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海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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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裸體女神

幽蘭的芳香,許多人都知道,但杜幽蘭的苦,卻少有人知,高尚森就更不用說了,畢竟,他們相距近五百公里。

程遠小心翼翼地自一管小塑膠筒內倒出些許結晶體,放在鋁箔紙上,然後用打火機在紙下燃燒;隔會,升起一股青煙,他立即湊臉過去,兩管鼻孔打紙面上一掃,皆吸了個乾淨;仰起頭,他微閉雙目的表情不消多問,任誰都看得出是爽呆了。這才放下手中的道具,又打鼻孔中啐出兩道濁氣,方對坐在床角吸煙的女人說:「好傢伙,待會再去拚他個三十六圈,非打掛那些痞子不可。」

那女人聞聽到程遠的話,卻是死魚一般的面孔,將煙蒂伸到已擁有一堆煙屍的煙缸中,胡亂戳幾下,又縮回那角落,一雙大眼睛就盯著發黃的白牆壁,空泛泛地,長髮披肩的腦袋裡想些什麼,則不得而知;也許,那難以駕馭的腦波中,正浮現出五百公里以外的景象。

那是她再熟悉不過的地方,一根草一點露,她扳指可數,不過有時,她又忽然什麼都記不起來了,就彷彿她是一個沒有根、沒有過去的女人。

一個失去記憶的女人,再美,不過瓶中花而已。

她的面貌不算頂美,黝黑的膚色和深刻的五官是原住民的表徵,不過斜靠在床邊,滑落了一邊睡衣肩帶,裸露出的一隻乳房可是有著優美的弧線的;在那乳頭部位,一路下滑的曲線又柔順地翹起,然後再飽滿地往下曲。

在股市,這樣的曲線會令股友們唉聲歎息,但在這間臥房內,這曲線卻讓才吸食過安非他命的程遠下體蠢蠢欲動起來。

「大戰一回合吧!」程遠的語氣是請求,不過他已挪身至她身畔,伸出一隻手爪把玩她裸露的乳房。

「你不怕輸錢?」她仍是面無表情地問。

「輸得當衣服也甘願。」他的手在她乳頭上搓揉起來。

「我不要。」她將他的手爪推開,並將睡衣肩帶拉起,隱蔽了那只乳房。

「你…」

「賭、色不一家,這是你說的。」她斜睨他一眼道:「免得你輸了錢,又怪我。」

「阿蘭,想挨揍是不是?」

叫阿蘭的這個女人悶不吭聲了,不過下吊的嘴角明顯地露出不屑來,教程遠的火氣逐漸由肝臟底往上升,把玩她乳房的那隻手爪也慢慢停止了動作,霍然,打她胸膛抽出來劈面便甩了她一巴掌。

「我操你媽屄,番婆仔,別不識好歹,老子玩你是你的福氣,這叫『臨幸』,你懂嗎?要不是我,你早他媽不知道死在台北哪個垃圾堆裡了,還回得去屏東?做你媽的春夢吶!」

話才說完,他又左右開弓,揮打在她腦殼上、弄亂了那一頭長髮。

叫阿蘭的這女人歪倒在床上,秀髮遮住臉孔,仍未吭聲,不見表情,是故使得程遠感到面對的是一個木頭人,不,根本是一截木頭;如果是你面對這樣一塊木料,你還會自討沒趣嗎?

他改換另一種方式了,動手三兩下就扯脫了她的睡衣,然後使勁掐捏她兩隻乳房,使得那兩袋上帝為哺育嬰兒精心塑造的球體,被擠壓出各種不可思議的形狀來。

他又騰出一隻手,順著她的小腹溜滑進她乾涸的私處,極不顧憐地、像日本軍閥在中國的土地那般自由地「進出」,也因此,我們可以稱呼他那十根指頭為「小日本」,不用再細分什麼指什麼指的了,當然,那為首的中指或可另稱之為「禍首」,若硬要有所區別的話。

叫阿蘭的這女人癱死在床上,任憑他擺佈,縱使下體疼痛我們也不得而知,因為她仍面無表情。這樣攪弄一番後,程遠的陽具已然膨脹起來,慾火使他體內的安非他命加速流動,精神大振,一把抓住她頭髮,將她臉往自己下體塞,跟著用命今的口吻道:「吸它,吸它」

他的面容逐漸扭曲,陰晴變幻著。


接下去的阿蘭,失眠了一整夜,孤孤單單地:她的男人程遠則迷失在牌桌上,全神貫注地,當然就更不可能顧及其它狗皮倒灶的事,包括失眠的阿蘭整晚思緒飄向何方,是否有「走私」?

早晨的時候,叫阿蘭的這個女人再也支撐不住困去了,做了一連串極混亂的夢:野百合、石蒜花、霧頭山、石雕、雲海、小米酒以及所有的浪漫……不過一切均在濃厚的霧氣中,看不真切,就更別說她想見的、思念的人了。

阿蘭正在渾渾噩噩之際,四百餘公里外南台灣那個偏僻山區,那個名叫「霧台」的地方,些時正在舉辦著運動大會。

這天是三月甘九日青年節,又恰逢週六,霧台鄉循往年慣例,舉辦了包括運動會在內的一系列活動,除了彰顯這個特殊的節日外,其最主要的目的無非是想吸引原住民青年返鄉為鄉內的各個村落「們」重燃一絲生機。

台灣自從經濟突飛猛進後,由農業社會轉變為工業社會、商業社會,所有屬於農業型態的鄉鎮均患嚴重的人口流失,年輕人大量外流的結果,使得這些村落僅存老弱婦孺。這種情況,在山地部落尤其嚴重,逼得這些地方首長每逢節日要絞盡腦汁,喚回外流的年輕人,怕他們忘本。

高森對年年舉辦類型相同的這些節目絲毫不感興趣,但他年年都不缺席的原因有二:一、他是報社的地方版記者,平日負責的就是屏東縣境發生的大小事件,家鄉之事更不能自絕於外。二、更重要的是,他年年都在等一個人,年年等;年年等不著。

今年亦不例外。不過很顯然地,時已近午,運動會已經結束,各部落的人們逐漸散去,要返轉回各自的村落繼續歡暢,他又要失望一次了。

「烏魯谷…」有人在群眾中呼喚他的魯凱族名,他轉頭打人叢中搜尋。

是羅和平,他的高中同學,屬排灣族。

「幹什麼?」高森的口氣不佳,受心情影響,轉頭又隨著人潮向霧台國小往外走。

羅和平追了上來,一把摟住他的肩膀道:「朋友,你的魂還在嗎?」

「同學。」高森瞟了他一眼:「我的魂魄在ㄍㄧ努浪,永遠在。」

高森所謂的「ㄍㄧ努浪」,正是他的故鄉,屏東霧台鄉的更上端--去露村,屬霧台鄉的一個部落;你可能不知道,但羅和平這樣屏東長大的青年,又是高山族,自然極為熟悉,雖然他是異族排灣。

「ㄍㄧ努浪有個美少女……」羅和平居然高唱自編的歌曲:「烏魯谷,哥哥想妹妹,想到酒瓶空。走吧!請我到ㄍㄧ努浪喝酒。」

高森也被他逗笑了,一把摟住和平的腰肢問:「ㄍㄧ努浪有酒喝嗎?排灣族的你怎麼會知道?」

「大哥…」和平湊近他的臉道:「我在ㄍㄧ努浪有情報員,你知不知道?」

「誰了.」

「你的妹妹--巴塔高。」羅和平笑得一雙大眼睛都瞇成一條線了。

「巴塔高?」高森極詫異地問,他指的是他的小妹高雲。

「我要追高雲,需不需先向你這個大舅子報備?」羅和平更加諂媚地問。

「羅和平。」高森止住了步伐,卸下了他摟在他肩上的手臂道:「我們是兄弟,那麼,高雲--巴塔高就是你的妹妹。你說,你能不能娶她?」

來來往往的人群擦肩而過;有人向他倆打招呼,有人默然地捶打他們的肩膊;高森此際的感覺如何,你不知道,但羅和平的心緒我卻是深深瞭解的。他的心近於淌血,因為他絕未想到他的好朋友會禁止他追他的妹妹高雲。

「烏魯谷…」和平的聲音軟了下來:「我們不同族,但是…」

「這不是問題的所在…」高森停了下來:「同學,巴塔高不適合你。」

「高森…」和平生氣了,直呼他的漢名:「杜幽蘭就適合你嗎?這麼多年來,你執意要追求她、尋找她,只是因為你愛她,那麼,我請問你,你怎能否定我愛你的妹妹巴塔高呢?」

「這是兩回事,你不要並為一談。」

「高森,愛情沒有差別,我愛你妹妹高雲,除非她不愛我,否則,任何人都不可能拆散我倆。今天,你執意要分開我們,我覺得…」羅和平向前衝了兩步,再回頭對他的同學高森說:「你的心態不正常。」

高森征了一下,看了看兩旁遊走的人叢,沒再解釋什麼,摟住他的好友羅和平說:「ㄍㄧ努浪,漂亮的女人很多啊,今晚,去ㄍㄧ梭多吧!」

「ㄍㄧ梭多」,竟然是他羅和平的排灣族母語,意思是男女之間的一種杜交活動;藉由這種活動男、女互相認識交往,或者成為相戀、結婚的對象,不過演變至今,它已泛指為所有唱歌跳舞的聚會,甚或男女的幽會了。

由霧台到高森的部落約八公里路程,不算長,但山道蜿蜒,高森騎著摩托車彎彎繞繞,快不得,便一路和後座的同學羅和平打哈哈;二壯年仍不失童稚之心,一前一後仍要打打鬧鬧的,倒使這寧靜的大武山域添加些許熱鬧氣氛。

「同學,停一停…」羅和平忽然抱住高森的腰向後扯,彷彿要代他煞車似的。

「和平。」高森大喊他一聲猛然停住摩托車,肩上的相機滑至手腕處:「你想害我摔到山谷裡去是不是?」

我們這樂天知命的小羅面對同學的怒顏卻無一絲疚意,只見他朝不遠的山壁上一指,竟癡癡地笑起來:「你瞧,是野百合哩!」

高森順他手勢望去,在萬綠叢中的的確確冒出了那麼兩球潔白的百合花,像是洗煉出來的。

「這又怎樣?」高森餘氣未消:「兩朵野花要我賭上一條老命麼?」

「也是值得啦!現在這是稀有植物呢!」

和平不待他回嘴,跨下機車便朝野百合迎去。

他說的不錯。野百合花曾是這一帶山域的一項特產,不過自從大、小鬼湖風景點名聲遠揚,以及山地管制逐步放鬆後,假日的遊客忽然暴增,這一帶的野百合花也忽然消失了。以他們原住民對這花的崇敬--在過去,族民非得有特殊功績,酋長才會賜以百合一朵,戴在頭冠上.以示榮寵看來,你就能體會出我們這小記者內心突忽湧現的感傷了。

優越的民族帶來繁榮進步的同時,也帶來了垃圾;他們自以為給了你什麼的同時,也攫奪了更多。這到底是生機抑或滅亡?我誠心地問你。

這一路山徑原不是這般的,它沒有發燙的柏油,路面窄小難行,遇風雨更有坍塌之虞,不過,赤腳踩在那土地上的感覺真是美好,就彷彿那地氣能順著腳底板的穴道打通全身的筋脈一般,通體舒暢。在高森幼年時,他每日都得帶著弟弟妹妹們踏過這山徑,往下到霧台國小唸書去,有時會和杜幽蘭同行,不過她是在叔叔的背上就是了,也因此,和杜幽蘭同學的他妹妹高雲,便會吵嚷著也要他這大哥背她。

不僅止土地的不同,那時節漫山遍野儘是野花、松鼠、兔子、鳥蟲也不少。他經常摘了一叢偷偷塞給在叔叔背上半睡半醒的幽蘭,高雲也吵嚷,他不理;他寧願背她,但花間事,只屬於他和幽蘭的,無可取代。

他就是這樣從小喜歡那個丫頭,連第一次做愛也是在花間的,如若高森靦腆不肯告知於你,那麼爾後就由我代他說個淋漓吧!

羅和平總算把那兩朵野百合弄到手了,沒話說,好兄弟,一人一朵吧!

「等一下你可以送給顏如玉。」和平跨上機車,在他後腰掐了一把續道:「晚上她會回報你哩!」

他笑得十分曖昧,誰都聽得出來個中含意,難道沒有引起你的遐思嗎?

「那你的那朵要送給誰?」高森發動機車後問。以前他不會猜出,但現在恐怕連你用膝蓋頭也想得到,此人非誰,正是從小吵著要哥哥背上學的高雲囉!


去露村,恰在霧台村與阿禮村的中段山腰上,仰眺雲霧梟繞的霧頭山,俯可觀隘寮溪畔的大武村落,「地靈人傑」,如果用你大漢民族的眼光來看,人傑不傑我就不知道了,或者你想的是另個「劫」字眼吧!

高森他們到達之時,一夥年輕人夾雜有老人家們已經在頭目家前的小廣場上擺開了陣勢,好不熱鬧,立即便將他倆吞沒了。

這去露村落依山腰而建,以致房屋呈梯狀,卅餘戶中除少部分改建為水泥屋外,大部分仍是傳統的石板房子,在夏季格外清涼爽目,而頭目之家則又與眾不同。

最醒目的是沿廣場邊緣豎著一排石雕人物作,代表著族內的平民、長老等,正中央則是一副雕刻的圖案--一個人物在甕與太陽中間,兩旁則是兩條百步蛇。這是魯凱族的標準頭目象徵;據傳,魯凱族是百步蛇的子孫,卵生的。百步蛇下蛋在甕中,經過太陽的熱氣孵化後,七天七夜終成人形,所以相關物證全部繪入圖騰中。

大漢民族的你是否又嗤之以鼻啦!別想辯。

頭目的房屋也極為「可觀」,石板屋的梁桁上全掛有整排的木雕,屋內則是番刀、頭冠、布飾、小米束、傳統服飾等,妝點得琳琅滿目。

高森才跨入房門,原本簇擁著他的一窩年輕人便被一老嫗喝斥開來,跟著那老嫗微微顫抖著上前擁抱住他,抱著一張臉猛親。

你真以為這是異族的某種怪異風俗,你錯啦!這是高森的家,擁抱他的,乃是他的老母親。

「嬰那,我回來了。」高森低喚著,淚水在眼眶中翻滾。

「嬰那」,魯凱語正是「母親」。

「去看阿瑪吧!」媽媽說話了。

他的「珂瑪」--爸爸身著盛服,端坐在正廳耶穌基督像下,用滿面肅容等待著他。他是嚴肅的,因為他是頭目、尊者、至高者,或者套用他的族人俗稱的「太陽出來」者。

高森垂首走過去,俯身蹲在他父親的膝前,親吻他的那雙粗糙的老手。父親眼圈邊漾起了笑意。

一段山路常常阻斷了他們的親情,或者可以更確切地說,是都市的文明、繁忙的生活阻斷了。山路修得多好,似無助益,遠方的孩子呵!霧頭山也喚不回。

行禮過後,年輕的朋友可不放過他了,拽著他和羅和平就到廣場上來,他一眼便望見了顏如玉。

顏如玉著傳統服飾,頭上身上儘是花朵,抹過口紅的朱唇緊閉,正和同伴們手牽手圍成圈兒跳舞,一雙不畫眼影亦極大的眼瞳則牢牢盯著他,彷彿再一眨眼,高森便又會像往常一樣消失得無影無綜了。

在如玉身畔的是他的小妹高雲,迅快脫出隊伍衝過來,雙手各牽他和羅和平往圓圈中去,馬上就跟上節拍跳起來。羅和平從口袋中掏出一枝百合花交給高森,示意他獻花,高森有些害羞,就悄悄從背後交到和他互牽著的如玉掌中;如玉握住了花梗,唇角泛起濃濃的笑意,食指尖則在他的掌心摳兩摳,傳遞了暗號。

跟著有族民跳入圓圈中,一邊唱一邊倒酒,獻給每一位舞者,輪到高森時,那濃稠的小米酒方才入喉,他就覺得心扉大敞開來情不自禁地高歌了。

邊唱邊瞟著隔鄰的如玉,真的是如花似玉吶!那流轉的眼波,像霧頭山上的雲,想抓住它卻怎麼也抓不著。雲,是灰色的,但如玉這片雲卻是五彩繽紛的,教人眼花撩亂,目不暇給。

是的,她是在雲端了,輕飄飄、樂悠悠,然而頂著月光從霧頭山上飛飄下來的,莫不是傳說中的女神麼?

她來到高森面前,直挺挺地立著,不如怎麼雙肩的衣帶自然脫落,整件寬鬆的白袍緩緩滑下;這就像一部精彩的戲劇開幕式般,由於起頭刻意安排的戲劇張力,一下子就緊緊吸引住你。

高森便是這樣的一位觀眾,在女神的雙峰顯現出來時,喉頭像有什麼卡住似的,幾乎難以呼吸了。她那乳房似兩枚紅柿,紅得發亮,簡直使乳罩都失色了,而那乳頭則仿如蓄勢待發的活火山,高高聳起。

啊!她的肚臍那個小漩窩,在平坦光滑的小腹上活像個神秘的小水窪;它毫不乾涸,因為盛滿了月光;它有如開敞神秘、聖潔之地的鎖孔。果然,高森順著它眼光下滑,便看見了那叢林茂盛的小丘。

在那裡,包括高森或你我任何一個男人都會沉迷,縱使萬劫不復亦在所不惜。不過,今夜的幸運兒可是高森,他再也禁不起誘惑地湊上臉去,恰恰好對準了那小丘。

他親吻她的恥毛,一陣香氣撲鼻,竟被那柔軟細密的毛鬈兒弄得癢酥酥的。這當兒,他察覺有一股細流沿著她大腿滑下,更使他振奮了,一把挪近她身體,雙手緊按她隆起的臀部,仰起頭伸出舌尖,順著大腿那股細流朝上舔舐,很快就到了桃花源口,香味更濃、汁液更多,簡直是氾濫了。

「烏魯谷…」女神在呼喚他了,同時,一隻腳高高抬起,踩在他肩膀上。

他的喉間吭吭啊啊的發出怪聲,實在是因為他舌頭沒空閒的關係,那舌尖就像百步蛇般直往水洞裡鑽,不抵源頭誓不還似的;非但如此,百步蛇還在洞裡翻攪,千百回不能停般,攪得她渾身抖顫,幾幾乎站不穩了。

女神雙手扯住他頭髮,其使勁之程度已告知了她的舒爽,這更給了高森莫大的鼓勵,他改以嘴唇去吸吮她陰唇,有時用鼻頭去摩擦,陰道內分泌出來的稠液就更盛了,沾黏著他滿嘴滿臉。女神一陣哼唧之後,突然一個大翻轉,屁股夾住他的頭,然後俯下攤平身子,硬將他壓在下面,這樣,高森那昂挺許久了的玩意兒便恰好含在她口中。

「傻瓜,不要停,不要停下來呀!」女神含糊地說。

高森遂弓起身體,一頭將舌尖再往深處探;另一頭,那才是正牌的百步蛇呢!就高高挺起鑽進她喉頭了。

女神雙唇緊緊包住他的陽物,甩著一頭長髮往復晃動,不僅如此,舌尖還順著那棒子纏繞,弄得高森的龜頭要爆裂似的。

如此激烈的口交之後,雙方都有些疲累,但「性」致仍高昂。女神就原姿勢朝他腳跟移動,一陰一陽對準後,猛地就坐上他命根子,一下就吞噬了它。高森大喊一聲,整個人彈坐起來,從她背後一把抱住她,雙掌交叉各握住了她的兩袋奶房,開始使勁捏揉。女神弓起的雙腿機械似地上下搖動,身體向後傾,將雙乳完全奉獻給了他,且不斷呻吟起來,高森從下體傳來的觸感暢快無比,嘴也不想閒著,就用臂彎將她勾住,偏過她的臉來,吻了上去。

女伸的嘴如吸盤,一會兒便密合在一塊,舌尖也很快與他的交戰起來,糾纏得難分難解;這同時,她的臀部並未停止,仍在他陽物上摩擦,濕潤了他整個胯間。

咁地一聲,高森好不容易脫開了吸盤,兩人極有默契地側倒下去,陰陽仍密合著,他從她的後方抽動,起先是緩慢的,繼而加快了速度,讓她隨著身體的每次晃動而淫叫。

高森知曉自己即將樂極了,便把握時間做最後衝刺,將她大腿整個抬起,傾起上身越過它,一旋轉便騎在她身上了。妙的是,陰陽仍未脫節。

一番輪轉又回到傳統姿勢,高森不願放過最後的高潮,就高抬起她雙腳,使她的陰戶仰起等待王師,然後猛烈地由上插入,直抵盡頭了。

「哎喲…」女神嚎叫起來:「太深了…我受不了啦!」

「你快不快樂?快不快樂…」高森連問了三聲,女神未答腔卻直點頭。

高森搖動屁股,陽具幾乎是由上而下直搗黃龍,每抵穴底,他還用恥毛摩擦她陰唇,使她越發激動地高抬下體,大張門戶了。

高森鼓起餘勇,加快速度,就在龜頭脹得受不了時,他迸射了;隨著精子的洩出,他整個人撲倒在女神身上。

「阿蘭,我愛你。阿蘭,不要走…」他在她耳畔呢喃。

我們都有好奇心,好奇心容易養成偷窺的嗜好;這嗜好在醫學上被稱為是一種病態,於是我們都不會承認看見了高森以上的那一段「神交」,因為你我都是健康之人,絕沒有病的。

除非當場被抓到,否則誰願認帳呢?


現實生活中少有神話。其實高森並非「神交」,這晚真正和他做愛的乃是他的女友顏如玉;不,說女友他是不願承認的,雖然不致像你我不敢承認是偷窺者那麼嚴重,但至少在內心私處他不願承認,否則他就不會喊「阿蘭」了。阿蘭啊!你無形中刺傷了你的同學顏如玉而不自知,顏如玉心裡對她的恨意,我們也不知道有多深,不過從翌晨醒來如玉木然的表情上,我們可以略知一二了,只是我們這位「太陽之子」高森,身為當事人,始作俑者,爽快得卻毫不知道哩!

他發現他睡在柴房裡,宿醉後的腦袋空空如也,仰首一望,屋角一破隙處透射入些許陽光,使他清醒了些。那破隙處昨夜不是射入月光的嗎?踏月光而來的不是一位女神麼?然後呢?女神平空消失了,或者隨月光而去了?

他走出柴房,看見嬰那和顏如玉正蹲在廣場邊緣洗碗盤,有說有笑地。當他走近前,如玉撇首發現他,那顏面可不是如玉而是如鐵了,大眼珠忽而消失了幾秒,才轉頭默默地洗刷起來。

「烏魯谷,馬不輸古(喝醉)。」他老母笑著說,意指他昨晚喝醉了。

高森未接腔,望著遠山的稜線扭動上身,他搞不清楚渾身酸疼的原因,是睡在木柴上,或其它什麼事由?如若只是木柴之故,卻又為何小弟弟也有些疼呢?

顏如玉甩甩手上的洗碗水,起身離開了。

「嬰那!」他蹲在如玉原先的位置道:「昨晚…」

「睡得好麼?」母親頭未抬地問:「怎麼喝醉了跑到那邊睡?」

「沒有蚊子吶!」他揚聲笑道:「有蚊子也都被我醉死了。」

母親搖搖灰白的頭,笑得很輕。

「如玉呢?她…」他欲言又止。

「早晨她從柴房出來,洗完臉就幫我洗碗了。」母親仍是垂首的,這一番話像小學生的日記,平淡無奇,但卻聽得高森一驚。原來昨夜的女神,是顏如玉啊!

顏如玉和他燕好,這不是第一次。當然,爾後我還會將我偷窺…不,不小心看到的告知於你,可不是現在,別猴急,我們不要打擾高森的思潮。

高森一直知道如玉在等待,等待他著盛服來她家,背起她走向回他家的路,這是她這一生夢想的結局,但這可不是他高森的,否則,他不會讓她空等了幾年仍未將背轉向她,甚至昨晚背對的也不是她,否則怎麼幹呢?

他不知曉昨晚她曾背對著他,更不知曉早晨面對他時為何又鐵青著臉,難道得罪了她了或者柴上的表現不如她意?高森真是一頭霧水了。

「男人的心,容不下兩個女人。」他母親幽幽地道。


高森母親的言語倒挺富哲理的,可惜高森的心,連他自己都駕馭不住,一直朝北方飛翔,尋尋復覓覓。

正是這個時候,尚在沉睡中的杜幽蘭猝然驚醒,睜眼就望見天花板上駐有一隻蟑螂,和它對瞪了一會,才想起剛才做的夢。在夢境中,她返回了故里,和一群朋友圍著圈圈跳傳統舞蹈。

在她身旁的男人是她最不願想起偏又怎麼都甩不掉的阿森;他們皆著綴飾著百步蛇圖騰的盛服,且合飲丞(丞下加包)石酒。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是他倆的合婚酒?但就在大伙興高采烈之際,平空降下了一個粗悍的男人,腰繫獵刀,抽出那刀就朝她和阿森中間砍去;他倆驚駭地分了手,定睛一看,那男人的臉上竟沒有五官,像一片白布。

她嚇得掩口,但那小手兒卻被那男人一把抓住,然後硬扯著她騰空飛去。這時在雲端、天際驚起閃電.接著是轟隆隆連串的響聲。

由大喜轉為大悲的杜幽蘭給震醒了,偌大的眼瞳內撒出疲憊的眼光,以致沒能將那只蟑螂射下來。思緒穩定後,首先感應到如雷的鼾聲,才察覺到不知何時男人已回到身旁。

看都懶得看他,還不如看蟑螂。她坐起身子,感覺右手掌餘溫猶存;真的不是夢,真的和阿森牽過手跳舞,簡直是最新版的台北神話。

杜幽蘭順著窗外透入的晨曦移目下望,陽光正照射到她的右掌。她輕歎了一口氣,畢竟,不論是在台北、台中、高雄、屏東都沒有神話;從小的宗教信仰早不知扔到哪個垃圾堆內去了。

盟洗過後,她叨了根煙出門了,像遊魂一般在街市間亂逛,吸完一管又燃起一根。她要忘掉那個夢,但在心內卻像走迷宮一般,彎來繞去才驀然發覺,又回到了原點。

你有沒有思鄉念人到心花枯萎的地步?若有,你就會像幽蘭一般,在板橋市的公園裡,呆坐一整個上午,路人投以詫異的眼光就如她眼前地上的煙蒂一般多。

在公園裡枯坐已成了她多年來的一種習慣,是以這都市中寥少的草木聊以自慰鄉愁嗎?她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就更不得而知了;至少,她覺得公園是都市中比較乾淨的地方。

如果你不同意幽蘭她這個觀點,硬要說:「我家就比公園還要乾淨。」諸如此類的話,那我也沒辦法,因為,你家雖在都市中卻不是都市,而都市也不代表或意涵是你家。何況,你又未曾經歷過幽蘭的滄桑。

幽蘭在三重埔當酒女的那段日子,與一班姊妹淘一同賃屋而居,過著夜出日伏的生活。姊妹們白天睡醒後,常湊一桌麻將或撲克牌來打,但她永不是其中一腳;她不會,也無意去學,每當缺一腳時就常被姊妹們指著鼻子罵,說死番婆你頭殼空空,連賭博都不會,只會死去公園,等查埔來ㄆㄚ。

後來她真的被程遠那日(日左加部)月(月左加部)嬰仔ㄆㄚ走了,姊妹們倒不罵反而勸起她來,說姓程的是壞仔,跟著他會吃大虧,還不如跟一條狗算了。

這是什麼話?將人比做一條狗,甚至比狗還不如,簡直是侮辱高高在上的靈長類。不過說真格的,還真有豬狗不如的靈長類,也許就在你我身邊。關於這點,你定當會同意吧!

那些姊妹淘混江湖久矣,眼光何等銳利。

善於偽裝的程遠初次上那間酒家時,正是幽蘭坐他的台,席間,他的朋友們粗獷地乾杯狎女人唱拉卡西,獨獨他斯文的夾菜飲酒 。

「阿蘭,你是原住民對不對?」他藉了個機會起頭和她聊起來。

她低垂著頭,未接腔。

「我絕沒有冒犯你的意思。」程遠趕忙說:「事實上,你們才是台灣真正的主人,我向你致敬。」他說完竟舉起杯子真的先乾為敬了。

「我是魯凱族,家在屏東山上。」幽蘭悄悄說。

「那一定是個美麗的地方,我真想去看看,以後老了,在那邊定居不知該有多好哩!」他一臉迷濛的表情。

「可惜,我家人都已經死了。」

「咬呀,我很抱歉,對不起,再罰一杯。」

「不用,不用。」她按住他的手:「不關你的事。」

「你的事,以後可能就是我的事。」

這什麼意思,杜幽蘭深深思索了一會,不過程遠可沒讓她想太多,立即說:「你們原住民的歌喉一向都不錯,相信你也是,能為我唱一曲嗎?」

幽蘭點了點頭,程遠立刻要求朋友們退讓,將麥克風交到她手中。幽蘭唱的是「高山青」,唱的是時常呼喚她的霧頭山;用盡了真情,全場爆出掌聲。程遠在朋友簇擁下,端了個盤子上前;盤中放置一杯酒,酒杯下壓著一張千元大鈔。

幽蘭喝了那杯酒,卻退還他那紙千元鈔。爾後,程遠跟她說,如果她收了那一千元,他就不會ㄆㄚ她了。幽蘭她真恨那時沒收下它,吞了它也是願意的。

為什麼呢?也許你是個新好男人,最顧家而從不上酒家,所以不瞭解,但我可是個中老手,告訴你,酒家的姑娘們坐台費相當少,所以她們得靠轉台和拿小費來多賺一些,其中,上合唱拉卡西就是小費的主要來源之一;唱完之後,像程遠那般的動作叫「頒獎」,有錢的大爺可是一出手就千元大鈔一張,比酒女的坐台費多出二、三倍,豈有傻丫頭不要之理?幽蘭這樣的傻丫頭被程遠一眼看穿,顯然還是一隻嫩雞,值得ㄆㄚ,也讓我這篇小說有關他倆的部分可以繼續發展下去,直至終結。

這就是他倆的初會,你瞧程遠的那段開場白有多噁心,這可不是我胡縐胡寫的,的的確確是那痞子偽裝的。

程遠第二次再駕臨時,頒完獎後,在朋友的起哄下,將那杯酒和幽蘭喝了個交杯。

程遠第三次光臨大駕後就將她帶出場了,去釣蝦,釣起的蝦烤了配啤酒;酒意足夠後,就當她是蝦釣去賓館了。

一合上門,他就將她推擠至牆邊,強力吻下去,那精靈刁鑽的舌頭在她口腔內翻來捲去,將她的欲與靈攪得完全混亂了;她伸手抱住他,狂吮他的舌,要把它連根拔起似的,令他的眉頭蹙了起來,下體的肉芽兒也跟著開始膨脹起來。

抽回發疼的舌頭,他轉而親吻她的脖頸,用力吸吮,不用看也知道那上頭多了幾個瘀痕;然後他慌忙地揭起她的罩衫,直接把乳罩扯下,一手握住左邊的,一嘴吮上右邊的。

她的乳房頗有彈性,彷彿八分飽的皮球,一邊被他吸得成橄欖形,另一邊則在壓擠下變幻各種形狀。

她緊緊摟住他的腦袋,像母親奶孩子那般閉著雙眼,流露出滿意的表情。不過沒多久,他的目標就轉移了,一把撩起她的裙子,三兩下扯脫她的內褲,然後隔著層褲子就用下體去頂她陰部。

被架在牆邊的她,被摩擦得受不了了,一邊叫著:「程哥,愛我一次,愛我…」一邊動手解他的褲腰帶。

程遠忽然抱起她的身體,走向化妝台,褲子立即滑至大腿下,走姿顯得極為滑稽,同時內褲也被陽物頂得老高的,顯得非常愚蠢的樣子。他將她擱在梳妝台上,迫不及待地掏出了寶貝,用手握著,覓得了滑溜、漲滿陰液的小洞穴,在門口涮了好幾下,使龜頭亦潮潤之後,就不再猶豫地前進突刺。

她雙手握住自己腳踝,張了個大開,承受著對方的衝刺,陰壁且配合他的動作吐納,一收一放,使淫水順著股溝滿溢地流出。

他從她的臉部表情上得知她的興奮,便再用手輔助掰開她的陰唇,讓小弟弟能更深入。這一招,很快教她喊叫起來。

「再進去,再深一點,再…」

他可不是一個聽話的男人,驟然抽離出來 呆望著她。

「怎麼了?」她問。

「你下來。」他答。

她跳下檯面,他一把攔住她的腰翻了個面。這會她明白了,立即高翹起屁股迎向他。

程遠舉槍向前衝,一下比一下更用勁,弄得梳妝台陣陣作響,雙手還緊緊掐住她兩片臀股。她也用力回頂著,致使乳房層層波動。

到最後關頭,他拚命前衝,俯身握住她的雙乳,緊緊貼住她後背,洩了個痛快。


杜幽蘭在公園裡坐到正午時分,才拎了一個便當回來餵狗吃,不,是給她的程哥買的;聽到開門聲,狗醒了,不,程遠醒了過來。

「又到公園去看狗打炮啦?」他尚未漱口,所以滿嘴的髒話:「晚上別再亂跑,朋友請吃晚飯。」

她未置可否,其實也無否決權;而他壓根也未給過她這權利,所以逕自去梳洗了。

打浴廁出來,他開了電視,挪過來便當,尚未看到內容便先問:「沒有牛肉吧?」

幽蘭當然記得他尚在戒食牛肉時期,不記得會倒大楣。我幼年時腦筋不大好,總不會背書,但我爸爸每將籐條擺在桌上,我的腦筋就忽然靈光了,背得滾瓜爛熟。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幽蘭才是個好學生。

程遠得戒食牛肉一個月,那是松木師下的指令。上周,他帶杜幽蘭遠至桃園去拜見松木師,想要解解厄運。

「要算啥米?」松木師眼眶深凹,眼珠一片慘白,就像多數人的命運一般。他總是用耳朵面對他的客戶,毫不在乎裡頭有沒有耳屎,他是個瞎子。

「我最近很背,連出門踩到狗屎打牌都照輸。我想解解運。」程遠對著他耳朵說,心裡卻想:「媽的,厄運若解不掉,當心老子咬下你耳朵來加菜。」

「你靠過來。」松木瞎子道。在他的助手協助下,他一把掐住他臂膀,上下捏捏揉揉如馬殺雞般。鬆手後,他靠回座椅,眼皮無意義地眨呀眨的沉思了半晌。

「汝將不良於行,有牢獄之災。」他一語嚇壞對面人,彷彿是要報復他適才的胡思亂想。

「大師…」程遠站了起來,再也不敢想咬他耳朵之類荒唐事,緊張兮兮地問:「求你解運。」

「禁食牛肉,一個月。」大師開出了方子。

程遠吃完絕未含一絲牛肉的便當後,悄悄移身到到杜幽蘭身畔,撫弄著她的長髮。

「幹什麼?」她稍稍側開身體。

「飽暖思淫呀!」他嘻皮笑臉地探手去掏她奶房:「媽的,那瞎老頭還真靈,你知道嗎?前天我們才打完炮,按過去的經驗,非大輸不可,可是你猜怎麼了,我竟然殺他們個遍甲不留。現在,我再也不怕啦!」

幽蘭沒有躲避,任他壓在沙發上。


請吃飯的是個叫「唐老鴨」的中年漢子,帶著他兩個徒兒作陪,在東區舊社區一間露天的海鮮店裡。

「假仙,許久沒問候您啦!我先乾一杯。」唐老鴨仰脖先灌了個飽。他叫的「假仙」,原來是程遠的綽號。

「你才別假仙呢!」程遠拍拍幽蘭道:「這是我老婆,明著講沒關係,她什麼都知道。」

唐老鴨所謂的「問候」原來是暗語,意思是有事相求。

「嫂子是…」唐老鴨壓低聲音問身側的程遠。

「番婆啦!」他馬上接口,之後也附他耳道:「夠勁呢!每天三回合,照三餐計算,老唐,你不妨也找一個,說不定功力大增呀!」

「去你的。」老唐給了他一拐子,然後端起酒杯敬了幽蘭,他的徒兒也跟進,一陣光(光左加酉)籌交錯。

「老唐,話歸正題吧!」他又壓低聲音:「我還想早點回家辦事呢!」其實他是想回場子去,趁手風順多撈幾把。

「我最近有一批貨,想快點脫手,你趕緊弄幾張『腿子』給我好不好?」老唐輕聲道。

「要幾張?」程遠的舌頭有些大了。

他伸出一隻大巴掌,五張囉!

「沒問題。」程遠一拍胸脯:「憑我們的交情,包在我身上,三天後交貨。」

「老弟,三天不行啦!」唐老鴨有些焦急:「這一批『輪子』恐怕有問題,我得趕快交出去。燙手的山芋吶!兩天行不行了?」

「我操,老唐,你真當我是監理所了嗎?就算是監理所辦行照,也得要承辦時間的嘛!」

「我這是走後門嘛!」

「你啊!你要走後門,我就開後門讓你走。不二價,雙倍。」

「全由你。」唐老鴨一拍他肩膊:「就這麼說定了,來,假仙,多用菜。」

他們談定之後,我趕緊翻查最新出版的「黑話大辭典」,好弄清是怎麼回事。

腿子:身份證、證件之意。江湖中人由於常走夜路,此為必備之物,不可或缺的,必要時偽造者可做為護身符。

輪子:四輪轎車之意。江湖中人一旦不幸跑路,此為重要交通工具,必要時可將就在其上過夜。

弄明白黑話的意思後,再將他們之間的對話反覆推敲,我終於破解了他們的密碼。

唐老鴨是某個竊車集團的大家長,最近他的徒弟竊得五輛贓車,其中有的很棘手,他亟欲脫手出去,因此找上了程遠。

程遠「假仙」的綽號絕非浪得虛名,他是道上知名的偽造高手,不論是身份證、行照、駕照、證券、買賣契約乃至台大畢業證書,他都能以假亂真,只是還沒嘗試過當地下中央銀行董事長印新台幣而已。

這一分析,你全搞懂他們在玩什麼把戲了吧!只要等程遠偽造好行照,那些贓車就可以借屍還魂了。

程遠手風轉順,又即將有一筆收入,真是春風得意時;一高興,就感到光喝了一肚子酒,沒裝什麼菜飯,現下腹中在咕嚕咕嚕抗議呢!他夾起唐老鴨敬在他碗中的一匙鐵板牛柳,張口就大嚼起來。

真香啊,好燙喔!

好不容易嚥下喉,他剛想誇讚老闆的手藝,幽蘭就靠過來硬生生地說:「這是牛肉。」

程遠霎時變了臉色,看看碗、再看看那盤,霍然一口啐出來,站起身指著老唐罵道:「我操你媽的老唐,竟敢給我吃牛肉。」

老唐迷糊了,也看看那盤鐵板牛柳,納納地問:「你不是一向不忌口,什麼都吃的嗎?」

「操你媽,我…」

程遠話沒說完,猝然平空飛來一個玻璃杯,恰恰正中他後腦勺,頓時,一道暗紅色的血液順著他脖頸流下來,越流越快,越流越多,竟染紅了他的白色T恤一大片。


那只杯子肯定不是高森砸的,否則你不是看小說而是看卡通了;因為,高森在台灣的南端,與程遠相距四百餘公里呢!

高森砸的那只杯子,就落在他的腳前,碎開了。他的大妹子高靜愣住了,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他的動作。

「大哥,你嚇到我們了。」二妹高雲悸悸地道。

「對不起。」高森頓了會方續道:「我太激動了,我道歉。」

「姊姊不對,不該說那種話。」弟弟高豹持平地說。

「我哪有錯?」高靜一回過神來立即反駁道:「我說馬來幽默是妓女,完全是她不自愛,關我什麼事?」

原來還是為了遠在北方不知下落的杜幽蘭了。

阿蘭在台北,幾乎和同鄉們斷了音訊,傳回故鄉的說法有許多種版本:說她嫁人生子的;說她被人包養的;更盛的說法是她從上班小姐又升級為妓女。

高靜採信後者,自有她的道理。

「流言未必可信,姊姊應該道歉。」高豹仍然站在大哥這邊。

「好,我道歉,但他總該給人家顏如玉一個交代。媽媽說,爸爸這次不反對,那他就應該明媒正娶如玉,不然還跟人家那個,算什麼?」高靜直截了當批評哥哥。

「我跟她哪個?」哥哥還想裝蒜的樣子。

「別想賴,媽媽都說了,青年節的那天晚上,在柴房裡…」

「大哥…」高雲也插話:「你跟如玉的事,她都告訴我了。」

「家裡的意思,是怕你辜負人家。」弟弟解釋道:「所以才叫我們兄弟姊妹四個聚會,勸勸你。」

高森有些不高興地回道:「以前,我辜負了馬來幽默,不是我願意的,為什麼沒人出面說話?」

這會皆沉靜不語了。高靜率先離場,到後頭拿來掃把,將玻璃碎片掃了個仔細,她擔心讀幼稚園的一雙兒女回來,刺傷了腳。

這個沒有父母參加的家庭會議,最後弄得只有在她家召開,非但損失了一個玻璃杯,更氣人的是弄了一地碎片還得自己來收拾,就因為她戳到了哥哥的痛處;她說杜幽蘭是妓女有何不對?這是全村人都知曉的事,偏偏她哥哥對她仍不死心,想娶個妓女進門,讓全村人笑話。

她絕不能讓那個騷貨得逞,過去如此,現在仍如此。

數年前,當她得知阿蘭正和哥哥熱戀,極有可能成為她的嫂嫂之時,便極力反對。那黃毛丫頭她從小看著她長大,父母雙亡的她,是個野丫頭,發育才好一些些,便惹來一堆小浪蕩子的覬覦,成天在她家附近打轉。若她是個正經女子倒也罷了,偏偏流落成個騷貨,每晚跟男人瞎混,配做她的嫂嫂嗎?

高靜開始在她父母面前扇風點火,為他倆的婚事預埋了一顆定時炸彈,其後,當哥哥向家裡提出要娶杜幽蘭之時,立即遭到父親的反對,最大的理由竟是--門不當、戶不對。

你不必訝異,在二十世紀末的魯凱族內,仍有許多老人家有這種封建觀念,雖然宗室之制已式微,但仍未滅絕,因此那還能成為反對的理由之一。

杜幽蘭知曉他來自家庭的阻力後,二話不說,收拾行李便不告而別了。她走了,難道連阿森的心也一塊帶走了?高雲漸漸成長了,對大哥和同學阿蘭之事也漸漸明瞭了。

「阿蘭是我同學,如玉也是,大哥,你偏心了。」高雲總算打破沉默。

「心,本來就是偏的。」高森垂下了頭。

「哥,我看,先訂婚好嗎?」高豹折衷的辦法,他哥哥並未點頭或搖頭。


哥哥不點頭,弟弟、妹妹連帶也倒楣。他們怎好在父母仍擔憂大哥的婚事之際,提出各自的婚姻要求呢?

其實,高雲最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的了,她的心上人羅和平可是大哥的同學,家裡也同樣操煩他的婚事吶!

羅和平在青年節那天送她的那朵野百合已然凋謝了,她可不希望她的身體也如那花般,逐漸枯萎。

在羅和平位於龍泉的冰果店內,她再一次讓和平哥檢驗了她的身體,是否仍如盛開的花朵般燦爛。

這間冰果店有一座撞球檯子,供青年學子們娛樂消費之用,不過這晚關店之後,卻僅供他二人娛樂之用。

「小妹呀我的小妹…」和平天生一副好歌喉,一面撫摸著她的臉頰一面唱著。

坐在球檯上的高雲,微閉雙目,輕輕和著,就在他歌聲止息後不久,她感到他濕熱的唇碰觸到她的嘴。起先只是一下下的輕觸,待她的唇也濕潤後,他的舌尖便緩緩鑽入她口腔內。她彷彿一下被挑起了情慾,雙手緊緊環抱住他後背,開啟櫻唇,強烈地回吮他舌尖,使口腔內塞得滿滿。

和平整個身體顫動了一下,撩起她襯衫,打開胸罩鈕扣,舌尖很自然地抽出來,順著脖頸下滑,就對著微弱的燈光覓到她發脹的乳尖,開始一圈圈繞著它舔舐;在它高高翹起後,便一口吞沒了它。

「大哥,我愛你舌頭,快來這邊,快,來…」高雲興奮得浪叫起來。她掀起了裙子,三兩下掙脫了內褲。

「我不要…不要…」他悶聲囈語,僅以自己下部猛力朝她已外露的下體頂撞,頭則仍埋在她胸脯上吸吮。

吮完左邊又換右邊,硬是不碰她小穴。她急了,感到下體源源不絕分泌出汁液來,且像個火山口就要爆發了,便忍不住伸手去撫摸自己的陰唇,很快濡濕了手指。

「大哥,快,快來…我受不了了…」

和平聽到她急切的召喚,再也不忍了,一下子蹲低身體,湊到她的桃花源洞口前,先咬住她指尖,將上頭的香液吸了個乾淨,然後才取而代之探舌入內。

「啊…」她尖聲叫出來:「對、對,大哥哥,我,我不行,行了…」

他也感同身受,舌尖努力朝內挺進,直到不能再伸入了,才開始來回抽動。她舒暢至極,身體在球檯上不停晃動,讓他能更深入,直到他感到舌頭酸麻,她也有些累了,才終止這一階段的遊戲。

羅和平這會才慢條斯理地脫褲子,那根肉棒子蹦出來時,就像是已在弦上的箭,硬邦邦地對準了她的陰道。他抓住了她足踝,往球檯邊一拖,這樣正好碰觸到他的龜頭。滿身汗水的他,卻毫不費力地溜滑進去。

「哎喲…」她大聲呼喊。

「都給人家聽見啦,小聲一點。」

「我,我爽呀!」

「我會讓你更爽。」

有了這樣的許諾,他更賣力了,碰撞得球檯上的球四處搖晃。高雲也不甘示弱,雙腿高抬至他肩膀,架在上頭,整個身體一下下地往上揚。和平在如此激烈地配合下,渾身酥麻了,回首咬住她腳掌,強力吸吮。

「你下來,哥哥,下來…」

高雲嘴裡喊著,人也跟著一個翻身滾至一旁,待和平躺下後,她又翻身爬了上去,捉住他小弟弟直接往洞裡塞,然後像磨墨一般搖晃著。

這一招可厲害了,不但教和平的陽具磨擦了個徹底,還將自己的雙峰擺在他面前,任他把玩或吸吮。

和平只覺龜頭猛地熱脹起來,恨不得和她的陰道密密黏合,就鼓起餘勇狠狠搖晃臀部,雙手並緊捏住她乳波,暗自數到第二十下時,洩精了。


第二章 大四喜的啟示

程遠被一道陽光刺醒;這一夜,他沒有夢。他沒那個閒暇做夢,整件事情發生的太突然,如走馬燈一般,嚇走了他該有的夢。

他想起床屙尿,上半身才坐起,先是一陣暈眩,探手一摸,頭上竟裹了一層紗布。女人呢?阿蘭那女人呢?該不會是趁他之危溜了吧?為何女人總在你最需要她時,偏偏不在身邊呢?他想。

他想叫喚護士,卻又打消此念。在這麼糗的時刻,為何還要另一陌生的女人來看呢?他艱難地摸到洗手間,掏出了寶貝,尿得到處都是,管它的呢!在這兵荒馬亂時期。回到床上後,他第一個想到的是曾為他所輕視的瞎子摸骨算命師。

「汝將不良於行,有牢獄之災。」松木師曾這般說。

松木師要他戒食牛肉一個月,他想照辦。豈料唐老鴨那雜碎竟害他破了戒,但又怎麼可能那麼準呢?這頭才張口吃牛肉,那頭就飛來個玻璃杯?

程遠試圖解開其間的因果關係,但他不得不承自己的腦袋被打壞了,以致毫無結果,那麼就嘗試去解釋松木師的斷語吧!

汝將不良於行。按理說,受傷的應該是腳呀,怎麼發生天壤的錯誤?啊…他想起剛才下床時的痛苦。是了,腦袋被打壞了,照樣會發生「不良於行」的後果。

那麼「牢獄之災」怎麼解釋?他閉起雙眼,感受到了窗外陽光的熱度。這不是牢獄之災是什麼?這病房不正如監獄一般,禁錮了他的身體。

啊!松木師真是神啊!那個老瞎子,不,褻瀆不得,那位大師真是鐵口直斷神准無比,預卜未來無與倫比,令人佩服得五體投地呀!

你說我們這位綽號「假仙」的程遠,腦袋瓜子是壞了沒有?他的若沒有壞,那就是我的壞了,因為我迷信了孔老夫子最不屑的怪力亂神。

我尚陷在怪力亂神的迷思中時,他的女人阿蘭就進來了,仍是表情木然地逕自坐到了床邊。

「你如果再像個木頭,我就真的把你打成木頭。」程遠一光火,腦袋就脹得疼,他不得不先消了火氣後才續道:「這來龍去脈,你好好說一遍。」

「從哪裡開始?」她問。

這女人是怎麼搞的?難道我程遠只能交到這樣水準的女人?他忍住了,心平氣和地問:「是誰打破我頭的?」

「不知道。」很簡單的三個字。

「我操你媽…」他簡直想操她租宗十八代了:「我流了一身血,誰是兇手居然不知道,以後怎麼找回來?」

「真的不知道。」阿蘭站起身走到窗邊:「當時一片混亂,隔壁兩桌人馬打了起來,杯盤亂飛。打在你頭上的是第一個杯子。」

「唐老鴨怎麼說?」

「他事後說那兩桌客人他全不認識。你被砸到,昏倒了,我只有躲在桌面下照顧你。」

這還像個話,像是我程遠的女人。

「那唐老鴨那禍首呢?」既然找不到原凶,就只好栽他了。

「他們幾個見到混亂的場面,立即開溜了,連帳也沒付,老闆還找我要呢!」

「他敢!」程遠恨恨地道:「醫藥費還要他賠。」

「算了,有健保…」

「算你媽個頭,老闆跟老唐,我都要找。尤其是老唐,怕條子來盤查,先開溜了,我怎麼辦?條子知道我的身份,我也麻煩了。」

「真要找的話,恐怕要找那盤牛肉了。」她認真地道,害得程遠一口血沒噴出來。

「幫我點根煙。」他覺得腦袋又發脹了。

她才燃吸起來,交到他手中,護士就走進來了。

「喂,不許抽煙。」護士一嚷嚷,他就想操她了。


高森又回到故鄉霧台了,在去露的家裡,他哭了。

去露家裡的牆樑上,他高森是可以炫耀的,所有從小學到現在的光榮都記在那上頭,只要他得到任何一張的獎狀,他父親都將它裱褙列於屋樑上。似乎,這也延續了他父親的生命。

他的父親經歷過日治時代,現下若有哪個兒女超越過那時代的他,他就感到欣慰無比。如今,他的親生兒子也是「太陽出來者」,能獲得諸般榮耀,怎能不讓他感動呢?

可是,高森自有他不同於老爹的想法,所以他哭了。

身為「太陽出來」,亦即他家族王子的高森,這趟返回他的故里去露,居然吐了個一塌糊塗,教村里長老、父輩兄弟全看了個稀奇。

他高森的落淚,不是沒有原因的。

依魯凱族的習俗,男人是不可以掉眼淚的,因為男人肩負重任,尤其身為魯凱王子的高森,更不可任意落淚,但我們這位王子為何偏偏流淚呢?

高森在故鄉想起了他的女人;叫杜幽蘭的女人。當他想起那女人的時候,他的好友羅和平可是一點辦法都沒。

和平問他:「同學,阿蘭是否仍在這人間,你都不曉得,何苦?」

沒想到,高森竟回他一句話:「你不瞭解的事,不要多管。」

「高森…」

「和平,別再多說。」高森晃過來晃過去道:「馬來幽默你不瞭解,她還是在等我。」

「話不投機半句多。」開口的竟然是高森的父親:「你不要再勸我的兒子了!他…他中邪了。」

「阿瑪…」

高森他父親示意他一個噤口的手勢,然後緩緩踱出戶外,再沒進來過。

「他們父子,前世有仇,也許。」高森母親對和平說,逕自喝了一口苦酒。

「阿瑪…」高森大喊他父親:「是我錯還是你錯,都不要再追究,可不可以?」

在霧頭山的見證下,沒有人回應,叫高森的這個男子漢只有繼續哭泣。可是他的同學羅和平絕對不同意這點,開玩笑,他今晚來正是想和高森好好談談他與高雲的婚事,豈料,高森心情不佳,一喝就喝成這般,又哭成那副德性。

和平聽高雲說過那天兄弟姊妹們苦勸他娶顏如玉之事,也許正為著這件事,高森才返回去露老家,意圖要父母打消這念頭,減輕一些壓力,未料到的是他竟和父親槓起來了。

「我們魯凱族,最講究孝道。」高森冷靜了些:「為了阿蘭,我卻是個不孝子。」

「我瞭解你的心事,高雲也瞭解的。」和平故意將話題導上他倆,以便繼續談下去。

「不,你不明白…」他說話顛三倒四:「我的意思是,阿蘭流落異鄉,我,或者我爸爸,應該負責任…」

「嘿…」羅和平又故意叉開話題,他指著牆上一張高森著傳統服飾,和中央行政長官合照的相片道:「你還跟大官照過相呢!」

「屁話、屁話。」

高森說這話的原意是沖和平而來,但我可認為是衝著高官而來,或者說就是我本人沖高官而來。不知從何時起,咱們的高官便養成和小老百姓照相的習慣,以印證他們「親民愛民、深入民間」的官風,不過在我看來,全是狗屁。這種利用小老百姓作秀的風氣,有時弄巧成拙,反被小老百姓利用為晉階封侯呢!我就親眼見過一個在外招搖撞騙的所謂「青年才俊」,家裡掛滿了包括當今聖上在內的這類照片。這可是他的本錢,一張也丟不得。

話題扯遠了,高森會不爽拿番刀向我出草的。

「你不要再插嘴了,你罰酒。」他命令他同學道。

和平皺著眉頭,和高森的母親一般喝的是苦酒,不過可以推斷得出來,他高森又何嘗不是?

太陽落山了,打霧頭山飛飄而下的暮霧忽而籠罩住這小山村,人影就更加迷惘起來。高森母親忽然輕輕吟唱起山歌來,聲音也飄飄忽忽地,教人感到些許涼意。

阿蘭不知所蹤,高雲卻也進不了門。羅和平甚感楚愴,索性自乾一杯,醉去吧!


高森被主任派去採訪一則KTV醉酒殺人的新聞。

一幫子年輕人於週末夜相邀到這間KTV飲酒作樂,其間有人發現隔室乃相識之友,遂往來互敬,酒過數巡後,言語不免大聲起來,其中一人自稱是X門的弟子,他的幫派多大、勢力多強,次噓得凶;與他初識的兄弟不服,沖了起來,說你那是什麼爛教門?我一根指頭就可以在屏東把你們撂倒。就為了那句髒話「爛教門」,雙方開打了,杯碗煙灰缸亂飛,酒瓶拳頭齊下,直從室內打到戶外。

混戰中,有人動了刀子,刺中了某人三刀,當血液噴出來時才知道這禍闖大了,遂一哄而散。警方趕到時,將倒臥血泊中的傷者緊急送醫,並立即展開追查工作,終於清晨時分,將闖禍後仍騎車在街頭遊蕩的三個青年逮捕歸案,再循線捉到主嫌,竟是一名魯凱青年。

主任認為這件兇殺案與高森族民有關,由他出馬採訪再適當不過了,就這樣,他來到屏東縣警察局。縣警局一部分人均與高森熟識,除了他是記者之外,還有許多基層警察亦是原住民之故,所以高森打從門衛開始一路上到二樓,都有不少人和他打招呼。

才跨入刑事組,他就看到牆邊銬著一個低垂著腦袋的青年,長髮整個染成金黃色,上身著一件花襯衫,右邊衣肩處被扯破了,下褲則沾染了一些泥灰;腳著拖鞋,卻只有一隻,狼狽極了。

「烏魯谷…」

高森正準備過去採訪一位警官,抄抄筆錄什麼的,倒有人先喊他的魯凱名宇,循著聲音覓去,竟是他的同鄉,住在距他去露村八公里遠的霧台村的一位長輩。

「你在這裡做什麼?」高森走近去握住他的手,想起他叫巴太郎。

「你阿瑪身體好麼?」巴太郎未回答反問道。

「還能打山豬哩!」他開玩笑後又問:「你在等人嗎?」

老先生仍沒回答,眼眶中竟泛出淚光,良久,方對高森道:「請給我一根煙。」

他急忙掏出煙為老人家點煙,還想再問,一名警官卻代老人答道:「那是他的小孩啊!殺人的那個。」

高森一驚,抓住老人的手再問:「你的拉拉哥裡(孩子)嗎?」

這回,老人點頭了,而那淚水終於滑下臉龐。高森真是不忍,拍拍他手背以示安慰,然後牽引他來到兒子身前,拉來兩張椅子坐下了。

「你叫什麼名字?」高森將聲音放輕:「把頭抬起來,回答我的話。」

「這是高大哥,不要怕,把頭抬起來。」他父親在一旁勸他,這才抬起了臉龐。

皮膚雖然黑,但卻是一張俊秀的面孔,不過大眼瞳內滿是迷惘、驚恐、猶疑、惶惑。

「我叫巴安國。」他小聲回應了:「高大哥,你、你跟他們熟不熟?能不能叫他們不要打我?」

「他們打你了嗎?」他回頭看了看警察們。

「沒有。不過他說我敢騙他們,就要挨揍。」

「別擔心,我會跟他們說你是我小弟,他們不會打你。」

「謝謝高大哥。」他露出一道天真的微笑。

「你還笑得出來。」高森正容道:「你看看你阿瑪,他幾歲了?」

「六十九。」他望了父親回道,後者眉頭更深鎖了。

「他這麼老,每天還要下田工作,就是為了把你養大,你卻在平地不學好,現在闖出這麼大的禍。你看看他,剛才還在我面前流淚。如果你真是我弟弟,我也會拿獵刀殺掉你這頭畜牲。」高局森一口氣罵得他又垂下頭了。

「我,我也不知道,人是不是我殺的。」

「你再說一遍,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納悶了。

「高大哥,給我一根煙好嗎?」

他差點一巴掌呼過去,什麼關頭了,還想過煙癮?不過別人的孩子嘛,怎好當面教訓。

高森遞給他一根煙,還為他點著了,之後,他猛吸兩口才幽幽地道:「昨天晚上場面十分混亂,兩邊的人敬來敬去,我好像喝醉了,又好像還沒醉…後來,我聽到有人喊說隔壁打起來了。我不知道是什麼事,就跟朋友一起過去看,才進門,裡面的人就打了出來,把我給推到地上。我剛爬起身,立刻被揍了幾拳;很痛,我也管不了,出拳還擊,就跟對方一直打到KTV外面…在屋外,可以用來助陣的東西很多,像磚頭、木棍、鐵條都有…我也記不起來我拿的是什麼,不過,在警察局裡有兩個人作證,看見我拿刀子殺人了。真的,我仔細回憶,我好像沒拿刀子殺人。」

「作證的人是那一邊的?」高森追問。

「是我朋友的朋友,從北部下來南部玩的,現在大概關在樓下。」

「那是誰給你刀子的?」

「他們說是另一個朋友,也是從北部來的,不過他沒被抓到,跑了。」

「這件案子就難辦了。」

「烏魯谷,我求求你幫幫忙,一定要幫我拉拉哥裡(孩子)。」巴太郎那副焦急的模樣,你看到也會心動,遂趕緊急叩你的兒女,想知道他們在外邊是否平安,為何夜深了還不回家。

小時候我讀過「天這麼黑,風這麼大,爸爸捕魚去,為什麼還不回家?」豈料,時代改變了,現在在外邊「捕魚」的竟然是我們的兒女。為了他們的安全,我建議你別只留一盞燈給他,更要積極地去關心他、尋找他。

這是我良心的建議,畢竟像巴太郎那樣的焦心,在上位的高官們不見得看得到、聽得到;他們這會可忙著呢!忙著修出一部百年大計的憲法來,所以這款狗皮倒灶的小事,就是沒他家的事。

高森有無助感。


程遠在病房內看完了夜線新聞,關掉電視,從螢光幕上看見了自己包裹著紗布的那顆腦袋,很是沮喪,便要阿蘭將他的病床搖下平躺著,這就望見了即將用罄的點滴瓶,便伸手按了呼叫鈴。

「什麼事?」擴音器內問。

「點滴沒啦!」他沒好氣地回道。

過了半晌,護士小姐來了,竟還是上回阻止他吸煙的那位,他有些想發作。

護士在他面前踮著腳換點滴,身體曲線一下子閃現他跟前:誘人的玻璃絲襪、高聳的屁股,一不小心從鈕扣部位洩漏出的胸罩,在在使他想發作的部位改變了、下移了。

這騷娘們只不過凶了些,但凶與騷本就不衝突的啊!他勾起了一些遐思,可惜,跟前這塊肉很快就飛了。程遠歎了口氣,卻發現杜幽蘭躺在沙發上已是半昏迷狀態。無魚蝦也好,可不能讓她睡著了。

「阿蘭、阿蘭」他連喚她二聲。

「幹什麼?」她睜開眼睛問。

干你呀!他心裡這麼想畢竟未說出口,只是向她招了招手:「你過來。」

「你別想,生病還想搞。」她一下子看穿了這男人。

「我生病,媽的,雞雞可沒生病。」他惱羞成怒了:「別以為我躺在病床上就不能扁你。」

「萬一傷口迸出血來怎麼辦?」

「那是我的事。」他扳起臉孔道:「你過不過來?」

杜幽蘭緩緩移身過去,在他床旁坐下了。他迫不及待地探手去摸她胸脯,沒想到用的是吊點滴的那隻手,針頭扯得他一下子痛徹心扉。

「我說過…」阿蘭的話被他制止了。

「你不必說,痛是我家事,看我的。」

程遠這會變小心了,真是色大任誰也擋不住。他換了另一隻手再探入她衣內,越過了胸罩直接捉住奶球,然後閉起眼,幻想著剛才那護士。

啊,我的白衣天使,那堅挺的乳房也是純白的,上頭那粒乳頭如粉紅花苞般,極欲綻放。他撩起她的T恤,扯掉了胸罩,一頭栽上去,用舌尖舔那花苞,一面呵著氣,催促它綻放似的;經過這般捲繞,那花苞便直挺挺地,顯然受到催化作用。

她受到了刺激,雙手環繞那乳袋向前挺擠,企圖讓他飽含住它;他明白了,張大了嘴吸吮,一邊脫光了她上衣,另外那個乳袋便落入他手中,擠呀壓的,妄想擠出些奶水似的。

「小弟弟真的沒壞呀!」她望著他鼓起的下襠嘲諷,一把握住了它,在褲外便上下搖動,三不兩下,小弟弟就從無拉鏈的睡袍褲襠中跑出來,昂首吐信似的。

「用嘴、用嘴。」他渾渾地喊,想像那白衣天使誘人的紅唇,觸碰著他的龜頭。

她俯下身咬住了它,上下吸吮,一絲絲精液流入她口中。這就像點滴,而他的精液也如那飽滿的點滴瓶,待會要加速衝出,進入白衣天使的體內。

他撫摸她臀部,還有那著絲襪的長腿,意淫白衣天使個過癮,終於忍不住剝了她的短褲,連帶內褲也一併除去。

在她下腹那圈鬈曲的體毛上,他輕輕撥弄著,極其溫柔。高貴的白衣天使呀,委屈你了,我小程可會善待你的,不要驚慌。

他的手從陰毛下滑,碰觸到濕潤的那兩片唇,一陣顫抖,潮濕的手指禁不住往裡滑去,越來越深,深到不可測,才在裡面攪動;越攪水越多,幾乎淹沒了他的手指,感覺在裡頭漂浮了起來。

她的慾念被他撩撥到了極點,索性將下身也往床上移,但看在他眼中可緊張了。

「小心我的點滴…」他輕輕歎道,伸出手把那細管子挑起,好讓她跨上來。

就位後,面對她圓滿的屁股,他伸出了舌頭,一下下舔著她的淫液;她挪開了他的小弟弟,深埋頭顱去吸吮他的卵蛋;他更加興奮,伸直了舌尖,直抵她花心,竟使她吐出卵蛋哎叫起來,主動地搖晃臀部,配合他的舌頭。

「好了,好了,我要來了…」她迅快擺脫他的口,身體下滑,直接套住他陽物,然後雙手抓住床尾的欄杆,用勁晃動起來,那張病床也隨之天搖地動嘎吱響。

他仍閉著雙眼,表情是扭曲的,渾身則隱隱發麻。這個姿勢他只能望見她背部,不過雙手卻能摸到她屁股,他就伸出手爪狠狠捏著她的臀尖,掐出兩道瘀痕才罷了手。

在上位的她搖出了一身汗水,反轉過身體,技術極佳,合璧之處仍未脫離。就正位後,她伸直雙腳和他的疊在一塊,上身也俯下去,只用雙手撐住床鋪,這般使臀部劃著圓圈來摩擦,極盡享受。他雙手握住垂吊在身前的乳球,指縫則夾住乳頭,狠狠地,教她不禁哼出聲來。

「快,快吻我,我不行了。」他叫喚道。

兩人嘴也密合起來,舌頭交纏,才一會工夫,他再也支撐不住,洩了個痛快。

啊,我的白衣天使,現在是我給你打點滴了。

從頭至尾,程遠幻想的是和那俏護士做愛,意淫了她,這種經驗你可有過?它是不道德的麼?骯髒的麼?齷齪的麼?別問我,我也不知道。

「哎呀…」程遠在白衣天使,不,是阿蘭爬下床後叫了起來:「我的傷口痛哪!」

「我看看。」阿蘭扳轉他的腦袋仔細觀察,一會皺著眉道:「該死,我早說過,可能迸出血來了。」


用「色字頭上一把刀」來比喻當前的程遠還算適合,就為了這晚的慾念,他腦袋上的傷口又迸裂了些許,使他延遲了三天出院;會不會從此影響他腦袋內的東西,使「假仙」徒具虛名了呢?醫生也不敢說,不過他程遠也不很在乎,只要不影響他下身那根時軟時硬的東西就好。

至於那白衣天使怎麼也想不透他的傷口為何迸裂的,她還不知道自己正是罪魁禍首哩!

一出了院的程遠,第一件事就是到場子裡重新驗證那瞎老頭松木師的斷語是否仍靈驗,雖然破了吃牛肉的戒,可也遭到報應了呀!按說是抵銷了霉運的。

牌桌上其餘三腳他認識兩個,牌技沒話說是上段的了,另一個悶聲不吭,但四圈牌打下來也看得出不是省油的燈;當然,像這種職業賭場,打三千元一底的麻將,有可能碰到魯肉腳嗎?除非是跟錢過不去的白癡,否則,沒碰著郎中已經夠偷笑了。

八圈牌打完,算一算籌碼,他程遠已贏有八萬多,果然被他料到了,霉運已經遠離他身了。

「老程,你今天作法了是不?」場主姓周,調侃他道:「這是什麼法?要先敲破自己腦袋,教一教嘛!」

「天機不可洩漏。」他指指自己後腦勺說:「敲這一記也不是亂敲的,搞不好自己掛了或變成白癡什麼的,你以為錢好賺?歹賺啦!」

「狗屎運而已,待會就要你好看。」一位牌友插嘴。

好看?哇!還真是好看吶!程遠抓來一副牌,居然有大四喜的架式,西、南兩風字各三張,已成兩搭,北風一對,待碰,唯獨東風僅有一張。

不知你會不會玩咱這項國粹,我可是精得像隻猴似的。在學生時代,我就是靠那精湛的賭技賺取零花錢的;不過,現在我可戒賭了,因為我聽從一位長輩的開示。他說:「你打一輩子的麻將,還有什麼牌沒出現過?」

的確,連這極難得一見、台數最高的大四喜我都見過了,那麼麻將還值得你玩下去嗎?寫入小說裡勸勸你莫沉迷賭博,倒也算是贖罪吧!

不贅言,趕緊來看這刺激的一局。

程遠的對家就在此際打了一張北風出來,被他碰了。現在一上一聽,他手中只有兩張廢牌;一是紅中,一是東風。

越來越緊張了,輪到程遠摸牌,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他奶油桂花手探出去。一張東風真給他摸了進來。

他的心幾乎要停止跳動,小心翼翼地打出紅中,現聽東風及九萬對倒。現在不論胡東風或九萬,成大四喜或小四喜都無所謂了,大小四喜不分的,皆算滿台。

在他對家一旁觀戰的場主周某人,在此緊要關頭突然著魔似的跟他聊起來。

「喂,老程,你最近有沒見過老唐?」他問。

「誰?」他根本心不在焉,心裡一直吶喊著:「東風、東風。」

「唐老鴨啊!他出了個大紕漏,道上都知道。」

程遠抬起頭瞥他一眼:「我沒見過他,什麼事?」

「他糗啦!」周場主邪邪一笑:「他最近幹了一輛賓士,想弄到大陸去,沒想到車主是縱貫線一位角頭的,對方查出是他幹的,氣得要死,放話要給他死…」

「後來呢?」程遠分心了。

「你別打叉嘛!後來老唐托道上兄弟把車還給那角頭了,對方車照收下,可是話還是照放。他說,連條子看到他的車都不敢臨檢,禮讓三分,他老唐是什麼東西,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害他面子丟盡。要和解,行,留下開他車鎖的那條膀子。」

「這麼硬?那老唐怎麼說?」

「他還敢放一個屁?早就跟他的徒子徒孫化整為零,在江湖上消失啦!」場主有些幸災樂禍地問:「他不是常跟你攪和在一塊?所以我才問你嘛!」

「呸、呸、呸。」程遠立即回道:「我們早劃清界限了,你可別陷害我呀!」

他一面摸著後腦勺那塊紗布,一面思索著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如果沒有平空飛來的那個玻璃杯,他極可能在翌日酒醒後,馬上替老唐偽造假行照,好賺他一筆,這樣豈不是自陷泥沼?此刻還能在這安心打牌嗎?擅於偽造的這只右手,還能摸東風嗎?對方會放過他嗎?

只欠東風了,我的東風呢?

如果不是那個杯子,老唐早就三催四請的要他趕快弄證件出來,好把贓車銷出去了。他一受傷,老唐有過,也就不便再找他,那腦殼這點傷不正是塞翁失馬?

塞翁失馬,大禍未降臨,可也驚出他一身汗,乃至於奶油桂花手也汗漬漬地。汗漬漬地奶油桂花手朝前一探,摸起一張牌來,中指往牌面一搓…

老天,是下邊有兩撇鬍子的東風。老天…他整顆心發麻,血液直朝上衝,紗布底下的傷口就像火山口一般,又要爆發了。

正在這一瞬間,他熟練地用兩指將牌一翻,讓牌面朝上好示眾胡牌,偏偏牌卻不聽話了,打他汗漬漬地指間滑了出去,在桌面上跳兩跳,然後滾落地板上,再翻幾下才停下來。眾人都偏過頭下去看那張牌,而他卻不用了,只是陡地心一直往下沉,像那張東風一般,要帶你到地獄為止。

「是東風耶!」周場主從地板上撿起那張牌,遞還給程遠道:「一張廢牌嘛!你不要對不對?」

「對。」他咬牙切齒道:「誰要這個爛東風。」

其實這同時,他心裡真是翻滾了千百遍,他操了千百遍,就是緊握住那張牌不放。煮熟的鴨子飛了,掉在地上的牌正如潑出去的水;自摸不算,這是賭博中的鐵律。

「喉,老兄,該你出牌了。」

「拖死狗啊!打快點好不好?」

「東風怕什麼?沒人要嘛!」

三家頻頻催促。他的心逐漸平靜下來,接受這個事實。他把東風插入牌內,抽出一張九萬打下海,轉而單調九萬。或許還有機會胡到九萬,他相。想歸想,不過命運之神往往只給你一次機會,這時,就是那個說他走狗屎運的傢伙把牌推倒了。

「九萬聽多久啦!叫你打東風你不要。」他瞄程遠一眼:「看吧!放炮了。」

操你媽!他雙拳緊握麻將,真想一把甩在他臉上,出出大四喜還有東風的氣。偏偏這會又有事發生了。

電鈴聲響起,接二連三,幾個人面面相覷。

周場主悄悄走近門邊,沉沉問了一聲:「誰?」

「警察…」門外的人喊道:「來臨檢。」

屋內一下子亂了起來,收麻將的收麻將、搬桌椅的搬桌椅。他程遠打開抽屜,先收光他的籌碼,塞入口袋內,然後在屋內轉圓圈,不知該當如何。

「好了沒有?」門邊的周場主小聲說:「我要開門了。」

「不行,我有案底,不能見條子啊!」程遠亦小聲回道,不過像火焚一般的屁股可不安分了,還支配著一雙腳四處走動,真是急得他快尿出來了。

「那你就快從陽台閃呀!」某人出了點子:「免得連累我們。」

這是唯一的辦法了。他打開落地窗走上陽台,往下一看,三樓呢?怎麼玩呀?

「快開門…再不開我們就要闖進去了。」門外的又在喊話了。

非下去不可了,程遠又是一身冷汗。他瞥見陽台邊有一條排水管,不管三七二十一,攀過去抓住它,開始向下滑;才滑了不多久,起先感到他手中的水管搖晃了幾下,跟著卡啦聲響起,整個身體就向後仰栽下去。


衰人走在路上,連癩皮狗都要咬你,高森深深有這種感覺。他當然不知道台北那個衰人程遠近來發生的一連串邪門的事。他認為的衰人就是犯下殺人嫌疑的同鄉青年巴安國,因為那名受害者不幸蒙主寵召了。

這下案子鬧得更大了。

高森既然認為他是衰人,那顯然他也認為他不是兇手囉!從他所發的新聞稿中的確可嗅出這股意味,因此主任可不以為然。

主任認為他的出發點有問題,先設定了那青年是同鄉的角色,以致對案情的分析出現偏頗現象,未能達到新聞記者最起碼的持平精神。

「修改一下再發吧!」主任將他稿子扔了回來。

高森沒有堅持,主任的論調也沒有錯。於是,他將新聞稿敘述案情疑點的重心放在那把凶刀上。

凶刀上確實有巴安國清晰的指紋,況且逮著他時,那把刀也是在他懷裡搜出來的,最直接的分析,他列為首要兇嫌是無疑的;不過據調查,那把刀並非巴安國所擁有,那麼是在混戰中有人塞給他的?還是在揮刀之人傷人後才塞給他欲嫁禍的呢?這才是關鍵。

高森再次來到縣警察局,直接找他熟悉的一位刑警;此人姓錢,是平地人。

「凶刀上還有沒有其他人的指紋?」他開門見山問。

「有。」錢刑警也很乾脆:「可是不清晰,查不出是誰的。」

「反正可以證明這把刀不只他摸過就是。」

「那又怎樣?就能證明人不是他殺的嗎?」

「刑警大人…」高森故作莞爾。「我意思是,至少不能肯定是巴安國殺的。」

「廢話,這我們當然知道,而且要把全案弄個水落石出,就得找到給他刀的那小伙子,也就是刀的主人。」錢刑警拍拍高森續道:「你喲,別陷得太深。」

這意思他當然明瞭,卻仍追問下去:「刀的主人查出來沒有?」

「只知道綽號而已。」錢刑警蹙眉道:「他們叫他通仔,北部下來的,十八、九歲,還沒有當兵,左臂刺有一裸體女人,就問出來這些。」

「現在的孩子…」高森不禁歎了口氣。

「敢隨身攜帶刀械的,絕非善類。像他那般年紀,若是初次犯案,恐怕就如大海撈針了。」

「那巴安國可慘了。」

「這要怪你。」他這一句話搞得高森一頭霧水。

「為什麼?」

「你是『太陽出來』啊!大頭目為什麼沒教好你的子民?你該重責二十大板。」

「去!這時代頭目早就不管用啦!」他一把摟住錢刑警肩頭:「朋友,老實說,你們有沒有整他?」

「誰?」他故意裝傻。

「巴安國。」

「去!」他也回喝一聲:「他那一身骨頭,動他不出人命才怪,還敢去打架。」


高森應巴安國父親之邀來到了霧台村,他巴家正在霧台國小的操場上方山坡地,可俯瞰整個學校。

二十餘年前,他每天帶著弟妹走八公里的山路到此求學;那時教室不是現今鋼筋水泥房子,還有不少石板屋。在裡邊上課,清朗的讀書聲敲擊著石板彷彿會發出叮咚響,好不悅耳,又彷彿穿越了時光隧道,教二十餘年後的他聽得出了神。

「烏魯谷…」有人呼喚他。

巴太郎家前小廣場已經聚集了三、五人,正一面飲酒一面討論著。他被招呼坐下,敬上一杯米酒。

「你去看過他嗎?」

「聽說被殺的人死掉了,會不會判死刑?」

「太郎歹命,老年得子又…」

眾人三言二語瞎扯著案情,卻不著邊際,高森均未答腔,僅獨自飲著。

「烏魯谷。」說話的這個人年紀較輕,卻比他高森仍長幾歲,認得的姓李;他停頓一會說:「魯凱族很久不出草了,很久了。」

他不懂他的意思,便放下杯子望著他等待下文。

「小孩子為什麼不懂這個道理?為什麼?」

高森打他眼瞳中發現了濃濃的酒意,不,不止這些,在那酒意後頭必定還隱藏了些什麼,他一時間沒能看出。

「ㄍㄚ ㄍㄚˋ(哥哥),不要談這個,我們喝酒。」他只好叉開話題,端起酒杯敬他了。

「現在情況怎樣?請你告訴我們吧!」巴太郎問。

高森將他和錢刑警的會面說了個詳細,也分析了整個案情,為了不使老人家們難過,給他們一些希望,他大膽地猜測,兇手不是巴安國,而是那仍在逃的壞仔通仔。

竟然有人鼓掌,並舉杯慶賀。

這時巴太太從房間裡走出來,端了一盤盛著整塊五花肉的菜餚,擺在眾人中間佐酒。她用簾刀俐落地削成一片片,分給每個人,而他先生則在每人面前放一小撮鹽。

巴太太將肉分給高森時,手是顫抖的,霍然眼眶一紅,仆倒在他跟前。

「嬰那,起來,快起來…」高森緊張得連酒也灑了,硬扶起她。

其實巴太太長他不了幾歲,和巴太郎算是老少配,但太郎算他的長輩,也只有以阿姨尊稱了。

「你要救救我小孩。烏魯谷…」她哀哀吟吟地道:「你是頭目,你一定要救他。」

巴太郎將她扶到一旁,用母語安慰著這將要失去孩子的母親,半晌,兩人默默地摟在一起、默默地垂淚。

原本氣壓便頗低的環境,此刻更顯得肅然。高森打校園一路望到霧頭山頂,翻捲的霧嵐將他的思潮一下子揪到好遠好遠…打赤腳上學的孩子,吵嚷著要背的妹妹、臉蛋紅紅、睡在叔叔肩上的阿蘭、溪谷摸魚蝦的童年。

啊!那些野花野草的日子到了哪裡去呢?驟然間,他明白這李兄弟適才說那話的涵義了,他也看清楚他的眼瞳中酒意後的東西了。那是摸不著的,從他們指尖、表情、皺紋裡逐漸顯現的--失落。他們這族群一直在失落,從未停止過。

他飲盡一杯辛辣的酒,同時間淚汁卻打眼眶中溢出,也是一直不停地。

出草?向哪裡去?誰是敵人?敵人消失了,來的都是朋友,不過這些朋友們比過去的敵人還陰險;野獸也消失了,不過這些朋友們比過去的野獸還殘忍。於是,封刀吧!

他們這些原住民的好朋友們,我想你一定猜到是誰了,很不幸,你猜對了,正是你我這些大漢沙文主義者。

所謂的大漢沙文主義者,就是嘴裡喊著原住民,心裡卻稱他們為番仔者;恢復他們的原姓名,卻不懂他們的文化者;侵佔他們的土地,卻自詡為德政者;設立原住民委員會,卻只施小恩小惠者;以為給他們文明,卻只是文明的渣滓者。任他們流入都市,卻只是都市的邊緣人。

很慚愧,我也是個大漢沙文主義豬玀!!

高森內心一定聽到了我的歉疚.平復了些,拭去了淚水後叫喚巴太郎過去。他用分給他的那塊肉,沾了面前的鹽巴,遞給他道:「你吃下它,別擔心,我一定救你的孩子,讓他回到你們身邊,霧頭山作證。」

大伙聽到他這句話,又鼓掌了。他們的純樸,使他們對他的誓言深信不疑。在這山裡,一句誓言比得上千百張合約。

「烏魯谷。」姓李的大哥似醉非醉地又喚他了:「你們去露村有一個阿拜拜(女人),叫杜幽蘭對不對?她在台北哩!」

高森霍地放下酒杯,抬頭盯著他問:「你怎麼知道?她失蹤很久了。」

「上個星期,我去台北看我弟弟,他說在醫院碰到她呢!」


李先生的弟弟的確在醫院遇見了他的同鄉杜幽蘭,他呼喊她:「馬來幽默…」

杜幽蘭轉頭瞥他一眼,隨即扶著一個頭纏紗布的男人走了。她扶著的男人,不,衰人,正是才從二樓高摔下來的程遠。

程遠這段時日的運道,真是渾沌極了,不能說好,也不能說大壞,總是看似要好,又突然轉壞,壞中似乎又隱隱然擺脫了厄運。一言難盡呀!

照說,一個酒杯就能將他擊到醫院住了這些天,那從二樓倒栽蔥摔下,豈不要「出山」啦!可是偏偏他摔在一片違建的石棉瓦上,砸破一個像人形的洞,再落在一架雞籠上,壓死了兩隻雞;待他從驚嚇中甦醒過來,那戶人家的人、狗也驚醒過來,一時間呼喚、吠叫聲鼎沸,他程遠顧不了渾身的疼,開了鐵門就閃啦!

這一晚,他成了雞嗚狗盜之徒,是典型的。

就在翌日他要阿蘭送他上醫院去檢查,看是否又增添了什麼傷勢之時,那戶受到無妄之災的人家正清點著損失,無意中在雞籠內發現了數枚籌碼,納悶極了,也成為他們這家人永遠的謎。

一個賊失手了,要扔幾枚籌碼,這是什麼道上規矩?他們的納悶,被程遠發覺了。他遺失的籌碼有多少?該怎麼跟場主算?他努力思索著。

不過醫生可管不了他腦袋裡想什麼,他只管他腦袋外那個傷口。還好,僅迸裂些許,但才拆掉的紗布又纏繞了回去。

「就是這裡了,其他地方沒問題。」醫生處理完後好奇地問:「兄弟,你是幹了什麼呀!為何身上有股怪味,像雞糞。」

程遠不能告訴醫生再度受創的原因,這個口要如何開法?甚至連阿蘭他也騙說,是打完麻將下樓時不慎摔下來的。返回住處,他迫不及待地先撥了通電話給周姓場主,有幸,他居然在家,沒給抓去警局。

「條子呢?」他問。

「早閃啦!」周場主輕鬆地道:「他們是來臨檢找通緝犯的。媽的,八成是鄰居對我不爽,假報此處有通緝犯,讓條子來削我的賭局,出我糗。」

「那條子沒理會你的場子?」

「他們說,知道我們在打牌,否則怎麼這麼久才來開門?家庭麻將嘛!沒什麼稀奇的,哪家不消遣消遣呢?然後盤查過身份證就結束啦!可是在臨走之前,有一個條子問,很奇怪,我們三個人是怎麼打麻將的?」

他聽見對方邪邪地笑聲,很刺耳。

「你還笑,操你媽,老子為了護你們三個,爬到二樓就摔下去了,跌得一身傷。」程遠謊報軍情,他有目的。

「真的啊!」對方驚訝道:「我們關了落地窗,所以沒聽見任何聲音。不過好在如此,否則條子不也聽見了,還有不下樓追緝你的道理?作賊心虛,誰不懂呀!」

「賊你媽個頭。」他懶得爭辯,導入正題,「我問你,我贏的錢怎麼算?」

「你贏的?」對方又是一驚:「喂,假仙,牌局只玩到一半就散了,你贏了誰的?我靠,我連頭錢都要不到了,你還想啊!」

「可是籌碼都還在我手上,他們不能不認帳,你是場主,有責任幫我要回來。」他為了增加談判籌碼,又補充道:「媽的,你曉不曉得,就在你跟我聊唐老鴨的事情時,我自摸大四喜,就是摔在地上的那張東風,還記得吧!結果不算,竟然倒放別人一炮。」

「我靠…」周場主又啐道:「牌掉在地上能怨誰?就是你那大四喜害了大家。大四喜是何等牌?一生難得見一回,命薄的人胡了就會衰,分明是你命薄嘛!」

「好了,好了,我那籌碼…」

「留著當紀念品吧!如果嫌少,我再送你一整盒。」

對方切斷了電話。


姓周的敢開場子豪賭就絕非等閒之輩,黑白兩道都要罩得住才行,憑他程遠想吃一份,門都沒有,搞不好他還可以當個「二牌」,向條子通風報信,說他姓程的是偽造證件的高手,犯過不少案,那豈不是偷雞不著蝕了一碗米?

這算盤很好撥弄,稍一動腦就計算出來了。他程遠在掛下電話的十分鐘後,便將那一把籌碼扔進垃圾筒,發誓永不再想起它;然後,他沖了個澡,換上乾淨的衣服,立刻對杜幽蘭說:「走,到桃園去。」

他急於去桃園找瞎眼的摸骨大師松木,當然是想將這段時間毫無道理可言的命運,給摸個清楚。現在,只有松木可以救他免於厄運了。

這天他們去的晚,又沒預約,所以拿的掛號牌足足讓他等了二個鐘頭,才如沐春風似的見到了大師。

如果你是一個開業醫師,每天能讓排隊掛號的人等兩小時,而且還很有耐心的話,那你絕對稱得上「杏林聖手」的名號;這聖手也就和松木的手一般有深厚功力,可以同時摸三個女人不是摸骨,是摸肉。

如果不能,那我勸你也別苦讀七年的醫學了,不如自殘傚法松木去也,養三個老婆和一群孩子,毫不費「眼」哩!

程遠一見松木師竟忍不住地先放了個響屁,這屁聲就彷彿是呼喊:「救命吶!」當然,你我皆凡人,是聽不出這弦外之音的;松木師何等超俗,聞聽到屁聲立即皺了眉頭,然後脫口道:「你破戒了。」

開玩笑,吃過牛肉後住院又出院,打牌後再進醫院又出院。這樣來來去去就好多天啦!那一塊牛柳難道一直留在胃內,今日才化成一堆未排放的屎,在放屁時帶出了味道?

不合理歸不合理,可是大師就是大師,一語中的,聽得程遠差點跪下去,顧不得頭上的創傷要磕頭了。

「我的問題難收拾了,松木師,求你(你去人加示)大發慈悲心,速速解危消災吧!」

這段話中的「你(你去人加示)」字並非我要將松木神化的,而是當此時的程遠,已將松木視為神祇了。經歷過頭破血流、自摸大四喜不算、跳樓的他,早已如浮沉於大海中的人,那麼松木不是那塊浮木是什麼?

「慢慢道來。」松木又把耳朵對向他,準備傾聽。

程遠把這一段經歷像說書般道了個精彩,第四台若有人偷聽到,恐怕會邀他上個節目呢!這是個非常狀況、非同小可、非比尋常。松木師收回耳朵,向他招招手,示意他到面前來。

程遠走到他身前,被他的助手按在一張小板凳上;但見松木師雙爪皆出,在他額前、腦後、雙胛、前胸、後背、環腰、骨盤等處摸了個透徹,如同全身檢查般。完事後,松木轉身面對神壇,由徒弟遞來三柱香,虔誠禮拜了,又沉思半晌,方摸回寶座上o

「你有一個朋友在外面等,是不是?」松木一開口,就對症了。

「對,對。」程遠速答。

「是個番婆仔嗎?」

他更訝異了,轉頭看看松木的徒弟們個個面無表情,只得虛應一聲。

「天理呀天理…」松木師仰天長歎,一雙白眼珠對著天花板,皆是白色,整個案情似乎就要大白了。

「大師…」

「三世以前的代志,唉…」他歎了口氣後續道:「你的前三世,是日本仔、日本兵仔,而伊是番仔公主。你們在中部山區結識,兩人都很少年。你暗戀伊,不過伊已經跟一個頭目有婚約,而且番仔不喜歡日本仔。你不甘願,有一瞑,你趁番仔飲酒唱歌攏總醉去時,跟你的同事將伊強押走,在一間工寮房裡面強姦伊。第二天,伊知道這件代志以後,就跳崖自殺了。」

「那我呢?」程遠聽得口乾舌燥。

「番仔懷疑伊的死因,不過苦無證據,對你沒法度。你的官長怕你惹出大代志,趕緊將你調回日本。伊的魂魄沒法度渡海找你算帳,如此你才壽終正寢。」

「現在呢?」

「伊已經找你三世了,現今總算給伊找到了。」

我的老天。程遠說了個這麼好的故事,松木怎麼不回報呢?這正是來而不往非禮也!

「難怪。」他迅快把他們在一起的日子回憶了一趟:「我越來越感覺不對勁,跟她在一起,什麼邪門之事都會發生。」

「但是你暫時不能跟伊分開。」

「為什麼?她晚上趁我睡著掐我脖子怎麼辦?」

「不會。」松木師斬釘截鐵說:「伊不知曉前世的代志,你反而可以利用伊代解前世的冤仇。」

「怎麼利用?萬一不成我豈不要慘死啦?」

「免驚,擱有我在。」松木的耳朵動了動:「你躲也不是辦法,冥冥之中伊自會找到你,不如跟伊死死纏。記住,等一下我開半個月符給你,每瞑睡前,給伊喝一杯符水,使伊在夢中不會看見前世之事,久久忘仇;而你要放一張伊的照片在身邊,每日三拜,跟伊劃失禮,求伊原諒,如此,伊就不會害你失運了。」

「這不難,我可以做到。」

「擱有。」松木師說得口沫橫飛:「行房事之時,你不能摸伊左胸、心臟部位會使伊散發仇恨,教你衰。」


10

松木師真會「瞎」掰,同樣地我也具有這種本領,只不過出發點不同,所以他當算命師賺大錢,而我就得當窮作家勸勸世人莫迷信。

程遠沒看過我這篇小說,以致迷信得可以,臨告辭前還要問:「牛肉能否開戒了?」

只見大師笑了笑,說了句高深莫測的話:「你的頭殼擱會痛否?」

程遠的頭仍隱隱作痛,但到底能不能吃牛肉呢?

遠在屏東霧台鄉的高森才醒過來,頭也是隱隱作疼,老米酒的威力,公賣局實在功在黨國。

已近昏暮,他竟在巴太郎家前廣場醉倒了。坐起身,發現人越喝越多,將整個石板桌圍滿了,男女鄉親來不少。而就在他一起身,隨即從旁遞來一杯酒給他還魂的纖纖玉手,竟是顏如玉的。

「你怎麼在這裡?」他詫異地問。

「這是我的家呀!」她回道。

對了,真是醉昏頭了,她本是露台村的,當然算是主人了,只不過在平地工作的她也是逢節日慶典才會回來的,這天顯然是有人跟她通風報信了。

「你現在名氣很大。」顏如玉續道:「全村的人都知道,只有你能救巴安國。」

「這樣講是害我,知道嗎?」他苦笑:「我只是一個記者,如果他真的殺人了,就算我是法官也沒辦法。」

「他們說,至少你教警察沒打他。」她一邊說一邊在他身旁搖著扇子。

他知道,她是在為他趕蚊子,昏暮時分就開始做了的,難怪醉倒的他身體沒被蚊蟲咬。他想說些感激的話但沒有。

「烏魯谷。」巴太郎在人群中呼喚他:「醒來了就再乾一杯。」

他正要舉杯,顏如玉倒開口了,用魯凱母語叨念著巴太郎,教他別再找高森喝了。

「你是他太太嗎?還是他女朋友?」巴太郎酒意也甚濃,開玩笑連晚輩也不放過的:「如果有結婚,為什麼沒請我喝喜酒?」

眾人一陣哄笑,紛紛跟進開起他倆人的玩笑。

「他們先上車後補票啦!」

「不要結婚,要阿不只(睡覺),結婚沒有用。」

「今晚我要伊底嘎谷(作愛)。」

高森被他們這一鬧無可奈何,端起了酒杯站起身說:「霧台的前輩,我代表ㄍㄧ努浪(去露),敬你們一杯,祝你們長命百歲。」

「長命百歲,聽不懂。」

「ㄍㄧ努浪找我們霧台村的小姐,不可以啦!」

「烏魯谷,三杯才可以過關。」

還是那姓李的兄弟在這一攤酒方才開始時說過,「魯凱族久未出草」的,出面為他解圍道:「山路很長,他今晚還要下山哩!」

「沒關係。」高森拍拍他肩膀續對大眾道:「我乾三杯,請你們原諒。」

他一杯接一杯喝了,到第三杯時,幾乎要抓兔子了。

「原諒什麼?烏魯谷要說清楚。」有人又叫嚷。

「好啦!不要太過分。」巴太郎知曉他的狀況,主動為他解圍。

高森可是一醉再醉,方坐下便感到一個頭兩個大,他對身旁的顏如玉說:「你,為什麼要來?」

「為了你。」如玉很簡單的回答。

「不要,你不要…」他痛苦地說:「我們不會有結果。」

「烏魯谷,我的身體已經屬於你…」

「為什麼?為什麼不放過我?」

「烏魯谷,你醉了,馬來幽默(杜幽蘭)不會再回來了。」

「你為什麼不放過我?」高森用近似哭泣的聲調又重複了一次。

「烏魯谷。」如玉極篤定地對他說:「杜阿賴嘎以,歌拉ㄍㄧ烏啊巴察以,該嘎魯浪嗯(此生非你莫嫁)。」


11

高森是被顏如玉騎機車載下山的,在翻越數座山嶺,過了伊拉,穿越橫跨隘寮溪的那座橋後,他醒了。他從她背後直接將雙手上移,交疊握住她的雙乳,頭則枕住她的後背,直嚷著:「停車!停車!」

她停了下來。他飛快地跨下車,跑到一旁的草地上嶇吐不停。她也奔過來,急急地拍背撫胸。

「好了,沒事了。」他仰著對天說。

「你喝得太急了。」

「你別管我,走吧!」

「不行。」她在這荒郊野外越發顯得堅強:「我要照顧你。」

「一輩子嗎?」他問。

「一輩子。」她答。

「很好。」他搖搖晃晃地走到一座廢厝的工寮前,解開褲襠撒尿了。

「烏魯谷,記得我剛才說的話嗎?」她跟上前問。

「記得。」一個踉蹌,他臥倒在地。

她想過去扶他,才拉住他的手,卻被他一把牽扯倒地,和他的身體糾纏在一塊。

「如玉,我要你。」高森在一輪明月下說著,但雙手不老實地往她身體上探索。

「此生非你不嫁。」她又一次呢喃。

「我聽見了。」他一面說一面剝開她上衣鈕扣。

顏如玉仍喃喃自語著,任他的手探入胸衣內,在她雙乳峰上遊走。

高森原是側躺在她身邊愛撫著她的酥胸,一會兒,他猛然翻上她身軀,親吻她的唇;而她則熱烈回應著,舌頭一直往他嘴裡探,幾乎要抵達他喉嚨內。

他吸吮著她的唾液,感覺上就像瓊漿玉液般,令他舒爽至極,因酒醉乾澀的喉嚨似乎也完全得到滋潤,因此甦醒了不少。於是,他更加興奮了,縮回舌頭,一顆腦袋便往下移,捕捉住她堅挺的乳頭,一圈圈繞舔著。

「嗯…啊…」她輕喚著,覺得有光線亮起,睜開眼,一輛機車正由遠駛近。

她緊緊摟住他的頭,直到機車從她身邊駛過,才再啟齒叫出聲。

「烏魯谷…此生非你莫嫁…不要停,不要…」她將下身高高弓起,頂住他的下體,碰到那硬物,越發刺激了,便左右摩擦起來。

他從乳香中驀然驚醒,下體被摩得將破褲而出了,只好捨棄乳頭,再往下移,隔著她的裙子親吻那洞穴;越是使勁,她浪叫聲越高,骨盆揚得到了極點,下陰部位那條線隔著外裙明顯透出。

他用嘴將她的裙子掀開,再用牙齒咬她的內褲鬆緊帶;她很配合,內褲毫無阻礙地褪去了一條腿。迫不及待地,他直接吻在她的陰部。

「嗯…你的鬍子,鬍子…刺得我痛…」

高森幾天未刮的鬍子起了作用,教她下身不安地擺動,但越擺動,陰水流得越暢,顯然她是處於一種既痛苦又快樂的狀態。這使得他更加無所顧忌,一根舌頭直探到底,還在裡邊翻江倒海,搞得她猛喊饒命,苦樂不分了。

她在雙腿虛軟一陣後,猛然夾住他的頭顱,一個大翻轉,變為上位;然後坐起身子,反轉上身,急急卸下他的褲腰帶,探手握住他那硬挺挺的肉棒,搖晃起來。

他不甘示弱,雙手上伸,握住她的雙峰也使勁捏揉。這樣交戰了一會,她再難以忍受,一轉身,跨上他的腰際;不用手牽引,便直接滑了進去;甫抽動,唧唧之聲就在曠野中毫無顧忌地響起。

「摸我奶奶…哥哥,快掐死它,掐它…」她神智不清地叫喚著。除了他,只有月娘聽得見。

他聽從指令,不,更過分了,他是仰起上半身一口咬住其中一個,下半身還滿配合地猛往上頂;不,更過分了,他的雙手還環繞過她的腰部,緊緊掐住她的臀部。這一招使她胸、陰、臀三部分受益,整個人浪得快虛脫了,一頭栽到他胸脯上。

他在下面頂了一會,吃不上什麼力,便抱著她在草地上一滾,就定了正位,雙手捉住她的雙腳掌,硬往兩側推,使她的桃花源洞迎向他大大張開,然後輕輕搖晃臀部,讓她一點點地承受;大約抽插有一百足下為止,他才轉為猛烈的攻勢,陰陽交會時,幾乎就像金鐵交嗚,會迸出火花似的;且因用力過猛,使她身體一直向前邊滑動。

就在她快滑到水溝邊時,她知曉自己即將完結了,趁著末尾的餘威,她將陰道猛力一夾,感覺到一股滾燙的熱流噴入其內時,她的陰唇也為之大開了。


第三章 重看霧頭山

此生,非你莫嫁。就為了這句話,高森終於答應訂婚了。他不能再抱著顏如玉的身體夢想著天人交歡,或者夢想著那遙不可及不如生死的杜幽蘭,於是,他和家人商量過後,由父母出面親自往霧台村提親去。

提親的這天旱晨,杜幽蘭在台北的板橋恍恍惚惚地醒了過來,望著斜斜射入室內的一道陽光,驟然間心口隱隱作痛,彷彿是被那道陽光射中一般。她有了一種莫名其妙的生死交關感覺,好像知道自己得了不治之症,不久人世了;於是突然想念起故鄉來。

霧頭山啊,你肯退散霧嵐見見這迷失的孩子嗎?

她一撇頭,發覺程遠並未睡在身旁,好奇地步出臥房,一眼便看見他精神奕奕地正坐在客廳;雖是精神奕奕,可是兩個眼袋卻泛著黑色,再看那茶几上,吸食安非他命的工具一應俱全,就不覺得稀奇了。

「一夜沒睡?」她沒等他回答便進浴室盟洗了。

事實上,程遠的確是一夜未眠。自從松木師那老瞎子信口開河編造出那麼個離奇、玄疑、精彩絕倫的故事來後,他就很難睡著了;尤其是睡在阿蘭身邊。

那老瞎子不論如何荒謬,倒有一點和我不謀而合。我在這篇小說一開頭就描述程遠欲侵犯阿蘭,阿蘭不同意,而他卻霸王硬上弓,那伸人她私處的指頭就像日本軍閥在中國的土地上自由地「進出」,可以稱呼他的指頭為「小日本」了。松木指他前三世是日本兵時,真是誤打誤撞,不由得你不信他的老於江湖、擅於此道了。

程遠怕死了,沒想到從前任他宰割、劈打、進出的番婆仔,竟是他三世前的仇家,且為報復他而來。在此之前,他也曾懷疑過,是否這番婆和那老瞎子串通好設計他,使他爾後不敢對她怎樣,但仔細想想,番婆絕不可能有這等腦筋。

松木大師法力何等高強?豈可狐疑?這樣不眠不休度過了兩夜,不能再熬下去了,否則小命休矣!他得按照松木師所開的藥方拜她了。

杜幽蘭從洗手間出來,在他對面坐定後,緩緩地開了口,起先囁嚅,但又有點膽怯:「我想回屏東去看看,可不可以?」

他抬起頭,用那兩團黑眼圈凝視著她,極遲緩地道,「你去啊!」

嚇了她一跳。原以為他聽到這個要求一定會對她動粗,抵擋的姿勢都準備妥當了,豈料他竟一口答應,難道他又在耍什麼花樣?

她再拭探性地道:「如果你不放心,可以跟我一起回去。」這意思就是若你怕我一去不復返的話,緊盯著我總可以吧!

程遠揮揮手,有些不耐煩地說:「來去往返一切都是命。」

這又是什麼意思?她更迷糊了。

杜幽蘭發覺他打從桃園回來後,整個人似乎全變了,隨便就可以數出幾項來:一、他沒跟她同床過,甚至不合眼,一整夜全靠第四台打發,想打瞌睡便以安非他命伺候。二、他的性能力大不同於以往,這兩天碰都不碰她,甚至連她的身體也不瞧上一眼。三、他突然在每晚都會為她沖一杯牛奶,說是為她補身體,可是又都鬼鬼祟祟地在廚房裡弄。四、過去他是要完全掌控她行蹤的,絕不能遠離,如今好似大發慈悲了。

杜幽蘭怎麼也想不到,他不敢睡覺是怕她三世前的冤魂半夜附身,拿著刀砍了他的腦袋;不與她作愛是忍了又忍的,生怕一激動撫摸了她左胸,勾起她三世前的記憶;泡牛奶則是方便下符,教她忘卻那慘案。

至於放她回屏東就更好笑了。現在他多希望她這一去永不回頭,從此拜拜,各走各路;可是松木師說過,一切強求不得、躲不得,只有隨天意了。

「那,那我收拾行李去了。」

他還揮一揮手。

阿蘭當然不會深思個中緣由,她以為他的男人轉變了,變回初見面時那般斯文、溫柔、善解人意。總算老天還有眼睛,不讓她繼續吃苦;一激動,收拾行李時就有些想哭。拎著行李走出臥房,看見桌上擺著一萬元,感動得眼角都濕了;收起鈔票,正要出門時,程遠在後頭叫住了她。

「你有沒有相片?」

「幹嘛?」

「留一張給我,我,我怕會想你。」

這會,她的淚水真的垂下來了。


杜幽蘭一走,程遠立即將她留下的照片擺在電視機上頭,外出買齊了香枝金銀箔紙,然後恭敬地拈香三拜,再到陽台一張張小心翼翼地燒紙錢,嘴裡直念著!

「原住民小姐,不,公主,我對不起你…我他媽怎麼知道三世以前是日本人?其實我最恨日本鬼子了,他們在戰前屠殺中國人,戰後、又猛削新台幣,像日本漫畫就賺飽了…我這一世變成中國人,也算是報應了,我們應該扯平了吧?你以後別再找我了,好不好?我求求你。」

紙錢燒完了,驟然台起一陣風,灰燼便在小小的陽台上旋飛起來,雖是大白天的仍然有些嚇人。程遠感到後腦勺的傷口又脹得發疼,一陣暈眩後覺有些涼颼颼地,似乎整間屋子都透著寒氣,遂不敢再待在屋裡,匆匆下樓去也!

他在附近閒逛了一會,竟不自覺地來到阿蘭平時常獨坐的這小公園,就坐在她慣坐的那張椅上,也像她一般吸燃香煙,看著過往無關的路人,打算扔他一地煙蒂。路人也不全然是無關的,總有某些極小的機率會碰到熟人。我相信一個人在精神恍惚下,某些極小的機率就會發生,譬如看見異象。

程遠沒看見異象,倒是看見了一個熟人。是唐老鴨,被黑道角頭通緝的汽車慣竊,正從一輛計程車上下來。

「老唐…」程遠暴喝一聲:「總算給老子堵到了。」他衝過街道,一把抓住他,但對方並沒逃跑的意思。

「人衰的時候,四處都碰得到鬼。」老唐搖搖頭說:「你別大聲嚷嚷,不知道我正在跑路嗎?」

「操,我也在找你這老王八哩!」他渾身又起勁了:「最近被你搞慘了,你看我的頭,現在還包成這副德性,那裡都不能去,成天窩在家裡孵蛋。還有,一把大四喜自摸東風胡不成,也他媽跟你有關。」

「喂,喂。你這腦袋可不是我砸的,與我何干?那天我先閃是怕條子來了麻煩。」

「我就不怕嗎?萬一我被削怎麼辦?」

「所以我在臨走前特別交代你女人,叫她趕快送你去醫院嘛!朋友也只能做到這樣了。」他逕自過街走向公園:「別待在大馬路上,再碰見個熟人我就慘啦!」

「喂!」他追上前道:「你這一解釋就恩怨全了了?」

「本來就是嘛!我們那有仇?說起來還是你對不住我,沒及早把那輪子弄出去,害我落得如此下場。」他忽然又想起什麼:「對了,你剛才說一把大四喜沒胡成,怎麼回事?」

「別提了。」程遠揮揮手:「幸好我沒幫你弄成腿子,是救了你也救了自己呢!你想,那輪子真弄出國了,你死定,我也死定了。」

「沒弄出去又怎樣?還給他又怎樣?他還不是要弄我,四處放話要我一隻手,他媽的還有沒有江湖道義?那還不如賣出國,先賺他一筆好跑路,橫豎是死。」

「我聽說了。那你怎會跑到此地?」

「唉!」老唐一歎氣,整張臉皺得像沙皮狗:「老子跑了一輩子江湖,只被條子通緝過。躲條子容易,躲兄弟就難啦!他媽的,那傢伙是個死硬派,勢力又廣,非要我這條狗命,聽說還懸賞了呢!連通風報信的都可以領賞,我就只好盡量往兄弟少出沒的地方躲了。」

「台灣何處無兄弟?」程遠近來說話愈發有學問了。

「所以我才到處換地方啊!」

程遠後腦的傷勢毫不妨礙他的靈光閃現,又有了新點子。

「咱們好歹兄弟一場。」他拍拍老唐肩膀道:「總不能見死不救,我看,你就先到我窯口避一陣子吧!」

「你不會想領賞金吧?」

「去你媽的,當我是什麼?」


這一對黑夥伴躲躲閃閃返回住處之際,四百多公里外的高森一行提親隊伍,已浩浩蕩盪開進了霧台村,在霧台國小前下了車。

顏如玉她家早已準備妥當,用小米束、甘蔗束、花生球、紅布、花籃裝飾得頗有傳統風味,但聽一路鞭炮響起,圍聚的人群立即出屋探頭張望。雙方參與這項訂親儀式的村民,幾乎全著上鮮艷的傳統服飾,一時間,連盛開的野花亦相形失色了。

高森他們這一行人,攜帶著數罐古甕、鮮花、酒、傳統食物以及一整頭豬做為聘禮;領頭的他,頭戴插有三朵野百合的花冠,頸圍珠鏈,身著繡有百步蛇的袍子,腰佩獵刀,腳系花綁腿,神采奕奕地一副頭目模樣,看得村民合不攏嘴,直說如玉好命,嫁到頭目之家,還是個帥哥。

進入顏家後,小小的客廳一下子擠得滿滿的,連轉身都有困難,主人迫不得已將一些不必要的親友請了出去,騰出空間來準備進行訂婚儀式。魯凱族傳統的訂親儀式也隨著時代有了轉變,幾乎漢化了,場面遂有些滑稽。

準新娘子顏如玉出場時引起一陣歡呼聲,她頭戴花冠,纖細曼妙的身體被一襲水綠色的袍子罩住,外頭再披上一件珠綴的花禮服;低垂著頭,惹人憐愛至極;水靈靈的大眼睛飽含笑意偷瞄著她的男人。那稍微的羞怯,使她橫豎看都美麗動人。

一雙璧人被擁至戶外早已擺設好的長條桌前,與雙親們隔桌對站著,然後由鄉長,國代等政治人物上台輪番精神講話,冗長沉悶至極。

這一點多半是學著漢族的傳統,搞一些大官來撐場面,上頭講得烯瀝嘩啦,下頭照樣喧嘩。縱使演講者極為不滿,但仍陶醉在一種自慰似的快感中;這種自慰與一般不同的是,有許多人公開觀賞、恥笑。

除了繁文縟節,當然最重要的是喜宴啦,由左鄰右舍婦人組成的伙夫團忙得大汗淋漓,各種傳統山珍美食皆出籠了,有飛鼠湯、猴肉香腸、阿拜(小米裹肉)等等等,全村動員起來吃喝個暢快,直到夜晚仍有部分未散席。

這個從板橋返鄉的杜幽蘭,由火車轉公車到了三地門再叫野雞車上山,天色已整個暗了下來。曲折的山道忽上忽下,左彎右拐,有如她坎坷的鄉愁;這裡的一草一木都是她所熟悉的,但經過這些年似乎早與她絕緣了,完全沒有歡迎她的意思,甚至掩面不願見她。

她又敞淚了,為了故鄉。

在一個大轉彎之後,她知道到了霧台村,卻見街道兩旁有異常的人群。她心有所感,眼皮跳了兩下。

「等一下,運匠。」她喊道。

司機停妥車後,她搖窗下來用魯凱語問路人道:「今天在慶祝什麼嗎?」

「訂婚啦!有人訂婚,去露跟霧台的。」他答。

去露村的,誰呢?她更好奇了。

「誰?」

「去露的高森,答裡阿賴(頭目),娶我們霧台的顏如玉。」

杜幽蘭愣在車上,良久,才對司機說:「開車。」不過車行約五百公尺,她又喚道:「停車。」

「小姐,你到底要不要去去露?」司機不耐煩了。

「我在這邊下車。」她失神地道:「就算到去露的錢。」

司機收下錢後掉頭走了,留下她一人在黯黑的山區內,俯望下邊的霧台村。她忽然不想哭了,回到故鄉。

外鄉流浪的日子,每在最艱苦的時刻,她首先想到的就是頭頂那座霧頭山,其次不可否認便是她的初戀情人高森了。最艱苦時期度過後,錦衣夜行返鄉,雖不見霧頭山,但她確知她安然無恙地立在那兒俯視著她的子民;錦衣夜行返鄉,才得悉初戀情人的下落,卻是在他訂婚的當天,真是情何以堪啊?

杜幽蘭慢慢地走下山,返回霧台村,在霧台國小前,她被鄉親認了出來。

「馬來幽默嗎?」一位去露村的長輩在路燈下認出了她:「真的是馬來幽默,孩子,你很久沒回來了。」

「嬰那…」她只好叫喚她。

「烏魯谷今天訂婚,走,跟我去顏家。」

「不要,我要下山…」

「不可以,跟我走啦!」

婦人拉著她的手又親又吻,以示對她的想念,然後牽引她往前走。即將接近顏如玉家時,她與她碰個正面。

「阿蘭?」如玉驚訝的程度誰都看得出來。

「是我,真的是我,如玉。」她輕喚。

「好同學。」她上前摟住她:「高雲在我家,大家聚聚吧!」

如玉故意不談她今天和高森訂親的事,卻將話題扯到高森的妹妹高雲頭上,幽蘭心裡甚是清楚。

「我還有事。」阿蘭拍拍她手背道:「跟阿雲說聲對不起,我要走了。」

「回ㄍㄧ努浪嗎?」她問。

「不是,我要回台北。」幽蘭撒了謊。

「我送你。」如玉挽著她的手臂,往公路走去。

「恭喜你。」她說。

「什麼?」

「我恭喜你,要嫁給一個好丈夫。」

「你知道了?」如玉的手臂顫抖了一下,幽蘭已經感覺出來了。

「嗯。」她眼眶滿是淚水:「別人跟我說了。」

「馬來幽默,我也祝福你。」如玉極敏捷地帶過。

到了公路邊,杜幽蘭脫開她手臂,從皮包內摸出三千元,塞到如玉手中道:「我的好同學,白首偕老。」

她倆人的手握住那些鈔票,沉默一會,如玉方才想起什麼似的問:「你怎麼下山?」

這一問,倒把阿蘭問住了。在夜裡,要下山幾乎是不可能,除非有熟人載下山。

「別急,我來找人。」如玉說完後便跑到附近的人堆中詢問,一會兒,帶來了一個年輕人。

「對不起,馬來幽默,他馬上要下山,不過是騎摩托車,你坐他機車下山好嗎?」如玉說。


高尚森在文定大醉的翌日,被霧台村的巴太郎搖醒。

「烏魯谷,快起來,我兒子托人說有急事找你。」

他翻了兩個身才從夢中甦醒,一見是巴太郎,又想倒下去,卻被他拽住了。

「烏魯谷,高森,快醒來…」巴太郎叫道。

「巴安國找我對不對?我知道。」他仍在囈語。

「烏魯谷,答裡阿賴(頭目),我求求你,救救我兒子。」巴太郎連聲說。

現在,烏魯谷,不,高森來到了位於屏東巿區的屏東縣警察局,剛要進門時,他看見了一個女人從局內走了出來,戴著墨鏡,似乎很面熟,他的腦袋隨著她的臀部向後轉,愈看愈熟,忍不住地喚了一聲:「馬來幽默?」

那女人停住了,但沒有回頭,一頭秀髮甩了一甩,又昂首走出警局。高森頓了半晌,再追出去,只見那女人已坐上一輛計程車揚長而去,似乎她還回頭打開後車窗遙望他一眼。這是件怪異的事,他搔了搔腦袋,宿醉清醒了些。

在拘留室內,他見到了巴安國。

「高大哥。」他仿如見到救星一般,急得一隻臂膀探出柵欄:「他們說,我要被起訴了,這是什麼意思?」

他伸出一隻手掌,和他的緊握了下。

「不太可能吧!他解釋道:「檢察官如果起訴你,那表示他已經握有足夠的證據,證明你是兇嫌。案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似乎不太可能。」

「可是他們說…」

「他們是誰?」

「刑警呀!」

高森不得已又找上了那位性錢的刑警,他正在三組內和同事聊天。

「老錢,你們又在嚇唬小孩了是不是?」他仍是開門見山地問:「他被起訴了嗎?」

這條子詭異地笑了笑,說:「這只是辦案的一種手法,你也要干涉嗎?」

「大人,我不敢。」他倒挺能察言觀色,看氣氛還不錯,也開起玩笑:「可是,你嚇到他,同時也嚇到我。」

「我們也有壓力啊!王子。」錢刑警立刻反駁:「兇手找不到,死者家屬威脅說要請民意代表出來。」

「出來搓圓仔湯啊?」他不屑地道。

說真格地,錢刑警說的絕不容辯駁,警察的壓力天知道有多大?

姓錢的刑警口氣緩和了些,且有些自省地道:「破了案,大家享福;沒破案,大家倒楣。」

高森知道他們的辛勞,有些於心不忍,便按住他的肩道:「晚上,跟我上山喝個過癮如何?我昨晚訂婚。」

「媽的,沒誠意,現在才講。」錢刑警也摟住他。

這時有一位原住民刑警走了過來,對高森說:「烏魯谷,我表姊早上才來看我,你沒碰到?」

「你表姊是誰?」他問。

「馬來幽默呀!」他答道:「跟你同村,ㄍㄧ努浪的杜幽蘭呀!」


程遠領著唐老鴨到他的住處,老唐一進門就看見電視機上邊擺著杜幽蘭的照片,立即調侃他道:「想不到我們假仙居然還是情聖呀,女人返鄉探親去了,用相片以慰相思之苦,啊哈!」

「你媽的老唐,別消遣我了。」他將相片收了起來。「好好給我記住,我是你的恩公,如果連我都不肯收留你,那你就等著被人砍吧!」

「是,是,大恩公…」老唐擠出一絲難看的笑容:「那我睡哪呢?」

程遠帶他到一個多餘的客房,堆了些雜物。

「去外邊買個床墊湊合吧!危急存亡之秋,一切克難從簡。」

其實程遠之所以收留他,並非出於好心,若連這一點都看不出來,那我就白寫小說這些年,白觀察人性這些年了;他收留老唐,是為了防止阿蘭三世前的幽魂找他報仇。兩人窩居這屋內,難保不會出什麼怪異之事,有了老唐,至少多了一層保護,而且也加重了這屋內的人氣,諒那幽魂也不敢怎樣。這是他的如意算盤,很好撥。

老唐看過房間後,叩機響了。

「是誰?」程遠比他還緊張的問。

「我徒弟。」

「你怎麼知道?」

「當然有暗號。」老唐詭異地瞄他一眼:「在這節骨眼上,早化明為暗了。」

他回電了,嗯嗯啊啊的,掛上電話後,面有難色地對程遠說:「是我徒弟哦!真的是他。」

「有屁快放。」程遠倒挺會察言觀色。

「我徒弟,徒弟他也滿可憐的…」老唐訥訥地:「事情發生之後,我也不能照顧他們了,各分東西。其他人怎樣不曉得,倒是這小徒兒連個住的地方都沒…」

「老傢伙,你休想…」他聽出他的意思了。

「送佛送到西天,就多這麼一個。」老唐懇求。

「不行,你太過分了。」

「假如,真的就多這麼一個。」他哀求道:「您大人大量,就當他是來幫忙的小弟,可以幫你跑腿呢!」

他沉吟了,堅定的意念又出現了轉折。

老唐見縫插針,打蛇隨棍上,立即接續道:「你的傷還沒好,他可以服侍你啊!」

「就這一個喔!別怪我無情,多一個我都不收留。」他終於鬆口了。


唐老鴨的徒弟來了,對程遠可是畢恭畢敬,左一句「程遠哥」、右一句「通仔在」,當他是再世恩人了,顯然老唐事先有教導過。

「假仙,沒蓋你吧!」老唐曖昧地跟他擠擠眼:「叫他通仔就行,不管大小事吩咐一聲就好,當他是自己的小弟,累死這小屄養的也沒關係。」

「先把客房打掃乾淨再說。」程遠下了第一道命令。

但見這年輕小伙子立即脫去上衣,開始接受指揮搬這移那,不消多久便將客房理了個乾淨.然後渾身汗水地杵在程遠面前問:「程哥,還有什麼吩咐?要不要我將你的房間也一併清理?」

「休息一下吧!」他望著小伙子還稱得上魁梧的身體問:「你左臂上刺的這名裸女還不錯,功夫很細,在哪刺的呀?」

「西門町的一條巷子裡。」通仔諂媚地道:「程哥有興趣嗎?改天我帶你去刺。」

「他的女人不在身邊,看到你那刺青哈起來了。」老唐打趣道:「當心你那條手臂,晚上被他給操了。」

「操你媽的老屁股,胡言亂語,當心我撕了你的爛嘴。」程遠啐道。

「撕我的嘴沒關係,可別像那角頭要砍我的手,我還得靠它吃飯哩!」他揚起一隻手掌晃呀晃的。

「師父。」通仔接口道:「您不提起還好,我們現在坐吃山空呢!」

「廢話,這還用你提醒。」老唐一巴掌呼他後腦勺:「目前風聲緊,動不了,等過一會兒就非出去活動不可,否則老本一下就吃光了。」

「住在程大哥這更方便了,到手的貨馬上就可以弄到腿子,豈不銷得更快?」通仔倒滿靈光。

所謂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那麼這三個賊就可以勝過十個諸葛亮了,而且他們的住處,就是名副其實的賊窩了。


高森已訂婚了,他妹妹高雲開始著急了,來到羅和平開設的彈子房內密商。

「好啦!」和平對幾位聚精會神在撞球的青少年喊道:「午休時間到了,散場,下午再來。」

「撞球還有午休?騙肖。」一個青年說。

「羅大哥要那個那個啦!」另一個扮鬼臉回道。

「我是老闆,說午休就是午休。」他故意裝作一副凶樣:「這一桿不算錢,快走吧!」

小鬼們桿子一甩,全溜了。

「我的妹妹,我渴死了。」和平的店門尚未拉下便猴急起來,抱住她雙掌亂摸道:「就等你來止渴呢!」

「正事還沒辦,就先…」她故意躲閃。

「這才是正事呀!」他飛快地扯脫她的上衣,這才發覺大門尚未拉下:「你先到裡面去,我來關門。」

鐵門拉下後,羅和平急忙衝入臥房,發現她已自行脫了個精光,真是心花怒放,趕快卸下自己的衣褲,撲到她身上。

「你知道嗎?阿蘭回來了…嗯…」高雲微閉雙目,享受他的手在她的胸脯上遊走的感覺。

「阿蘭?誰看見她了?」他說完一口咬住她乳頭。

她輕輕呼叫一聲,火辣辣的感覺從乳頭部位延燒開來。

「我大哥…差點碰到她…就在警察局。他打電話問我,阿蘭有沒有來找我…我說沒有。他以為,以為顏如玉一定碰到過她…哎,哥哥,我痛,痛…我打電話問如玉,她說沒見過阿蘭… 」

「現在別管阿蘭了,我只管你的小洞洞。」

羅和平移轉目標了。他雙掌伸至她臀下,握住兩片屁股,向上一抬,舌尖便像蛇一般鑽了進去;迎接王師的是一壺瓊漿玉液,如洪水般滾滾洩出,糊了他一嘴。

「好哥哥,我好舒服…再伸進去,再進去…」她雙唇微翹,輕輕吶喊,一隻手還往她陰洞伸去,手指也湊熱鬧地深入洞去,把玩自己的陰唇。

他的嘴早與她的陰戶密合在一塊,又插入她的兩根手指,舌頭更興奮地在內卷攪,有時還吸吮她的手指;而她的整個陰洞受刺激下,陰水更為氾濫,源源不絕地流入他的口中,真正是要止他的渴了。

「不行了,快,快進來…」她喃喃念著,並且有了動作。

她拉住他肩膀,往上一拖,使他身體歸了正位,然後握住他的陽具,直往自己洞內塞,一下便滑了進去;插入的一剎那,她整個身體興奮地彈了起來,抱住了他的頭,然後自動地搖起臀部,使他的弟弟在她陰戶內活動起來。

他在上位不甘被動,就一口吸住她乳頭,下身也配合著她的動作猛力衝刺;身體疊著身體、汗水混合著汗水,倆人已完全交融在一起。

她在這姿勢下,出力甚多,感到疲累了,便翻身趴在床上,將後庭展現給他;他不急於躁進,先俯下身吸吮她豐滿臀部,一個個瘀痕於是顯現,然後他托高她的屁股對準了她的屁眼,探舌入內。

這一觸動,她又升起一股異常的愉悅感覺,不自主地浪搖起來,嘴內嗯嗯啊叫喊著。

他知道她嘗到新鮮的甜頭,便改用手指往裡戳,戮得她雙手緊捏住枕頭,有點疼,但更多的舒爽。他又用拇指插入她陰道內,雙指一下下夾來夾去,把她弄得哀哀告饒。

「我來了,好妹妹。」

他端起陽具再度君臨她,雙胯往前頂時,與她的臀峰擦撞,那種感覺使他酥麻了,而她則高高翹起屁股向後頂,非要頂到她花心不可。如此交戰了近百回合,他有些耐不住了,表情極痛苦地硬忍了下來。

「最後,交給我好不好?」她徵求他的同意。

他下馬了,仰躺在她對面。她翻身再跨上去.雙手撐住他雙腿,兩腿弓著,身體微向後仰地搖動。他往前一望,他的肉棒在陰戶中游動的情景一覽無遺,便更興奮了,雙手掐住她的乳房,在下邊配合著彈動,龜頭感覺上是直入子宮深處了,欲仙欲死。

「妹妹,我要去了,我要…」

「好,丟在裡面…丟在我洞洞裡面。」她亦叫嚷著:「我數一、二、三,好不好?我們一起去…」

「快,快,我不行了…」

「一、二、三…」

她大叫一聲,一屁股坐了下來,緊緊壓住他陽具,讓他的精液完完全全射入她屁內裡。


高森快抓狂了,只要是認識杜幽蘭的人,他都一一撥了電話,詢問她的下落,幾乎清一色的回答是,已有數年未曾見過她了。

難道阿蘭回鄉就只去看過她當警察的表弟?他絕不相信,但他唯一有個人沒問,正是他的未婚妻顏如玉。倒是他大妹子高靜是個好事之徒,接到哥哥查詢的電話後,立即通知了如玉。

「阿蘭回來屏東了,你知不知道?」高靜在電話中故作神秘地問。

「我,我不知道。」如玉回話有些結巴。

「我哥哥正在四處打聽她,問過很多人。」她放完消息,似有意又無意地道:「如果你跟她碰過面,也不能承認,以免節外生枝。」

放下電話,如玉有些迷惘,苦苦沉思了許久,忽然一條線索直往她腦袋裡鑽,騎上摩托車便奔回故鄉霧台。

她猜到高森一定會追回山上;是的,她猜對了。寧可說是我給她的靈感,因為我這人有點賤又不太賤,雖不至於恨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但也不願濫情,終要考驗一下男女雙方吧!免得婚後更生恨。

高森這回到霧台村可沒詳細跟巴太郎等鄉親報告巴安國的狀況,他感覺時間不寬裕了,遂逢人便問有沒見過去露村的馬來幽默?當日,他幾乎行遍了整個村落,最後,他問到幾個在榕樹下編織的老嫗。

「馬來幽默嗎?」其中一位停止了手邊的活,抬起曾被點過的面孔,遙遙望向高森的故鄉續道:「ㄍㄧ努浪有人見過哩!就在你訂婚那天晚上。」

「她亂說的啦!可能是喝醉了。」另有人駁斥。

問明了是哪位老人家,高森馬不停蹄地往家鄉趕去。抵達那老嫗家,門卻是鎖著的,鄰居說:「她可能下田工作去了。」於是,他再往山坡下走去,找她的田地。

在半山腰上,高森呼喚她的名字;半晌,有了回聲,細而孱弱地。循聲,他來到一座簡陋的農寮。這長輩正蹲踞在芋頭窯前堆著柴火,衣色和四周的玉米叢相仿,也就被吞沒了,頗不好認。

「嬰那,是我,烏魯谷。」他握住她那如同柴枯的雙手。

「沙包烏(辛苦),孩子,喝水好嗎?」她問。

「我問你一件事,馬上下山。」

「請說。」

「你曾見過馬來幽默、杜幽蘭嗎?」他的汗水開始下滲,一滴滴落入土裡,鏗鏘有聲:「在我訂婚那日。」

「她像鳥一樣,來了,又飛走了。」她答。

「你真的見過她?」他再問。

「我要請她喝酒,她不要。」

「還有誰見過她?」

「你的太太。」她笑了起來,露出孤伶伶的一顆門牙:「她們一起到馬路那邊了。」

繞了一個大圈子,跟阿蘭見過面的,竟是自己未過門的媳婦,高森他一下子跌入深沉的思緒中。

失魂一般踏上回程的路,尚未抵達霧台,就在山路上撞見匆匆趕來的顏如玉,倆人就這般車對車、面對面地停住,互相凝望著對方,久久未發一聲。

「找到了嗎?」還是如玉先啟齒問了。

高森回頭望望來時路,然後反問道:「我有掉什麼嗎?那我又在找什麼?」

「烏魯谷,不要這樣。」她有些泣然:「全霧台鄉都知道你在找杜幽蘭。」

「杜幽蘭?她不是在台北,生死不明?她回來了嗎?是她的魂魄嗎?」他一連串地像自問,又像是問山、但怎麼都不像是在問他的未婚妻。

「她有沒有回來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已經不屬於這裡了。」

「她應該屬於哪裡?該由誰來判定?村長嗎?還是鄉長?還是霧頭山?」又一連串的問題,卻仍不是問她。

顏如玉的心陡地往下一沉,她發覺面對的未婚夫竟是如此陌生,陌生到甚至語言不通,簡直不敢想像;然而在這瞬間的轉變正表示她所憂慮的事已經發生,他已經找到了那位當晚和她一起見過阿蘭的老嫗,且盡知一切,那麼這股冷漠便是針對她故意隱瞞真相而發的了。

天啊,杜幽蘭,你回來做什麼?你居心何在?

「我們下山吧!」她掉轉車頭,籟籟淚下。


10

杜幽蘭返回屏東已經第三天了,她一直待在她一個開理髮店的朋友那裡,極少在外露面。她要不要立即返回台北,仍在猶豫。

昨天早上當她去縣警局看她表弟,真是無巧不成書,出門時竟迎面碰上了她朝思暮想的男人;那一瞬間,天知道有千百個念頭在她心田閃現,多到極限的念頭似乎又等於零…一個也沒有,以致她完全不曉得下一步該怎麼做。好在他沒認出戴著墨鏡的她來,就在錯過身的剎那,她清醒了,決定不再回頭,望一眼都不必了。

如此想著便上了計程車。她畢竟是個多情的女人,尤其是那壓抑已久的情感,終於忍不住還是回頭望了一眼,沒料到他仍然站在那兒,也望著她。這感情是多麼矛盾的事情呀!

那麼他現在必定已猜得到是她無疑了,但他會尋覓她麼?現在他已和如玉訂婚了,應該是斬斷過往所有情絲的表示,縱使再見面又有何意義?何況顏如玉在訂婚那晚急急催促她離開,不正是表明不歡迎她嗎?

歸去吧,台北的男人此刻說不定正拿著她的照片懷有萬種相思哩!不對,如果屏東的男人早對她死了心,那如玉害怕什麼?何必急急趕她走呢?他一定還是想念她的,而且深深地!多麼矛盾的事呀!這感情。

杜幽蘭這一早便在理發椅上躺著,迴旋於情感的思潮中,始終轉不出來。

「姑娘。」她朋友將她扔了一地的煙蒂掃了起來:「該回去台北了。」

「為什麼?」她和高森相同,像是自問、像是問天花板、就是不像在問她朋友。

「想看的人都看到了,不該看到的人,還是不該看。」她的身軀肥胖,掃起地來如跳舞那般搖呀搖的。

「你知道誰不該看?」她仰起頭問鏡中的自己。

「到處找你的人,最不該看。」

杜幽蘭一下坐了起來,這回是真的對著她問了:「誰在到處找我?是誰?」

「那還用問?整個早上你沒聽到電話響了好幾通?」她朋友走到她身後為她梳理長髮:「都是霧台打來的,問我有沒見到過你,他們說,有人發瘋似的在找你呢!」

「是他?」

「你的白馬王子。」

「那我該走嗎?」她從鏡中盯著她。

「我不知道。」她繼續為她紮起辮子:「ㄍㄧ努浪的姑娘,霧台的顏如玉你可認識?」

她猶豫了半晌,道:「我認識,她是我同學。」

「他們前天晚上訂婚了,就是你回來的那天。」她朋友像述說一件稀鬆平常的事般面無表情。

她又沉吟半晌方說:「我知道。」

「都知道嗎?」她朋友嘴咬著發繩,專心為她的辮子忙碌,彷彿不願再開口了。

阿蘭閉起了眼睛,思緒又開始旋轉起來。

他們是青梅竹馬、是初戀情人、也是有情人終成眷屬沒錯,但一切都遠去了,比霧頭山還遙遠了,要能追回應該是在毫無負擔的情況下;可是如今他待娶,且對方還是自己的熟朋友,而自己也有男朋友,如此狀況再延續下去豈不是太強求嗎?強求的感情能長久嗎?

打從自己離開家鄉的那時起,便已注定了今日的結局,無話可說,那麼留下來又有何益呢!

「我要回台北了。」她睜開眼睛再盯著她。

「早點走。」她用發繩將她辮子紮好:「他很快就會找到這邊。」

阿蘭收妥了她的背包,走到她面前,緊緊抱住她,良久才說:「恐怕,我不會再回來了。」

「你是一位美麗的姑娘,台北的男人會愛死你。」她朋友在她耳畔說:「可以嫁入了,我祝福你。」

她們互相拍了一下肩頭,接著阿蘭頭未回地揚長而去,辮子一甩一甩地好看極了。

她歎了一口氣,正埋怨著今天的生意極差,沒幾個客人光顧之際,就有人冒冒失失地闖了進來。

「烏魯谷,是你?」她驚呼。


11

杜幽蘭在回程的火車上,思緒極亂,大部分在回憶著她和高森的點點滴滴,而有那麼一小部分,讓程遠給鑽了進來。

這份量滿輕、滿可憐的傢伙而他可不這樣認為哩!此時,程遠正帶著老唐和通仔與阿蘭相反的方向,浩浩蕩蕩地朝著桃園出發。如今,那地方已經被他視為聖地,雖然數年後那地方的父母官一干人等遭到槍殺震驚國際,且垃圾堆滿街道,但仍不會影響他對那聖地的觀感;正因為聖地出了個聖人;一個享譽國際,不,享譽他程遠個人以及一撮心病甚重的善男信女的算命大師--松木。

在這裡,我要使用新新人類的一個新名詞:聖人者,剩餘之人也!

在這裡,我也沒有侮辱殘障者的意思,我不屑地是這個松木師利用對盲人的好奇,再捉住人們敬鬼神的心態,瞎編胡謅,詐騙錢財,有時害人匪淺呢!

程遠這些雞嗚狗盜之徒迷信這老瞎子,亦算是一種報應。此次前來求教,問的可不是他個人的事,而是他們「這一夥」的前途了。

當然,在來之前,他已將松木師的法力告知了這兩位竊車師徒,弄得他們急於求見大師的廬山真面目。

「你的問題已經解決了嗎?」松木的白眼又對上了程遠,唬得他慌忙地正襟危坐,清一清喉嚨回道:「回大師,那四招都運用上了!效果尚不知道,不過,應該是妥當的啦!」

一旁師徒二人奇怪是哪四招,你也奇怪吧!回想一下,就是他指導程遠對付阿蘭三世前陰魂的那四招:每晚餵她喝符水、拜她相片、做愛禁摸左胸以及禁吃牛肉。

「擱有啥米代志?」松木師彷彿知曉程遠與旁畔的另外師徒二人似的問:「是啥米人?有怪味。」

「是我生意上的夥伴啦!」程遠趕忙解釋道:「我們一起來,是想問大師,合夥的生意會不會成功?」

松木師轉為側坐、示意竊車賊師徒二人靠近前,然後上用那會動的耳朵面對他倆、下用雙手撫摸他倆,幾乎將頭上的骨頭全摸遍了,才再示意他們二人歸座。

「大師,有結論了嗎?」程遠問。

「大師。」唐老鴨急急申訴道:「我先提醒您,我年紀可不輸您喲,骨質疏鬆症在所難免,您可不要摸錯。」

「我好酒色,可也好不到那去。」通仔也自首了。

「廢話少說。」松木師的助手制止他們三人道:「師父自有定論。」

定論什麼狗屎?我還不知曉松木這人渣正在思索該怎麼誆騙?或者用什麼暗號指使他徒兒出什麼招數?他的許多先機都是他徒兒事前的調查。

「別吵!」松木師一言九鼎,眾人皆緘默下來。

他閉起那無作用的眼皮,盤腿而坐,手拈蓮花,一副融合儒、道、佛三教的架式,閉關了,顯然這是一件極重大的案例,使他們三人不禁忐忑起來。

松木師果然厲害,再睜開眼時,那一雙白眼球居然泛出些許紅血絲,可見他功力之強。

「三太子改騎木馬,風火輪自歸西天。」松木師語罷一拍驚堂木,震得三人慌慌地。

「大師,解釋一下好嗎?」程遠求道。

「天機僅此,去吧!」松木師又合上了眼臉,表明是堅決送客了。

三人才坐上程遠的小轎車,便七嘴八舌地解析起來,吵嚷一陣後,程遠叫了起來:「肅靜、肅靜。」

車廂內一下安靜了,只剩下冷氣嘶嘶響。

「依據我對大師多年來的認識,還是由我來解釋比較準。」他一手掌方向盤,另一手比劃著:「三太子就是哪吒嘛,他本來的交通工具是風火輪,現在改騎木馬了;這木馬嘛,可以解釋成現代的摩托車,由此看來,大師要咱們以後改騎摩托車,別開轎車,以免目標太大,被仇人發現會遭凶險。」

「有你的。」老唐用勁拍他肩再問:「那下一句呢?」

「風火輪自然就是指輪子了,你們的本行嘛!」

「果然厲害。」小傢伙通仔鼓掌道:「連我們是幹什麼的都知道,他若是條子,我們不就慘了?」

「廢話少說,聽我解釋。」程遠擺出行家的面孔:「大師的意思是,你們可以施展身手了,那些到手的輪子可以輸往西邊去,不會有問題的。」

「西邊?是哪裡?」傻小子又說話了。

「笨蛋,是大陸。」他師父啐道:「年輕不讀書,要跑去放牛,這也罷了,還要偷看狗打炮。」

小傢伙不服氣,白了他一眼。

「對了。」程遠欣喜道:「祝我們開張大吉。」


12

這一卦算出個好前程,無可挑剔了,三人返回家前先買了酒菜,打算好好慶祝一番。進屋後,通仔將酒菜擺滿了一桌,請師父及大哥就座了,便互幹起來。

「從今日起,我這輛車就熄火了。」程遠宣佈道:「晚上,通仔先出去弄兩部摩托車來當交通工具,車牌交給我負責。」

「小事一件,遵命。」通仔喚道。

「貨怎麼脫手是個問題。」老唐沉思一會道:「我不能出面了,萬一有人跟仇家通風報信,那可慘了。」

「我來處理。」程遠一肩扛了:「我幹假仙這行這麼久了,多少有些管道。」

「那是最好,非常時期,只有偏勞了。」

一輪乾杯後,程遠小聲對唐老鴨說:「老唐,除了汽車鎖之外,別的鎖你在不在行?」

「唉,假仙,你這是門縫裡看人,我唐老鴨在道上聞名,靠的不是偷汽車耶!以前,我就是闖空門的高手。」

「你能開門鎖?」

「何止門鎖?」老唐挑起一隻眼睛道:「保險箱也難不倒我。」

「敢情好。」程遠笑了起來:「我有一條路子,保證可以得手。」

「什麼路子?」

「以後再告訴你,我打包票…」

正說到門鎖,這時就聽見有開門聲,三人皆停止動作、言語豎起了耳朵聽。半晌,門開了,赫然是幽魂,不,杜幽蘭回來了。

「阿蘭?」他脫口叫起來:「這麼快就回來了,為什麼不多玩幾天?」

「沒什麼意思,就回來了。」她疲累地將背包往沙發上一丟。

「快,快來吃飯,喝幾杯酒解悶。」程遠關心地道:「這幾天我一直擔心你,怕你在故鄉被人欺負了,這麼遠,我也幫不上忙。」

「嫂子你瞧,假仙對你真是沒話說。」老唐讚道。

她很納悶,對程遠的改變原以為是一時的,現在看來是真的改變了;於是,她不再推辭坐上了桌,而且她也的確想喝上幾杯。

「這是我朋友老唐,你見過的,另外這位是他徒弟叫通仔。」程遠熱情地為她介紹道:「他們暫時住我們家,你不介意吧?」

照以往哪有她介意的份?還用問?她真是受寵若驚。

「你先陪他們喝一杯,我上個廁所。」他起身告退。阿蘭舉起了杯子。

「大嫂真好福氣吶!」老唐誇獎地先乾一杯,一巴掌呼在通仔腦袋瓜子上罵道:「沒規矩的小子,還不敬大嫂,難道要等大嫂來敬你?」

「是,是。」通仔這才回過神來:「祝大嫂和大哥百…百年好合。」

「什麼話?又不是新婚。」老唐這一罵,連阿蘭也給逗笑了,便干了個爽快。

在廁所內的程遠,慌慌張張地取出阿蘭的相片,放在水箱上頭,想想又不對,便改放在窗沿,虔誠地拜了三拜,心裡默念著:「公主,公主,罪人程遠,不,日本鬼子我求您的諒解,晚上別來找我…」

阿蘭原先是為了昔日那段情想喝醉的,不過碰到風趣的老唐及會吹捧的通仔,把她給逗樂了,雖未醉卻也不遠矣!回到臥房關起了門,阿蘭將自己脫了個精光,躺在床上,將雙腿高高叉開,使微開的陰唇面對程遠,然後喚道:「老公,快來吻我,吻我的洞。」

程遠一見她的浪勁,酒意下的性衝動被引爆了。他一個箭步奔上前,跪在她雙胯間,伸長了舌頭,直舔她的陰唇,越舔那陰唇越開,像朵花苞瞬間綻放了,他一邊舔一邊吸吮她的汁液,耳聞她的浪叫,簡直興奮死了;一興奮,雙手便往上伸要摸她的乳房。

還好他沒醉,在這緊要關頭想起了松木師的招數,連忙縮回手;這一驚,連小弟弟也逐漸軟下來。差點摸了她的左乳房,豈不找死?

他躡手躡腳來到廚房,打開冰箱,取出了牛奶,倒了一杯再小心翼翼地加入了符粉,搖了搖,然後端回房。

「乖,喝一杯牛奶補身體。」

「我不要,我,我要喝,喝你的精精液。」她嚷著。

「乖,別鬧,快喝。」他半喂半灌地倒入她喉嚨:「好啦!現在我不怕了,來吧!」

他將軟軟的小弟弟放到她面前讓她把玩,不一會兒,就又變成了大丈夫,然後,他毫不猶豫地塞入她嘴中,當龜頭一遭她的舌頭舐住後,他不禁閉起了眼,微蹙著眉;隨著她變化地吸吮伸縮,他的表情亦是多變地,忍不住又想伸手抓她乳房,臨時改換陣地,移至她的陰門,用中指狠狠戮進去。

她嘴含那寶貝,手則握住他的卵蛋,捏呀揉地,而他受到了刺激,臀部也隨之浪搖起來,使陽具快速地在她嘴內抽動,且幾乎將深入她的喉嚨。

「該換我啦!」她捨棄他的寶貝,雙手一扳大腿,整個下半身抬起幾乎與上身重疊,這樣濕漉漉地陰洞便完全朝上,且陰唇外張,呈O字型,看得他眼睛凸出來了。

他急急忙忙脫了內褲,半跪在床上,試了兩三次卻塞進去又滑出來,才知曉角度不對,遂改換為蹲馬步,攀住床頭,由上往下直抵花心了。

她哀鳴一聲,渾身不住地顫抖,不止是陰洞流水,幾乎身體的每一個細胞皆流汗了,足見這一招的辛苦;疲累了,她只好偷個懶,略略調整姿勢,將雙腳擱在他的肩頭上,半承受半休息。

他似乎也疲乏了,動作逐漸遲緩,且一連串的汗珠落在她身上。她收到了訊息,該是努力效命時候。

「老公…你休息一下,讓我對你,你好。」她一邊改換姿勢一邊說:「我要讓讓你爽到底。」

「公主,快,全交給你啦!」他方才說完,立即甩了自己一個嘴巴子。呸,呸,呸,真是鬼迷了心竅,什麼公主,她是阿蘭呀!

「你打自己幹嘛?我我我會心疼。」她揉揉他的面頰道。

這樣被自己一攪和,他膽寒了,雖然她在上位搖晃得激烈,雙手撫胸,口出囈語,看得人眼冒金星胸口發脹,不過他的小弟弟卻越來越縮小,終於從她的陰戶內滑出。

「怎麼搞的?」她重又將它塞回去,但是沒幾下就又掉出來。

「小弟弟不聽話,該打。」她再度用口,費了好一番工夫才使它再成大丈夫,遂趕忙爬上去,不過只比前一次多晃了幾下,便又失敗了。

「洩了嗎?我怎麼沒有感覺?」她問。

「它沒有洩,不過很想哭。」他無奈地回答。

「來,來,摸我的胸部,再讓它站起來。」她抓他的手挪向自己上身。

「不要…」他大嚷,抵死不從:「你會害死我,知不知道?」


第四章 向台北出草

這天,在羅和平的彈子房內十分熱鬧,不過鐵門卻是半掩的。店內不是打彈子的客人,倒是他的女友高雲的兄妹們全到齊了,還有一位最緘默的高森未婚妻顏如玉。

這個家庭會議是大哥高森召開的,似乎有什麼重大的事情要宣佈,不過為何會選在羅和平這個外人家裡,姓羅的也不太清楚。大伙是圍著球檯坐一圈的,只有高森獨自坐於發球線那位置,算是主席座了,也因此他責無旁貸地先發言了。

「我請了一個月假…」他環顧眾人說。

這倒滿奇怪的,大家互相看看,但在每個臉孔上發現到的都是問號、別無其他;只有如玉是垂著頭,不知是什麼表情。

「巴太郎兒子涉嫌的那宗命案,一直無法突破,這對他極為不利;若再拖下去,檢察官勢必要起訴他,官司一打起來,教我如何面對鄉親父老?所以,我決定請假一個月,北上自行找線索。」他做了這番解釋。

「你有線索嗎?」他弟弟高豹問。

「殺人的那把刀的主人叫通仔,左臂上有裸女刺青…」他點燃一根煙續道:「還有,他的朋友說,他是偷車集團的一分子。就這麼多了。」

「那是大海撈針。」他弟弟說。

「警察的事嘛!」妹妹高雲道:「大哥,你管得太多了,怎能丟下大嫂一個人在屏東?」

「這只是表面的理由吧!」他大妹高靜冷冷地道:「他要找的是另外一個人。」

眾人全將目光移轉到如玉那邊,她卻仍低垂著頭,沒吭一聲。

高森吐出一口煙,從煙霧中他看見了自己;滿頭大汗的自己,騎著機車像無頭蒼蠅般在屏東奔來轉去,最後不得已又繞回警局找阿蘭的表弟,求他指引一條明路。他表弟沉思了許久,最後才想到理髮廳。

對呀,怎麼獨獨遺漏了那裡?他加速趕往理髮廳,一進門聽見老闆娘驚呼他的名,心裡就涼了半截。我的阿蘭呢?莫非她已經走了了?果然,老闆娘說她這幾天的確住她這兒,不過剛剛提著背包回台北去了。

他馬不停蹄的再衝到火車站,卻見一班列車恰好駛離站台,不甘心地再搜遍了整個火車站,連旁邊的汽車站也不放過,但那長髮的倩影怎麼就不見。

如果如玉早在阿蘭到屏東的那晚就告訴他;如果如玉在山上與他相逢時,別堵住他去路;堵住他去路又別說這麼多廢話的話,他早與阿蘭重逢了。

高森在心裡一味怪著顏如玉,那是他深陷其中跳不出之故,像你這局外人就知道將目標對準我了。罵我賤,罵我不讓有情人終成眷屬,罵我寫這爛小說詐騙版權費,其行徑又比松木那騙子好到哪去?

我全不解釋,因為到此為止,你至少已經讀到最後一章了嘛!

高森跟我一樣也不願解釋,不過他自有目的,他說:「今天請你們來,是想告訴你們,我要…解除婚約。」

「你瘋了,大哥。」

「如玉人家又沒犯錯,你單方面憑什麼解約?」

「這得要雙方家長和長老出面解決,你亂來。」

「不能為了一個幽蘭把婚約取消。」

眾弟妹紛紛發言反對,如槍炮般轟擊高森。這真是青天霹靂,尤其對顏如玉而言,但她由始至終未抬起頭來,無人能從她的表情上探知她的內心裡。

「我這個局外人可不可以說句話?」做主人的羅和平現在才開口:「如玉的身體已經屬於你,這是眾人皆知之事,不瞞大家說,高雲和我也發生了關係;她屬於我,我們彼此相愛,所以我對她有責任,非她莫娶。這樣看來,你高森對如玉也有責任,解除婚約就是不負責。」

「同學。」高森歎了口氣回道:「過去我反對你和我妹妹交往,經過件事情後,我才體會到真正的愛情;我知道你們真心相愛,我把她交給你照顧,祝福你們。」

「別轉移話題,那你對如玉怎麼交代?」高靜道。

「現在我不能否認,我愛阿蘭,勝過她。」高森冷靜地分析道:「如果我跟阿蘭沒有一個結果,貿然娶如玉,對如玉也是不公平的,你說婚後她會幸福嗎?」

「都是阿蘭那賤女人惹的禍。」高靜不平地道:「從前我不贊成你們交往,是因為我瞭解她是個什麼樣的女人,今天愛這個、明天跟那個約會,根本是水性楊花,沒想到你直到現在還相信她那一套,我不信她在台北沒男人。」

最後這一點,她倒是猜對了。高靜從未出嫁時就恨那阿蘭了,只是她不便於散齒的。

那時,她現在的老公才從士官學校畢業,每每穿著軍服英姿煥發的返鄉,卻總泡在阿蘭工作的那家冰果店裡,幫她端盤洗碗的,看在高靜眼中極不是滋味,從此將這女人視為眼中釘,只要是她身邊的男人,不論有無血親,她一個也別想碰。這是她暗自發下的誓言,眼看已經成功了,偏偏她的親大哥不爭氣,最後關頭仍要往裡跳,怎能不吐血?

「她是什麼樣的女人,我最清楚。」高森笑著說:「我必須和她見一面,把事情弄個明白,做一個解決,不管有沒有結果,總要做一個解決。」

「那也不用解除婚約呀!」高雲道。

「是啊!」和平也唱和道:「等你回來再談嘛!」

「隨他去吧!」說話的人竟是如玉,嚇了大夥一跳。

但見她抬起了頭,眼角閃閃爍爍地,一直看著高森;沙沙啞啞地道:「我有錯,錯在不該愛上你;但我這個人很傻,要錯就錯到底,不會回頭。你儘管去,我只求你記住我曾對你說的那句話,在伊拉橋畔說過的那句話。」

她走了,步履搖搖晃晃的。


高森也出發了。

在出發前,他特地回霧台村向巴太郎告別,告知他要找尋兇嫌的原因,巴太郎極為感激,要致送他旅費,卻被拒絕了;此外,他並未去他未來的岳父母家辭行,主要是他無言以對。雖然他想退婚,但畢竟未正式提出,因為牽涉太廣,甚至可能使父母在當地難以立足,豈不太不孝了?因此他接受了羅和平的建議:事緩則圓,一切都等到南返後再說。

當然,他還找了上回透露出阿蘭在台北訊息的那位李兄長,向他要了他弟弟的住址,便打算以他家為中心點,搜尋他的兩個目標。

要找出擁有那把凶刀的通仔,真如他弟弟高豹所言是海底撈針嗎?事實不然,他擁有的是報社的背景,在北上前主任便為他和總社通過電話,要求支援;總社答應指派一位跑社會新聞的何姓記者協助他,提供必要的訊息。

跑社會新聞的,多半熟悉黑白兩道,高森便不再憂慮了,一到台北,便歡歡喜喜地接受了同鄉李兄弟的招待。

原住民很重同鄉情誼,皆因有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傷所致;尚且淪落天涯皆屬異類,受到的歧視、不平待遇多得不可數?他們可不學漢人「老鄉碰老鄉、兩眼淚汪汪」那樣,生性開朗的他們,乃是將眼淚化為水酒,將悲傷融入歌曲中,酣酒而高歌,不枉此生。

「我在醫院遇到馬來幽默。」席間,李兄弟向他述說那次的巧遇:「那天我小孩發燒,一大早我就趕到醫院去掛急診,看完病正要離開,才看見馬來幽默。」

「他到醫院做什麼?」高森問。

「她帶一個男人去看病,頭上纏著很多紗布,好像受傷不輕。」

他沒有言語,陷入沉思中。

「烏魯谷…」李兄弟頓了會兒說:「聽我大哥說,你跟如王訂婚了。如玉這個女人很不錯,我看著她長大,為什麼還要找阿蘭呢?」

他沒回答這問題,反問他道:「那個男人是她先生嗎?還是她男朋友?」

「不知道哩!關係一定很深,否則怎麼一大早陪他掛急診?」

這分析極有道理,不是親密朋友為何一早在一塊?不過他仍不死心:「可是她回霧台卻是一個人的。」

「也許他還在生病,頭上的傷還沒有好。」

這李兄弟好像刻意跟他唱反調似的,真是無趣,他藉故上廁所鬆鬆氣。

「不過可以肯定一點。」李兄弟在他回座後又補充道:「她也在板橋,要找她不會太難。」

這才像句人話嘛,遠來是客,豈有處處為難之理?


杜幽蘭對她家這兩位客人也是極慇勤地,開始時還為他們準備早點,不過他們從未動過。她後來才知道,他們是夜行動物。

三更半夜出去幹什麼?家裡為何突然多出兩輛摩托車?程遠又為何從不再駕車而使得車身滿是灰塵了呢?

最近一連串的怪事把她給弄糊塗了。程遠對她的好本來也算怪事,近來倒習以為常了,只是她不甚明瞭,從前吸過安非他命精力旺盛頻頻作戰的他,居然會有做一半萎縮的現象產生,而且毫不戀戰了,難道與他頭上的傷有關?

現在他都將精力發洩在刻東西上頭,時常做到深夜,然後睡到中午後又外出了。這男人明顯改變了,她覺得可以依托下去了。

事實上,經他們三人聯手又弄走了幾輛車,完全依照松木師的指示作案、銷贓,一切順利。不過程遠親睹一件事,令他對通仔有些憂心起來,覺得這小痞子表裡不一,恐怕是個禍害。

有一晚,他這干「內勤」的一時興起,想跟他們一道出去,看看他們師徒二人是怎樣作案的。師徒二人騎一輛車,他另騎一輛,越區到了新店一帶,在小巷內穿梭。終於,在一條新開馬路旁看中一輛九成新的汽車。

唐老鴨示意通仔過去開鎖,他三兩下便開了門,接著又發現有排檔鎖,便拿著手電筒去開。他隨意走到車頭邊往上一靠,向週遭把風起來;奇怪,感到屁股熱熱地。他一摸引擎蓋,居然很燙手。

「老唐。」他走到唐老鴨身邊說:「不太對勁,引擎才剛熄,車主會不會還在附近?」

「不妙。」老唐暗喚一聲:「小傢伙太大意。」

他立刻向通仔示警,要他放棄這輛車。不料,正在此際,草叢中冒出一個人吼道:「你們幹嘛,想偷我的車?」

「快閃。」程遠呼叫他們,並加油衝了出去。不過才騎數公尺之遙,他發覺他們並未跟來,轉頭一瞧,通仔竟已與那人打了起來。

「老唐…」他再呼喊。

「通仔…」老唐跨在一輛車上也喊。

通仔充耳未聞,打得很激烈,又叫又嚷。他慌忙下車衝上前要去拉開,尚未抵達時,車主已經倒下了。通仔還高揚著手臂,被他一把扯住,這才看清通仔高揚的手中緊緊握著一把扁鑽,而地上的人則環抱著肚子。

「快走。」他怒斥道,連拉了兩回才拽動通仔。

飛快返回住所後,在燈光下,他才發覺通仔右邊身軀有一大片血跡,而自己身上也染了些。

「你為什麼要動刀?」他吼道:「我們走人就得了,傷人幹什麼?會把事情鬧大?」

通仔一雙眼睛紅通通地,還緊握著那把扁鑽不放,還是老唐機伶,先安撫道:「乖徒兒,沒事了,把刀放下。」然後慢慢繳了他的械。

「程哥。」通仔這才清醒一些,訥訥地說:「我,我是怕他開車來追我們…」

「三對一耶!他敢嗎?」他余火仍未消。

「通仔是怕那傢伙開車來撞我們。」老唐打圓場說:「他四輪,我們二輪,誰怕誰?你假仙第一次出馬,萬一有個什麼事情,那對大嫂不好交代嘛!」

「現在怎麼辦?捅了人,是死是活還不知道,條子一定大張旗豉抓人,如何善了?」程遠除了那次躲警察爬樓摔下之外,還從未碰過這麼驚險之事,自然擔心得多。

「別嚷嚷,把嫂子吵醒了不太好。」老唐安撫他說:「假仙,你們先把衣服脫下,通仔拿到浴室去好好搓乾淨,記住,一點血跡都不能留;後各自回房睡覺,明早起來,就當一切事情都沒發生過,也不許再談起,知道了嗎?」

事發的次日晚報,就登出了這件案子。

報載,一名男子在夜歸途中,因肚子不舒服,急忙下車於荒地中解手,完事後竟發覺有三人正在偷竊他的車子;喝止時,對方一名青年非但毫無懼色,且跟他打鬥,意圖改偷為搶,最後,竊賊竟抽出預藏於身上的扁鑽,刺中該車主腹部,然後三人逃逸無蹤。

該車主忍痛自行駕車就醫,所幸血流無多,尚無大礙。據車主回憶,打鬥時他聽見三人互相呼喊綽號,可惜當時情況危急,未聽仔細,以致沒能留下線索。警方懷疑這是某個竊車集團所為,且與最近一連串的失車事件有關,已加緊追緝中。

程遠看完這篇報導,知道自己這趟渾水,淌得有多深。


高森接到了何姓記者的電話。

「打了好幾通都找不到人,怎麼回事?」

「我,我出去找朋友了。」他老實說。

這幾天,他沒事就借了李兄弟的機車四處亂逛,希望瞎貓碰上死耗子,也像李兄弟那般巧遇阿蘭,可惜他沒這好運道。

「看到那篇報導沒?」他說:「有關一個竊車集團行竊時傷人的案子。」

「啊!」他又興奮又有些慚愧:「沒有,請快說。」

「有三個人在新店竊車,不幸被車主當場抓到,打了起來。其中一個年輕人動了刀子,把車主給殺傷了,人卻沒抓到。你說,這件案子像不像是你要找的人?」

「很像,像極了。」他更著急了:「請接續下去。」

「我在採訪被害人時,曾私下問過他,當時喊叫的綽號,是不是通仔?你知道嗎?他說很像是。」他有些得意地笑了出來。

「你剛才說,竊車地點在哪裡?」他想起來問。

「新店。不過根據經驗判斷,那不太可能是他們的落腳之地,否則就是一窩子笨賊了。」

「我明白。」

「還有一條情報。」何記者侃侃而談:「前不久發生過一個案子,一個綽號叫唐老鴨的竊車大盜,偷了一部賓士,正想轉手弄到國外去借屍還魂,沒想到車主是縱貫線的一位角頭老大;這老大相當生氣,認為丟車事小,面子難看,便動員兄弟明察暗訪,終於查出作案者,就逼唐老鴨出面解決,並且放話說:不還車是一條命,還車是一條手臂。你知道嗎?嚇得他趕緊還車,還不敢出面躲了起來,這件事在道上很出名,幾乎無人不知。」

「會跟這案子有關?」

「極可能。唐老鴨躲了一陣子,大概盤纏用盡,又出來作案了,那通仔說不定就是他的徒子徒孫。」


舉凡小奸小惡在歷史上所謂的「小人」者,該如何對待他呢?我讀過一篇文章寫得真令人拍案叫絕。

作者列舉出歷史上許多的知名小人來,他們大多由小奸小惡起家,但因不是十惡不赦,所以吃虧受累的人多認為忍一口氣海闊天空,遂更助長了小人的氣焰,終致於亂朝壞綱,迫害忠良,成為一個朝代的終結者。

他的文旨是:對付小人,不能手下留情,要嘛就一棒子打死。你休想他會有改過向善的一天。

程遠這種典型的痞子該給他個什麼樣的結局呢?在接近尾聲時,這問題是否引起你的興趣?他是大奸大惡之人嗎?不是!雖然他幹不法的勾當、算計朋友、欺凌弱女子、不事生產,但至少他在通仔殺人時還知道出面阻止,看起來似乎是比通仔那小伙子好一些。所以,你若對結局不滿意可以自行修改,完稿請寄台北縣土城市看守所 程遠收。

為何要寄給這痞子?對不起,因為他是唯一的評審老爺、又為何他是唯一的?再對不起,因為獎金是他一個人出的;若你不嫌他的錢髒,儘管投稿,且不必附回郵。那又為何要寄看守所不寄他板橋的家呢?問得好,因為屆時他已經被削(被抓)了,蹲苦窯(監獄)去也!

在此之前,他還有任務未完成呢!趁三人因竊車殺人案爆發,不敢繼續到街頭作案之際,他決定完成這次任務之後,他打算遠走高飛,離開這魔鬼一般的師徒二人;還有遠離那魔鬼附身的阿蘭。你瞧,別人都是鬼,只有他自己算是個--人。

「還記得我上次告訴你的那條路子吧?」程遠對老唐說。

「咱們現在可是龍困淺水了,既不能找輪子下手,那不妨換個方向。」

「當然,我現在連門都少出了。你知道嗎?每次出門我都有被跟蹤的感覺,不是條子就是那老大的人馬。」

「你想太多了。」程遠笑了起來:「根本是杯弓蛇影嘛!」

「師父,怕什麼怕,我技癢呢!」徒兒通仔說。

「癢的是你媽的屄!」老唐罵道:「要不是你這小屄養的,老子也不會落得這個下場。」

「好了,好了。」程遠制止他師徒二人:「所謂的吃好倒相報。老唐,你知道我好賭對吧!」

「這我曉得。」

「聽好。我以前常到一個場子去打麻將,場主姓周,他媽的這場子玩得多大你們絕對想不到,動輒百萬輸贏吶!周姓場主的臥室有一個保險箱,現金全擱在裡面,少說有百萬以上。這一票作完,咱們就可以撐過難關了,先找個地方避一避,等風聲過後再想辦法。」

「好耶!」通仔叫道。

老唐卻沉思起來,隔了好一會才問道:「真有這麼多?」

不愧是老江湖,一下就找出問題的重心。

「你當我擺你道?」程遠惱羞成怒了:「不干算了,大家散攤吃自己。」這話擺明了,不幹,就此分手,形同陌路。

「家裡有這麼多現金,難道沒有小弟看管?他自己呢?不是抱著保險箱睡覺?」老唐是個謹慎之人,仍不罷休地提出問題。

「問得好。」程遠真是水來土掩:「他的確沒有小弟,一個人干。到我們要動手的那天,我會把他支開。他搞場子,別人捧他的場,他偶而也得捧別人的場吧!他一離開,你們就動手。」

你知道了吧!程遠這痞子有多壞,他為了報復周場主對他那回摸大四喜不算,又出言糗他,要他要把籌碼留著自己用,不夠的話還多送他幾盒的那一番話語,居然想出了整他的這個點子,怎不教人佩服呢!


程遠出擊了。他在另一位朋友那兒打麻將,到了晚上十點多時,臨時有一腳不打了,結帳出場,場主要下場墊腳,程遠卻要求他另外找人。

「這麼晚了,找誰呀?」場主說。

「姓周的啊!」他故意隨口而出:「如果他場子裡沒人,找他來湊腳嘛!」

說的也是!場主撥電話過去,果然,周場主那兒沒有局,他欣然允諾。

程遠立即撥了通電話回家,是阿蘭接的。

「叫老唐。」他輕聲說。

老唐接過電話,程遠依照他們事先的約定道:「十二點半,去提貨。」

「穩不穩?」老唐問。

「放心,貨主跟我在一起,天亮前絕不會回去。」

他擱下電話不多久,周場主就趕到了,一見程遠在場,立即訕笑道:「假仙,最近生意如何?不會窮到用那些籌碼出去花吧?」

「什麼籌碼能當錢花?」場主一頭霧水。

「老周逗趣的,別當真。」程遠轉移話題道:「趕快上桌,我急著宰你們呢?」

「行,再胡一把大四喜啊!」姓周的口不饒人。

「老程胡過大四喜?在你那兒?」場主好奇心很重。

「誰胡過大四喜?那多衰呀!」程遠不得不打哈哈。

「是呀!我有個朋友的老媽,在大年夜裡打家庭麻將,聽了個大四喜,還沒胡到,在摸牌時心臟病就發作了,一命嗚呼。」一位牌友說。

「你瞧,還沒胡就掛了,胡了還了得?」周場主附和道:「接續而來的衰運,連天王老子也擋不住。」

操你媽姓周的,你糗夠了沒有?想用這一招讓我動氣,待會再痛宰我?你休想?這一套我還不瞭解?偏偏老子今晚心情特別好,就算這頭被你削了個小的,那一頭可要撈回個大的,讓你回去之後,氣得跳樓自殺,見了閻王才知道是我程某人設計的,悔之晚矣!哈,哈。

他一面洗牌一面冥想著:就算你做鬼想找老子報仇,我也不怕,身邊跟著一個三世前的冤魂,我都有能力治得她服服貼貼,晚上照樣壓她騎她,還怕你這賭鬼嗎?他的情緒一順暢,手風就頗順,四圈下來抽屜內籌碼堆了不少。

「老周,對不起,在下我今晚被點召,當了『贏長』。」他意氣風發地說。

「才四圈牌,別急。」他更老神在在。

當然不急,他看看牆上的掛鐘,十二點半,該出發啦!

是的,唐老鴨師徒二人的確出發了,抵達目標後,師父親自出馬,門鎖極快應聲而開。他們躡手躡腳進了門,一片漆黑,再分頭看了兩個房間,果然是間空屋。在臥室衣櫃內的一個角落,找著了周場主的保險櫃。

「通仔,閃開點,別礙我事。」老唐揮揮手示意徒弟離開。通仔正樂得到別處去搜刮,遂從床頭開始。

「一摸五,五台。」程遠推倒牌得意地道:「門清一摸三,三暗坎兩台,共五台。」

「這小子今天踩到狗屎了,還好我沒下來。」場主在一旁幸災樂禍。

「我上個廁所。」周場主說,聽得出咬牙切齒。

「去作法嗎?」程遠調侃他:「記得是馬桶右邊,別摸錯了。」

我知道你是好國民,一定不賭博。大凡賭博之人最怕洗手,會衰,把好運給洗掉了;以此反證,手越髒越佳,而上廁所作法正是指此,因為馬桶髒嘛,摸過馬桶的手那還了得,變成奶油桂花手了呢!這位周場主作的法可更毒了,他是直接尿在右手上,所謂的「下猛藥」是也!

這當兒,老唐的手可不是奶油桂花手,不知是年紀大了還是手技久未用生疏了,總之,他滿頭大汗仍未打開保險櫃來。失手事小,失節事大,萬一傳揚出去,他唐老鴨的名號從此就作廢了。他再蹲伏下去,仔細聽鎖齒轉動的聲音。

「師父,不要急,時間多得是。」通仔端了一杯酒遞過來:「好酒耶!陳年白蘭地,先喝一口。」

「有沒有滷菜?」他師父抬起頭問。

「沒有。要不要我下樓買?」

「買你媽個頭。」師父揚起身子一巴掌揮過去,打在他的腦殼上:「小屄養的,咱作案是何等神聖之事,你居然喝起酒來,你以為是開派對啊!誤了事怎麼辦?像你這種沉不住氣的荒唐徒弟,在外頭千萬別報我的名號,說是我徒弟,丟人吶!給我滾一邊去。」

通仔暗暗罵了幾句,一杯乾了它離開。

周場主大概是功夫差勁,用了這一招,手風反倒越來越背,連聽三六九螺絲腳牌,也會放程遠獨聽的炮,氣個七竅生煙。

「又要上廁所啦!」程遠窮追猛打:「沒關係,我連莊也不忌諱,你盡早去作法,免得憋成尿毒症,我可擔待不起。」

「留點口德好不好?」場主看不過去:「老周還是你建議我找他來的,幹嘛呀!」

操你媽,這話豈不是掀了我的底?等老周回家一瞧,千想萬想難保不會想到我頭上來,那還了得?

開不了這小小的一個保險箱那還了得?老唐凝伸再轉了幾回,感覺轉盤有些鬆動,輕輕一扳鎖把,他笑了起來。識途老馬,真是當之無愧呀!不過當門一打開,他笑不出來了,除了幾張支票外,就孤伶伶地一小疊千元鈔,拿在手中據一掂,不用數也知道不會超過十萬元。

他怒氣沖沖地返抵客廳,卻發現那不肖徒兒已喝掉大半瓶白蘭地,醉倒沙發上了。

「起床啦!」他一腳踹過去:「無用到極點。」

小徒兒揉揉惺忪的眼睛問:「得手了嗎?師父。」

「回家再說。」他恨恨地回話。

原本打得極優閒的程遠,自從被場主點破是他要老周來的之後,心事重重,手風急轉直下,到天亮前這四圈又吐回去不少,他知道這牌打爛了,不得不收場。

「我不玩了,換人吧!」他跟場主說。

「這個時間你叫我到哪找腳?」場主不悅地道。

「要不你下來墊腳,要不散場,我還有事…」他心虛地說:「零頭不算,兌籌碼來。」


高森在板橋大街小巷繞了許久,感覺有點累了,看見遠方有一座公園,便往前騎去。

在公園樹蔭下有幾座涼椅,他偏偏選擇了地上有許多煙蒂的那座而捨棄其他,仔細一瞧,其中有個煙蒂尚未熄滅,顯見坐他這位置的人才剛走。

阿蘭也是會抽煙之人,他曉得的,因此,他幻想著剛坐於此的人是阿蘭;他幻想著他們二人肩並肩坐於此,吸著煙,偶而聊幾句童年往事,從早晨直到昏暮、從發黑直到發白,就此過去一生o

啊!就此過去一生,又何妨?人有各自的生活方式,高森在此時此刻選擇這種方式,無可厚非也不容置喙。

相信你一定知道這座位是阿蘭剛坐過的了,也相信你一定以為這又是我刻意安排的了。其實你錯了,那真是造物者的安排而非我。歷史的進程中出現過無數次的巧合,令人不敢置信的,難道是我幹的嗎?

總之,這個巧合高森絕對是被蒙在鼓裡的,遂呆坐那兒遐想而沒有行動,事實上,阿蘭臥房的窗口他還可望見呢!隔著那一扇窗,真正相愛的倆人卻無緣相會,是不是夠殘忍的了。

疲倦得渾渾噩噩的他,朦朦朧朧中返回年輕時代,那時正是他和阿蘭初次發生性事之時。他讀大學放暑假返回屏東打工的事了,阿蘭則在她朋友的理髮店內幫傭。休假時他到她店裡去磨菇,光洗個頭便耗去整晚,由於有外人在場,就像個傻小子似的干坐一旁看報紙,連其餘客人逗弄或調戲阿蘭,他也不敢吭一聲,令她朋友看不過去。

「我有事先走了,門交給你關。」阿蘭她朋友在臨下班前對她吩咐道。

她一走,整個理髮廳就剩他們這一對情侶,意思再明顯不過了。阿蘭似乎心裡有數,將大門關了,也將他倆人皆關在這裡面,形成了一個小天地。

「你怕不怕?」他突然問。

「怕什麼?」她問。

「如果我對你怎樣呢?」他再問。

「什麼怎樣?你想做什麼?」她又反問。

他沉吟不語了,不知道這少女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

「你坐上來。」她指指那張理發椅。

「我洗過頭了呀!」

「你坐上來就知道了。」阿蘭故作神秘地道。

高森坐了上去,她將椅子放倒,讓他躺在她身前,然後用纖纖玉指在他太陽穴兩邊按捏。

「怎樣?」過了一會她問。

「很舒服。」他答。

「我想試試我學的按摩技術。」她像花一般綻笑起來。

「原來你把我當成是試驗品?」他故作羞怒狀。

「現成的嘛!而且不要錢,還不滿意?」她也笑了。

「當然不滿意,除非你…」

「怎樣?」

「親我。」他才說完便雙手勾住她脖子,將她一把拉下,嘴與嘴對上了。

漫長的相吻中,倆人皆忘情了,不過是呈倒反相吻的姿勢,終究不習慣,遂在過程中逐漸移轉身體,終於二人相疊在理發椅上。

他躺在下位一面吻一面用雙手撩起她的裙子,極好奇地探索她的臀部;她沒有抵抗,只是舌尖更努力地向他喉嚨伸。

這是一個訊息。他遂伸長了手臂更往下探,直抵她的花心。手指一插入時,她的反應是咬住了他的舌尖,教他疼得大張嘴唇,猛抽出舌頭。

「會痛耶!」他道。

「我也會痛耶!」她亦說。

他不想再對話,急速剝去她上衣,一口咬住她乳頭,吸吮著那少女的乳香,而手指則仍在她陰洞內挖來探去。

「烏魯谷,不要,不要…」她揚起了上半身,一臉痛苦的表情,甚至摀住了雙乳不讓他啃嚙。

「馬來幽默,別怕。」他正在興頭上,越發不能控制:「我們都是第一次,給我吧!」

「我會娶你,給我。」他命令。

「烏魯谷,我愛你。」她嚷道。

他沒有再徵求她的同意,一把撕扯下她內褲,用手在她陰門外邊摩婆著;只見她下身高高抬起,彷彿要他更深入似的。他的手指在她陰穴內摳呀摳的,流出了許多他不明白的液體,順著他的手指澗至他身上。

直覺上他知道她更進入了狀況,就緊緊擁住她,讓二人的身體更加密合;這樣光著身子在上位的她,陰部便頂著他的下體,兩情人不自禁地左右搖擺臀部,使下體互相摩擦;可是他下身褲子仍未除,褲檔高高聳起,脹得他極難過,不得不喊道:「我受不了了,妹妹,我要…要脫褲子。」

她耳聞他說的話,便騰出一隻手為他解褲帶,不甚熟稔;他只好配合她用手拉扯褲子,通力合作下,連內褲也一起扯脫了,下陰便面對面地頂在一塊。

高森搖動著他的寶貝,卻怎麼也頂不進去,很是著急,只好輕輕地在她身旁喚道:「好妹妹,拜託,幫我一下。」

她用手抓住他的陽具,導正了方向,一下便插了進去了;別慌,才只一半而已,不過也教她哀嚎了一聲。

她挺起下半身,使陰陽脫離了,然後皺著眉跟他說:「我會疼呀!你的那個好粗喲!」

「進去就好了,別緊張。」他說。

這會,他只有自己動手了。他也是伸長手臂握住自己的弟弟,順著她的陰水一下便滑入洞口,鼓足了勇氣向裡面狠狠一插,她立即大聲地叫起來。

他顧不了這麼許多,再用力抽動起來,她的雙手死死掐住他肩膀,眉頭完全糾結在一塊,盡力忍受著,而他則橫下心來,直搗黃龍,一下比一下更猛烈。

漸漸地,她的手指放鬆了,聲音也由哀鳴轉為淫叫,且下體會自動配合他上下擺動。過了一會,她再次俯下身吻他,使二人的重要三點部位完全接合。吻過好一陣後,他突然脫離她的嘴,在她身邊喚道:「妹妹,我的小弟弟好脹,我想尿尿。」

「怎麼搞的?」她緊張地問:「會不會痛?」

「不會。可是真的很想尿尿,不,也不是,好像是有東西想衝入你洞裡面。」他的感覺是前所未有的。

「會不會是…洩精?」

他在她下邊想了想說:「大概是吧!」

「那就洩,不,尿出來吧!」她不顧一切地又吻上了他。

他這一刻再也忍不住了,感覺有許多東西就從他的尿道口,直往外衝;這一剎那,渾身舒適透頂。   


程遠和姓周的場主幾乎是同時抵達住宅的,二人驚訝的程度略有差異。

周場主先見到客廳茶几上那僅餘三分之一瓶的陳年白蘭地,愣住了,左思右想這老傢伙一直是待在酒櫃內的呀!怎會跑出來了呢?難道是自己長出腳了嗎?再者,它的肚子一直是飽飽的,為何平空消失了三分之二?難道是自己喝掉卻忘記了?

大約思考了足足有三分鐘之久,他突然衝入房間,打開衣櫥,跟著就跌坐下去,因為,保險箱也是打開的,裡頭空空如也!

程遠的驚訝在於唐老鴨師徒二人的表情上,那張臉比糞坑裡的石頭還臭還硬。他往茶几上一看,擺有一小疊鈔票及一小疊紙張,難不成這就是姓周的保險箱內全部的財產?

「你利用我們。」唐老鴨冷冷地道:「老實說,姓周的到底跟你有什麼仇?」

「有仇還能跟我同桌打麻將?」他避開這話題:「就只有這些,不可能吧?」

「我看只是一個小場子吧,你自己心裡明白。現金五萬,其餘全是支票及借據,形同廢紙。」唐老鴨擺在茶几上的現金只是周場主保險箱中的一半,另一半已揣入他口袋中了,連他徒兒也不知曉。

程遠坐下檢閱那些支票和借據,對他們的確沒什麼鳥用,雖然加起來數目不小;支票一定會被掛失,貿然去領風險太大,借據則便宜了那些打麻將輸到借貸的人;不過,最慘的可是姓周的痞子,十足被修理了。

周場主腦筋反應夠快,他先打電話報警備案,然後拿出他的帳本,找出開支票之人,一一電話通知將支票掛失,然後開始猜想是否熟人下的手?

我操…他用力一擊茶几。周場主拍茶几的手隱隱作痛,不過他終於搞懂了,是假仙那賊痞子惡意整他的。

假仙為報上回在他這兒贏錢不算的仇,便跟人合夥整他;他先在那場主家打牌,等缺腳時,馬上建議場主找他來墊腳,然後跟他的合夥人通風報信,去洗劫他家。更嘔的是,連麻將桌上也贏了他一筆。至於假仙的合夥人是誰?用屁眼想都知道,唐老鴨准跑不掉。

「我操…」程遠幾乎和周場主同時罵出:「那保險箱說不定是個幌子,他的錢一定藏在別處。」

「好啦!別演戲了假仙,這筆帳我們該怎麼算?」老唐轉頭看看他徒兒,後者似乎已繃緊筋肉,準備行動了。

偏在這時,杜幽蘭從公園返回了,發覺客廳的氣氛有些不對勁,便假裝在廚房洗碗,觀察動靜。在唐老鴨面前,現在的程遠才是煮熟的鴨子飛都飛不掉了呢!

「這樣吧!五萬塊全歸你們,算我白提供消息了好嗎?」程遠慷慨地道:「其實光昨晚陪姓周的打那場麻將,我輸掉的就不止這個數目。」

「那是當然。」老唐皮笑肉不笑:「五萬是起碼的走路費。我這麼說吧,假仙,就當我們是幫你報仇,是不是還得多付些?」

「喂!老唐,你他媽對不對呀!玩真的嗎?忘了你在跑路?是誰給你伸的援手?」他動怒了。

「一碼歸一碼,如果你跟我明說要整那姓周的,我老唐二話不說幫到底,而且分文不收,算還你一個情,可是你唬弄老子就不一樣了,平生我最恨別人耍我的。」老唐想到自己為了開那小小的保險箱,險些毀掉一世英名就恨。

「那你想怎樣?」他望了廚房一眼,暗自測量一把菜刀和他之間的距離,同時,他也看到阿蘭驚悸的眼瞳。

「再二十萬,立刻走人。」老唐穩穩地道。

「二十萬?」他一面說一面走向廚房:「你他媽獅子大開口呀!」

「站住。」徒兒通仔吼了起來:「你想幹什麼?」

「我,我…拿菜刀呀!」他一個箭步衝向流理台。

就在此時,經過打擊刺激,把周場主的思路徹底打開了。此仇不報非君子,他抓起話筒撥了起來。

「喂,兄弟,好久不見。」他說。

「有事嗎?」對方答。

「上回角頭老大賓士車被竊的事還記得嗎?」

「是通緝唐老鴨的事對不對?」

「是,是。」他喜形於色:「我知道老唐的下落。」

「那好呀!我就不通知老大了,直接派兄弟抓住他之後,再跟老大邀功。」

「不是有獎金嗎?」他不太好意思地啟齒了。

「兄弟,別圖這個。」對方顯然是歎了一口氣:「幫老大出了口氣,還怕以後會沒好處?」

「是,是。」他更開心了:「唐老鴨在板橋,是他的一個搭檔叫假仙的收容了他。」

綽號假仙的人哪有收容人家又持刀要砍人之理?這個可憐的主人實在是被客人逼急了,不得不先下手為強。頓時,老唐順手抄了一個衣架在手,通仔則持了張椅子防身,客廳內劍拔弩張。

「你們幹什麼?」阿蘭衝出廚房,橫擋在雙方中間:「不要嚇死人好不好?」

「都是你老公,設計陷害我們。」老唐叫道。

「少聽他胡扯,我幫他們,居然恩將仇報,想坑我。」程遠也吼起來。

「不要!我拜託你們。」阿蘭哀求;「可能是一場誤會,放下東西來談好不好?」

「誤會?你老公叫我們去偷他朋友的保險箱,結果裡面只有這麼點錢。」老唐指指桌面續道:「為這個冒這麼大風險,值不值得,你說。」

「你們是小偷?」阿蘭驚訝地問。

「你老公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老唐回道:「他專門偽造證件,你還以為他是刻鋼板的嗎?別傻了。」

「你…」她轉頭望著程遠,臉色開始變幻了,由晴轉陰,由驚變呆。

「至少比你這三隻手的強吧!」程遠晃動菜刀恫嚇:「今天老子就要把你那第三隻手砍下來煮宵夜吃。」

「你敢…」老唐看著背對他的阿蘭,霍然衝向前,用那衣架彎繞住她頸部,一把向後拖:「別怪我心狠,這可是你的女人。」

「你幹嘛…」阿蘭掙扎地叫道。

程遠並未放下菜刀,反倒獰笑起來:「老唐,謝啦,弄死她往後我活得更爽快。你知不知道,松木師說她是我三世前的仇人,任何時間地點都會要我老命,我躲都來不及了呢!任憑你處置。」

「操他媽,你看到投有,這就是你老公的嘴臉。」老唐對她說:「人家說他很小人,今天總算見著了。」

「你又強到哪去?抓著個弱女人要脅。」程遠也不屑。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你瞧,人跟人是比強比大的,你可曾見過比爛比賤的?真是狗咬狗一嘴毛。

正在他們鬥嘴之際,冷不設防通仔從旁將那張椅子朝程遠扔了過去,砸中了他;跟著通仔躍上前一把抓住他持刀的手腕,朝後一扳,他痛得就棄了械。

「程老狗,就憑你?」通仔居然學起電視劇俠士修理奸臣或惡太監的口吻,咬牙切齒地再用力撇他的手臂,痛得程老狗哎的叫出聲。

「好了,一切搞定,現在可以好好談談了。」老唐輕鬆地道。

「師父。」通仔邪邪地說:「程老狗既然不要這個女人,那交給我們發落好了。」

這小痞子真是連續劇看多了,「發落」這種詞也能琅琅上口,難不成他自以為是包青天了?

「通仔…」在通仔前邊俯首的程老狗急急說:「你要她,讓給你,你知道番婆的床上功夫吧!包準教你爽死,只要,只要你放了我…」

「好徒弟,千萬別亂來。」老唐制止他道:「這種事傳出江湖去,會被人恥笑就很難混了。我們只要他交出錢來,還怕沒有女人?」

「我真的沒錢嘛,不信你搜。」程遠嚷道。

「家裡當然沒錢,銀行就不一定了。」老唐冷笑道:「通仔,搜他皮夾。」

通仔得令,在他口袋亂搜一陣,取出了一疊鈔票和兩張提款卡,老唐見到現鈔早猜到它來自何處了。

「這是昨晚贏的錢對不對?居然還騙說輸了不少,媽的,假仙你一直把我當三歲小孩耍。」

「兩張提款卡有沒錢?」通仔問。

「沒有。」他才說完手就被扭得椎心之痛,立即改口說:「有。」

「多少?」

「我也不清楚,夠給你們的了。」

「師父,怎麼辦?」

老唐尚未答覆,杜幽蘭便開口了:「我去提。」


高森做完一場白白夢,才返回李兄弟家,姓何的記者就來電話了。

「好消息。」他開門見山說:「唐老鴨現身了。」

「在哪裡?新店嗎?」高森急忙問。

「不。」他賣了個關子,在電話那頭似乎點香煙,然後才緩緩道:「你說巧不巧,這老傢伙居然藏在你住的地方,板橋。」

「快告訴我地址,我要報警。」

「兄弟,你多大年紀了?」對方莫名其妙地問。

他一頭霧水,不過脾氣好,仍老老實實地答:「三十。」

「你看看,都這種歲數了還這麼沉不住氣,聽我把話說完好不好?」

「是,是。」他在電話這頭苦笑,搖了搖頭。這位老成的何記者待事情辦完後,他真想邀他南遊一趟,找回他失去的一些天真來。

「事情是這樣的,我在外邊放出的幾條線,其中一條今天回答了,說老唐被他一個拍檔綽號叫「假仙」的傢伙藏起來的。這假仙是個偽造高手,一個造假證件、一個竊車,正好搭配在一塊,所以這條線索真實性相當高。」

「通仔呢?」他打斷他的話問。

「你又來了,兄弟。」對方歎了口氣:「我上次不是告訴過你,通仔極可能是他徒子徒孫,找到唐老鴨還怕胞了他?我,我說到哪了,哦,對了,對方報出這條線索特別提到,他們這一掛打算先採取行動抓老唐,向那角頭老大邀功,所以跟我提出三個條件:一、不准報條子。二、三日內不准見報。三、見報不准提幫派的名字。所以,你說要報警不是害死我?」

「兄弟,對不起。」他誠意地道歉:「那我接下去該怎麼走?請指教。」

何姓記者沉吟了會方回答:「這樣吧!晚上會有行動,你在家等我電話,我們一起出發。」


10

阿蘭提出她去提錢的事,又引起了一番爭執。現在,四人皆坐在沙發上,程遠和阿蘭在內,唐老鴨和通仔在外,通仔還握有那把菜刀,所以整個場面還是被師徒二人控制住。

「我們怎能相信你?」老唐抽著煙問:「萬一你卷款潛逃,或者乾脆報警,我們豈不倒大楣了?」

「我也不能相信你們呀!」程遠一直轉動他右手臂,以減輕余痛:「要是你們多提了,吃虧的不是我嗎?」

「提二十萬是守信用,多提是你活該。」老唐佔上風聲音大:「想這存摺裡的錢,還不是我跟眾徒弟們多年的風險所得,被你吃人不吐骨頭吞了而已,偽造個證件有啥技術,真他媽敲竹槓。」

「是嘛!是嘛!」通仔晃動著菜刀應和著。

「你說話得憑良心呀老唐,我可沒用刀架在你脖子上做生意。」程遠望著通仔手中的刀道:「我熬不住了,我要弄點安來吸。」

「我肚子也好餓。」通仔看看手錶道:「師父,快兩點了,早、中飯都沒吃耶!」

「少囉噱。」老唐下指令:「先解決提款的事。不要用提款卡,存摺交出來趕三點半。」

「我去拿,我知道存摺和印章在哪。」阿蘭說。

「賤女人…」程遠大聲罵道:「早不該聽松木的話,給你喝什麼符水,喝毒藥毒死你三世冤魂差不多。」

「原來你最近對我好,都是有用意的。」杜幽蘭冷哼了一聲,轉對老唐說:「你以為我會依戀這種男人,我恨不得他死。讓我去提錢,把它提個精光。」

「不,不。」老唐沉吟了一會:「我還是不相信你,這樣吧,我跟你一起去。」

「我呢?師父。」通仔問。

「廢話,當然是看管住假仙,我會幫你帶吃的上來。」

「我要安…」假仙開始吵嚷。

「去。」老唐吩咐通仔:「帶他到臥房讓他吸個過癮。死了最好,反正以後不會跟他合作了。」


11

杜幽蘭帶著程遠的身份證、圖章和存摺,被老唐挾著出門了。二本存摺各有十八萬及六萬元存款,提二十萬所剩也不多了。

老唐十分謹慎,要她騎摩托車,他則在後座環抱住她的腰,防她亂來。到了銀行門口,看見有警察把守,他壓低聲音在她身旁說:「聽好,我無心害你,希望你也別害我。你快去把錢提出來,我放你自由,再也不用跟著那雜碎了。」

他放阿蘭進入銀行去了,自己則在外邊候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的心愈發忐忑,看那警察時不時地出現在門口,他有一股加油逃跑的衝動。似乎經過一年那麼長久的時間,總算見到阿蘭提了個紙袋從銀行內出來,他懸在喉頭的心方才放下。

「好女孩。」老唐讚道:「走,到第二家去,把錢全部提光,剩下的那四萬,我送給你。」

「我不要。」她斷然說:「我要走,你剛才不是說肯放我走。」

老唐未接腔,還是讓她騎車,在後面抱住了她。從第二家銀行順利地提完款後,老唐環抱她腰的手不老實地往上挪移了,壓住她的乳房。她沒有反抗,只是專注地騎車。

「丫頭,跟著我好不好?」老唐在她身旁說:「我是個有情有義的人,絕不像程遠那狗娘養的只會欺負你。其實我早就愛上你了,只要你點頭,我們連家都不要回,直接遠走高飛,從此隱姓埋名,返回你老家過日子,如何?」

你瞧!這不要臉的老傢伙心機多重?起初他徒兒想打阿蘭的主意,他以江湖道義罵他一頓,之後,阿蘭要幫他們提款,他又以怕她逃跑為理由,便要架她出來,原來是有這麼一堆私心話想向她吐露呢!

可不是我要罵得難聽,在江湖上稱這種人為「老屄養的」。滿嘴江湖道義、倫理的老唐,原形畢露在最後這節骨眼上。

回到家附近那座公園時,她驟然煞住車,老唐立即縮回擱錯位置的那雙魔爪,欣喜地問:「你決定了嗎,好丫頭,就別回去了。」

「不,讓我好好思考一下。」她下了摩托車說。

「好,好。」他輕拍她肩道:「隨你的意。」

杜幽蘭來到她慣常坐的那張椅子上,燃起了煙;地上仍有她早上坐在這兒留下的煙蒂。不過,有幾截不同煙嘴的。高森也是抽煙之人,會不會是他留下的?阿蘭啞然失笑,怎麼可能?四百多公里外之人。

「你答應了?我看見你笑了。」老唐在一旁追問。

她未答腔。怎麼又想念起高森了呢?從屏東返回台北之後,面對熱情的程遠,她又重燃起希望,遂將高森從記憶淺處逐漸往深處推移;如果將腦袋中的記憶庫劃分為一層層的櫃子,那麼就是她親手將他從隨手可取的櫃子,挪移至最底層的櫃子裡了。這是現實問題,不能怪她,不過她仍深深自責。

當她自以為她終將有一個完美的歸宿時,她只能先看眼前了;最底層的櫃子雖不至於永遠埋藏著,但極少極少再有翻動它的意念了。

現在,她的男人的形象整個地破減,不但是回到了從前的惡劣,甚至更為可怕,使她茫然了。哀莫大於心死,此刻的她完全體會;心死了,其他的還用說嗎?所以她什麼都不在乎了,回去或不回去、跟老唐或不跟、生或死,又有什麼差別呢?

唯一值得留念的,或許還是藏在最底層的那個櫃子吧!她自然又主動地重新將它挪移至隨手可取的位置,並且抹拭了上頭的灰塵,教它能保持永恆。此外,她別無慾念;若硬說有,就是想大醉一場。

「我想喝杯酒。」她突然開口了:「不,我想喝很多很多,醉死為止。」

「然後呢?」唐老鴨興奮地問。

「隨便你。」

「好。」他笑得眼睛都不見了:「到哪喝?」

「回家去,喝完就收拾東西上路。」


12

他們買了一堆酒菜,方才推門進屋就傻了眼。整個形勢丕變。若以歷史學家評斷朝代更迭的眼光來看,未免太快了吧!只能說是歷史的縮影。通仔像一條豬一般被綁在椅子上,嘴裡還塞著一條毛巾,嗯嗯啊啊喚著,而那條他口中的程老狗反而手持菜刀,揚起對著老唐的頭。

「怎麼,怎麼回事?」老唐給嚇呆了,適才要跟阿蘭遠走高飛的邪念全嚇跑了。

「唐老爺,別怕,讓我跟您好好解釋一下。」程遠這會露出了小人的嘴臉:「您這徒兒的毛病又不止您一人曉得。我告訴他,酒櫃裡有一瓶上好的威士忌,是我在國外旅遊時特地帶回來的,他一見到杜康老爺就臣服了,我還勸他,空著肚子少喝一點哩!他偏不聽,酒一下肚便敵友不分啦!我真擔心您太早回來,穿幫了,還好您很配合,直到他醉得差不多了,我才動手捆綁他,可是他又雞毛子亂吼,逼得我只好塞住他的大嘴巴。」

「真是貪杯大嘴巴,不知誤了多少事?」老唐又轉頭對幽蘭說:「你看吧!要是聽了我的話別回來,一點事都沒有。」

「什麼意思?」程遠問。

「哼,你還好意思問?」阿蘭面無表情地道:「你的女人被別人欺負了,你帶綠帽子很好看是不是?」

「難怪這麼久沒回來,他對你怎樣了?」程遠一手扯住老唐臂膀,一把刀架在他頸上問。

「提完錢以後,他坐在我後面,雙手猛抓我的胸部,還要我跟他遠走高飛。我就知道你會有辦法,一直拖延時間,在公園內就坐了好久,還買了酒菜,打算萬一你沒擺脫通仔,再上來灌醉他們。」阿蘭仍是面無表情地說。

「有你的,那錢呢?」程遠問。

「在老唐身上。」她答。

他迅速地從老唐身上搜刮走了那筆款子.算算恰是二十萬,遂對阿蘭道:「番婆仔好,就是老實。」

「他要我多提,說送給我跑路我都沒要。」

「你這個賤女人,亂說謊。」這會換老唐罵她了。

「呸!她可是我的好女人。」程遠歡欣道:「老子一頓安公子伺候得精神大振,慢慢再來折磨你們。」

「老唐呢?不綁起來嗎?待會跑掉怎麼辦?」她問。

「當然要。」程遠轉對唐老鴨說:「乖乖給我坐在椅子上,讓你嘗嘗五花大綁的滋味。」

在他菜刀的淫威下,老唐就坐下了,還幫助他拉扯繩子,一副就範的姿熊。

「假仙,拜託你,讓我徒弟鬆口氣,把他嘴裡的毛巾拿掉好不好?」老唐在他捆綁之時哀求道。

「不行。」杜幽蘭厲聲道:「苦頭慢慢吃。」

她坐在沙發椅上,將菜餚一一打開,然後開了瓶酒,連杯子都不用就直接灌起來。

「喂喂,別喝醉了。」程遠也在她畔旁坐下:「這兩個傢伙可鬆懈不得,萬一逃脫了會倒大楣,都是小人吶!整起人來可有一套。」

「我們都是小人,誰怕誰?」阿蘭說著又灌了口酒。

程遠顧不了許多亦吃喝起來,瞧他那副饞相,肚子是真的餓了。

「喂,阿蘭。」他補了一口酒道:「剛才他們得勢時,我說的那些話全是謊言,就為了要哄他們,以為我們起內訌的,其實是我在找機會,你明白嗎?」

「我當然知道。」她頻頻飲酒,什麼都不在意地說:「我不會讓他們整你的,老公。」

「知道就好。」程遠開心地笑了:「等這事情過去以後,我再陪你回家鄉一趟。」

他說完這話,仍不忘啐罵松木師那老瞎子一聲。二人喝得愉快,不覺暮色掩至。


13

不止他們二人,連高森也不知暮之將至。

這一天很奇怪,他才在早晨做了那麼個白日夢,看見了他和阿蘭的最初接觸--也就是在理髮廳內的第一次接觸,不過就在這個下午,他又夢見了和顏如玉的第一次接觸。

那一天,他應邀到霧台村喝酒,請客的那主人家就在如玉她家下邊,隔了一個坡崁。他喝到一半時,一個女孩走了進來;在那種場合,這是極稀鬆平常而不會有人注意的,但主人的女兒迎上前偏就拉住她,牽她入了席。

高森望著坐在對面的她,忽然酒醒了三分之一;他不知道這是誰家的丫頭,只覺得明亮耀眼。在旁人的介紹下,他有了個概念,抓起酒杯就敬她;她羞答答地略揚了揚杯子,以示矜持,更令他想追求下去。

「烏魯谷,顏如玉是你小妹的同學哩!」有人提醒他:「也算是你妹妹,你不能追她。」

「高大哥我久仰大名了。」顏如玉道。

「為什麼不能追?親上加親呀!」他反駁道。

「你在開玩笑。」如玉笑得像一朵花般綻開。

他興奮起來,藉著酒意起身拉她跳舞;這一舞,就從室內舞到室外。

「大哥,裡面的人在看吶!」如玉偎在他懷中提醒他。

「怕什麼?」他半醉不醉地說:「你未嫁,我未娶,ㄍㄧ梭多不行嗎?」

就為了這一句話,如玉不說話了,隨他邊跳邊牽引地到了學校旁邊。

「這是我母校,也是你的嗎?」他牽著她的手問。

「廢話,他們不是說我是你小妹的同學?」她笑說。

「啊!對呀!」他再牽引她走到升旗台:「我曾在這裡升過旗呢!」

「那我一定見過。」她在回想著一個理著光頭的小學生站在此地升旗的模樣。

一輪明月從那旗竿上直貫而下,恰恰將他們二人罩住了。在這樣月色下,他摟住她親吻了上去。

好一會,她探出舌頭說:「你這動作代表什麼?」

他考慮了一會才道:「我要你。」

跟著,他的動作轉趨激烈,由她的臉頰開始一直往下狂吻,到她胸部時,她遮住了;但他毫不理會地將她的手挪開,繼續吻她的乳頭。

「大哥,不要…不可以…我們…」她喚道。

他未理會,非但用力吸吮她的乳頭,一隻手且向她的陰部探去,插入內褲之際,她身體顫抖了一下,似乎想伸手阻擋,卻轉為撕扯他的頭髮。

「啊…哥哥你好壞,你…你在…幹什麼?」她一面浪叫一面高高抬起臀部,顯然是言不由衷,身體不自主地配合著他的動作。

已從阿蘭那兒初嘗禁果的他完全瞭解女人內心的渴望,兩根指頭便努力在她花心內翻攪剪動,浪水立即盈滿了,順著陰道悄然滑落。

他將兩個乳頭都吸吮過一遍後,轉而親吻她的脖子,才一會兒,她便忍受不住地抬起他的頭,嘴像吸盤一般直接吸住他的嘴,緊緊不放,她的舌頭則與他的舌頭像條龍般纏鬥;不僅如此,她的手也探入他的胸膛,捏住他的乳頭,死死掐它,扭轉它,痛得他蹙了眉頭。

他突然反轉她的身體,將她擁入懷中,然後一邊嗅著她的髮香一邊脫她衣物;脫光之後,他玩弄她的陰唇,聽著頭頂上被風吹得啪啪響的旗聲,黑暗中竟感覺是與杜幽蘭在做愛。她不安地扭動下軀,雙手則反轉過去解他的褲帶,鬆脫後猛然伸入內褲,抓住他那具充血的肉棒,緊緊握住它上下篩動起來。

他受到極度刺激,不管三七二十一,抬起她的身體往自己陽具上放,準極了,那小洞穴分毫不差地落在他小弟弟上,一下子吞了它,簡直是連根沒入。

他們二人同時間嗯啊地叫了起來,開始互相摩擦、往復、扭動著,月光下性器官發出的唧唧聲十分清脆。

他雙手繞過她身體交疊地各握住一個乳房,一會輕揉、一會使勁搓、一會又捏乳頭,如此親暱地接觸令她快活極了;仰著頭,雙手抱緊他頸脖,繼續吻他的唇。

這姿勢對她而言挺辛苦的,遂從他的身上滑脫出來,仰躺在地,等待他的君臨。他翻身騎上了她、碩大的「君王」很快地回到了「宮殿」,長驅直入地往復抽動,雙方均在興奮中忘卻了痛苦。

她的背及他的膝均在冰涼堅硬的水泥平台上摩擦,換做平日早受不了了,但這時卻毫無感覺,等到筋疲力盡時,那痛楚才逐漸感覺得出來。

他停住了,一個大翻轉,讓她居於上位,在月光下,靜靜地欣賞她豐滿的上半身軀,甚為愛憐地撫摸著她。二人就這樣互相望著,微微喘著,等待下一回合的攻勢。

她開始行動了,臀部稍稍一扭動,陰唇便夾住了他陽具,再一下滑便含住了它;接著,她閉起了眼,猛烈搖撼身體,愈來愈快,嘴裡還嘶嘶地址著氣。

「啊…」他差點叫出「阿蘭」來,遂趕快改口:「啊,我受不了…用力,再快一點。」

他抬起頭一口咬住她的乳房,雙手緊緊掐住她兩片屁股肉,在最後時刻,使勁向上一頂,然後停住不動了。

啪啪旗響,月光輕柔,一切皆永恆了。

永恆是假象,包括電話鈴響。

「喂,兄弟。」是何記者的聲音:「我已經在你家樓下,該出發了。」


14

我答應過要帶你去偷窺高森和顏如玉第一次做愛的情景,剛才我已實踐了諾言;他們在國小的升旗台上做愛,我們則當到學校夜遊,無意中看到好戲的小學生。

你有沒有感到面紅耳赤,心跳加速?甚至看完後還問我:「他們在幹什麼?好噁心噢!」

我肯定偷窺是一種病態,不過,我偷窺是為了寫小說,而你偷窺則是為了看小說,所以我們都是健康的。

可是,那天晚上阿蘭的行為算不算是病態呢?

她喝完最後一杯酒後,猝然將杯子砸碎,然後捏起一塊碎片,走到通仔面前,扯出他嘴中的布條說:「你,你不是…想要找我嗎?現在就…好好陪陪你…玩一玩。」

「你別亂來喲,番婆。」通仔緊張地嚷著。

「好,好,用勁玩。」喝得亦差不多的程遠高興地拍著手。

在數公里之遙的高森和何姓記者卻是握了手。對方是個大塊頭,留有濃密的鬍子,倒像是道上的大哥。

「快上車,遲了就錯過一場好戲了。」何記者催促他道。

「兄弟們呢?」他跨上車問。

「已經出發啦!」何記者一踩油門飆了出去。

杜幽蘭這回可是真發飆了,她一把扯脫通仔的襯衫,卻突然溫柔地撫摸著他的胸膛道:「好…結實喲…做起愛來…一一定好好棒啊…」

「嫂子。」原本喝醉了才被捆綁住的通仔,這會完全被嚇醒了:「原諒我,下次不敢了。」

「別怕,乖。」她話才說完,碎玻璃片猛然朝他胸膛上劃去,在雙乳頭上方橫過。

通仔慘叫一聲,血絲立即滲了出來。他痛得急欲掙脫,可惜那大理石椅太重,僅能移動少許。

「假仙,快制止這瘋婆子,待會鬧出人命就玩完了。」老唐現在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馬上就輪到你了,別急。」程遠對他嘻皮笑臉。

「拿繩子套套套住他的頭頭…他要敢敢動,就勒勒死死他。」阿蘭吩咐程遠。

程遠立即做了兩個繩套,為他師徒二人加上了這「緊箍咒」,他則坐在中間,一手各持繩套的一端。

當阿蘭再從通仔背部縱劃一道口子時.他再欲掙扎。程遠可不客氣地一收繩子,頓時他被勒得不敢動了,只是鼓凸著眼睛瞪著天花板,嘴裡嗯嗯啊啊地。

「拜託,程兄…」另一邊的老唐眼淚都淌下了。

阿蘭像發瘋一般,又在他的腰胸部位亂割一氣,邊嚷著:「殺死你…狗男人…殺死你,殺死你。」

通仔似乎麻木了,一動也不動,但雙胯間滲出了尿液。

何記者一下車立即躲在公園角落尿了一泡,等在一旁的高森卻覺得這公園十分眼熟。

「憋死我了。」何記者出來道:「快去跟他們會合。」

他們二人來到大樓底下,東張西望了一會,何記者就帶著他走到一輛轎車旁,車窗搖了下來,裡邊坐滿了人。

「怎麼進去?在幾樓?」老何連連對駕駛車子的人問。

「八樓。」他回道:「我們會假裝是送掛號信的郵差,一騙開門就闖進去抓人。記住,你們跟在後面,不准照相,還有要堅守那三條原則。」

「兄弟,沒問題。」老何拍拍他肩:「上樓吧!」

在八樓的好戲仍未完結,阿蘭轉移目標了,她走到老唐身前。老唐嚇得手腳亂動;口裡哀求道:「程哥,救救我,救救我…」

「阿蘭,給他死,哈哈…」程遠反對她喊叫。

杜幽蘭卻在此刻突然彎腰抬起茶几上那把菜刀,對著程遠頭上砍去。

「啊…」程遠慘叫一聲。

他轉頭望著持刀的阿蘭,一臉驚嚇,阿蘭也愣住了。看看菜刀,竟未染有血跡,模模糊糊間猛然發現,菜刀原來拿反了,砍在他頭上的是刀背。

程遠也發覺了,回手摸後腦,卻有血跡滲出,他知道那刀背砍中的正是他上次摔下的舊傷。這一下他立即躍起,衝向臥室,但阿蘭也不慢,正持刀擋住他的去路。

「阿蘭,我求求你…」程遠急得淚水直淌:「我是個雜碎,以前都是我不好,我打你罵你,不把你當人看,而且還聽那老瞎子的鬼話,設計你…這都是我的錯。佛家說:『放下屠刀,立即成佛。』你把刀放下好不好?」

「殺死你,狗男人,殺死你,殺死你…」阿蘭不斷揮刀不斷喊。

「阿蘭,所謂的一夜夫妻百日恩…」

正在這緊要關頭,門鈴響起,程遠這才警覺,何必一定要往臥室躲,衝出背後的大門豈不更安全?他不再囉嗦,轉身衝到門口,急忙將鎖打開,立即高喊救命,不過,他定伸一瞧,門外卻站著一群陌生人。

高森跟著眾人闖入程家,隨即看見兩個被捆綁住的老少;老的還好,只是頻頻叫道:「救救我…」

那年少的就慘不忍睹了,簡直是渾身浴血,滿面死灰地瞪著天花板,對嗜雜的人聲皆不聞問。

「唐老鴨?是你嗎?」為首的兄弟問老者。

「我是,我是。」老唐高興地喚道:「你們是不是條子?我要自首,快帶我離開這鬼地方。」

「是,我們當然是。」那兄弟朝大伙扮了個鬼臉,然後笑著對老唐說:「我們會帶你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去。」

「就算服監我也認了。」老唐回說。

「這傢伙怎麼回事,你砍的嗎?」兄弟指著通仔問程遠。

「不是我,不是,我沒犯罪。」程遠忙辯解:「是我女人砍的。」

「她跑進臥室去了。」老唐補充道,「菜刀還在她手上。」

「很危險。」兄弟對他手下說:「快把門撞開,事情鬧大了不好。」

高森走到浴血青年面前,從未染血的臂膀上發現了裸女刺青,遂問他:「你是通仔是嗎?」

青年未答腔,還是癡癡地望著天花板。

「他就是通仔已經嚇傻了,警察大人,快送醫吧!」老唐插嘴道。

碰碰碰的撞門聲中,何記者問高森:「是不是他?」

高森點點頭。

「他們一撤,立即報警處理,你就了了這件案子。」

「阿蘭…」程遠大聲喚道:「快開門。」

阿蘭?高森狐疑了,正想問程遠一些問題,門已被撞開,眾人衝進去,卻沒見個人影。

通往小陽台的落地窗是開著的,高森走出去,探頭下望;底下圍聚了一些人,中間攤著一堆東西,像是個人形,像是個長髮的女人,像是他青梅竹馬的杜幽蘭。

阿蘭…他的心悸動著。

「快閃,出人命了,條子馬上就會到。」兄弟吩咐眾人:「架唐老鴨走。」

阿蘭…阿蘭…阿蘭…

是高森在呼喚她,還是故鄉那日夜守護著祂子民的霧頭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