當然不希望在一、二年之內就與世長辭,因此他非停止工作不可,這是唯一可循之途。但是,當他轉入第三街時,高力士就皺起眉頭來,不幹這一行也好,但是錢呢?

高力士小心翼翼地走上那幾階樓梯,走進自己的寓所。拿起電話來,撥了一個號碼。

「早安,這是太陽城設計公司。」電話筒裡傳來一陣清脆的女子聲音。

「董事長在嗎?」

「對不起,馬老闆今天沒有來。可以請別的人和你談話嗎?」

「不,請你告訴我,在什麼地方以找得到馬老闆?」

「對不起,我也不知道…」

「謝謝。」高力士把電話掛斷了。

之後,他再撥了一個號碼,和管家講了幾句之後,他就接通了馬貴華室內游泳池旁的電話分機,在話筒內,他還聽得見池水濺起來的聲音和女子嬉笑聲。

馬貴華在聽電話之後,高力士說:「馬老闆,我是高力士。關於上星期我們談過的那宗生意,我現在改變了主意。我願意替你把事情辦妥。」

「我還以為你一年內,真的只肯辦兩件事的呢!你不是說,事情不大安全嗎?」馬貴華的聲音裡帶點輕蔑的意味。

「我不是說我改變主意了嗎?到底你還要不要我替你辦?」

「當然,我要你替我辦這件事。那麼,我們什麼時候碰頭?」

「價錢談妥就隨時可以碰頭,這次我可得加倍收費。」

「要貳拾萬嗎?怎麼突然抬價了?」

「見面時再和你解釋。總之要貳拾萬,不然就拉倒。我需要這筆錢,馬老闆。如果你不答應,就請高明好了。」

馬貴華沉默了一陣,話筒內傳來個女郎喚人取酒的聲音。

然後,馬貴華哼了一聲說:「媽的,我答應,你明知我從來不找次等貨色的。」

「好極了,我一定為你效勞。」

「就這樣。這件事情應該速戰速決。等一會我再和你接頭吧。」

高力士斷了電話,走進臥室,打開一個箱子,然後坐在床邊,他想:這次我能幹得成嗎?我的心臟能受得了嗎?最後他狠下了心,管他的,還有什麼辦法好想,我非要先找點錢來不可。於是,他又安靜地拿出那一對左輪槍來抹油。


三、

高力士是星期四早上坐飛機離開拉加地亞的,由於霧大,他的飛機比原定時間遲了兩個鐘頭才抵達芝加哥。那時他的手錶正指著十一點,他還有三個鐘頭時間可以活動。

高力士走到外邊,叫了一部車子,駛往巿區。四十五分鐘之後,司機把他送到XX街的美的酒吧。高力士進去酒吧,把衣帽放好,找到他所要找的人。這個人正坐在酒吧的圓凳子上,高力士走到他旁邊的圓凳坐下來,一面向他招呼道:「你好嗎,龍飛雲?」

龍飛雲年約三十多歲,一頭黑髮,穿著考究,衣襟上還插了朵康乃馨。

兩人握手後,龍飛雲說:「好友,我們有好幾年沒有看見了。」

高力士叫了一杯威士忌。

龍飛雲說:「當馬貴華在電話裡告訴我他已經聘請你的時候,我真感到高興。他能請到你這樣的高手,我覺得這事情可以辦得妥當些。」

高力士不顧醫生的勸告,把威士忌一飲而盡,然後說:「這兒不是談話之處,我們找個清靜之所吧!我等會兒還要趕搭下午兩點鐘的班機呢。」

龍飛雲付了酒錢,吩咐待者把他們帶到一間小小的私家舴裡,點了菜後,侍者走了出去。

龍飛雲說:「馬老闆告訴我你有了心臟病,真是不幸之至。聽說你這次幹完之後就要洗手了是嗎?」

「我打算這樣。」

「好,那麼祝你馬到成功。」

侍者把菜端上來,同時替龍飛雲從衣帽間拿來一個大信封。之後,他走出去,把門關上。

龍飛雲拍拍信封說:「東西都在這裡面了,要我現在就告訴你嗎?」

「愈快愈好。」

「這才像職業殺手的口氣。」

龍飛雲微笑著說:「你有沒有看到報紙上,關於參議院設立一個委員會,來調查吃角子老虎的新聞?」

「當然已經看到。」

「你知道巫大維這個人嗎?」

「你就是要我對付巫大維嗎?」

「不,是他的一個親屬,如果把巫大維解決了,他怎會明白我們是懲戒他?我們要下手的對象是他的家屬,他唯一的親人。」

龍飛雲指著信封對高力士說:「這裡裝的,就是關於你的對象的全部資料。還有三分之一的訂金,我們所能搜集到的都在裡面。此外,就是我的手下對於該怎樣下手的一些建議。」

高力士說:「我有我自己的行動計劃。」

「當然,我知道你有你的做法,不過這些資料可以供你參考,也可以省去你不少時間。」

龍飛雲從信封裡拿出一張照片來說:「你先看看吧。」

那是一張八吋的大照片,是一個女郎的全身像。她看來約十九或二十歲,生得明艷照人,身材豐滿,身穿黑色衣服,是個大學女學生的樣子。

龍飛雲說:「這小妮子不錯吧?我自己也真願意去收拾她一下呢!」

高力士皺著濃眉問:「就是她嗎?」

「是的,正是她,巫大維只有這一個女兒。」

「她叫什麼名字?」

「美珍。」

高力士說;「對付這樣年輕的女孩子,我倒從沒有幹過呢!」

龍飛雲銳利的眼睛立即閃了閃,追問道:「怎麼了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有什麼,我只是說她年紀實在還小,祇怕還未成年。」

「就算她不是一個孩子,那又會怎樣?她還不是和別人一樣的死去?」

「問題不在這裡。」高力士一面說,一面研究那張照片。

「我不管問題在那裡,總之是,馬老闆告訴我,說你要拿我們貳拾萬元,才肯收拾這小…」

高力士立即止住他:「如果你想改請別的混蛋,就會把事情弄僵,隨你的便好了。」

龍飛雲不服地反嘲:「這樣說,你連貳拾萬元也不稀罕了?」

高力士說:「算了,我們到底有什麼好吵的。我只是說我不曾收拾過這樣年輕的女孩子而已,難道說錯了?」

「我就是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這樣說,難道這個小娼婦,憑張照片就迷住了你?」

高力士心中震動了一下,但是嘴裡卻說:「媽的,別管我說什麼,我說干就要干。你們要我收拾這個女孩,我就去收拾她好了,別他媽的囉嗦了。」

龍燕雲鬆了一口氣道:「這才像個職業殺手的口吻。」

他臨別時又告訴高力士說:「到了墨爾斯巿之後,你最好住在彩虹酒店。我的手下可能在今天下午有新消息給我,到時我會再通知你。」

高力士坐街車到機場的時候,想著剛才與龍飛雲的爭吵,心中不禁暗自警覺;但是不一會,他又任性地想:管他媽的心臟病不心臟病,職業殺手的聲譽,他不能不如以保持。難道那一點點小病,使他的心腸竟然變軟了?

高力士的飛機只飛了一個鐘頭,就到達培奧拉。他用丁大平的名字租了一輛汽車,在大風雨中駛往墨爾斯市。那時是下午三時一刻。

墨爾斯巿離培奧拉有四十五英哩,高力士估計,在風雨之中,不開快車,大約要一個鐘頭多些才能到達。他也就放寬心情,不急不忙地駕駛著,一路上,他經過了一些玉蜀黍田和農莊。

到四點十五分時,高力士駛到一處住宅房屋建築工地,從廣告牌上得知,這兒離墨爾斯巿不過三哩。那時候雨勢已經小了,只下著毛毛雨。高力士再向前走了大約一哩,來到將近市區的一處斜被時,發現有一輛敞蓬汽車停在路邊,就在一間小飯店對面一百碼左右。一個穿著藍色皮外套的人,正彎著腰在察看汽車左邊的後胎。

高力士抬頭一望,這附近卻是沒有加油站的。當高力士駛過這輛拋錨的汽車時,他懶洋洋地別過頭來望望那個倒霉傢伙。他不望尤可,一望之下,可吃了一驚,並且本能地將右腳重重地踏在剎車上把車子停住。

原來,這輛爆了車胎的主人不是別人,正是她剛剛在照片中見到過的俏女郎巫美珍。高力士心裡懷疑:他這樣做是否得當?但是,結果他還是把車子停在路旁,並且下了車,在迷濛的微雨中朝著美珍走去。


四、

高力士心中正在盤算,是不是現在就收拾她?

他用手碰了碰帽邊,算是禮貌的招呼,然後微笑著向美珍說:「有什麼麻煩嗎?小姐!」

美珍臉上浮起了無可奈何的笑容:「一個車輪爆胎了,還有一個車輪陷在爛泥裡。」

「我來幫你換上新的車胎吧。」說完,高力士繞到車子的另一邊,看看那個陷入泥淖的輪子,然後對美珍說:「看來並不嚴重嘛,等車胎換上之後,你在前面發動引擎,我在後面推一把,就可以把車子開出來了。」

他又作禮貌狀地說:「或者我可以駕車到前面去找人來替你修理,也是一個辦法。」

美珍說:「不。不過要麻煩你替我修車子,真不好意。」說時,向他報以嫵媚的一笑。

高力士一面在打量她的美妙身材,一面說:「那兒的話,我十分樂意替你效勞,其實這也不麻煩,五分鐘內,就弄得好。這樣吧,你先到那間小店去喝杯咖啡,等我把車胎換好再一齊把車子開出來。」

美珍說:「那麼,謝謝你了。」

高力士目送美珍走入小食店,然後再對當前的情勢估量一下。他不由得不咒罵自己的愚蠢,因為,如果這時有人見到了他和美珍在一起,他要下手,對於他今後的行動不是大有危險嗎?

路上傳來一陣大卡車的隆隆聲。要是以後這部卡車的司機被查問起來,記得他就是曾與美珍一起的男子,豈不糟糕。但現在已經太遲了,情勢不容他退縮,為了不使美珍起疑,他只有迅速地動手修車。

高力士先把車子裡的打火掣鎖匙取下來。汽車裡有一陣香水味,車子後座堆滿著行李和一盒盒時髦的帽子,在汽車旁的玻璃窗上,貼著一塊金色的貼紙,上面有「KAO」三字。

高力士一面換車胎,一面想:這「KAO」三字大約是代表什麼學生的團契吧。真好笑,赫赫有名的殺手高力士,竟會被一個女學生耍得團團轉。

高力士很快把車胎換好,把工具放回車尾箱裡。他急步走去那間小食店,進去之前,先在窗口窺望,幸而店裡並無其他顧客,只有美珍一個人。

「弄妥了。」高力士把汽車鑰匙交給美珍說。他的眼睛停留在美珍的面上,直到店主從廚房走出來時,才在她身旁坐下來,叫了一杯咖啡。

兩人坐在那裡,沉默得有點尷尬。最後還是美珍先打開僵局,她從手袋裡拿出一包香煙,點上一支,說:「真對不起,要麻煩你做這樣辛苦的事情。」

「不要緊,那算不了什麼。」

「車胎是釘子刺破的嗎?」

「不錯,是一枚釘子。我把換下來的車胎放進車尾箱了。」

「我是由學校駛回家的,回家渡假。」

「我看我們兩個人也許不能把車子開出泥淖了,車輪陷入相當深呢!不如我把你載到最近的加油站去,然後,叫他們派人把你的車子拖出來吧。」

高力士一面說,一面竭力在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只要她上了他的汽車,事情就容易辦了。他想。

美珍瞧牆上的電話機,說:「我可以打電話…」

「當然,隨你的便。不過我橫豎要開去墨爾斯市的,載你一程也好。」

高力士小心地捋起衣袖,看看手錶,說:「我就要走了,你坐一會兒吧,我幾乎忘記了我有一個約會。」

「啊,不是我把你的約會耽誤了吧?」

「沒關係,我還有十、二十分鐘時間呢?」

「你常常旅行的嗎?是不是推銷員?」

「是的。」他又補充一句,「我叫鄧世才。」

「我叫巫美珍。」她笑著說:「今天真倒霉。我本來也不想回家渡假的,墨爾斯市是個沒趣的地方。幸而遇到了像你這樣的好人。」

高力士:「別說了,誰都會幫你忙的。哦,我得走了,你怎樣,要不要一起走?」

美珍又看了看牆上的電話機,然後說:「好吧,我和你一起走。」


高力士透了一口大氣。現在,唯一的危險就是那個小飯店的店主,司能認得他的相貌,不過,如果他現在就能夠把任務完成的話,冒這麼一點兒危險還是值得的。

他幾乎要迫不及待了。可是,美珍走出來後沒有幾步,卻突然停了腳步。高力士往斜坡下一看,原來在她的車子後面,已停著一輛黑色的大汽車,並且有三男一女走下車來。其中一個少年正在察看陷在泥淖中的車輪,他穿著一件運動衫,胸前有個金色的「D」字。那個女孩子,現在也看見美珍了,她向她揮揮手。

高力士把已經衝到嘴邊的一句粗話忍住,問:「那些人是誰?」

「學校裡的同學。我忘了他們也是今天回家的。不然,我可以不必耽誤你去赴約了,他們一定能幫助我把車子弄出來的。」

穿運動衫的少年十分留意地打量著高力士。高力士假裝沒看見他,側著頭和美珍一起走到自己的汽車旁,然後和美珍握手道別。

高力士一邊咒咀,一邊開車到墨爾斯巿。

彩虹酒店位於這個小城鎮的大街,是一座灰暗積塵的建築物。高力士在酒店櫃檯登記的時候,櫃檯的職員取出一封電報交給他說:「這是不久之前有人送來給你的,高先生。」

高士力想:一定是出了什麼岔子,不然龍飛雲絕不會在他抵達酒店之前就給他電報的。因為這樣一來,他又多了一個被人注意的機會,那個櫃檯職員一定會記得他的。

在以往,只要有稍微不妥的跡象,高士力就要取消他的任務,以策萬全。可是這一次卻不同,為了那筆錢,他不得不硬著頭皮幹下去。

一進入房間之後,高士力馬上拆開那封電報。電報上大約有十一、二句話,語氣是妻子打給丈夫的,說孩子患了病。高士力一口氣把電報讀完後,不禁大感煩惱。原來,在那些表面看似普通的語句中,卻另有密碼消息在內。

那個消息說,巫大維已經僱請了特別保鑣,是誰?和共有多少名?電報中並沒有說明。總之事情很顯明,龍飛雲要實踐他的恐嚇行動,已經走漏風聲。高士力把電報撕碎,放在煙灰缸裡燒掉。他想:更辣手的保鑣我也對付過了,難道我還怕什麼人不成?

高士力站在窗前,望著外面的雨點,忽然間心頭泛起一種奇怪的感覺:他並不想把美珍殺死。為什麼?他自己也想不明白。


五、

高士力在墨爾斯巿住了兩天,一事無成。酒店房間牆上貼的是一種玫瑰花圖案的牆紙,高士力悶了這許多時候,到星期五的晚上,他已經把四幅牆上的每一朵玫瑰都數遍了,一共有九千三百一十二朵。

他看了六本偵探小說,從酒店休息的書架上取來的。他曾經到彩虹酒店街口轉角的那間小餐室吃過六頓無聊的飯。他曾經召喚過酒店的妓女,但是那些庸俗脂粉卻不能引起他的興趣。有一天深夜,他曾經駛車經過他要下手對像巫大維的屋子,但是黑漆一片,什麼也看不到。

除了這些活動之外,高士力就像關在獄中的囚犯那樣過了兩天。星期五下了一整天雨,星期六雨停了,雖然天氣仍然又灰暗又濕。高士力卻在等候著黑夜的來臨。根據所得的資料,巫美珍每星期六晚上和她的男朋友出街的。

高士力這天並沒有吃晚餐,因為他的胃再也受不了那間小餐室生硬的蕃薯和粗糙的牛扒。他取出一枝左輪,裝上滅音器,把槍放入他特別裁製的上裝內一個暗袋裡,然後離開酒店。

高士力走到停車場,駕車駛到巫家的屋子前一個路口,停下來,熄了車頭燈,扭開收音機,把聲音降低,然後耐心地等待。

八點十分時,街上出現了汽車燈光,高士力坐起身子,看見一輛白色、雙座位的跑車飛馳而來,駛進巫家屋子前的大鐵門。二十分鐘之後,跑車從裡面開出來,轉個彎,朝著高士力停處方向駛來。高士力把身子坐低,並且移到靠人行道的一面。跑車擦身而過,他從眼角里望到了一個女郎的漂亮面孔,正在和開車的小伙子嬉笑著。

高士力一等他們過去,立即發動引擎,把汽車掉過頭來。他剛剛轉完一個大灣,就從汽車後視鏡裡看見了車頭燈的亮光。緊接著跑車之後,從巫家屋子的大鐵門裡又駛出一輛汽車來。

高士力停了一陣,發覺自己心跳加速,同時又想起醫生叫他避免心臟刺激的警告。高士力看清了那輛汽車是一輛黑色的大轎車,他只能見到車裡有一個人。黑色汽車慢下來一會,然後才加速追向前面的跑車。高士力知道,那汽車裡的駕駛人一定是保鑣,而且已見到他這輛車了。

高士力等那輛黑汽車開了約兩個街口之遙,才踏油門趕上去。他在第一個路口右轉,再左轉,開入一條與剛才馬路平行的街道。高士力一路搜索,一直沒有發現剛才黑色汽車的影子。直到最後的一間汽車旅館「白陽旅館」時,他才發現了那部白色的跑車。

這間「白陽旅館」是一間兩層破舊的樓房,後面另外有一列六間小平房,外貌完全一樣,這就是供汽車遊客們居住的房間了。

高士力在這列小屋子和大屋之間兜了一圈,仔細看了一遍,但除了那部白色跑車之外,停在那兒的三十幾部汽車之中,卻沒有他跟蹤過的黑色汽車在內。

高士力停好車子,坐著吸了十分鐘香煙,黑色汽車仍然沒有出現。他心裡覺得有點不對勁,但是,又不能久等下去。於是他拍了拍西裝暗袋裡的左輪槍,下車走向白陽旅館那座大屋,進去之前,他雙眼向公路兩旁一掃,一輛汽車也沒有

白陽旅館的大廳裡面,實在暗淡得可以,唯一的燈光,就是裝在酒吧的幾盞有罩的燈和那些小桌子上面的幾盞燈而已。

在舞池之上,有一個多角的的銀球在旋轉著,發出閃閃銀光。一隊蹩腳的五人爵土樂隊,在在奏著熱門音樂。舞池內和周圍的小桌子,擠滿著一對對男女,他們大部份是看來僅僅成年或者尚未成年的少年男女。濕濁的空氣中,充滿著汗臭、香水和煙草的味道。

高士力繞過音樂台,在酒吧找了一張圓凳坐了下來,叫了一杯酒,然後搜尋他的目標。他敏銳的眼睛很快就發現了他的獵物,他們兩個人正坐在距離酒吧一端最近的小桌子旁。

美珍在長髮上紮了一條緞帶,身上穿一件緊身的羊毛衣、短裙、尼龍襪和高跟鞋。她的男朋友是個穿著皮上衣的瘦削大學學生,在他的面前,放著三隻空的酒杯,還有一杯倒滿的酒。美珍的前面只有一杯半滿的酒。

高士力又看看他的周圍。在酒吧的一端有兩個穿皮飛行夾克的小伙子,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們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坐在音樂台旁邊桌子上的那班飛女。酒吧的酒保正在埋頭看一本連環圖。

高士力端起酒杯想喝一口,看見杯邊的半邊唇膏印,馬上小心地把杯放下,重新轉過頭來看看他的獵物。不知怎的,他對美珍的伴侶有著莫名其妙的僧恨。這個小子正歪著身子,說得口沫橫飛,美珍卻一味搖頭。接著她站了起來,拿起手袋,向走廊那面走過去。

高士力這時才有機會第一次看到美珍的身材。一對飽滿而堅挺的乳房,把她的白羊毛衫繃得緊緊地,窄窄的裙子,包裹著圓潤豐滿的臀部,在不停地左右擺動,他看著她走進了洗手間。

就在這時,高士力瞥見美珍的男朋友,把一條好像是旅館鎖匙的東西塞在桌子上一條餐巾的下面,鎖匙上還有一條膠帶繫著。

高士力拿起酒杯,慢步踱過去,一邊走一邊兩邊望。直到現在為止,他還沒有發現有任何形似保鑣的人物。以他多年經驗來說,這絕不會有錯的。要是真的有保鑣在,他一眼就能看出來了。

高士力走到美珍男友桌子旁邊,偷偷往下瞧。那小子正在對著面前的酒杯出神。繫在鎖匙上的膠帶,有一小截露在餐巾外面,高士力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個「鶴」和一個「3」字。

不久美珍回來了,那小伙子又和她講了一大串的話,美珍仍然搖頭。後來小伙子又慷慨激昂地講了一番話,並且用手拍拍餐巾下面的鎖匙。美珍望著鎖匙,一聲不響,又望了她的男朋友許久,才微微地點一下頭,並且表示要去跳舞。

這一來那小子可眉飛色舞了,他熱情地用手環住她的細腰,走入舞池的人群中。

高士力把他那杯酒一飲而盡,心中打定了主意。他想時機快來到了。

跳完一隻舞之後,美珍走回她的座位去。

高士力心中說:「你今晚不再會回家去了。你也不會再見到陽光了。」


六、

五分鐘之後,樂隊休息了,他們放下樂器,從一道小門魚貫而出。美珍神經質地抓起餐巾下面的鎖匙,偷偷地塞入手袋裡。她的男朋友指著手錶說了一些話,她又點一下頭。

美珍拿起椅背的絨外衣,然後走開。那小伙子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在裙子裡面一扭一扭的渾圓屁股,直到她在黑暗中消失為止。之後,他的臉上泛起一陣狡詰的笑容,心滿意足地把酒杯裡剩下的酒飲盡。

這一幕啞劇的意思是十分簡單易明的,當啞劇上演之時,高士力已經在心中想好臨時的行動計劃了。第一步是先把那小伙子踢開,免得礙手礙腳。

他走過去和那個小子打招呼說:「哈囉。」

那個臉色蒼白,喝得半醉的小伙子望了高士力一眼,說:「你認錯人了,朋友。」

高士力不管他,把聲音放高點:「我們好久不見了。」

鄰座有人轉過頭來,但隨即轉回去。高士力在小伙子的面前坐了下來。

那小子一臉厭惡的神色,對高士力說:「你喝醉了吧?」

高士力大笑一會,然後把聲音放低,對他說:「乖乖地站起來和我到外面走一次,不然小心我把你轟穿一個洞。」說完,他走到小伙子的身邊,一手搭著他的肩頭,在他耳邊說道:「你把身體挨過來點。碰到了嗎?那就是了。那是一把手槍,識趣點就不會有事。」

那男孩子顫抖地說:「誰…誰…」

高士力輕輕地說:「別囉嗦,再給你五秒鐘的時間,小子。」

小伙子勉強地站起來,並且還碰翻了一隻杯子。高士力微笑著,一隻手親熱地攬著他的腰,挾著他走出門外去,一面對他說:「別耍花樣,裝作我們是對老朋友。」

當他們經過酒吧時,那酒保望了他們一眼,高士力連忙大聲對小伙子:「老兄,你這回喝得太多了。」

一出門口,那男孩子就想逃去。高士力一把抓住他,把他撞在牆上,用手揪住他。

小伙子戰戰兢兢地間:「你要什麼?你…你到底是誰?」

高士力冷酷無情的眼睛望著他,說:「不要吵,書獃子,現在是我問你,不是你問我。你叫什麼名字?」

「王群。」

「好的,現在我要你走過去停車場那邊的樹木那裡,看見嗎?如果看見就點一下頭。好!這樣簡單的事情你總會做得到吧。」

「當然做得到,但是你要把我怎樣處置呢?」

「我要你休息一會。如果你不作聲,一點事也沒有。如果你耍什麼花樣,我就一槍把你打穿一個窟窿,明白嗎?」

王群咬咬嘴唇,沒有出聲。

高士力皺起眉頭來說:「你聽見我說什麼嗎?小子!你當我和你開玩笑嗎?」

「不…不。」

「你看看我,像不像開玩笑的?」

王群抬頭望著他那冷酷的眼睛,臉上現出恐怖的神色,道:「你…你是認真的。」

「好極了,那就不要說廢話,快點走。」

「你…你究竟是誰?」

高士力咬著牙狠狠地說:「小子,你再不識趣,我就一槍送你去見閰王。」

他看看四周,靜悄悄的,沒有來往汽車,也沒有人。他左手揚起,在小伙子臉頰上打了一拳,說:「我的手槍上裝有滅音器,開槍時只有一點點小聲音,如果你再多嘴,我隨時可以把你殺死也沒人聽見的,明白嗎?」

王群說:「別動手,我不再問你就是了。」

「走吧,走在我的面前,不要太快。」

於是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越過停車場的沙地,來到那樹叢。在高士力的威脅之下,王群領前深入樹叢之中約十幾步,然後停下來。

高士力說:「夠了,轉過身來。」

王群轉過來後,高士力走前兩步,問道:「現在我要問你幾個問題了。美珍去了那兒?」

「美珍?你不是要去侵犯她…」

高士力不等他說完這句話,就拿起左輪槍的槍管擊他的左臉,說:「你還要我怎樣對付你,你才肯乖乖的聽話?」

「你想去侵犯美珍嗎?你是什麼人,色情狂還是…」

高士力又舉起他的左輪來狠狠地擊他一下,王群被他打得蹣跚地退後了一步。

「這樣可以使你相信我了吧,小子?現在留心聽我的話。」

「我…是的,我會留心聽。」

「美珍在那裡?」

「在…在白陽旅館後面的小房子裡。」

「在三號房,是不是?」

「怎麼…怎麼你會知道的?」

「別管我怎麼會知道的。她正在那房間等你,對嗎?」

「是的。」

「你說服了她,要她答應今晚和你幽會,是嗎?」

「是嗎?」高士力再重覆一次。

「是的。」

「好了,小子。現在轉過身去,這樣你容易受些。」

「啊,我的天,你不是要…」那小子發出軟弱的呼叫。

「如果你再不識趣,我就真的要打死你了。」

一等王群轉過身,高士力立即高舉手槍,用槍柄重重地在他的腦後擊下去。王群雙膝一軟,登時跪倒在地上。高士力再上前去敲了一下,王群就倒臥在鋪滿樹葉的泥地上。

高士力把手槍放回衣袋裡,然後跪在樹葉上。他先將王群的外套衣鈕解開,除下的皮帶,將雙手反綁住。之後,他又從王群西裝裡拿出一條手帕,搓成一團,塞在他嘴裡,然後解下他的領帶,將他的口部緊緊綁住,使手帕不會脫出來。當高士力打最後一個結時,突然發覺有什麼東西不對。但是,當他取手槍,迅速轉過身來的時候,一切已經太遲了。

在他的前面,站著一個高大而沒有戴帽子的人,背向著白陽旅館招牌的光,只見他的黑影輪廓,面目難辨。

約有半秒鐘,這個影子動也不動。之後,他開口了:「別動,高士力,否則你立即沒命。」

高士力腦子裡立即展開搜索,這個聲音會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聽見過,是誰呢?

那個黑影子向前走了一步。現在,藉著旅館的燈光,他可以看得清楚些了,那人的手裡握著一把小手槍。

他稍一側身,高士力給嚇了一跳。因為這一側身就給他認出這個人的臉孔來。不錯,正是他,高士力幾乎想逃,但是又走不脫。他唯有幹著喉嚨問道:「你是管冬人嗎?」

那個人愉快地笑著說:「對了,我是。」

高士力一時間說不出什麼話來,只能繼續注視著管冬人。他的臉孔仍然和以前一樣;子彈型的尖頭顱,短短的頭髮,綣曲的耳朵,醜陋的小嘴巴。

管冬人冷笑著道:「怎麼,高士力,怎麼一句話也不說?我們不是老朋友了嗎?」

「你…你不可能在這兒當差的吧!」

「不錯,你猜對了。我不再是芝加哥的警探了。」

管冬人的臉孔充滿著憎恨地說:「這是兩年前的事了。局長不滿意我用刑具來逼迫疑犯作供,把我撤了職。」

高士力沒精打采地問:「巫大維請了你?」

「是的,那個出錢請你來的傢伙,一定已經告訴你巫大維請了保鑣的呀。你的僱主們都是些最精明能幹的人物呢。」

「我還以為…」

「你以為你會聘那些無用的混蛋嗎?這次是性命攸關,他當然要聘請最好的保鑣,尤其是要防備像你老兄那樣的人。」

「你就是駕黑色汽車的人?」

「當然。我早就見你跟著我。後來我把車子駛入橫路,熄了燈等你來。你一來到白陽,我就一路注意著你。剛才如果你想射死這小伙子,我早就先把你打死了。不過現在情形又有所不同了,我可以慢慢動手也不遲。」

管冬人頓一頓,又說下去:「你剛才已經擊過王群,而我剛好是被人雇來保護美珍小姐以及和她一同出遊的男孩子的。如果我殺死你,我只是奉命執行,這是我的職責,明白嗎?」

「算我棋差一著了。」

「你真的是棋差一著,高士力。媽的,我從未想到過你也會有這麼的一天呢?」

「我早就給你注意到的了?」

管冬人擺了擺手中的小手槍,說:「你沒有想到,在這種窮鄉僻壤的地方,也會有人能洞悉你的過去吧?」

管冬人說話中含有惡毒的、驕傲的語氣。他略略換一下握槍的姿勢,然後說:「看來,這回你是劫運難逃了,老朋友。」


七、

高士力手裡仍然握著那枝左輪槍,只不過槍管下垂,槍口指住地面而已。他幾乎不相信剛才和現在所發生的事情是真的。

管冬人並不立即採取進一步的行動,這個心狠手辣的退職警探,似乎要像貓玩老鼠一般慢慢地折磨高士力,而不急於把他處死呢。

「自從上次分手,我們總有八、九年沒見過面了。瞧你的身上,依然是一身名貴的西裝,撈得很不錯嗎?老朋友!」

高士力仍然一聲不響。

「你仍然干『殺手』嗎,高士力?」

高士力憤怒地說:「廢話!」

管冬人握槍的手,突然來了一個不自然的小動作,好像是手指抽了一下筋似的。恰好被高士力瞧在眼裡。他心中暗自猜想:這會不會是管冬人神經緊張的表示?如果是的話,他就有一線生機了。

管冬人又說話了:「哼!高士力,你要我告訴你,你這個殺手有多大,值多少錢嗎?」

高士力用平靜的聲音說:「隨你的便。」

「你還記得阿香嗎?」他得意地笑著說。

「阿香她不就是傑士歌舞班那個小妮子嗎?」

管冬人咆哮著:「別瞎扯了。你那時把阿香窩藏起來,藏了兩年,而她還未成年。你自以為了不起,是嗎?阿香把你的什麼都告訴我了。她說你是討厭的老傢伙。她還形容你常常坐下來猛抹手槍的好笑的樣子…」

「夠了,老管。」

「還不止呢,如果我告訴你,阿香拋棄你之後,就和我同居,你又會怎樣?如果我告訴你,阿香已經和我結了婚,現在並且也由巫大維給她支費用,同時,還住在巿區裡的彩虹酒店,那你又覺得怎樣?」

「你在吹牛吧?」高士力說。

「是嗎?信不信由你。」

「阿香怎會看中你這樣醜怪的魔鬼…」

「事實上正是她看中了我。」管冬人得意地說。

高士力心中愈想愈氣,他外表不動聲色,其實心中已經暗在盤算,他成竹在胸的道:「你打算怎樣,老管!就在這兒把我幹掉嗎?」

這是心理攻勢。管冬人猶豫了很短的一會,但這已經足夠使高士力的信心加強了。

管冬人說:「我先把這小子放了,然後把你載回巫家的屋子。在你魂歸天國之前,巫大維也許想問你一些問題。巫家的房子夠大,你也見過的了,我在那裡面幹掉你,可說是神不知鬼不覺。雖然,巫家還未十分肯定應否以牙還牙,以武力來對付他們的辦法,我回去之後,卻大可以說服他。好了,現在你先把槍交給我,高士力,然後站到…」

管冬人話猶未了,高士力就說:「好極了,老管。」說時遲那時快,高士力的手槍本來是槍口向下的,現在他連手臂也沒有抬起,只用手腕把槍口提高,就在原位開槍向管冬人發射。

管冬人反應也很迅速,他的小手槍跟著響了一下,聲音與高士力那枝裝了滅音器的左輪差不多。但是那時高士力早已閃過一邊,他的子彈射入後面的一株樹幹上。槍聲過後,管冬人就倒了下來。他不幸被高士力的左輪擊中了。

當高士力提著衣領把管冬人拖入樹叢約十來碼處,這時管冬人已經死去了。高士力撿了一些樹葉,蓋在他的臉上。

在一旁躺在地上的王群開始發出微弱的呻吟。高士力向停車場那面留意地察看一下,看看剛才那兩聲低低的槍響有沒有驚動了別人。但是天空不停下著雨,他看不到一個人。

高士力彎下身去,再用槍柄擊了王群一下,再把他拖入樹叢深處,接近管冬人屍體的地方。之後,他倚在一株樹幹上,閉著眼,吸了一大口氣,讓自己的肌肉輕鬆一下。

高士力又贏了一個回合。很久之前,高士力就已經懂得使用快槍。槍法神速穩准,這是他成功的主要因素。

高士力心中泛起了滿意的感覺。但是,他忽然想起了管冬人關於阿香那些話來,心裡即時又作出另一個決定。高士力心中的計劃是:第一,幹掉美珍。第二,去找阿香,教訓她一下。他估計一下時間,大約須在午夜以前完成這些工作。時間是比較匆促些,只有兩個鐘頭多一點。但是,有那小子,還有管冬人那死屍躺在那裡,不快一點不行。

高士力小心地把左輪放入衣袋,然後走去白陽旅館背後的那列矮屋子,他希望美珍不要因為等了許多,還不見情郎到來而有所疑心。

想到情郎兩個字,高士力心中就有一種古怪的感覺。他不願想像美珍脫光衣服和那年輕小子睡在床上的情景。高士力強制著自己不再胡思亂想,他自己告訴自己說:不要為王群再替她擔心了。她不過是我的槍靶子而已。

想著,想著,他已經來到三號房與四號房之間了。他兩邊望望,沒有一個人影,於是就輕輕扭開三號房的房門,閃了進去,輕輕地把門帶上,勢必會發出輕微的「咿呀」一聲。

高士力在黑暗中站了一會,鼻子裡嗅到房間內一陣霉臭的牆紙味道,夾雜著威士忌的酒味。房間前面的窗子,通過那廉價的抽紗窗簾布,透進了旅館霓虹燈管招牌的微弱的光。房間的一角,有一個煤氣爐,裡面有一圈淺藍色的火焰在跳動著。

現在,高士力的眼睛漸漸能適應房內的黑暗光線了。他看到床邊的桌子上,放著一個幾乎全空的酒瓶。床上突然發出一陣悉索之聲,高士力馬上把左輪取了出來。他看到一個晶瑩潔白的軀體正在床上轉動。

「王群,是你嗎?」

沒有回答。

「王群,是你嗎,親愛的?」

高士力已經把手指扣在板機上,但是等了一會,還不能扣動槍機。他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不趁這個機會開槍,他只是覺得喉嚨幹得難受,而房間裡的空氣也熱得侷促起來。

美珍正躺在那張雙人床上的一邊,全身裸露著,從窗外透進來的微弱燈光,照在她那豐滿的乳房上,印出了一幅美妙動人的圖案。她把頭轉過來,想看看他,她的一隻手握住一件睡衣。

她又問:「王群,你怎麼不說話?」

高士力在喉嚨裡發出了呃的一聲,算是回答。

美珍說:「我依你的話做了。」她用手向桌上的酒瓶一指:「我把那瓶酒喝了。」

高士力意會到,她正在面臨著毀滅的危機,他想開槍,但是手裡的左輪重得像鉛,一點兒也不聽使喚。口裡真渴得可以,他的眼睛卻沒法從美珍那雪白豐滿的胴體移開。

美珍挺聳的乳房在陰暗中顯得更加美麗,金黃色的頭髮上,發出了一絲亮光。她的身體每移動一下,高士力就嚥一口唾沫。

隔了一會,美珍把手舉起來,用嬌柔的音調說道:「王群,怎麼你還不過來嘛?」

高士力此時才發覺,美珍已經喝得酩酊大醉,幾乎人事不知了。

「王群,親愛的,為什麼還不來呀?不要怕,我…我已經準備好了。」

高士力的喉嚨裡好像有一團東西梗住,渾身不舒服。他略略遲疑了一下,把左輪槍放入衣袋裡,走過去在美珍的身旁坐了下來。在陰暗的光線中,他看到她的眼睛是閉著的。

美珍伸出一隻手撫摸他的頭髮。高士力也把一隻手伸過去,先是搭在她的肩頭,然後,順勢滑下去,在美珍潤滑如脂的胴體上挑逗地撫摸著。

美珍的另一隻手,攬住了他的頸,輕輕地說:「親愛的,別太粗暴啊。」

「王群…啊喲…啊…」黑暗之中,只聽見美珍的低聲嬌呼。

他的眼中似噴著情焰,血脈賁張。兩個人都有同樣強烈的需要,她像一團火,投進了他的懷中,顫聲嚷著:「吻我!愛我!狠狠地愛我!」四片唇瓣,緊密地黏在一起。

巫美珍的手,伸到下邊活動著,很快便將亢奮莫名的大陽具釋放出來,高士力對付她,則是更為方便。他禁不住向她的乳頭吮吸,手指亦消失在草原中。於是,巫美珍大抖,兩腿不期然分了開來,使高士力一隻手有如放在溫泉裡。

「啊!我要…」她浪聲浪氣的呢喃,手中則在撫弄著蛇身。

他亦有遏不住的激動,他放開她腫脹的乳尖時,捧了她的美臀向上一提,她發出了一聲低叫,嬌小的她,便如猿猴般纏到他的身上來了。他的大肉棒順利挺進,她再一次迷迷惘惘的呻吟起來。只是衝入肉陣,快樂馳騁!她是如此地濕潤、燠熱。而高士力又是如此地急躁、激越!

乾柴烈火,一碰上去便不可收拾了。她的空虛,剎那間給他完全驅散得無影無蹤。那一種快意的充實感,使她不期然發出一連串既痛苦、又快樂的呻吟。她的美腿,在他的背後纏住了。

「噢…你是這麼強硬!」她忘形地含住了他的肩肉,在歡叫。

他熱情的手指,摸遍了溫泉地帶,也摸遍了渾圓的大月亮。她彈性極佳,尤其是該凸的地方,是像一座豐厚的肉墊子,加上濃密的芳草,高士力的衝擊,受著一份奧妙的反彈力,使他銷魂蝕骨。

於是,高士力也遏不住心坎裡的吶喊,他嚷叫起來:「噢…噢…我快活!我…我像天使一樣快活!」

浪叫聲中,她張開櫻唇,伏在他的肩上亂咬,她給推上了顛峰。高士力也不能抑制了,他渴望宣洩,一種火山爆發的宣洩!只有這樣,他緊張到極點的神經,才能獲得鬆弛、舒張。於是,他毫不猶豫的宣洩,淋漓盡致的,讓生命的熱力,噴入她每一個興奮的細胞…


八、

「怎麼是你?」美珍醒來時第一句就問:「王群到那裡去了?」

「別問了。」高士力說:「這話來說長,現在先吃點東西,我們趕快逃走,有人要殺我們。」說著,他起了床。美珍也不再說話了。反正她已是高士力的人了。他拉起一道百葉窗,看看外面。

夜幕低垂之後,高士力就和美珍把別墅清理一遍,把地方整理一下,收拾好床鋪,使屋子看來好像自從去年夏季以後,就沒有人過來的樣子。臨走的時候,美珍又穿上另一件絨恤衫,當作外衣,並且在頭上裹著一塊花毛巾。

高士力問她:「你知道那裡有農莊嗎?」

「沿著這條路向前行,繞過湖邊,再轉去與湖相反的那一面,就會見到農莊了。」

「好吧,我們就這樣走。」

他們繞過湖邊,左轉之後,走了一會,果然看到遠處有一間農莊。高士力拿出左輪槍來,仔細地檢查一下槍裡是否裝滿子彈。

他們先後經過了兩間屋子,每一次美珍都留在路上。由高士力一個人潛近去偵察,但每一次他都搖著頭回來,說:「廚房裡有四、五個人,我們再找第二家吧!」

到第三間屋子時,高士力微笑著回來告訴美珍說:「這間屋子只有盞燈亮著,也只有一個年紀和你差不多的男孩在裡面,跟我來。」

他們通過農莊,走到一輛殘舊的汽車旁邊。高士力看了一看,說:「沒有鎖匙,真可惜,否則事情就簡單得多了。」

他們穿過糧倉與屋子的後門。高士力看見那道門離自己只有一兩尺,他手上拿著槍,心裡在希望那道門沒有閂住。他迅捷地跳過去,一腳把門踢開,然後衝進廚房去,冷冷地說;「趣識的就不要動,子伙子。」

廚房裡的那個少年,本來坐著喝一杯牛奶,這時他站起身來,兩隻手慢慢向頭上舉高。那小伙子並沒有露出驚慌的神色,這使高士力感到有點不安,隨後他才察覺,原來他正在注視著他身後的美珍。

看了一會,他說:「呀,我認得你的。你是巫大維的女兒!」

高士力對美珍說:「站住,不要理他。」然後又對那男孩子說:「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趙昱。」

「你是獨自一個人住在這間屋的,是嗎?」

「不。」

高士力走前一步,憤怒地說:「那麼,快說呀!」

「說什麼呀?」

「還有誰住在這裡?」

「爸和媽,他們現在都不在。」

「屋後的那部舊汽車是誰的?」

「是我的。」

「它能走嗎?不要說謊,否則你會後悔的。」

趙昱望著美珍,說:「當然它能夠走。」

高士力狠狠地說:「看著我。把汽車鎖匙拿來。」

「這是怎麼一回事?你…你是在綁她的票,還是怎的?」

「住嘴,孩子。把鎖匙拿來,要不要我先用這把槍在你臉上來幾下,然後再動手拿鎖匙。」

趙昱雙眼裡閃出一陣怒焰,但他立即搖搖頭,從褲袋裡拿出一串鎖匙來交給高士力,說:「那根方角的就是了。」

趙昱又在注視著美珍了。高士力看見她的臉上有一種奇怪的,不好意思的表情。他沉下臉,舉起手槍,對美珍說:「你先出去,在汽車上等我。」

趙昱緊張地望著高士力。

美珍遲疑著說:「我可以幫忙你把他捆起來呀。」

「我不是要捆他,我要開槍打他。」

趙昱的喉嚨咯的一聲。

美珍恐慌地跑到高士力身邊,拉著他的臂膀,說:「何必呢?你沒有必要把他殺掉的呀,是嗎?」

「你忘記了他認得你是誰嗎?」

「他雖然認識我,但是他又沒有…」

「住嘴,這是我的事,你不用管。」

美珍不顧他在發怒,依然說:「不,我不能讓你就這樣把他打死。」

高士力惡毒地說:「他是你的什麼人?你這樣關心他。」

「胡說,我從來未見過他,最低限度我記不起見過他。」

趙昱插嘴說:「她說的是實情。事實是,這兒的人個個都知道巫大維和他的女兒。」

高士力對美珍說:「出去吧,我們別再浪費時間了。」

但是美珍的手仍然緊緊地抓住他的臂膀。高士力竭力避免去看她,而只管沿著手槍的槍管,看著趙昱。趙昱把身子僵直貼在冰箱前面。

高士力心裡不斷提醒自己:我是「職業殺手」,面前的這個傢伙是我的一個槍靶而已。可是,當他提起槍在瞄準時,不由自主地低頭看看身旁的美珍,她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著:「你已經殺得太多了。你不要殺死他,這是沒有理由的呀。」

他叫道:「在看在上帝份上,不要再纏著我好不好?」

美珍一邊哭,一邊說:「你怎能夠把他…,無緣無故的殺死呢。」

高士力大聲地叫著說:「什麼能夠不能夠?我的性命就在這小子的手裡。是的,我的性命,你不想想,難道我要前功盡棄,留下這個小子來告訴警察說他見過你和我?」

美珍想了一陣,說:「那麼,把…把他帶著走吧。可不要殺死他。」

「帶著他走?這是他媽的什麼理由?」

「我們…我們也許需要他作為人質什麼的。」她藉口說。

高士力正想要大聲罵她,但是又改變了主意。他看著嚇呆的的趙昱,深深吸了一口氣,他的左胸又隱隱作痛了。他自己心裡在想:難道我還沒有被她拖累得夠?難道我還要受制於她;她的臉兒、她的嘴唇、她的胴體、她的乳房、還有她的令人難以抗拒的眼睛?媽的!

高士力一咬牙,手指扣著扳機,但是,他缺乏最後的,也是最重要的決心。

終於,在注視了美珍一分鐘之後,他頹然地說:「小伙子,把燈關掉,然後走到我們的前面去,上那輛舊汽車。」趙昱默默無言的照著他的指示做了。


九、

高士力最後一個離開屋子,他臨走前,在門口站了一會,看著星光閃爍的夜空,用力地吸了一口田野的清新空氣。他心裡突然閃過了一個好笑的念頭,他要在這個幽靜的環境中休息一晚。

汽車門砰的一聲關了起來,高士力立即穿過院子,走到汽車那裡。他覺得讓美珍單獨與趙昱在一起是不妥當的。他又估量了他目前的處境:留著趙昱的好處,是可以在必要時把他當作人質,用他的性命作為討價還價的本錢。壞處是,趙昱這小子可能把美珍從他身邊搶了過去。趙昱是他的一個威脅。

高士力打開汽車後座的門,要美珍和趙昱換位,他對趙昱說:「你坐到前面來,好讓我監視著你。」高士力於是發動引擎,把汽車按照他剛才所擬定的路線開行。

「我明白為什麼你也會牽涉在這種事情內。」趙昱輕聲對美珍說。

美珍回答說:「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高士力馬上打斷她的話:「你們兩個人都不准多嘴!」

他在玩味著美珍那句話,這是不是表示了她對以後發生的事情有所不滿?他不禁怒火上升。

他對趙昱說:「你聽清楚了,我依她的話,不殺死你,但是你可不是我的上賓。你只是一個人質。我只要你乖乖坐在那兒,不要多問,也不要高談闊論。」

趙昱輕輕地說:「好吧。」

高士力不在意地望了車上的油表一眼,罵了一句粗話。他問:「這個表沒有壞嗎?」

「我想不會壞吧。」

「表上他媽的指針幾乎指到零了。為什麼你剛才沒告訴我油箱裡沒有汽油?」

「我忘記了,我…」

「去你媽的。我們還能夠走多遠?看樣子連兩加侖汽油也沒有。」

趙昱舔一下嘴唇,說:「我們大概還能再走一哩路。」

「十哩?兩加侖才走十哩?」

趙昱鼓著勇氣說:「不是兩加侖,我們只有一加侖了。你看那指針又已低了一些。而且,這輛車耗油很大的呢。」

高士力望著前面的公路和田野,頓然覺得胸裡絞痛,脈膊也加快了。他無法抑制止神經的緊張和失望。事情總得有個盡頭的,如果再來一次什麼差錯,那他的命運就不堪設想。

高士力立定主意,現在唯一的辦法,是盡量利用這一加侖汽油,走到不能再走的時候,再想法子。他把車子開上了一條比較熱鬧的公路,一輛大貨車正好從對面開了過來,而後鏡裡又出現了來自後面的車子的車頭燈影。高士力的手上,已經滲出汗來。

這條路彎曲的,只能開慢車。轉完了最後一個彎角,進入直路時,高士力睜眼往前一望,不禁倒抽一口冷氣。前面的路,又平又直。但是,在他們的車子前面約一哩的地方,從車頭燈和車燈尾的數目來看,至少有六輛汽車正在停在一起。

美珍把身子驅向前來,問道:「那是什麼?」

「木馬,檢查站。看情形我們非要轉入別的路不可了。」

「把車子調頭不成嗎?」

「不,那樣他們會看到我們的。」他心中想,如果在到達前面檢查站之前,還找不到橫路可以轉去,事情就難以想像了。

美珍說:「那檢查站也許不是為我們而設的呀,我們可以試…」

「如果它是為我們而設的又怎麼辦?何況它一定是針對我們的,難道這條路上有一座斷橋?」他剛說完,就瞥見路的那邊有個「T」字符號,表示前面有橫路。不久,橫路出現了,高士力馬上把車子駛進去,這時車子離檢查站只有半哩多而已,也許他們已經被人看見了,但這是唯一的辦法,如果向後轉;更會惹起麻煩,甚至他們會追呢。

這是一條很惡劣的泥路,路面凸凹不平,高士力不得不把左輪放在雙膝中間,用兩隻手在駕駛。

車子後座裡,傳來了美珍輕輕的歎氣聲。高士力聽見了她的歎氣,他心中猜測:是不是他這樣對待趙昱激怒了她呢?他一路以來都要依靠她的支持,也正是為了她,他才會到達這步田地,如果他現在失去了她,如果她離開了他,和趙昱聯手,他又怎麼辦?

想著,車子已經又轉過了一個小彎,前面的公路旁赫然出現了一個汽油站。

高士力對趙昱說:「當我停車後,你去加油,讓我去對付汽油站裡的人。」

「好的。」

美珍匆忙地說:「你不會去殺人吧…」

「我到時再決定我要做什麼。」高士力蠻橫無理地答道。但是,當他聽見美珍歎氣時,又頗覺後悔。他想,在這生死關頭,難道她還要求我做一個彬彬有禮的紳士嗎?但是,從另一方面來看,他愈是不能控制自己,愈是暴露出自己的凶暴殘酷,就可能驅使美珍去接近趙昱,甚至她會和趙昱一起逃走也說不定…

在車子漸漸慢下來時,高士力就留心地察看了那個啷筒。旁邊是一間只有一個房間的小屋子,裡面亮著燈。當高士力將汽車停在啷筒邊時,他看見那小屋裡只有一個人,一個比趙昱還年輕,還要瘦削的少年,身上穿著油污的深綠襯衫。汽油站的外面,一輛汽車也沒有。

那少年見到有汽車來,就跑出屋子來。高士力小心地看了看四周,都是一片漆黑的,這才把他的左輪輕輕舉起來。

那個少年來到車旁,問高士力:「要什麼嗎?先生!」

高士力把手槍舉高,指住他的臉孔,說:「走去啷筒那邊站著。」

少年驚慌地服從了。高士力從汽車走出來,敏捷地上前一步,迫近著少年。少年慌了,把手遮著頭部。高士力把他的手扯開,舉起槍柄重重地朝他頭上敲下來。那少年踉蹌地後退了一步,高士力繼續擊他一下,把他打得失去知覺,倒在地上。

高士力揮一下手中的槍,命令趙昱說:「下來把汽車加滿。美珍,你監視著他。」之後,他才俯身提起那少年的腳踝,把他拖進小屋。他的眼睛一直瞧著趙昱,以便於繼續監視趙昱的動靜。他看見趙昱拿了啷筒的喉管,正在車尾彎著身工作著。

可是,正當他感到得意,以為他已經把趙昱教訓得服貼的時候,高士力突然聽見奇怪的嘶一聲。他眨眨眼,猜測著這一下嘶聲的來源。而當他發覺了而想採取行動時,已經太遲了。趙昱在他沒來得及制止時,已經縱身跳到車子另一邊的車輪旁。接著,又是「嘶!」的一聲。高士力放下了少年,站起來,氣得全身顫抖著。

現在趙昱站起身子來了,臉色白得像紙,右手裡拿著一把鋒利的小摺刀。他舔著嘴唇,說:「來…來吧,現在就把我殺掉吧。」

高士力狂叫一聲,衝上去用手槍在他頭上敲了一下。趙昱身子搖搖欲地,手上的小刀落在地上。高士力把小刀一腳踢開,然後又踢了趙昱一腳。美珍低呼叫著,跑了過來。趙昱軟弱地倚在啷筒上,頭向下垂,口角流出一絲鮮血。

高士力又怒又恨,脈膊跳得異常劇烈。他看了一眼,就知道那部汽車已經被趙昱弄得無法駕駛了,兩個後輪都已經被趙昱用小刀戮穿,扁平地擱在那兒。那把小刀一定是趙昱暗藏在褲袋裡的。

美珍對高士力說:「不要再打…」但是趙昱頭上仍然挨了一記。他呻吟著,但是沒有昏倒。

高士力大聲地叫:「你這傢伙他媽的活得不耐煩了?你想我現在就送你去見閻王是不是?」他抬起頭,察覺到後面的路上,透過樹木,有些走動著的亮光。那一定是公路上檢查站汽車的燈光了。

趙昱開始軟弱地說話了:「你沒有權利…」

高士力咆哮著說:「我沒有權利什麼?沒有權利拆你的骨頭?」

趙昱鼓足勇氣,望著美珍說:「你不應該這樣…這樣把一個女孩子拖著走。」

當趙昱說這幾句話時,美珍臉上出現了一種感動的、關懷的神情,雖然為時極之短暫,但已經被高士力看在眼裡。

高士力現在不敢多費時間和他辯論,他扯起趙昱,踢著他,推他往小屋子那邊走。這時,從亂木背後透過來的光線中,出現了紅色的閃光。高士力知道,這是警車頂上的紅色警號燈。他又踢了趙昱一腳,催他快走,並且一把拉了美珍過去,叫她和趙昱一齊在前面走。

高士力一面在估量警車追來的時間,一面催促著說:「快點跑,跑到那邊的樹林裡去,快跑,趙昱,否則我一槍轟開你的腦袋!」

趙昱喘著氣叫道:「但是這樣,我只能跑到…」

「快跑!他媽的!」

「你們兩個快點走。他們就要追上我們了。媽的,快點!」

他的聲音突然變得疲乏、嘶啞,使得他自己聽來也吃了一驚。


十、

三個人在樹林裡跌跌撞撞地跑了不知多少時候。起先,高士力好像是不覺得疲倦似的,不知那裡來的一股氣力,使他堅持要趕路,並且催趕著他的兩個同伴趕路。後來,趙昱和美珍兩個氣力不繼,實在走不動了,高士力才無可奈何地同意讓他們休息。

可是一坐下來,高士力剛才的力氣就不知到那裡去了。他的手和腳好像有幾百磅重的東西壓著,連眼皮也睜不開了,他竭力睜開眼睛,但還不到一分鐘就又合上,最後,把他從瞌睡中驚醒過來的,乃是他胸內的一陣灼熱的劇痛。

他們三個是在一處碗形的小空地上坐下來休息的,除了一面是石壁外,周圍都有樹木環繞著。現在高士力睡不著,就端詳一下他的兩個俘虜。

趙昱坐著,頭向後靠,眼睛閉上,呼吸輕微,好像是熟睡的樣子。他的臉上,滿佈傷痕和凝結了的血跡。當趙昱轉動身體,並且打呵欠時,高士力才又把眼光移向左邊的美珍。

美珍簡直沒有睡過,她只是坐在那裡,兩眼無神地注視著放在腿上的雙手。她抬起頭來望著高士力,高士力避過了她的眼光,轉而望著上面的樹頂。有五、六隻鳥從樹枝縫裡飛了出來。這時寒冷氣氛漸減,晨曦的陽光已開始射進來。

高士力從袋裡取出那包發霉的香煙,含了一支在嘴角,然後遞給美珍一支。美珍搖搖頭。高士力猜不出她的心情是什麼,因為從她的疲乏、飽受刺激和污漬斑斑的面孔上,他很難看出她的表情來。

高士力又把香煙遞給趙昱。現在他對趙昱的憎恨已經減低了一點,為的是要集中精神逃命要緊。

「趙昱,要抽煙嗎?」他問。

「不。」趙昱仍舊很倔強。

「為什麼?你不抽煙的嗎?」

「我抽的,不過現在不想抽。可以嗎?」

「隨你的便,小子。」

高士力點著香煙,吸一口,說:「到處都是樹,而且看起來都是一個樣子。現在,我們真不知身在何處呢?」

美珍說:「四周都是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

高士力沒有說下去,心臟一陣劇痛,使他說不出話來。他把手伸進衣服裡,在左胸上揉著。

美珍看著他,問:「你的臉色怎麼會突然變得蒼白…」

高士力咬著嘴唇,忍著痛說:「沒有什麼,大概是消化不良吧!」

他辛苦地呼吸了一會,勉強振作起來,繼續剛才未了的話:「我們要找到一處能夠躲起來的地方。如果在一兩日內他們也找不到我們,就有可能逃出這裡了。」

美珍睜大眼問道:「我們沒有食物,怎麼活下去?」

「我寧可挨餓,也不願在監獄裡過著提心吊膽的日子,說不定那一天有人來把我打死。」說完之後,他發覺趙昱的詫異神色,就又補充說:「我只是說笑話而已。能想出有什麼可供藏身的地方嗎?」

「我知道有一個地方可以給你藏身的。我去年夏天才發現這個山洞,掩蔽得很好,人們就算走過它的入口處,也不容易發現它。」

「那地方離開這裡多遠?」

「如果我的記憶不錯,大約有三、四哩左右。」

「你剛才說過,我們可以安全地躲在這個山洞裡,是嗎?」

「是的,如果你躲在那裡,他們很難找得到你的。」

「你沒有忘了什麼嗎?」

「不,我沒有忘。」

「你忘記了,要躲進山洞的人,不僅是我一個,還有你,和她。」高士力笑了一下,說:「這裡的人真是天真。你是不是希望,如果你說出那個山洞的地點,我就會讓你走?」他說完後看著趙昱,又笑了起來。

「是嗎?趙昱!」

「我以為…」

高士力把手上的左輪一揚,說:「你根本沒有資格和我討價還價的呢!」

「我以為我可以試一試…」

「不,你錯了。」

「我願意和你留在一起,你可以把我當作人質,但是…」

「但是什麼?」

「你應該放她走。」

美珍詫異地望著趙昱,趙昱避開了她的視線。他的臉上不知怎的紅起來。

高士力用力地思索著。他想,不錯,我也許應該聽從這個提議。但是,他仍然想作弄趙昱。他說:「你好像十分關心巫小姐的安全似的,是嗎?趙昱!」

「可以這麼說。」

「有什麼特別的理由,使你這樣關心她?」

「沒什麼,不過我覺得你這樣把她拖住是不對的。你又不知道會走到那裡去?」趙昱說完,心中對說出後面的那一句話感到後悔。

「這麼說來,你以為我們沒有辨法走出去?」

「我也沒說一定,如果有警察在追蹤你…」

「他們正在追緝我。但是不管怎樣,我終會逃出去的。你知道我的綽號是什麼嗎?他們叫我『職業殺手』。」

趙昱皺了一會眉頭,不置可否地「唔」了一聲。

高士力說:「讓我們回頭來談談你對小姐的關心吧!」

美珍突然開口:「高士力,別折磨他了。」

「誰在折磨他?我只是在問他的話而已。」

美珍說:「你那裡是在問話?你看看你自己的臉色多難看…」

「管他媽的臉色不臉色。我只是要問問這位聰明的先生,我怎會落到這樣的地步?怎會來到這種地方,被警察追捕?」

「我不知道。」

「你以為我在玩遊戲嗎?你以為她是我的女朋友,我帶了她來這裡野餐,談情說愛是嗎?」

趙昱又氣又惱又迷惑地反問:「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況且我知道她不是你的女朋友。」

高士力抑制著他的憤怒和胸部的疼痛,說:「所以你就想做護花使者,想打抱不平了,是嗎?」

「我告訴過你了,我只是認為你不應該把她拖著亂走,而且還讓她冒著被殺死的危險。」

「好一個護花英雄。你以為這樣做,她以後就會對你好,是不是?」

美珍叫著說:「高士力!」

「你以為這位小姐會感恩圖報,會和你談情說愛溫存一番嗎?」

趙昱站了起來大聲地罵道:「你這骯髒的…」

高士力在就在他起身的同時舉起手槍,一槍柄橫掃在趙昱的臉上,之後,他接連毆擊了幾下,直到他把趙昱打在地上。然後,高士力俯身對趙昱說:「說真的,小子,那是值得的。我是過來人,我知道。」

趙昱不相信地望著美珍。美珍面上的表情很不自然,好像是一方面不得不承認高士力說的是事實,但一方面又想作解釋似的。

高士力把身體靠在一棵樹上,休息了一會,等心痛略微平息了一下之後,就用手槍指住趙昱說:「好了,現在帶我們到那個山洞去。」

趙昱忍住疼痛問:「可以,但是我剛才提議的事怎樣?」

「小子你不怕我把你打死嗎?」

「我…怕是怕…」

「但你仍然想討價還價?」

「是的,我認為這是我應該做的事。」

「也好。你先帶我們去山洞之後再說。」

趙昱仍然不放心地問:「如果你反悔…」

「快走。你寧願先去山洞,還是先吃我一顆子彈?」

趙昱猶豫了一會,終於答應帶路去山洞。他們走了不久,高士力就聽見樹林後面有人走動的聲響。

美珍對他說:「高士力…我們這樣走不了多遠的。」

「我們能走多遠就要走多遠。」

「如果我們停下來不更容易嗎?…如果你去自首,他們會保護你的…」

高士力爽快地笑了出來,說:「別說傻話了,你快點走,你和那個鄉下仔一起走吧。」

「你聽我把道理說清楚…」

「快走,不要激我發髀氣了。」

美珍祇好不再說,追上前面的趙昱,高士力的心臟又感到一陣劇痛,比以前痛得更厲害。他心中明白,如果他把趙昱和美珍兩個都殺掉,對他自己的逃亡是有裨益的。可是,當他這般想著的時候,握著槍的手都震抖起來。

直到這時,他才知道,他以往所引以為榮的果斷和毅力,現在已經不復存在了。完了,職業殺手…

高士力揮動著手槍,跟在趙昱和美珍後面跑,他毫無理由地縱聲大笑。

時間對於高士力已經不那麼重要了。他們在樹林中跑了這許多路,早已疲乏不堪。太陽的熱力,蒸曬著樹林,使地面上冒出一陣熱騰騰的煙霧。高士力把大衣脫掉,拿在手裡,到後來才發覺那長長的大衣竟在路上拖出了一條痕跡來。

他感到又熱又渴,舉步維艱。在他的眼中,周圍的樹林變成了一片矇矓的綠色,他的身體也熱得厲害。起初,他還把這些現象歸之於天氣太熱,但,後來他見美珍和趙昱兩人除疲倦並無異樣,這才明白自己是在發高熱。

高士力又倦又熱又渴,心痛也愈來愈劇烈。正當他快要抵受不住的時候,前面出現了一道很闊的溪澗。這是一條很淺的溪流,和樹木隔著四尺遠的泥岸,水卻十分清澈。高士力倚在樹幹,問趙昱到山洞去還有多遠。趙昱答說不會超過一半。高士力於是就命令他們走下小溪。

這時,後面傳來了樹枝折斷聲和人們的喊叫聲,高士力知道來追捕他的警察,加上一些臨時武裝的鄉團隊,總會有一百人以上。情勢似乎漸漸對他不利了。但是,他卻抵受不了那清涼、晶瑩的溪水的吸引,他鼻子裡連溪水的清鮮香味也聞到了。

他先令兩人下去,接著自己也蹲下來,狂烈地用手掏著水喝,喝了一口又一口。趙昱側耳聽了一會,然後也彎下身去喝水,美珍也跟著喝水。

正在這時,飛來了一架直升機,低飛著掠過樹頂。高士力他們三人正在小溪裡,頭上毫無掩蔽。直升飛機飛近他們頭上,側著機身,高士力看見飛機上的人伸出手來指著他們。然後,飛機又升高,飛向樹林後邊,大概報訊去了。

高士力舉高手槍,指著天空,開口護罵咆哮了一會。然後看看趙昱,可是視力無法集中,這時在他眼前的趙昱竟然變成了兩個人影,隔了一會才又合而為一。

他的口渴使他連直升機的聲音也聽不到,而現在,他們已經肯定地被發現了。不過,這算得了什麼?聽聽樹林中傳來的聲響,看來那些搜捕者,也已經來得很近了。

高士力怒火又告上升,他忽然歸罪於趙昱,認為是他累到他們被人發現的。「媽的,等我宰了這小子…」正在此時,他的眼角看見了另一個人影在活動著。立刻轉過身,看見就在溪邊的樹下,有一個警察正舉起手槍。

高士力把他的左輪瞄準好,和那個警察同時一齊開槍。兩下槍聲的轟隆聲響,震盪著樹林。那個警察跌倒在地上,雙腳抽搐了一會,死了,臉上流出來的鮮血,染紅了一片沙地,高士力一槍射中了他的眉心處。高士力滿意地微笑著,媽的,誰叫他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可是,當他轉過身來想叫趙昱和美珍繼續跑時,不覺呆住了。趙昱正跪在美珍身旁。美珍的身子一半躺在水裡。高士力急忙涉水前去,他看到美珍的運動衣上,有一小塊殷紅色。她的臉色蒼白,眼睛緊閉著,呼吸輕微。他檢視了一下,她被槍彈打中的地方是右下方的肋骨。

趙昱站起來,望著高士力,眼光中充滿著憎恨。美珍張開眼睛,咬住嘴唇,低聲呻吟。

高士力問:「是那個警察射中她的嗎?」

趙昱的聲音有點顫抖:「我猜是的。」

高士力靜聽了一會,然後說:「他們來了,我們快走。」

趙昱大聲叫道:「你這個蠢才,你這個創子手!」

高士力恐嚇著說:「你想找死是嗎?告訴你,我絕不會站在這裡束手就縛的,你扶起她,我們要跑進山洞裡。快!」

雖然高士力又舉起手槍作勢欲打,趙昱仍不為所動。

高士力咆哮著說:「我們沒有時間…」

「我們還可以有十分鐘。」

「你怎知道?」

「我在這裡工作過,我可以憑經驗知道聲音來源的遠近。」

「但是那個該死的警察怎會…」

「也許是他一個人先來的。總之我說有十分鐘。」

「就算是十分鐘,我們也非快跑不可。」

趙昱指著美珍說:「我們不能移動她。」

「但是我們不能留她在這裡呀,小子。媽的,還不快…」

「為什麼你不肯面對現實?」

「面對什麼現實?」

「如果我們帶她一起走,你就逃不掉。」

「我們可以的,我們非如此不可。」

「你總是那樣說,但你看,我們先跑了這麼久,他們還是追了上來。」

「扶起她。」

「不,我們不能移動她。」

「趙昱,我說要扶起她。」

「你要弄死她嗎?」

「她不至於傷成那樣吧?」高士力的回答軟化了。

趙昱好像知道他手中掌握了王牌,他逼迫著高士力說:「你是不是醫生?你怎知道危險?我問你,你想要她死掉嗎?」

「我…我…」高士力望著美珍,她現在已經勉強地把身子移出溪水,躺在溪邊。她沾滿泥污的臉,滿是痛苦的表情。

她現在已經不像大學的女學生了,也不像一個成熟的婦人。高士力注視著她,腦海裡湧現了關於美珍的一幕幕回憶。他知道,現在這一切都要結束了。

高士力聽一聽,來自樹林後面的聲響,沒有顯著的增加,趙昱也許是對的,似乎他們離這兒還有一段距離。他又望一下對岸的樹林,計劃著他的逃亡路線。想了一會,高士力說:「好吧。」

趙昱間:「什麼好吧?」

「你和她留在這裡。你…留在這裡伴著她,替她找一個醫生。」

趙昱瞇著眼睛問:「你的條件是什麼?」

高士力軟弱地笑著,說:「你倒聰明,你以為我會自首?你就是傻子了。」

「那麼你的條件是什麼?」

「我要知道那個山洞在那裡。你告訴我,我就讓你們留下來。」

趙昱一直點著頭,說:「當然,我當然會告訴你的。」

高士力說:「你可要說真話。」他知道這句話是多餘的。

趙昱迅速地告訴了他去山洞的走法。突然,美珍做了一個微弱的手勢,趙昱俯下來用手托著她的肩部,同時幫她抬起頭來。

美珍的嘴巴,牽動了好一會,才辛苦地說出了幾個字來:「他們…他們來時…告訴他們…」

高士力問:「告訴他們什麼?」

「告訴他們你…你走的…假的方向…」

「你的意思是把他們支使到別的地方去嗎?」

美珍點點頭。她的眼睛告訴他,她是誠懇的。

趙昱熱心地說:「是的,我們可以那樣做。」現在他的生命威脅已除,臉上已充滿著希望。

高士力望著美珍說:「為什麼你要這樣做呢?對你又沒有好處。」

美珍微弱的聲音僅可以讓他聽見:「你…你知道我是為什麼的。」

高士力又對趙昱說:「你以為我是笨蛋嗎?」

趙昱說:「不,我是真誠的。」

高士力知道,他除了相信他之外,別無他途可循。他回過頭來,勉強為美珍裝出一個疲乏的笑容來,說:「好吧,小妮子,我信你的話。我大概不會再見到你了,現在就向你道別吧!」他又向趙昱說:「再見了,趙昱。」

他急速的轉過身子,涉過小溪,往對岸進發,下決心不再回頭望他們一眼。高士力的大衣,在涉過水溪時拖濕了半邊。當他走到趙昱所指出的小路口時,把大衣丟在地上,以便把追蹤的人引上一條錯誤的路上去。

他不知道是否可以相信趙昱。但他相信美珍,這是毫無疑問的。因為除了美珍的信諾之外,他沒有什麼人好相信的了。但是趙昱可不同,他不是曾經毫不容情地毆打過他嗎?趙昱之所以答應他,是在他同意讓他兩人留下來之後的事。但他肯答應這樣做,是不是怕死?也不是。他明知高士力不會殺死他的。

高士力依照著趙昱告訴他的路線行走。他已經又把西裝脫下來,拿在手裡。走了不久,前面出現了一堆三角形的石堆。他笑了笑,不錯,趙昱果然沒有說謊。

他跟著轉到另一條小路,在濃密的樹叢中鑽了好一會,來到一道高聳的峭壁前面。仰起頭一看,在不遠的地方,果真有個一碼見方的黑洞口。他手足並用地攀上石壁,這時,他的胸口又劇痛起來,他顧不了那麼多了,他必須爬進山洞裡去。他絕沒想到那兒,就是他埋身之所在。


十一、

二十天後,美珍已經完全康復出院了。她接受了父親巫大維的勸告,轉到別的學校去唸書,繼續完成她未完成的學業。而趙昱也返回自己的家裡。只是警方並沒有找到高士力。

他消失了?他沒有完成馬貴華托付給他的交易。這個新聞一直鬧得很大。

大約又過了十天左右,當一群年輕人旅行從這兒經過,他們同樣經過小溪,這正是三十天前高士力和美珍、趙昱逃亡的路線,也是美珍中彈的地方。一個小時候,年輕人無意間發現某一山洞裡,躺著一具已經沒有肉身的骷髏。在走出山林後,他們即刻向警方報案。

第二天,各大報上同樣登出這則「荒山骷髏」的要聞,但裡面並沒有說出死者是誰。顯然警方無法證實些什麼。但從死者遺留下來的手槍和衣物,恐怕只有趙昱和美珍知道答案,但這個答案對高士力來說,已經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