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錄
- 序言
- 第一回 張員外世襲進士
- 第二回 虎丘山看會游春
- 第三回 妙禪姑心思凡事
- 第四回 張公子意欲通情
- 第五回 師徒二人茶樓留意
- 第六回 陰陽兩物魚水多歡
- 第七回 張公子參拜神像
- 第八回 妙禪姑成就良緣
- 第九回 赴陽台情郎索酒
- 第十回 縫綾帶美女插花
- 第十一回 拜師徒男扮女裝
- 第十二回 宴園林交杯對飲
- 第十三回 竇氏女遣僕尋夫
- 第十四回 眾家人庵堂間主
- 第十五回 貪姦淫勞身殞命
- 第十六回 守孀寡遺腹生男
- 第十七回 王婆子鬻賣嬰孩
- 第十八回 蘇知府螟蛉有子
- 第十九回 竇夫人新認母子
- 第二十回 王婆子細說情由
- 第廿一回 三個月先父去世
- 第廿二回 二賢妻蘇家索子
- 第廿三回 蘇狀元歸宗認母
- 第廿四回 後代根一擔雙挑
《桃花庵》又名《桃花庵鼓詞》四卷廿四回,每回七字單句,僅第五回、第六回為八字,目錄題「新刻繡像桃花庵目錄」卷首附圖,有石印本及光緒十三年京都琉璃廠刊本,不題撰人,書中多破體字,如「竇」字作「豆」、「谷」字作「谷」、「師父」作「師付」、「滋」字作「旨」、「蘇」字作「禾」等等不一。
書序蘇州城內張員外,因洪武爺與陳有諒大戰,兵敗破荒而逃,在內無糧草,外無救兵危亡之際,即時贈於廿萬石倉谷援助。事後洪武爺獲勝即位,重加封賞,由於張員外官金不授,皇命恩賜世襲進士。張員外謝恩回家,幾年身亡。留下一子,名叫張才,字學富,十六歲取妻竇氏,守制三午,日日家中誦讀詩書,正值三月虎丘山迎春大會,欲往遊覽,遂告知竇氏,出外觀會。
在會上遇見桃花庵中少尼陳妙禪與師父前來觀游,兩人搭上線,張才隨妙禪師徒回返桃花庵中,妙禪瞞過師父老道姑,將張才打扮成女尼,要求老道姑收其為徒。爾後兩人行影不離,夜日不分地行歡作樂,張才留於庵中三月有餘,終極病懨纏身,未幾離世。妙禪懷孕在身,待產,後生一子,托付媒婆王三思將遺孤送回松竹庵竇氏夫人處撫養。途中,王婆遇蘇州府大人盤詰,因無法遮攔,遂順水推舟以紋銀十兩賣於蘇大人,蘇大人為其取名蘇寶玉。
十五年後,寶玉長成,一日途經竇氏房宅門前,被竇氏看見,引進收為義子,詳述其夫婿出走十五年,乍見寶玉如同夫婿像貌,鹹慨良深。此時王婆七十有餘,家無柴米度日,想起當年還有一件藍衫可以打換幾兩銀子,遂來至城中乾女兒處商議,乾女兒將藍衫拿至竇氏處請議,竇氏一見,萬分驚歎,遂將王婆叫至客舍詰問,方知事情緣由,遂囑咐王婆領路,往桃花庵中走訪。
妙禪見竇夫人來庵參拜佛像,自承素果茶食,亦欲探其子消息,幾番對辭,兩相情結化開,急於赴蘇大人處認親。時值蘇大人領著州府各縣舉子進京送考,蘇寶玉入試,連過幾場,皇榜出示,寶玉中了頭名狀元,又為承相招了女婿,蘇大人派人報喜回府,同時打點回家
一路領著竇玉進了蘇州地界,各縣大小官員迎接,翌日俱來叩喜,大廳上排下宴席,命狀元一一拜見,竇氏聞訊前來叩喜,蘇大人接至後堂,竇氏詰問蘇府要人,遂引出王婆道其根源。
蘇大人百般無奈,請出府堂大人、教授商議,因狀元出於張門,禮宜歸宗,蘇大人撫養成人,名登金榜,膝下無後,亦不可缺,隨即裁定雙挑入贅。即承相女,生子承挑蘇門,另擇妻妾成婚,生子承挑張門,蘇大人與竇氏皆喜,終得兩全其美。
《桃花庵》一書,作品藝術水平低俗,立意構思與才子佳人如同一轍,內容簡單,大部份多在論及張才與陳妙禪相遇後,在桃花庵中作樂,張才貪歡,留念忘返,以致病懨身亡。書中最無知者老道姑,她對張才是男是女一概分辨不清,任憑妙禪說張才的樣兒,道姑皆以為是。尤其是在男女歡幸的動作上,更是蒼白的癡愚不近常理。
本書在人物方面,僅以張才、妙禪、王婆、蘇大人、竇氏夫人為主體迴繞在他們身上打轉,十八回以後提到蘇寶玉的成長,進京會試中了頭名狀元以及入贅承相府等祇幾筆帶過,在句情上濃縮故事的發展過程作個結局,對古典小說該有的浪漫情調,掌握變化反應,融入人物的真實性,它沒有;在形象、性格與鮮明的表徵方面,僅將妙禪視作淫蕩女,情有獨鍾於張才,待其身亡,卻孤守一生,判若從前的豪放女亦不合乎常理。竇氏望夫歸來,十五午後見寶玉面,口若懸河即認作親夫般地念慮過頭,認其子為義子,顯得草率而為,諸如類似寫作,似有頭重腳輕。在整個架構上,強調的是桃花庵中一段男女之情。書名《桃花庵》乃因庵後有桃樹一株之故,整個故事情節以書尾詩詞全然概恬,此後了無新意。
張才可為風流男,忽遇窈窕陳妙禪,少年難禁原心樂,張才理當染黃泉,妙姑雖為淫蕩女,一生恩愛無二男,庵中產下狀元子,母子見面十五年,蘇門教子成名早,竇氏可為女中賢,志在張門留根業,得收夫骨張家還,可算一部勳烈傳,提筆寫在桃花庵。
新刻桃花庵 卷一
詩曰:
大道無一非道,全憑悲歡離合;事情皆轉奇巧名,今人猜想不過。事情原有格致,辭句莫看錯說;走盡仔細紀揣摩,免得書中之樂。
西江月罷。內中引出來了一部大明野史。當初洪武爺與陳有諒大戰,兵敗蘇州城內,被大兵圍困,內無糧草,外無救兵打救,甚是危殆,多虧了一人救濟,是何人氏?這蘇州城內,有一家張員外,家中大富,情願出納倉谷二十萬石,洪武爺兵得糧草,遂得勝了漢王。後來即了帝位,駕坐南京,想起了此事,下召張員外進京,重加封賞。
張員外志潔清廉,封官不要,贈金不受,皇爺無奈,恩賜他世襲進士,百頃良田。
張員外謝恩回家,幾年身亡。膝下一子,名叫張才,字是學富,年方一十六歲,娶妻竇氏,守制三年,孝服已滿,日日家中誦讀詩書。
時值三月,聞聽虎丘山迎春大會,心中思想,這幾年無曾出門閒遊,不免告知娘子,觀會散心一遭便了。
這公子獨坐書房悶無言,忽聽得大會起在虎丘山,這幾年守制帶孝家中坐,蓋無曾出離府門閒遊玩,到不如今日出門去游會,看一看會表景致全不會,觀一觀士女王孫巧打扮,望一望陽春煙景三月三,看一看金勒馬嘶茅草地,看一看玉樓人醉杏花天,望一望桃花柳絮那裡好,觀一觀飄飄蝴蝶上下翻,這公子一心去想去游會,回宅內請出竇氏說根原。
話說公子想到這裡,回了內宅,竇氏一見問道:「相公不在書房用功,來此內宅有何話說?」
公子說道:「娘子有所不知,我在齋中服孝三年不曾出府,今日忽聽虎丘山三月三迎春大會,我有心前去看一看勝景,散一散悶懷,因此來與娘子說知。」
竇氏說道:「相公出門望景,倒也罷了,只是身輕年小,叫妾身放心不下。」
公子說道:「娘子放心,小生前去,二五日就回,有何掛慮?」
竇氏說道:「相公既然要去,妾身也不敢強留。」
命丫鬟整理一桌酒席,夫妻二人對面坐下,竇氏說:「相公要去遊玩望會,妾有此良言,是你聽了。」
竇氏賢德女,善知夫妻情;答說去游會,備酒先餞行。輕吐櫻桃口,笑言尊相公;你今要游會,聽我說分明。
妾身有幾句良言囑咐你,但恐你少年出門無正經,虎丘山五色雜人俱多有,許多的非類無良將人坑,萬望你時刻小心藏主意,千萬個莫食耍戲作聰明,第一來休食美色臥花柳,第二來休要食醉飲劉伶,第三來莫進賭博場遊玩,內裡邊無有之人心不平,不過是閒看買賣觀把戲,但願你此去一望即回程,莫戀著綵樓笙歌音韻妙,叫妾身倚門盼望掛心中,好一個三賢四德竇氏女,對丈夫口吐良言即叮嚀。
話說竇氏夫人面對丈夫,將言語囑咐過了。
公子說:「娘子放心,小生一一記下了。」
竇氏夫人問道:「相公此去,可用幾名家人,或是騎馬,或是坐車?」
公子說:「不用,只用一人一馬,將我送到,命人馬回家,三日以外,再去接我不遲。」
竇氏聞言,自箱中取出一套新衣靴帽俱全,與公子換上。親自與丈夫包了一個包,又剪上碎銀幾兩,吩咐家人備上了良馬一匹,竇氏親自送出大門。張學富上了坐騎,有一名家人跟隨,這公子跨馬揚鞭,往虎丘山去了。
這公子跨馬奔上路陽關,竇氏女目送丈夫站門前,眼看著相公奔上大路去,只看的人馬柳陰相遮欄,他可才倒那金蓮還家轉,自今後隻身化做望夫山,自今後獨守空房無伴侶,自今後盼斷衡陽再不還,自今後大門一別千秋夢,自今後再想見面難上難,且不言少年公子去游會,再說那道姑出家桃花庵。
按下張學富,不提他行程如何。
且說這虎丘山以東,有一莊寺院,名為桃花庵。庵中有一位道姑,姓陳法號妙禪,其父陳乃宋,在蘇州貿易,丟了大本,將此女賣於庵中,當下一十八歲,生得人物聰俊美麗,升當才學,人不能及,風韻無人可比。自一十六歲,那一等風流態度,出現於外,每日裡思想尋一個美貌、如意的郎君,消一消身邊的慾火,怎奈是眼界高大,見得那一些王孫公子,士庶百姓,少年者至多,皆不中意。因此煎熬日月,朝思暮想,其日已久,挨到一十八歲。是日正當暮春之氣,這道姑身處禪房,鬱鬱悶坐,那一段思春的情景,今人描寫不盡,怎見得?
詩曰:
禪持原東君,好光陰辜負人,曉風吹落紅塵陣,三寶不焚,經聲不聞。跟前無限鶯花恨,經幾春,春春過也,敢則是春最撩人。
這一曲駐雲飛歌罷。
單說妙禪一到春天,那春思一動,經也不念,香也不燒,逐日裡茶飯懶用,悶坐無言。師父姓李,法號道遠,乃是個民婦出家的。性情愚拙,且從妙禪進院,癡愛嬌養,既然長大,凡事皆從徒兒之命。往來降香人等,妙禪心愛的,接以茶禮,心中所厭者,便叫師父招應。
這日李道遠見徒兒,悶閃不樂,乃叫道:「徒兒,今日有虎丘山迎春大會,高紮彩樓,歌舞演戲,四面看戲的,車馬如雲而集。那公子王孫,士庶男女,妝模作樣,穿紅的掛綠的,或十個一群,或八個一群,前者呼,後者應,來往不絕,皆來游會。還有那些買賣客商,各樣的雜行,招聚一處,還有許多的說笑場的,耍把戲的,唱小曲的,還有許多的西洋景、中原景、山景、水景,又打上三月三春日的佳景,徒兒何不穿起來,前去觀一觀景,樂一樂花景,看一看人景,消一消胃中悶景,心中就會是一番光景。」
老道姑先把會景說一番,喜壞了私心盼情陳妙禪;暗想道既然迎春開大會,我何不跟隨師父觀一觀。看看那會中有些美貌女,觀一觀那裡出些俊俏男;倘若得美貌相公可人意,暗暗的將他引進桃花庵。搶他來藏在內室清淨來,夜間顛鸞倒鳳解解心懷;那時節柳腰相交才郎體,嘗嘗一風流滋味鮮不鮮。
有詩一首:
年過二八女妙禪,自己房中悶無言;茶裡思來飯裡想,睡不濃來坐不安。白日思量不好受,夜晚翻身更難言;安心若見才郎面,雙手抱住不放鬆。
求一個牛郎織女夜夜會,將我這渾火慾火安一安;妙禪女心中拿定大主意,回禪房盡心梳洗把衣穿。
話說妙禪道姑一聞此言,心中歡喜。即忙回上禪房,梳洗已畢,又穿上了一套新色,山水八卦衣。頭挽逍遙髻,腰帶絲帶,左手拿著汗巾一條,右手執著拂塵一尾。把鏡一照,無有半點凡俗模樣,這才出了禪房。
師父一見,滿心歡喜說:「我兒,虧得你出家,若為俗民,找一個窮家男子,逐日裡刷鍋洗碗,那才屈殺我兒這人物也。」
李道遠一見徒兒喜盈盈,他說道我兒人才不非輕,你今日出家成道為仙子,勝強似得隨俗民身受窮,你本是九天仙女臨凡世,為師父情願受苦你受榮,這幾日見你心中不快樂,每日裡茶飯懶食不安寧,我與你游春望景去觀會,去看看許多景致樂無窮,老道姑回首就把房門帶,師徒倆出了山門向前行。
話說師徒二人,出了山門,妙禪女頭前,道遠隨後,一路上春光景不看,奔山來了。
妙禪女一心想看美少年,一路上許多春景不愛觀,同師父扭扭捏捏向前走,那管那桃紅綠滿柳前川,那管那紫燕啣泥來往轉,那管那蝴蝶飄飄舞花前,但恐怕春日曬淡芙蓉面,但恐怕舉石踏破繡鞋尖,但恐怕香塵吹入秋波眼,但恐怕清風吹動逍遙冠,這道姑一路行來嬌無力,一步步前行來到虎丘山。
話說師徒二人,一路行來,三住三歇,參聖了虎丘山上。抬頭一看,但見入山之人,一望無邊。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高的、有矮的、有俊的、有醜的、有白的、有黑的,甚是熱鬧。
道遠說道:「徒兒,初到會上,路徑不熟,雜人甚多,挨來擠去,看迷糊了。莫如你扯住我這衣衿,我將帶著你四面看看這會上的情景。」
妙禪說:「師父前行,我在後邊看看你就是了。」
道遠聽說,頭前引路,妙禪隨後進會來了。
妙禪女進得會參觀其詳,但只見許多買賣在兩旁,這一邊幾坐大大吃飯鋪,那一邊酒菜鋪內五味香,這一邊高聲吆喝雞汁面,那一邊吆喝火燒一包糖,這一邊弓箭鋪內弓滿面,一逢逢點鋼刀銷查前賬,那一邊書籍鋪內代筆墨,一部部聖賢書卷疊成箱,這一邊綢鍛鋪內雙彩掛,一卷卷篾梳大綾出蘇杭,觀不盡抽頭樹焦木貨巿,觀不盡鋤鐮杵鏃鐵器行,觀不盡跑馬賣獬耍把戲,觀不盡搬水運盡耍役藏,看不盡騾馬市內馬跑好,看不盡雜貨行中有紙張,正是他師徒二人向前看,忽聽得綵樓歌舞動笙簧,師父倆舉目留神抬頭看,正是那戲樓紮在水中央,原來是少年子弟聽唱戲,唱的是張生鶯鶯戲西廂,看戲的看不夠得佳期會,好不歹饞殺姑妙陳道娘,正是這飢渴女子未足興,眼轉心跳擺手姿弄柳腰。
老道姑叫聲:「徒兒,咱出去罷!」徒兒聽言良。
話說妙禪道姑,正然看的有趣,道遠說道:「徒兒,此處人甚多,時的身邊出汗,咱出去乘涼乘涼如何?」
妙禪說道:「暫且看看這一出的戲罷!」
仍是目不轉睜,單看戲中的做作,暗想那內中滋味,甚是難受。看到那動陽之際,只覺著滿懷昏昏沉沉,如僧捨中,受水湧出,身中衣服,不覺濕了一大塊,只覺著那個滋味,實是難受。因在眾人屬目之地,不得不強打精神。這正是:分明身上難消受,自是心內想加此;若非人言鬧事處,臥在地下詐佯死。一身慾火消不盡,何人禪房把施身;目下公子若相遇,庵中琴瑟樂友之。
詩曰:
遊玩該入宋家東,垂袖開懷拂好風;鶯藏柳暗無人語,惟有牆花滿樹紅。
閒言少敘。且說妙禪道姑正看到好處,猛然間煞了鐸鼓,妙禪叫道:「師父,咱出去歇息歇息的罷!」二人方才離了戲樓。
前走不遠,但見前面一座茶樓,樓下一個大大的布棚,往來喝茶的不少。
妙禪說道:「師父,咱在此飲一杯茶,歇息歇息何如?」
老道姑未及答應,茶小問道:「二位女師父,是待用茶,請上樓去,又清淨又寬闊,歇息歇息可不好麼?」
道遠聞言,遂與徒兒上了樓去,就位坐下。茶小看看茶來,將茶端上,吃了一杯。妙禪道姑自樓窗以內,向下一望,只見喫茶人等,來來往往,眾會交集,有老有少,好不熱鬧也。
妙禪女樓門以內向下看,但只見喫茶人等相往還,細看來也有老也有少來,俱都是遊玩望戲樂自然,但只見也有黑來也有白,俱都是華美衣服身上穿,有幾個面貌醜陋不好看,單看那面貌雙全美少年,這一個臉白加粉甚乾淨,可就是兩眼立豎眉不彎,那一個身體生得多雅致,可就是臉上爭子如墨染,這一個衣服華美帶俊俏,可就是粗眉短臉如泥碗,那一個舉動可有風流樣,可就是身體年小不能擔,這道姑少年之中俱多有,終未見出類拔萃可意人,正是那擇婿道姑心裡淡,有一人先來吩咐把茶端。
話說妙禪女,遍觀少年之中,並無一人如他心意,心中好生淡治,說道:「我自是好一個美貌聰俊的男子,消這個多病多欲的身子,交付於他解解這飢渴之情,誰想這大的一個場地,我就找不出一個可意的人來。」這正是:
仙女空有落凡意,不見金童自何來。
妙禪女正然思想,只見自眾人中閃出來了一個少年相公,來至茶房門首,一聲吩咐煎茶。
「來了!不急。」忙將他讓至樓下,就坐坐了。
茶小看茶來了,端上一杯。妙禪女姑仔細一看,但見那一表人才,如前者見的大不相同,怎見得俊秀,有梅花詩一首,吟曰:
沖花俊中飄灑,飄灑處兩條翠帶,隨風飄飄,加同似蝴蝶片片隨風舞。綴子藍衫甚可體,可體處今和時派,推推拜拜,好一似金童遙遙下天來。二目清秀,清秀處兩道春山,動波流暉,看人處目中會情,動人心意唇紅齒白,紅白處兩行碎玉,丹珠包藏。言語間辭句清新,清新處可人意懷。天庭飽滿,飽滿處有福有緣多富貴。地闊方圓,方圓處有子有孫裕後昆。粉底兒靴登足下,坐在椅面甚端莊,好似宋玉重出世,加同潘安降下方。相如你自何處至,文君現在樓上藏。妙禪看罷身如酥,急急呼張下茶樓窗。
妙禪女看罷才郎身加混,急急乎身子張下樓窗門;暗想到若得此人將身抱,勝強似修真養性活萬春。那時節顛鸞倒鳳雙雙美,可喜道良宵一刻值千金;不知道此人家住在何處,大約是早有可意俏佳人。我若是帶得此人同一夜,我必然心花口咬親又親;妙禪女越看越愛越思戀,真正是越思越想越心焦。茶樓上一上一下看得切,那相公那知頭上有佳人;那道姑看了一回心中悶,恨不能同床同席親一處。
話說妙禪女,自樓窗之內,看了一時,那位相公自管喫茶,並不抬頭。明公,你說這位相公是誰麼?這就是蘇州府雙竹巷,張才張相公。家人將他送到會上,他將家人馬俱以打發回家去了,自己一人,游會半日,覺著腹內渴了才來這布棚之內,坐下喫茶。素果點心,雜然前陳。
那女姑在樓上,他那裡知道。
此時妙禪女在樓窗以上,暗暗思想:「何能叫他得知,使那一雙俊眼兒深深的看我一眼,我這心裡也好受一些。」
思念一回,無計可施,忽一轉念說:「有了!我不免將呵的幾個瓜子皮兒丟於他的茶盞以內,他就自然知道看我。」
女姑想到這裡,遂呵了幾個瓜子,將皮捏在手內,目向樓窗之中,照著公子那茶盞之上,傾下來了,正正落在公子那茶盞以內。
此時張才正然喫茶,忽然間,自上邊落下來了幾個瓜子皮,掉在茶盞以內。心中說道:「這是從那裡刮過來的?」不由得抬頭朝上一看,呀!看見樓上一位女姑坐在樓窗以內,將身就出樓窗之外,頭帶逍遙冠、身穿繡花八卦仙衣,右手拿著拂塵一尾,左手拿著素羅汗巾,十指尖尖口呵瓜子,那一個俊秀風流的態度,真令人寫也寫不盡、畫也畫不全,後人觀到其間,有求巧王使丹青,畫得玉美人一章。上邊題詩一首:
樓窗觀人物,俊秀世間無;窈窕淑女子,庚年十五六。身穿八卦衣,方知是道姑;霞光抱暖言,臉顏朗初旭。飄觀雲而仙,氛氳蘭犄馥;風流巧梳洗,時世罷妝束。帶點紫葡萄,梅花紅石竹;疑情尚未語,村意微相囑。公子一見面,良魂八月罷;要知後來事,下回自相逢。
詩曰:
一見嬌羞,雲雨情意兩相投;傳情暗裡動秋波,知情明中言語拗。想在心頭,記在心頭,不加何日能成就。
這一曲粉蝶兒,單說妙禪傳情的故事。話說張公子一見妙禪,秋波流暉,光明射目。
這妙禪見公子看他更獻出那等風流之態,超見出那樣飄灑的光景。美目含情,似笑非笑,柳腰輕擺,似動非動,好一似長樂宮中醉酒的楊妃,如同似鳳儀亭偷情的貂蟬。公子一見,神魂蕩漾,自覺著那個心頭火兒驅起,如何能安拿得住也。
這公子一見道姑陳妙禪,自覺著那個滋味實難言,自古來美色女子多多有,並未見這等縹緲雲雨仙,暗想道此處並未蟠桃會,是怎麼月裡嫦娥離廣寒,莫不是玉帝盡孝富華美,張七姐無故不肯來凡塵,莫不是仙女望景落華園,莫不是織女私自下九天,我今日明明是來看會景,莫不是與那劉臣耿兆一樣,成了仙人也。
是怎麼將身誤入於樓園,說什麼昭君娘娘生得好,他就是好殺難占此人占,說什麼上古褒似姐姬女,說什麼唐朝楊妃武則天,說什麼鶯鶯風雅梨花女,說什麼春秋西施漢貂蟬,看此人花容月貌古來少,怎能夠兩兩相抱鳳顛鸞,張公子看罷一回心如事,但見他目不轉晴望眼穿。
話說張公子看罷,心中擾亂,不由得目不轉晴,呆呆的盡看。此時妙禪女,在那樓窗以內,一先將足露了半面,一見公子看他,是有戀著之意,通情之心便見。
他將那身體全形出來了,將那一雙小小金蓮,放過去了,一隻擱在樓窗以外,將手中的塵尾,插在那脖子以後,一手拿著汗巾,將那繡花底馬鞋上的產土,輕輕的掃打了打掃好,又將那瓜子兒放在手,小十指尖尖放在那櫻桃口內,朱唇啟動,碎玉密排,一行呵著瓜子。一雙秋波射定在公子眼內,轉上轉下,往來送情。看的公子神色飄蕩,更覺觀之難堪,不由得也就白送情。
兩人媚眼傳遞,妙禪此時也覺著骨軟體酥,那一段支持不住的光景,就是西天大佛,那一見這個態度,也難說樂心不動。這正是:
格外獻出風流體,壓倒千嬌百媚花。
妙禪女親口呵幾個瓜子仁兒,故意丟將下去,落在公子面前桌面以上。公子一個個個兒,皆拾在口中,目看妙禪,只覺得津津味佳。
妙禪一見,更覺有情,雖不言語,使之上下俱知心志。妙禪遂將瓜子仁兒,呵了一包,包在汗巾以內,隨手丟將下來。公子頓時一手接過,遂將瓜子仁,就低下頭來拾起,將汗巾看了一遍,拭了拭臉上的汗津,只覺著蘭麝撲鼻,異香滿口,拭了又拭,看了又看,好個惱人的緊也。
張公子手拿汗巾親又親,不由得雙手臉上揩汗津,只覺著異香撲鼻津有味,自覺著上白胘大紫金盆,這汗巾本是仙女親手賜,手拿著自覺珍貴值千金,不由得目視仙姑拱手笑,妙禪女秋波側視喜吟吟,他這裡朱唇啟若巧如送,張公子邁步情緒似謝恩,暗想道仙姑待我有情義,趕幾時相偎相抱緊隨身,但不知住在那庵並那社,又不知姓氏名誰何處存,在眾人矚目之地不好問,到叫我過後見面那裡尋,張公子聰明伶俐心內想,不由得汗巾上面題詩文。
話說張公子,想到這裡,遂將汗巾鋪在桌面之上,就著人主的筆墨,手拈板筆,寫詩一首,詩曰:
如阮誤入於妻園,簫歌秦樓過天仙;嫦娥有意忽情戀,小生無路人廣寒。原問仙鄉住何處,敢效玉手至九天;何時得解香羅帶,嬌妙花枝任盤桓。
下贅張才熏沐百拜。張公子寫完,妙禪在樓窗以內,早已看的明白,遂伸出歷雪欺霜的玉筍,作接要之。張公子在下遞又遞不上去,遂將汗巾向上一拋,那汗巾甚是輕妙,又被迎風吹去。
妙禪見不得手,便輕故朱唇,嚦嚦聲音尊道:「師父,我將汗巾掉在樓下去了,師父快下樓去拾來,若是晚了,但恐被人拾去。」
老道姑說道:「徒兒,你可不小心了,待老身與你尋去。」
遂下了茶樓,來至布棚樓窗之下,見一位公子,手拈汗巾,左右展看,遂說道:「你這位公子,這是俺的汗巾,快快送我罷!」
公子聽得有人來要,知是仙姑命他師父來要,心中思想,何不趁此機會,登樓一觀。倘若是:
得近美人雙攜手,勝似狀元及第紅。
公子想到這裡,遂說道:「師父,汗巾乃小生所拾之物,不知何人遺失?師父說是你的,不知可有什麼作證?」
老道姑說道:「這汗巾原不是我的,可是我徒兒之物,有什麼作證,我也不知,原是我徒兒命我下樓討取。」
公子說:「既是你徒兒之物,叫你徒兒親自來取,說得有證,我便奉送。」
老道姑見公子說的有理,無言回答,就要倒轉回身,妙禪女在樓窗之內,看得明白,聽得真切,暗暗歡喜,將他請上樓來。且聽下回分解。
詩曰:
信從來禮頭一派,誰跳出風流苦海;無端春色在牆外,惹逗得遊人厲害。何時能得東君護,囑咐狂風莫浪吹;好姿色先露春光,躲過去熱裡重開。
這一曲吟罷。單說得是妙禪與張才相會的故事。且說妙禪女,戀情過急,恨不得與他一時攜手,遂在樓窗上叫道;「師父何必與他饒舌,他若願意還我,親自送上樓來,情願當面相謝,他若藏物不出,他就捎了家去,與他媳婦用了罷!」
妙禪這些言語,公子在下邊聽得明白,只喜得心疼難撓,說道:「師父,你的徒兒說得明,小生情願親自送上樓去當面交送。」
老道姑說:「你及俺送上更好。若是不然,我徒兒可遂問你要。」
言罷,公子頭前,老道姑隨後進了茶樓底,起手攀詰護梯,上樓來了。
好一個戀情不合小張才,但見他手扶護梯上樓來,加同是張騫誤入鬩牛府,唐明皇得游月宮到天台,雖見有玉兔執杵一傍立,可有個廣寒仙子在瑤台,張公子上的樓來抬頭看,妙禪女悅下樓窗轉過來,走上前玉筍一展雙攜手,宛若是久別重逢憶良緣。
老道姑說:「怎麼,你二人可曾認識嗎?」
妙禪說道:「相公見穩。」
忙說道:「多謝相公好恩懷。」張公子走上前來捏一把。
老道姑說:「公子,我徒兒原是出家的人,其要壞了規矩。」
公子說:「我與仙姑把禮陪。」
明公,公子這一把,捏得妙禪女那個心,貴是難受的緊。
只捏得身體酥麻難消受,難說那風流千嬌百媚客,但見他秋波含情站不穩,恍惚惚反身張在公子懷,張公子雙攜柳腰攬一把。
老道姑說:「徒兒,這裡放著椅子不坐,你是花了眼了。」
張公子即忙撒手把身抬,妙禪女源泉混混玉露深,只覺著露滿花心牡丹開,樓台上一朵梨花支不穩,不得不強打精神把口開,尊了聲相公屈膝暫且坐,小奴家謝恩得送汗巾來。
話說妙禪女被公子一攬,攬得遍體酥麻,怎奈師父在旁,不得不強打精神,秋波流盼,說道:「相公尊坐。」
公子此時心中癡迷,也不推辭,就位坐下了。
明公,這茶樓以上,就是師徒三人喫茶,並無有三個坐位,就是這兩把椅子。公子坐了一把,只剩下一把椅子,老道姑便叫茶小,再看坐來。
妙禪說道:「師父,下追無有坐,這一把椅子,師父坐了罷!」
老道姑說:「我坐了,徒兒你坐在那裡?」
妙禪聞言,照著公子看了一眼,說道:「我麼,我在這裡站著罷!」
老道姑說:「我兒金蓮窄窄,站壞了身體。」
妙禪說:「師父,小奴倘如站不住膝,就與這位在一處坐。」
老道姑說:「我兒身體不是小了,與相公坐在一處,一來曲尊相公;二來外人若是看見,惹得那年小的,放些閒屁。」
妙禪說道:「孩兒身輕年小,這相公麼,年紀又不大,俺二人俱是幼童,知道些什麼。徒兒又是出家的人,並無有別的心思,但恐這位相公,他不願意。」
明公,這明是邀公子,叫他坐在一處。明知公子恨不得,一時抱在懷內,那有不願之理。
公子聞言,心迷如醉,遂說道:「這也不妨。」於是將手一伸,拉著妙禪的八卦仙衣說道:「仙姑請坐。」
妙禪即忙將腰一曲,與公子坐在一把椅子上去了。
說起妙禪女,心中實難過;一見張公子,即忙讓下坐。柳腰只一曲,照著懷中坐;玉體著郎懷,要把齋戒破。
他師父說道:「你二人一處坐,倒也罷了。可只要老實的點。」
妙禪說:「師父放心。」
我本是少年出家無邪心,總就是一處同眠不動心,張公子伸手來把柳腰攬,妙禪女杏眼迷縫心裡昏,不由得粉頸一轉回過那,張公子口吐丁香將嘴來,其先是玉股雙排並肩坐,次後來連衣倒掛公子身,張公子雙抱柳腰背行攬,妙禪女玉股雙壓不覺陳,他二人同偎同靠滋味美,可就是陽物不曾入花心,妙禪女玉露下墜濕了褲,如同是細雨來把小僧侵,這一個低聲來把哥哥叫,那一個口對香腮叫美人,這個說今日隨我庵中去,那個道不知仙姑何處存,這個說桃花庵中宿一晚,那個道但怕師父老年尊,這個說與相公願作婚配,那個良宵一刻值千金道,他二人甜言蜜語親只愛,他師父見此老景怒生嗔,但見他開口就把徒兒叫,怎不知男女別嫌人之倫,眼看著二人好事來成就,他師父目下就講兩分離。
詩曰:
陳院無人草樹光,嬌鶯又語赴陽旁;等閒弄水浮花在,浪出門來陳呀郎。
這四句閒言。單說妙禪女與張才,同歸桃花庵的故事。
且說老道姑,以先見二人並肩而坐,次後又一前一後的坐法。便問:「徒兒,你們二人並肩而坐,還好看一些,怎麼又這個坐法?但見徒兒的臉,看不見公子的皮面了。」
妙禪說:「師父,徒兒在庵中禪房上。坐的那椅子上邊,有靠背,坐得坐下是暖和和的,今日坐在那光椅子上,槓得難受,我想坐在那相公這腿上,合那棉花瓜一樣,覺得受容些兒。」
老道姑說:「徒兒坐的雖是受容,但恐不大長久。」
妙禪笑道:「坐一時,是一時的。」於是回過頭來親了個時,遂將手自那襖袖中塞將下去,暗暗的將公子腰帶解開,伸手向下就摸。
公子此時陽物硬舉,被妙禪一把摸住,這公子如何受得住,也就將妙禪的香羅帶解開,伸手摸著一物,玉山高懸,中間一個泉眼,流水湧出,好個受人的緊。
二人一坐並相親,頭靠頭來身靠身;你摸我來我摸你,一樣滋味一樣昏。
此時公子,手捏花心,說道:「仙姑,小生意欲你詩一首,與仙姑和,不知仙姑意下如何?」
妙禪說道:「相公請擬,小奴必然奉和。」
公子手捏花手,遂口吟曰:
玉山古洞半空懸,日望僧人至門前;有時請得小僧至,碧色流來向裡鑽。
公子吟罷。妙禪心癢難撓,遂用手將那陽物捏了一捏,說道:「好一個碧色流來向裡鎖。小奴有一首,與相公一和何如?」
公子願聞。
妙禪於是拈那舌遂口和:
小小風僧目倒懸,雙攜木魚到房前;一朝得入僧捨裡,出來進去鑽又鑽。
公子聞罷,連連稱讚,說道:「和得好!和得好!不知仙姑有多大的才學,小生死也相從也。」
張公子一聞味詩心裡迷,遂說道仙姑才學無人敵,體本是天生鳳凰地上客,因為何身入玄門悟道機,自今後願與相公在一處,我與你恩愛一心如表裡,但只怕庵中師父有猜疑,那時節恩愛不長令人惜,妙禪說相公若肯將我戀,小妙禪情願與你做夫妻,你若是今日隨我庵中去,管叫你隨心隨意會佳期,遂把那飢渴身子交於你,任相公花蕊荏苒無不依,老師父嬌養自幼迷愛我,他本是癡愚人兒知甚的,他二人柏親相愛言語熱,不覺得過了午後日斜西。
老道姑不知二人滋味美,遂說道:「你二人不說話罷!」天色晚了,但見他吩咐起身,又催逼。老道姑解勸公子。詩曰:
二八佳人體似酥,腰間杖戰暫凡夫;雖然不見人頭落,暗裡催人骨髓枯。
妙禪女那心好一似,黃河水翻滾冰涼。
張公子遂即躍身一起,妙禪女也連忙向上一抬,這一個雲收雨散,那一個請暫停。
公子一轉身坐在妙禪懷中,老道一見說道:「你二人莫不是袞功麼的麼?」
公子說:「怎麼講?」
老道說:「我下樓之時,原是徒兒坐著你,及我回來,又見你坐著他,你抱他一回,他抱你一回,可不是袞功麼?你二身輕年小,玩的這些故事,道也有名。相公,我請你來我庵中與我徒兒多演習些故事,日後若是人家唸經,來至庵中,講究的時節,你二人玩玩那些故事,與眾人看看。」
正是
風狂女子天下有,癡廟道姑世間稀;生來不曉人中事,男女一處心不一。雖然當時作笑語,花言巧對人稱奇;明公欲知後來事,下回書中色如迷。
新刻桃花庵 卷二
詩曰:
山泉滴滿繞階流,萬樹桃花映翠樓;閒想恩情慵未起,水晶簾下看梳頭。
四句閒言勾開。話說妙禪聽得托付之言,遂說道:「聞得這相公,他今親自要向咱庵中,參拜神像,祈禱還願,師父,你我他一同走去何如?」
老道姑說:「他拜神像,原是好事,你我出家人,原是喜的,理應與這位公子同去。」
公子聞言,即忙見禮,老道姑說:「既然如此,請下茶樓,咱就走罷!」
妙禪聞言,手拉公子下了茶樓,見面前人煙甚多,師父前頭,二人隨後,路上的佳景,一切不看,不多一時,出了會場,到了那大路上,他師父在前行走,他二人手拉手的,就敘起家常來了。
他兩個在路行程見無人,但見他手拉手的親又親,陳妙禪面對公子親又問,我問你家中還有什麼人,先問你高堂父母在不在,再問你娶了親來未娶親,再問你家鄉居住在何處,再問你今年妙齡十幾春,萬望你從頭至尾說一遍,我日後若是想你便知情,縱就是不愧千里去私奔,妙禪女從頭至尾來相問,張公子尊聲多情有意人,我本是家在蘇州城內住,我在那雙竹巷裡有家門,父合母三年以前下世去,他本是世世進士受皇恩,小生是姓張名才字學富,至今日虛慶光陰十八春,十六上娶的媜婦本姓竇,家中的一切事情他操心,張公子說罷家中真來歷,妙禪女輕啟朱唇問原因,我問你姐姐人才好不好,貪著你一就是個有福人,公子說人才然雖不甚醜,可就是風月事把不趁心,小張才提起風流二個字,妙禪女手挽公子呼郎君,遂說道小奴生得容顏丑,但恐怕郎君意中不稱心,我情願侍奉相公侍終身。
他二人攜手言歡上前走,老道說:「來到了桃花庵。」猛抬頭,來至庵前三山門。
話說二人言歡語笑,來至山門以前。老道姑近前開了山門,二人一齊進去。
老道姑說:「公子可是先拜佛麼,可是先喫茶麼?」
公子未及答言,妙禪說:「公子初至,心中多有饑餲,先吃了茶,用了齋飯著罷!」
老道說:「既然如此,請至客舍。」
妙禪說道:「若在客舍,師父喫茶,不大便當,不如上禪房中去罷!」
老道說:「禪房中豈是待客之處,但恐相公不去。」
老道姑問道:「公子可是向客舍中去坐,可是向禪房中去坐?」
公子未及答言,妙禪將公子拉了一把,公子遂說道:「小生到此,不敢自尊,一來年紀甚幼,不算是客,就上禪房中罷!」
那老道說:「既然如此,上我禪房內去罷!」
妙禪聞言,面帶著不悅說:「師父房中,我還嫌不大乾淨。」
老道見他面帶不悅,遂即道:「徒兒,叫他向你房中去罷!」
妙禪聞言,回嗔作喜,說:「這到使得。」
老道說:「我兒自小我養得你嬌慣,一點不如你的心,你就叫,跟上我,大了,還是這樣心性,老身拿著你合那掌上的明珠一樣,將就作你罷!忙忙將客讓去,我好去與你烹茶。」
妙禪聞言,笑嘻嘻的手拉公子,往自己禪房中去了。
妙禪女手拉公子進禪房,張學富舉目留神看其詳;正面上迎門貼著四個字,原來是寫的志潔與冰霜。
公子問道:「仙姑,這是誰的口氣?」
妙禪說:「我的口氣。」
公子說:「你這也算是志潔冰霜麼?」
妙禪聞言笑道:「我與別人志潔冰霜,我見了你,就說不起了。」
兩邊廂一付對聯黃紙表,上寫著高人提筆字兩行,上一句神清氣爽悟九道,下一句修真養性樂三光。
公子說道:「仙姑,你這也算是修身養性麼?」
妙禪笑道:「雖然不是修身養性,這樂三光,可合著了麼了。」
正面上金漆方桌明如鏡,有兩把穿籐交椅在兩旁,東山上一張條機花穿細,山堪上掛著山水圖一張,山幾上端方幾部經合卷,白玉瓶直插一枝春海棠,兩間裡金鉤高掛素羅帳,下倚著仙姑睡臥床一張,張公子走至近前向裡走,內裡邊翠被生溫蘭麝香,床頭上安著一個逍遙枕,內心裡望著彼此想鴛鴦。
公子戲道:「仙姑留我在此,到晚上這一個錦枕是待誰枕?」
妙禪說:「我那哥哥偕二人枕。」
公子說:「我不。」
妙禪說:「你不,我還依不得你咧。」
遂雙手抱住公子,二人一同張在床上去了。
他二人一同張在象牙床,張公子伸手就解香羅帶,妙禪女快解扭扣脫衣裳,正是他二人解帶方動手,老道姑手托茶盤進禪房。
話說二人情濃方欲動手,老道姑手托茶盤進了禪房,一聲叫道:「徒兒,來了茶了。」
二人聞言,即忙起身,各人整理衣服,老道姑說:「徒兒,這又是玩的個什麼故事?」
妙禪又一行穿衣答道:「師父,這叫個鳳凰展翅。」
老道說:「你二人一樣的架子,是叫什麼名色?」
妙禪說:「這是鴛鴦展翅。」
那老道說道:「好名色,徒兒老是學學咱好下五方,先讓這客吃鍾茶罷!」
妙禪聞言,這才讓公子坐了上坐,又讓他師父坐下,老道說:「及總兩把椅子我坐了,徒兒還是無坐,你坐下陪著得公子喫茶,我去做齋來你用。」言罷,托茶盤而下出門去了。
詩曰:
好色女子最聰明,千方百計樂無窮;風流格訓文子想,忘卻無來無後成。
四句閒言勾開。
話說公子叫道:「仙姑,請那邊坐下,恐師父撞見。」
妙姑說道:「師父是個大癡愚人,就是坐一處,他來看過也無妨礙。」
一行說著,將公子藍衫解開,分為左右。但只凡腰中系一條子繡花羅帶,又遇公子鬆開,將中衣向下一拉,那話亦露將出來。這妙姑低垂粉頸,呆呆的盡看,恨不得含在口內。
看了一回,心癢難熬,情癡如迷,遂嚦嚦聲音,叫道:「親親姐姐,我將他來收拾了罷!」
公子見妙姑情迷如癡,柳眼顧得,如同癡了一般,自己也把持不住,遂叫道:「親親姐姐,你代將他收拾了那裡?」
公子這一聲姐姐,叫的妙禪另顯出一個態度,怎見得:
情兒濃,意兒癡,眼角斜癡心迷亂,源泉滾滾流不盡,心頭火兒如線提,筋骨酥麻難消受,口叫親親快收拾。
自己連忙解開羅帶,將紅綢裙子向下一推,柳腰一蔣,玉股轉抬,輕輕的坐在公子懷中,將那仙衣開了一開,叫道:「親親哥,你興舉舉。」
公子聞言,將那話向上一舉,妙姑忽著向下一坐,說道:「我的親親,我這可撈著你了。」
公子故意的一問道:「仙姑,你撈著是我的什麼了?」
妙姑伸下手去,摸著那話說道:「我撈著收拾了。」
公子說:「你代收拾,就都收拾罷!因何遺留下半截?」
妙姑說:「這半截就夠我受用,若是收拾全了,可就昏殺我了。」
這幾句話,說得公子如同是襄王入了陽台夢,心神昏昏入漢宮。
不由得兩隻手緊抱柳腰,向上一攜,妙姑將身子向前一探,將身子匐伏在那桌面以上。
公子的玉股近舉,那話進的了一半天,這妙姑的身子就昏過去了。
妙禪女初經雲耐一陣昏,但見他二目迷迷似癡人;渾身上筋骨麻酥受不住,櫻桃口喘喘吁吁叫親親。小金蓮玉股丹心桃似標,姚花臉粉紅面皮色還真;正是這風流女子意兒美,混身舒暢體態宛如似仙。
老道姑手端齋飯進了門,說道:「徒兒用齋罷!」
話說妙姑正到了羞處,老道姑手端齋飯,進了禪房,叫道:「徒兒用齋罷!」
妙姑聞言,即忙直起身來,還是坐在公子玉股身上。
老道問道:「徒兒,這又是學得個什麼故事?」
妙姑說:「這叫菩薩坐蓮台。」
老道姑說:「我見那塑的菩薩,端坐蓮台以下,端端正正的坐,你怎麼坐在這裡,如同發昏的一樣。」
妙姑答道:「那又是一個故事。」
老道問道:「那又是什麼故事?」
妙姑道:「那叫神女巫山夢。」
老道聞言一神女巫山夢:「徒兒,我也學學罷!」
妙姑說:「你有了年紀學不得了。你快去用齋罷!」
老道聞言,一行向外走著,說道:「這人老了,就無用了,連個巫山夢也不能做了。」
一行說者,向廚房而去。
妙姑坐在上邊還是不肯離,一抬頭看見桌面以上,是兩盤素食果子,兩盤玉筍湯。
妙姑一伸手拿過來了,一個糖食餅子,說道:「哥哥,你吃一個兒。」
公子說:「我這手抱著你,怎麼拿得?」
妙姑聞言,將糖餅銜在口中,金蓮雙抬,柳腰一轉,輕輕的轉將過來,一雙金蓮打在公子的腰後,回過了面,對著口鰓,將餅送於公子口內。
公子吃了幾口,妙姑問道:「哥哥,吃著美也不美?」
公子說:「妙姑親口吐來,美味異常。」
妙姑聞言,又將柳腰輕轉,金蓮雙抬,又來了個半面,一伸手又拿了一個銜在口中,轉將過來,吐在公子口裡。公子又吃了一個。話不可重敘,妙姑一連銜了三枚,玉股搏明公,這一比兩個故事。
一名仙人推磨,二名白猿獻果。
妙姑說:「如此玩耍,到也快樂,只是怕壓壞了哥哥的肢體,待我下去罷!」
公子將小妙姑抱了又抱的,說道:「小生得仙姑這個滋味,不嫌壓壞。」
妙姑聞言,心中迷亂,朱唇微啟,含著公子的舌頭,吮咂了一回,說道:「哥哥,我下去用個點心,天色不早,點上燈的時節,咱可再做好事。」
言罷,將柳腰一轉,轉朝外,金蓮落地,身子向上一起。列位明公,他這一起,有分解:
小和尚離了僧捨,小禿司出了金穴。
妙姑轉面,但見公子的中衣濕了一大塊,自己將褲子提上,即取了一條汗巾,與公子拭了一拭,公子起身,妙姑與公子繫上羅帶。端過水來,兩人淨了手,雙雙坐下,共桌而食,將飯吃完,天已日落,老道姑前來,將箸子碗收去。
秉上燈燭,妙姑說:「師父安眠去罷!這裡不用你了。」
老道姑說:「徒兒,我去了,你可好好學個武藝,莫要荒功。」
妙姑說:「徒兒記下了,師父放心。」
言罷,老道姑出禪房去了。
禪房內出來老道癡愚人,小妙姑即忙起身關了門,一轉身回頭就把哥哥叫,桃花庵把住哥哥叫親親,白日裡美食到口不能吃,今晚上叫你隨意又放心,想人生能有幾年少年樂,說什麼良刻一刻值千金,小奴家今日得見你的面,就是我那世遇著有神靈,看你這風流美貌真難得,小奴家得配哥哥值萬金,今日裡算是牛郎織女會,將這口美肉嘗嘗新不新,行說著二人就向床上去,目下裡一點魂靈入丹心。
詩曰:
今夜今宵,月朗初照,等閒兒一見又瞧,憑白裡兩邊湊巧。向燈前見他,疑是夢中來到,何曾心內驚,臉兒紅還白,熱心腸火樣燒。
這一曲吟罷。單說妙姑得會佳期的故事。且說妙姑將門關上,兩手抱住公子,就要上床。
公子說道:「妙姑且慢,小生典你得會佳期,我想幼女初見,必須一杯酒兒,和和良宵,小生方才助興。」
妙姑說:「你還不早說,我可使人去取這庵中有的,也可便宜。庵中可無曾備下酒,這又黑了天了,待叫何人去取?」
公子說:「今晚無酒,小生不吃。」
一行說著,轉身向那椅子上坐下,不言不語,妙姑見他不樂,急忙向前攬個頭來,親了個嘴,便叫道:「親親哥哥,你待吃酒,小奴去裝就是了。」
公子說:「向何處去?」
妙姑說:「離此庵里許,不多時就回來了。」
公子說:「用何費這些力,這房中現成有的,你只不與我吃麼?」
妙姑說:「在那裡呢?」
公子說:「在你的身上。」
妙姑說:「身上怎麼的酒?」
公子一伸手,插在妙姑的腰下,摸著那高聳聳的金穴,說道:「這不是一壺的美酒。」
妙姑聞言,倒在懷中,說道:「親哥哥,到也罷了,你戲我幾乎將我嚇死。」
公子說:「你怕的什麼?」
妙姑說:「怕淡了我哥哥的興趣。早說這酒在於小奴身上,我任憑哥哥吃,還怕哥哥吃著不美,哥哥既是要吃,請上床來,小奴管你個醉就是了。」
言罷,手拉公子來至床前,坐上床,與公子脫了靴子,解了腰帶,將中衣拉下,公子也去了藍衫,渾身脫了光溜溜的,妙姑又將桌面以上的燈燭端過來,放在繡帳之前,妝架之上,照得極明,遂將公子上下細細看了遍,那時節味雖沒嘗,你看樂乎不樂。
張公子上下脫得光又光,妙姑女同體上下細端詳;分明是手足四體同一樣,可就是身體白淨與人強。一抬頭看見腰下那件物,好叫人身體酥麻心內慌;急忙忙脫了仙衣解羅帶,又把那青絲一挽纏絨絲。摘下了頭上逍遙冠一頂,又把那中衣脫去上了床;赤條條玉自身子忙倒下,一反身今在公子胄堂上。低粉頸朱唇就把檀口對,欠玉體暗將那話入中央;叫了聲我的親親動一動,這一壺美酒今夜盡你嘗。
話說妙姑合在公子身上,那話入了金穴,妙姑玉體昏昏,叫道:「親親的女婿,你這樣滋味好哇不好?」
公子說:「這樣我可道好,但不知仙姑心裡覺如何?」
妙姑說:「我也心裡是昏昏如也,我起初這心裡還嫌。」
公子說:「還嫌什麼?」
妙姑說:「嫌不得全入。」
妙姑一行說著,公子向下一轉一幌了兩幌,方才進去一大半。
妙姑說道:「哥千再硬舉舉。」
公子聞聽此言,將玉股向上一欠。
明公,這一欠又欠得妙姑難受,只聽得喔卒哼哼,聲音不絕,滿口叫道哥哥。
這正是:
花蕊不禁柔,春風呼未休。花心又未足,情骨脈無極。低低喚情郎,春宵樂未央。
將那貪戀無厭的身子,上起下落,柳腰一擺,花心輕折,公子在下一抬一送。
二人交歡良久,至相欲洩之際,公子使得氣喘吁吁,妙姑嬌聲不住,口內叫道:「親親的哥哥,你慢著些兒!」
少頃,樂情迷精亦遂洩,妙姑在上柔冉了多時,方才反下身來,叫道:「哥哥,可撈苦了你了。」
陳妙禪交歡已畢親又親,叫了聲親親哥哥可意人,小奴家苦盼佳期三年正,得見了幾多少年不應心,滿心裡暗藏一點偷情意,再不肯輕易與人失了身,今一日迎春大會去望景,會上的幼年不少如意君,再無見出類超群一個人,不料想茶樓之上遇見你,小奴家對面一見就應心,我喜得哥哥得遂我的願。
公子說:「我若不來,你便怎麼?」
妙姑說:「你若不來,饞也就饞死我了。」
撈不著夜晚施展風流魂,不知道你這心中愛不愛,但怕是你心不是我這心,今夜裡你親我愛雙雙美,怕的是今日還家要起身,回家去抱著妻同歡悅意,將言這野草閒花不理論,小奴家縱然想的肝腸斷,你就是盼斷衡陽無信音,多者是朝思暮想染成病,可戀我為你思想命歸陰,陳妙禪才得相聚又思別,張公子挽過頭來把口親,叫了聲仙姑待我情意好。
妙姑說:「住口!你口中仙姑長仙姑短,這個叫法不好?」
公子說:「我待怎樣叫法就好?」
妙姑說:「你叫我聲親。」
公子說:「親什麼?」
妙姑說:「親娘子,親姐姐。」
公子說:「這個稱呼就好麼?」
妙姑說:「叫這一聲言,也就受用些兒。」
公子便叫道:「親娘子,親姐姐。」
妙姑將身子向上一摽,說道:「哥哥,你說罷!」
我看你原是天下第一人,你若是不嫌小生人物丑,我情願陪伴姐姐到終身。
張公子說了一句熱情話,妙禪女帶笑開口問原因。
詩曰:
閒對情人訴心懷,身心一點怎安排;未等說到表情處,囑咐珍重多嬌才。
四句閒言提過。
話說公子言罷,妙姑叫道:「郎君,你這話可是實心,可是假意?」
公子說:「我實不瞞你,我看這遍天下的女子,人才美貌,風流瀟灑,除卻小娘子,別無第二個。因此小生徒膽前來,得近芳容,就是三生之幸。又蒙娘子深情,結久遠夫妻之恩,小生亦自覺福份不小,就與娘子作伴百年不離,也是情願的。」
妙姑說:「親郎君,你若是真心如此,妾身明日必然治酒相謝。」
公子說:「你就作今夜敬謝了,可不好麼?」
妙姑說:「今夜三更少酒無餚,怎樣敬謝法?」
公子說:「酒餚現成有的。」
妙姑說:「在那裡?」
公子將妙姑抱在懷中,說:「就在你這身上。」
妙姑說:「小妾今夜這身子,就交與你的了,只是恐郎君勞著身體。」
公子說:「今夜得會仙姑,更覺有十二分精神,與小娘子玩耍,如同是背還鳥自不覺包。」
妙姑聞言,倚在公子身上,叫道:「親親的郎君,你還待怎麼樣玩耍?」
公子說:「你送上我身上去罷!」
妙姑聞言,及在公子身上,自己用手將那話拿入穴中,柔染一回,說道:「我與伸初交時,只入進半截的,就夠得受用不了,是怎麼,這一遭兒,恨不得全然進去。」
公子說:「你再俯就俯就。」
妙姑又向下桅了一桅,柳腰探了幾探,說道:「這樣只入進一大半,明日晚上,待我縫下一條白綾帶兒,再這樣玩耍,將他來束在根上,一手抽提,他在下還,也不用使力,也得全放進去,那樣可好麼?」
公子說:「明晨你做下,晚上我合你試試,這也算玩一個故事。」
妙姑問道:「什麼故事?」
公子說道:「這叫美女倒插花。」
妙姑笑道:「怎麼就為正插花?」
公子將身子一側,兩手抱住妙姑的柳腰,向上一翻,將妙姑身子反在下還仰臥,金蓮兩邊一分,將那話插入金穴,說道:「這就為正插花。」
妙姑說:「這是你插呀可是我插?」
公子說:「仙姑穩著身子,受用著些,待小生替你插了罷!」
張公子食戀花心兩起忙,妙禪女臥仰暗把滋味嘗,這一個一起一落點穴眼,那一個一俯一就心裡慌,這一個一抬一縱雞吃米,那一個一硬一覺獻酒漿,起初是和和愜愜魚戲水,次後來顛顛倒倒蝶翅狂,妙禪女雖經雲而兩三次,可覺著前番不如這番強,起先是小孩撥癢閒戲水,這一次初經風雨大戰場,只覺得渾身酥麻受不了,不由得哼哼呀呀叫親郎,小金蓮雙挽公子緊緊抱,口含著公子丹唇叫親娘,今夜晚初知公子手段妙,這是我初次才知滋味香,妙禪女細語嬌音聲不住,張公子上下塌崩意欲狂,倏時間一洩如注難消受,他二人緊緊摟抱滾滿床,妙禪女紅綢花鞋雙撮吊,頭上的青絲亂散在一旁,他二人相偎相倚不肯離,忽看見一輪紅日照沙窗。
話說二人貪戀玩耍,你親我愛,不覺得天色大明,妙姑說:「郎君暫且睡臥,待我起去梳洗梳洗,等我來與你穿衣服。」
公子說:「我先與你穿上罷!」
妙姑笑道:「我叫你穿一宿,天明還是渾身光溜溜的。」
言罷,起得身來,拉過被褲與公子蓋了。這才穿上衣服,下得床來,來至妝台,一旁覽鏡,梳洗已畢,開了房門。老道姑端了淨面水來,妙姑淨面,塗脂抹粉,正是:
二八佳人女娥煌,覽鏡梳洗粉點妝;密密擺下風流陣,原施香餌釣湘江。
妙姑妝點已畢,覽鏡一照,真正是嬌嬌滴滴,令人可愛。
忙至床前,揭開羅帳,見公子安然穩睡,遂搬過頭來,親了個嘴。公子知覺,即忙起身,妙姑拿過中衣,抱在懷中,一一的與公子穿上,又將靴子拿過來,與公子登在足下,穿了藍衫,妙姑親自與他聲上腰帶,抱下床來,出了羅帳。
妙姑擔過淨面水來,手拿汗巾入盥濕透,現手與公子拭乾,方才起身。
公子見妙姑這等周旋,心中甚是戀愛,遂叫道:「仙姑,小生在此,欲與仙姑作個久遠之計,但恐日久師父不說,一來如此;二來外人若見,仙姑難允是非之口,如之奈何?」
妙姑沉吟一回說道:「不妨,哥哥若是戀我,我奴自有主意。」
二人一行講話,老道姑端著點心進門而來。妙姑即忙接過,放在桌面之上,說道:「師父,這位相公願與做個徒弟住,師父意下如何?」
老道姑說:「唗!你長這大小了,還是不知事理。那你我原是女姑,他是一個男子,為僧為道,只宜男子處出家,我女姑門中,如何招得了他,弄得這庵中男女混雜,庵主一見,還叫咱師徒住不成了。」
妙姑說:「師父,這相公是女的。」
老道說道:「徒兒,你又哄我咧,這明明是個書生,怎麼又說他是個女子?」
妙語說道:「師父不知,你看他雖是個相公打扮,可是女人身子。」
老道姑說道:「這是果然,那可是哄我?」
妙姑說道:「這是果然,不是哄你。」
老道姑說:「怪不得您二人見面就親親熱熱的,坐臥不離。既是如此,何不叫他換了女裝,我於今這大年紀,再招上一個徒弟,你姊妹二人作伴,也是甚好。但怕他是一男不是一女。」
妙姑說:「師父既要他招個徒弟,我管叫他變過來,師父你向莊中取一大壺酒來,祭奠了神像,我與妹妹換了女裝,師父你看看是男是女,好與你磕頭叫師父哇。」
老道聞言,遂說道:「徒兒既是如此,我去向莊中取酒買香,你可與他快換上女裝。」
言罷,出門去了。
聰明女子會搗兒,要暪師父癡愚人;若非如此巧打扮,豈能庵中住半春。
詩曰:
黃鶯啼時春日高,紅菲發盡井邊桃;美人手巧裁衣中,芃芃輕花落剪刀。
四句閒言勾開。
話說老道姑聞言,果然出門取酒去了。
妙姑說:「相公,你可過來罷!」
公子說:「過來怎麼?」
妙姑說:「過來我與你改了妝束。」
公子說:「如此生婝的,令人不好受些。」
妙姑說:「若不如此,有客來見,你一言,我一語,叫人看破,日後難免無有是非。若到那時,但恐咱夫妻不能長聚,公子此時,待不改妝,又恐姻緣不長,貪色之心,貼在妙姑身上去了。」
遂說道:「為你這個小妮子,叫我不男不女的了。」
遂來至妙姑面前,妙姑將他攬在懷中,將公子頭巾摘去,拆開青絲,就與公子梳妝起來了。
公子懷中坐,妙姑心內歡;拆開青絲發,巧把髻兒盤。烏雲挽水貫,金髮壓鬢邊;戴上逍遙冠,翠帶飄翻翻。
身上的可體藍衫脫了去,又把那八卦仙衣身上穿,打扮起居然是個仙姑樣,誰知道不是一女是一男,妙禪女探個頭來親個嘴,自今後我可不要你了麼,自今後不要上邊要下邊,到夜晚去了妝束將你抱,白日裡這個模樣我不貪,這公子將身一抬向上起,陳妙禪看見一事反了難。
話說公子向上一起,妙姑見他穿著靴子,遂說道:「靴子還不是道姑穿的個東西,這一件還不能瞞過去,庵中又無有男子鞋腳,這待怎樣?」
公子說:「既是男子的鞋,我穿著可也,不與你一樣。」
妙姑說:「這也不妨,女姑之中,大腳小腳不等,小腳的為女姑,大腳的為道姑,女姑是半路出家,道姑自幼出家,只是這靴子,道姑中無有穿的。」
沉吟了一回,說:「有了!日前我與師父的俗徒做了一雙紅緞鞋,還未曾拿去,待我取來穿穿,看看好不好?」
言罷,到了師父房中,找將出來,來至自己禪房,與公子脫了靴子,穿在腳上,不大不小,甚是合體。
方才打扮完備。老道姑背著一大壺酒,手拿著香紙,進了禪房,將酒放下,妙姑說:「師父,你可看是男是女?」
老道姑抬頭一看,心中大喜,說道:「從前我當是個相公,果然是個女公子。」
老道姑抬頭留神仔細觀,走上前一把拉住開笑言;我見你搖搖擺擺書生樣,那知道本是女子扮成男。自今後在我門下為弟子,有老生當你親生一樣看;你二人他為姐來你為妹,習學著撞鼓擊鍾唸經文。久以後我若修的得了道,度花你姐妹兩個俱成全;老道姑心滿意足不住聲,妙禪女尊聲師父吃齋飯。
話說老道姑,信以為真,口口聲聲囑咐不已。
妙姑說:「師父用餐罷!用了齋飯,我好與妹妹神前叩拜。」老道姑這才坐下。
三人共桌而食,用了點心,老道擺上祭禮,妙姑拿著香紙,出了房門,三人來至神前,燒香叩拜,老道姑唸經焚紙,叩拜已畢,出了大殿,老道姑說:「徒兒,你妹妹今日初至,不知這庵中景致,你與他向咱那桃園以裡,玩耍玩耍去罷!」
妙姑聞言,心中甚喜,暗自想道:「賞花必得有酒,待我問這師父討些酒來,好與相公取樂。」
遂說道:「師父,我妹妹在家日日好酒,徒兒今日與他吃了出家酒何如?」
老道姑說道:「這出家人是女記參的,不可吃酒。」
妙姑說:「師父,妹妹初至,不用記參,三午而後,方才記罷!」
老道姑說:「我那嬌兒,就任著你罷!你光合你妹妹去罷,老身隨後與你送酒送菜,你二人可好好玩耍,莫要打仗。」
妙姑說:「記下了。」言罷,笑嘻嘻的拉著公子,離了佛院,一直向桃園而來。
妙禪女手拉公子進桃園,笑嘻的萬金難買今日天,跟前裡千樹花多燦爛桃,身旁裡人有風流美少年,但見他杏臉桃腮分外俊,那一等風流美趣令人鮮,一回首輕啟朱唇開笑口,叫聲親親嬌嬌的可意男,今一日桃園以裡來玩耍,小奴家得意如同上九天,我情願佳餚美酒任你用,我將這窈窕身子盡你玩,咱二人桃園當作鴛鴦令,任憑咱顛鸞倒鳳你喜歡,妙姑女一路行來心中喜,不多時來至桃園以裡邊。
話說二人來到了桃園,公子抬頭一看,但見花似紅火,一望無窮,甚是燦爛可翹。
公子說道:「仙姑。」
妙姑說:「你怎麼叫仙姑,你是叫我姐姐。」
公子說:「我無叫慣。」
妙姑說:「再不許這個叫法。」
公子說:「我再叫你姐姐就是了。姐姐,我觀此花景,有一句說來對字,仙姑一對何如?」
妙姑說:「願聞。」
公子說:「萬樹桃花處萬火。」
妙姑對曰:「一對游女一令男。」
公子聞對,心中大喜,上前一把抱住,叫道:「親姐姐,我可服了你了。」
張公子把個妙姑摟抱懷,他說道姐姐胄中有天才,你本是一顆珍珠無價寶,在此巷如同黃金土裡埋,我不該點污仙姑清白體,今日裡得與小生連理接,你若是有朝一日時運至,也可能鳳冠霞佩立玉帶。
妙姑說:「我一個出家人,何能到此。」
公子說:「仙姑。」
唐朝時有個皇后武則天,唐世宗拜廟降香動心懷,將他來放在官中奪正位,到後來世宗化崩入龍台,眾文武拜賀金鑾坐玉階,如意君伴隨似蜂蝶侵花,張公子提起唐時淫蕩女,妙禪女輕啟朱唇問明白,眾明公要如問的什麼話,且等著下一回裡說出來。
詩曰:
花寵明月竹寵煙,百尺絲繩半空懸;妙禪女姑俊人秀,碧桃以下打鞦韆。
閒言提過。
話說公子講到武則天娘娘身上,妙姑說道:「相公住口,那武則天後前隱先帝之私,陰徒後宮之嬖,乃是個淫蕩之婦,位登九五,雖是女子之魁,就是節儀上不大明白,這等人我還看不在眼裡。」
公子說:「為女子者如他也罷了。」
妙姑說:「他雖是位高爵顯,也不過求一個從心之樂,愚姐姐不才,今日有花有酒,又有妹妹相陪,就是那武氏女皇帝,亦不過如是。」
公子說:「妹妹麼,可是假的說?」
妙姑說:「假的可強如那真的。」
二人正然講話,老道姑送了酒菜兩盤,素餐果子,到了一棵大桃樹底下,有一面石几,兩邊有坐,將酒菜放在石几上面,老道說:「徒兒,你二人在此玩耍,我好回庵中看門。」言罷,徜徉去了。
妙姑與公子來至石几以前,妙姑將酒斟上了一杯,讓公子坐下飲酒。
公子說:「這個林我還不會端咧。」
妙姑會意,一伸手端將起來,以手攬著公子的脖頸,與公子飲了一杯,公子又讓妙姑飲。
妙姑說:「我也是不會端了。」
公子說:「你方才怎樣會端,這就不會了。」
妙姑說:「你飲我就會,我飲我就不會。」
公子說:「你原是叫我送你。」
遂伸手將妙姑抱在懷中,端過杯來,灌了一杯問道:「這樣卻好麼?」
妙姑說:「這樣吃著香美些兒。」
公子此時慾火熏心,遂用手將妙姑的羅帶解開,摸了又摸,妙姑自覺難受,叫道:「哥哥,我還要吃一口。」
公子聞言,又端過杯來,妙姑說:「不吃此一杯,我是要吃你腰中帶的那一壺。」
公子聞言,忙將褲腰解開,露出那話,妙姑轉過身來,玉股兩分,坐在公子腿上,那話插入牝中,又做起來了。
趙君娘娘坐蓮台,玉股綿綿兩分開;相如腰下執著盞,文君玉戶接進來。銅壺滴漏自來酒,銀缸倒就有漏台;張生情知妙姑渴,特硬金莖露一杯。
妙姑此時淫心似火,金蓮雙抱公子背後,兩手緊勾公子腰中,朱唇輕含公子舌尖,身子貼著公子就了,妙姑就口中叫道:「親親的哥哥。」
公子此時心如酒醉,玉體硬舉,半抽半就,口中香舌,任其嗚咂,二人深情美意,真令人描寫不盡。
又有鴛鴦調一首:
情興兩和偕,手挽香肩嘴對腮;玉體坐郎懷,巧語鶯聲叫乖乖。那一個金莖舉,這一個玉壺漏滿階;一對鴛鴦交翅舞,兩隻花鵝離不開。
二人雙舞了一回,妙姑說:「郎君,咱再另尋個方法玩耍玩耍,何如?」
公子說:「姐姐還有什麼法玩耍。」
妙姑說:「我有一句對兒,你若對上,我這身子交付於你玩耍,也任你一回,你若對不上,你的身交付於我,任我吩咐,不許違令,這樣玩法何如?」
公子說:「願聞。」
妙姑說:「桃花心裡蝴蝶舞。」
公子說:「我對不上。」
妙姑說:「你對不上,可就得聽我吩咐。」
公子說:「我又對上了。」
妙姑說:「對來我聽。」
公子說:「玉洞門前小僧狂。」
妙姑聞對。抱住公子,坐了幾坐,說道:「好一個玉洞門前小僧狂。」
公子說:「對的怎樣?」
妙姑說:「對的好。」
公子說:「你這可就得依了我了。」
妙姑說:「從命。」
公子將妙姑抱起來,反在石几之上,身子仰臥,將腿上的繡花雙鸞解開,那個綠花紅褲,與他脫下,露出壓霜欺雪的兩條白腿來,真正是:
風流格質清兼,玉肌照眼又動。
公子看罷,愛之不足,遂啟檀口,向玉肌以下咬了,妙姑口叫:「哥哥!」
公子又將繡花帶拴在妙姑腿上,將兩條腿吊在那桃花枝上,遂斟了一杯酒,灌在妙姑口內,自己也飲了一杯,但見妙姑玉洞門開,金穴流漿。
公子忍耐不住,遂將身一挺,那話一直而入,向前送了一送,妙姑就嬌聲細音的叫起來了。 妙姑女細語嬌聲叫親郎,只聽的鶯聲嚦嚦不住忙,叫了聲郎君你可罷了我,慢著些兒罷慢著些兒罷,小奴家初經風雨實難當,你先入上半截待一會罷,妙姑女柳腰欺擺聲不住,張公子欸歇輕輕點和江,問一聲這樣玩耍好不好,公子說小生叫你吃個飽,眾明公要如後來一切事,只得等下一回中說根苗。
新刻桃花庵 卷三
詩曰:
假惺惺前生夜債,黑暗暗今生禍胎。意茫茫風流黃海,都只為些性事情。癡情兒公心公意,那知道難容安排。思量起黃如枯柴,赤紅的十付面皮。火熱的一付心腸,猛然間涼如冰海。
這一二妃興譜,單說竇夫人尋夫的故事。且說張公子,將妙姑盡力盤桓了一回,弄得妙姑髮亂釵橫,淫水濫下至精洩之際,妙姑倦乏,身體昏昏,公子向盤中,拿了一個糖食素果,放在妙姑口內,回身幾石几上落下來了一枝桃花,公子拾起,拿在手中,將酒斟上了一杯,飲了一口,又將妙姑身體上下看了一遍,把那一枝桃花,插在妙姑玉洞以裡,坐在一旁連飲了三杯,叫道:「仙妙姑口唱一絕,妙姑你若能序上一首,我就將你放下柄來,小生也不從仙姑玩耍,何如?」
妙姑說:「願聞。」
公子乃作詩一首,遂口念來。
詩曰:
一枝桃花玉洞開,仙露點點水自來;有朝花落結成了,八月中秋看紅白。
明公,此詩末兩句,乃張才一生之誇妙姑,後來生子得中狀元,正是這八月中秋看紅白一句,這花落二字,大有不吉,正應在張才三月而死。閒言不必多敘。且說妙姑聽罷,仰臥石几上了,口念四句。
詩曰:
玉洞門前桃花開,不許小僧進門來;有朝若入僧捨裡,玉戶緊閉不放回。
公子聞詩,甚服妙姑之才,心滿意足,即忙將玉肌上帶子得解開。
妙姑金蓮落地,他自己回手,將那枝桃花拔出,起得身來叫道:「郎君,你可就得依從我了。」
公子說:「情願聽命。」
妙禪說:「先及我穿上中衣。」
公子聞言,摟抱在懷,將妙姑的中衣與他穿上,妙姑將花枝用汗巾拭了拭,說道:「郎君銜於口內。」
公子便將花枝銜於口中,還得郎君自己脫下褲來。公子聞言,將腰帶解開,方才脫下,只見老道姑進園而來。
一眼看見,便問:「徒兒,你也腰中帶的什麼東西?」
公子即忙將褲提上答道:「無有什麼東西。」
老道說:「我不信,怎麼合個搗芥錘子,吊的悠悠打打的。」
妙姑一旁答道:「師父不知,妹妹出家,一來知道師父好吃芥菜,帶了這個芥菜錘來,早晚好搗些芥菜汁,與師父就待就待。」
老道姑說:「好,早晚你可拿出來我使使。」
妙姑說:「可自然麼?」
老道姑說:「這天已過午了,回房用齋去。」
妙姑說:「師父你且回庵去,妹妹在此送要還席。」
老道姑說:「無有牙,我呢喇呢喇也好。」
言罷就坐,坐下,老道姑說:「二徒弟,你待擺個什麼酒席,我也暗著吃點何如?」
妙姑說:「師父,吃不得了,無了牙了!」
妙姑見他師父不去,遂丟了個眼色叫道:「妹妹,我這心內飢渴,咱用齋去罷!」
公子方才起身,隨妙姑而來,妙姑一手拉住公子,說道:「暫且饒你一時,若到房中,可得還席。」
二人又說又笑回房去了。
張公子一同道姑陳妙禪,手拉手離了這座桃花園,自今後公子成了妙禪夫,他二人結成一對並頭蓮,妙禪女貪戀公子身不離,張公子貪戀妙姑永不還,他二人自晝黑夜顛鸞鳳,他二人起居坐臥一處眠,且不言二人庵中風流事,急回來忙將竇氏說一番。
話說二人,在此庵中,男貪女愛,坐臥不離,日夜得做那些美事。公子在此,如同身入月宮,永不想著還家,這節書交代明白。
且說公子家中夫人竇氏,自從公子出門,日日掛念,到了四天上,打發家人牽著馬匹,來向會上接,遍地尋找,並無見面,只得細細的訪問,又尋了一日,會也完了,人也散了,還是無曾問著,只得回家,報知竇氏,竇氏暗暗思想,這事卻也出奇的緊。
竇氏聽得道,心內不自然。低頭細細想,暗暗用心參。好好一個人,去了不見還。年紀雖不大,出門也不晚。至今不回報,叫人掛心間。
莫不是少年心性無主意,遇著那光棍奔了去賭錢。
他又一回念說:「走了去賭錢,他自幼不好這一件事,莫不是朋友約他去吃酒,也不能去許多日子,難道說吃酒得等六七天。」
又一回念說:「走了。」
想必是少年帶著風流性,貪戀那娼妓女子好容顏,不就是那裡遇著風流女,引了去藏在家中不放還,臨行時妾身也曾囑咐你,你怎麼忘了苦口是良言,竇氏女千思萬想心掛欠,不由得又將家人叫一番。
但不知竇氏心中待怎樣,且聽那下一回裡接前言。
詩曰:
一朵名花佔上界,由來不許雪霜侵,枝頭雖有金鈴在,蝶使蜂王枉自尋。
四句閒言敘過。話說竇氏思想了一回,即忙吩咐了幾名家人,向四外村莊細細訪問,又訪問了三四日,並無音信。竇氏驚疑不定,每日茶飯懶吃,走來走去,悶悶無聊。
這日正坐,忽聽執板響亮,急命丫鬟說道:「你去將那算命請來,我要與你少爺推算推算。」
丫鬟聞言,出了府門。不多時,將那算命引進了內宅,坐在房門以外,竇氏坐在房門以內,吩付丫鬟拿了一杯茶來,與算命吃,便問:「太太是待算男命,可是算女命呢?」
竇氏說:「算男命。」
算命說:「合八字來,待我算算。」
竇氏乃將一十八歲,三月十五日子時降生的,八字合出,只見那算命一手彈著鼓皮板子,就算起來了。
算命聽八字,耳朵一指萌!口還未話說,先定吉合凶。尊了聲太太,我算卦最靈。八字准不差,我就算得清。或是算父母,或是算夫妻。或是算壽限,或是算官星。一切有定數,自來不奉承。
這八字一十八歲生得好,他本是丙辰年來屬大龍,三月裡本是一個戊辰時,十五日甲子又是子時生,這八字自幼生來就主貴,不用他唸書自然有功名,我算他十六歲上無父母,我算他一妻一妾把身榮。
竇氏說道:「時下他只一房妻室,並無別人。」
算命說:「不用哄我,這八字裡造就得了,理有個嬌好美女把身從。」
竇氏問道:「你再算算他兒女幾個?」
算命捏算了一回,說道:「論八字,今年就該生個子,可就是一層羅網將身蒙。」
竇氏說:「你再算算他的壽限。」
那算命又推算了一回,說道:「不好!論八字千年就得大運終,大約著合亡不出三月中。」
那算命無心說出一句話,嚇得竇夫人聞言倒在地下。
話說竇夫人,聽得說,不出三月就死,只嚇得一口驚痰,堵住了咽喉,倒在地下,使女丫鬟一見,即忙上前扶住,齊聲叫道:「太太不絕。」
前心拍了幾把,後心點了幾捶,只聽得咽喉內吶了一陣,一口驚痰吐出;方才送上這口氣來。
那個瞎子聽著聲息不好,即忙倒個口來說道:「雖然是大運該終,內中可有救星。」
有一個丫鬟近前問道:「有什麼救星?你快快說來。」
瞎子說:「將他藏在家中,一百日不見妻女,自然躲過。」
竇夫人甦醒過來,眼含痛淚,聽得明白,便問:「你再算算,他當下身在何方?」
瞎子說:「你打一個時辰來,我與你捏算捏算,看看何如?」
竇氏抬頭一看,白日將落,乃打了一個申時,先生捏著指頭,推算推算,說道:「當下不錯,向西四十里路,在一所大宅院,日日有女子陪伴,兩個月以內,還可出頭者。過了兩月,乃佔著酉時的境界,就不見蹤影了。」
先生說罷,竇夫人命那丫鬟,支了卦錢,先生拿著明杖出門去了。竇夫人方才起身,丫鬟將他扶至房中,一頭倒在床上,就千思萬想,哭起來了。
竇夫人一頭倒在象牙床,撲淋淋眼中落下淚兩行,暗暗聲丈夫你向何處去,叫妾身日日掛念不還鄉,算著你身在西方四十里,算得你每日陪伴俊俏娘,想必是閒花野柳將你戀,不就是誰家女子將你藏,你也曾思一思來想一想,最不該十朝半月在外廂,你若是在外有些好合歹,叫我這少年寡婦怎麼當,竇夫人一哭一個肝斷腸,眾丫鬟走進房來迭茶湯。
話說竇夫人長呼短歎,思想丈夫痛哭流涕,丫鬟端了飯來,夫人也不想吃,遂秉上燈燭,獨自寐寢,一夜不曾合眼。
第明早起,吩咐家人,多帶盤纏向西周圍四十里,不論宅裡鄉紳,庵觀寺院,買賣客商,士農工庶,細細的訪問。眾家聞言,遵命四十里訪問,這且不題。
且說公子與妙姑日日吃酒作樂,交歡雲雨,這日正在房中,與妙姑攬抱一處,老道姑進了禪房,說道:「徒兒,今日蘇州城中,雙竹巷中,張學富張公子家人,來此庵中,問他主人的下落,我說此庵中就俺師徒三人,並無男子,無人見你主人,那家不信,要親自進來看餚。徒兒可肯叫他進來麼?」你說妙姑聞聽此言,如同是:
腹內灌上一盆水,懷中揣上三冬冰。
親熱的一個身子,一霎時,打在那涼水裡一樣一般,坐在床上,就如癡迷了的一樣,他一聲也不言語。
老道姑不知內中的情由,便叫道:「徒兒,是不願叫他進來尋找?」
公子一旁見妙姑那個面貌,紅變為白,白變為黃,一霎時:
如同蓮花玉莖斷,好似牡丹色退鮮。
公子一見,心如刀割,叫道:「姐姐放心,他就進來尋找,你我俱是女子,他能找出男子來了不成!」
叫道:「師父,你去對那家人說罷,裡邊還有我的兩個徒兒,並無男子。你若不信,親自裡邊看驗。他來就來,不來就罷!」
老道姑聞言,出門去了。
妙姑一把抓住公子叫道:「親郎呀親郎,你可是戀我在此,你可是捨我而去。」
公子說:「仙姑放心,小生在此與仙姑作伴,如入郎苑月屈一般,戀愛仙姑,如同仙姑戀愛小生,是一樣的。若說離開,那心真如刀割肌肉的一樣。」
正說話間,進來兩個家人,畢竟不知認得張公子否?且聽下回分解。
詩曰:
晝夜歡舞不彈勞,兩下熱腸更難拋,快刀難割連理肉,恩情美意何日消。
四句閒言莫論。且說妙姑,聽公子之言,心中放寬了一步,叫道:「郎君,來人若是認出你來,回家報於姐姐知道,咱二人姻緣可就不得長久了。」
公子說:「小生這樣打扮,他何能認出。」
二人正然說話,進來了兩個家人,東瞧西看,只見床上坐著兩個女姑,又上下的觀看,妙姑恐的一聲,喝曰:「何處的家人,焉敢無故至此?」
有一名家人說:「我乃是城中雙竹巷張府的家人,特奉竇氏太太之命,前來尋找主人下落。」
妙姑說道:「此庵原是女姑所居之地,你主人來此何為?」
說得二命家人,無言回答,逐出門去了。妙姑方才放心,一把拉住公子,叫道:「郎君,方才幾乎將我嚇殺也。」
妙禪女又把公子拉一把,尊了聲好心郎君多嬌才,你本是一顆明珠無價寶,但恐怕無福消受兩分開,聞聽得貴家人來相訪問,嚇得我魂靈飛上望鄉台,你若是還家今日將我捨,小奴家大約就是一死了,從今後你我不得再相見,如同是捧打鴛鴦兩分開,妙禪女說了一套熱情話,張公子尊聲仙姑放心懷。
妙姑言罷,公子說:「仙姑放心,小生與仙姑情投意合,就死於此地,也不與你相離。」
妙姑說:「多謝郎君美意。」
二人相偎相抱,又做美事。兩人一種之情,似漆投膠,不論日夜交舞不歇。
日月似箭,光陰如梭,不覺得就是三月有餘,張公子面顏青慘,骨瘦如柴,身體怯弱,妙姑見此光景,日夜憂愁,尊道:「郎君,你我貪慾愛色,做得郎君身體這等不堪,我心甚是掛慮。自今以後,將這交媾的事兒,暫且推推,我與郎君抱養幾日,身體康健,再做美事。」
公子亦自覺身體不堪,遂用口應承。妙姑自今日不近身,夜不解帶,專心與公子抱養身體。
那知公子貪色太甚,白日解悶,非是下奕,即是飲酒,略可戒止。若到晚上臥下,則陽物硬舉,耿耿不寐,身體難受。妙姑堅心典他戒床,又不肯犯,時久無奈,遂用摘花手與他探取,妙姑亦不犯惡,公子又如背邊餓鳥、乳下嬌兒,叫的妙姑心中難受,遂解下中衣,將那話拿入牝中,與他盛著。也是不依,公子身體自已敗壞,不覺真正是:
好似小孩戀乳母,如同親娘哄嬌兒。
好歹的哄著公子睡下,便合那做賤的一樣,慢慢的將那話離了牝戶。公子若是睡醒,還是難受,妙姑則苦口解勸。公子仍是千般哀鳴,百般央計,妙姑無奈,還是將那話盛起來。
明公,貪色的若是如此,那有不死之理。
好一個風流道姑陳妙禪,如此的保養公子也是賢,雖則是少年心淫情偏大,想人生風月之事誰不貪,可惜的淫蕩無度失主意,到此時思前容易退後難,為情郎拿定主意淫心戒,專心要保養公子身體安,那如道公子得了傷腎病,每夜裡金槍不倒病來纏,妙禪女雖然誠心要保養,那知道病入膏肓實難痊。
但說妙姑,與公子保養身體,夜夜如此,又住了幾日,公子病體越重,臥床不起,身不能動,湯水不下,面如黃菜,瘦如馬架。
妙姑見這個光景,大驚失色,不由得抱頭大哭,叫道:「郎君呀郎君!我可害了你了。」
妙禪女懷抱公子哭痛腸,叫了聲好心好意美貌郎,我與你初次見面迎春會,咱二人兩意相投成了雙,在庵中你親我愛兩相戀,但恐怕恩愛夫妻不久長,因此在庵中將你扮成女,實指望天長地久樂無央,想當初家中也曾將你找,目今我是悔得心中悲苦,最不該將你隱匿把身藏,郎君那郎君那誰知你病,你今曰若是有些好合歹,叫小奴難在陽世度光陰,妙禪女抱著公子聲不住,張公子喘喘吁吁把口張。
話說妙姑,抱著公子,哭訴了一回,公子喘喘吁吁的,說道:「小娘自今以後,不用戀我了,萬望你自己保養身體,小生命盡,也是自己願作風流之鬼,豈肯怨小娘子之過。」
妙姑聞言,心如刀割,哭聲不止,叫道:「郎君,小奴與你交接,身邊有妊,也不知是男是女,郎君與他取下一個乳名,早晚好叫,也是你陽世來了一場,長大成人,他好思念。」
公子聞言,將頭點了幾點,說:「好!若生一女,就留於庵中,與小娘子作伴;若是一男,你若有夫妻之情,將他送進蘇州城中,雙竹巷內,竇氏夫人膝下抱養,也是俺學富在世一回,立下一條根基。」
言罷,低頭不語。妙姑將他攬懷中,一行落淚,一行說道:「郎君,郎君,妾身無不從命。」
一行說著,但見公子咽喉中,響了一陣,口中吐了鮮血,將牙一咬,又將脖頸一垂,將腿一伸,嗚呼哀哉,絕氣而亡。
三月以前會上游,得遇妙姑賣風流;貪香戀美身不捨,巧作鴛鴦扮女流。男貪女愛風月美,千方百計樂不休;百日郎成風流鬼,悔卻當初不早收。
不知妙禪如何張放?且聽下回分解。
詩曰:
此情此意何日休,一人死了兩人愁;幾世還見才郎面,彩袖相攜歌白頭。
閒言少敘。且說妙姑,見公子己死,痛哭流涕,那一些悲切的光景,真今人難言也。
妙姑女放聲大哭痛傷懷,撲嗽嗽珠淚點點濕香腮,哭了聲短命郎君那裡去,起幾時搖搖擺擺自那來,再休想羅幃帳中共歡笑,再休想起居動作楚陽台,急回家頓足捶胸自己怨,好把那千般恩愛擁滿懷,妙禪那妙禪,這都是你來。
你將他留戀在此最不該,這不是變人送了人的命,把一個好意突然變禍胎,忽想起情投意合那些事,又急得手撾兩耳又撓腮,這是我命小福淺難消受,把一個美貌才郎一命災,哭了聲苦命郎君死的苦,好可憐有處死來無處埋,妙禪女數黃道白哭不止,徒兒你是哭得什麼的事,老道姑來至房中問明白。
話說妙禪啼聲不止,忽聽得他師父問道:「這半夜三更的,徒兒因何這等啼哭不止?」
妙姑說道:「師父不知,我妹妹絕了氣了。」
老道姑說:「他已死了,不過來此三兩個月,他也未與咱出什麼力,哭他怎的,待我將他拉出,埋在桃花園裡去罷!」
妙姑說:「師父說話差矣!我與他姐妹一場,豈肯忘的,不如將他埋在供台以下,徒兒早晚燒香奠茶,祭奠祭奠他,也不忘得是姊妹之情一場。」
老道姑說:「徒兒,你到是個有情的人,若我死了,你也把我合他埋在一處,早晚也稍待我進點香氣何如?」
妙姑說:「不用說了,你快取柁檄來與他,除個窩子我好抱出他去。」
老道姑聞言,取了柁檄來,將供台下除了一個窩子。妙姑將公子的頭改了換成男裝,又拿過一疋綾子將體裹了個結貴,自己抱將出來,埋於那供桌以下。
師徒二人用土埋了,天尚未明,妙姑回至禪房,看了看冷冷清清,不由得又哭起來了。
妙禪女進得房來冷清清,不由得痛哭流涕放悲聲,哭了聲短命郎君那裡去,自今後叫偏禪房典人應,再休想有說有笑同歡樂,再休想吟詩答對飲劉伶,思想起桃園相會那一日,只急得耳目朦花手拍胸,想這樣才貌郎君無福受,不如道那世作惡無陰功,這一等淺命賤人不如死,枉在陽世這苦把衣裳蒙,到不如白綾套兒尋自盡,與我那郎君一路歸陰城。
又一轉念,說:「且住,今我懷胎二月餘,還不知是男是女,我若死了,豈不絕了張門的後代,到底是命不可廢,還得苦熬日月。若生下一男半女,也是張門的一點骨血,也不忘得與我那郎君交接一回呵!」
妙禪女想到這裡要尋死,到底是苦熬日月留殘生,倘若是生下一男合半女,也是那相公死後有根痕,妙禪女心中拿定大主意,因此才坦誠忍耐度日生。
話說妙姑,拿定主意,說不了得過些冷冷清清的日月,難消難受的光陰,不幾月就是十月滿足,忽然覺著腹中疼痛,就知道了分娩的日期,正是:
九天仙女下界來,身披羅衣倒撮鞋;城隍土地來接送,送生娘娘送兒來。妙姑疼痛兩三陣,九結八結都解開;鮮血淋漓陰門外,內中生下娃子來。
小孩落草,妙姑昏了一陣,胎衣自下,妙姑聽得娃子聲音,於是抬頭一看,見是一男,即忙抱起,自己剪斷臍帶,又喜又悲,好一個淒慘人也。
妙禪女一見是小男兒子,不由得抱將起來好淒慘,你本是有娘無爹孤苦子,你還不曾下落就得孤單,就將你父親追進鬼門關,你來這桃花庵中把生降,怕得是為娘難留在此間,你應該生來是女不是男,想當初你父也曾囑咐我,我豈肯忘了情義負前言,咱母子見面就有離別意,好叫我把肝至腸左右難。
妙姑抱起思想了一回,嬰兒在庵中實難存身,又想起相公囑咐的言語,遂說道:「也罷!我不如叫師父尋一個人來將他抱去,送到雙竹巷竇氏姐姐那處,扶養他長成人,也張門的一條根基。俺母子也好見面。」
妙姑想到這裡,便將師父叫了幾聲,老道姑聞言,即忙近前,驚而問曰:「徒兒,你是抱的誰家的孩子?」
妙姑說道:「師父,莫要高聲,你今快去叫一個心服人來,將他抱出庵去罷!」
老道姑出得門來,心中想道:「這近就地有寡婦叫王三思,常來庵中燒香念佛,我不免去叫他罷!」
一時間就將三王思叫至,說道:「我徒兒在禪房候你,有事與你說話。」
王三思聞言,進了禪房,但見妙姑懷中抱著一個嬰兒,高聲叫道:「好!我那小陳師父,你這可作下禍來了。」
三思進門來,出言巧聲怪;叫聲陳師父,神事人難猜。你們當姑子,小孩那裡來;庵主若知道,您師怎安排。
王三思進門打點一些話,一旁裡好叫妙姑不自在,眾明公要知以後加何事,且再看下一回裡說明白。
詩曰:
歎起少女美才郎,遭顛倒不得長在;結成夜夜燈花債,撈不著扶雲握雨長長愛。至誠忍耐,十月滿足生嬰孩;又把心懷,不得不母子分手兩離開。
這一曲落花生,單說王三思,背後賣兒的故事。
且說妙姑言罷,即忙拿出一個銀子,遞與王三思,言道:「與你這十兩銀子,將這孩兒托你送於蘇州城中雙竹巷,張宅竇氏太太膝下,扶養成人。」
王婆說:「陳師父,這嬰兒可是自何而來,對我說說,我好得其明自。」
妙姑知道這事難以隱瞞,不起來講,妙姑說:「太太若赦小賤人無罪,才能從實說來。」
王婆上前一把拉住,說道:「赦你無罪就是了。」
妙姑拜了兩拜,說道:「太太,是你聽了。」
妙姑女開口又把太太稱,一旁裡珠淚滾滾把話明,虎丘山今年初開迎春會,我與我師父同行到會中,遇見了溫柔典雅一公子,他與我眉來眼去動了情,那公子隨我來此把香降,俺二人暗結姻緣系赤繩,那相公在此玩耍三個月,不明究裡我便珠胎暗結。
夫人問道:「在此三月,此後他向那裡去了?」
妙姑聞言,撲嗽嗽珠淚不止,就如那斷線的珍味一般,叫道:「太太!」
那公子生得大病喪殘生,妙禪女一句話兒方出口,只聽得呀呀了一聲撲通,王夫人翻倒身在地流平。
話說妙姑,說是公子死了,王夫人聞言,跌倒就地,妙姑難捨難離,把小兒的小指,咬下了一節,小兒叫哭不止。王夫人這才將小兒抱了個結實,抱在懷中出門去了。
王婆懷中抱,急急出山門,要上城內去,送與竇夫人。邁步上前去,小兒緊抱身,方才進得城,人馬亂紛紛。
只聽得吆吆喝喝說迴避,倘若是撞著馬頭傷了身,眾明公要知這是那一個,這本是蘇州知府名蘇坤。
話說王三思懷抱小兒,正向前走,只見迎面來了一起人馬,吆吆喝喝,聲聲吩咐迴避。
王婆只得躲在一旁,頭梢來至近前,內中有一個差役,認得王婆,便一聲叫道:「你不是王三思麼?你懷中鼓鼓那那的,什麼東西?」
王婆說:「管他什麼東西,不該你事。」
那人說:「你長向人家走動模模梭梭,莫不是偷了人家什麼東西?」
差役說了一句戲言,不料大老爺在轎內聽得明白,一聲問道:「什麼人吵鬧?」
差役遂稟道:「無人吵嚷。」
蘇大人說道:「方纔聽得說話,怎麼又無人吵嚷,與我帶上來。」
差役不敢怠慢,稟道:「大老爺,原是王三思,撞著大老爺的馬頭來。」
蘇坤聞言,吩咐與我帶上來。差役不得不將王婆帶上。王婆跪轎前,說道:「小婦人與大老爺叩頭。」
蘇大人抬頭一看,但見王婆懷中,果然包藏的是一件東西,便問道:「你是王三思?」
王婆答道:「小婦人是王三思。」
老爺曰:「你那懷中抱的什麼東西?」
王婆道:「老爺,小人懷中無有什麼東西。」
老爺怒曰:「明明懷抱一物,還要瞞我,兩邊與我將他的懷解開。」
王婆聞言說道:「小人自己解開就是了。」
言罷,將懷一解,原是身藍衫,包著一個血捎童子,老爺一見,心中暗想道:「王婆年過五旬,懷抱小兒出門行走,內中必有緣故。」
遂問道:「王婆,你這是抱的誰家兒子,血尚未干,你就抱出門來,向何而往?」
王婆說:「這是小人養的,要上老老家去。」
老爺聞言,說:「唗!好狗才!焉敢欺我,我且問你,你當下什麼年紀?」
王婆說:「小人今午六十二了。」
老爺又曰:「你丈夫什麼年紀?」
王婆說:「他今午八十歲,他已死了四十年了。」
老爺說:「可,有來天地間那有無父之子,況是年過五旬,你若是實說罷了,若不實說,你老爺可就難為你。」
王婆聞言,心中想道:「欲待實說,又有妙姑送我一錠銀子叫我休說。欲待不說,老爺又加怒強逼。」
遂心生了一計,說道:「也罷!待我說個信話,哄過去罷!」
王婆忙開口,老爺在上聽;說起這小孩,不是我親生。我那西鄰家,曰子過的窮;取了個媳婦,養兒不費功。一年二三個,養了七八名;無得及他吃,送於我家中。叫我抱出來,長街賣兒童;明是我作主,銀子要那稱。
王婆從頭說一遍,喜壞蘇川知府公,開口就把王婆叫,我今卻少小兒童,目下就叫稱銀子,下一回裡說分明。
詩曰:
窈窕淑德女,風流出奇才;庵中生貴子,天降狀元來。
閒言少敘。且說蘇大人,聞聽王婆之言,心中大喜,自想道:「我今午五十有餘歲,膝下無子,不免將此小兒買下,有付不可?」
遂問道:「王婆,你老將此小兒買下,你今要多少銀子麼?」
王婆聞言,暗自想道:「這內中又有些懸虛,他若買去,待送什麼往張宅上去?」
又一轉念說:「也罷!不如就將這孩子,賣與蘇大人,他再送我一丁銀子,我這不是一計兩得,不強過我在外看病念佛。」
王婆想到這裡,遂道:「大老爺,你待留下小人,只要十兩銀子。」
大人聞言,說道:「不多。」
遂命人稱了十兩銀子,交與王婆。
王婆接在手中,遂將那孩子抱起來,心中又想:「將這身藍衫留下,也還換他幾兩銀子。」
於是將那小孩光光的送於轎中。
蘇大人接到懷中一看,心中歡喜,說道:「天庭飽滿開方圓,日後必定主貴。」
遂吩咐挑轎回府,眾人即忙抬起回府。
蘇老爺抱子升轎回府中,老太太即此著堂來接下,問了聲老爺抱的誰家子,蘇老爺對著婦人說實情,大街上十兩銀子將他買,收了來你我膝下作螟蛉,老太太聞聽此言心中喜,急忙忙接將過來抱懷中,自今後蘇老大人有了後,看待他如同明堂掌上珠,起了個乳名叫個蘇寶玉,六七歲送在南學把書攻,十三四胄中錦秀文才好,初進場得進秀才第一名,這也是天意不絕張門後,竇夫人一見面貌就生情。
話說王婆偷自將小兒賣與蘇大人,二老看待,如同掌上的明味。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蘇大人官滿任,要回家中,百姓苦苦相留,啟奏萬歲,又命他實受蘇州知府,十五年方換還升。因此蘇州府縉紳門第,皆有來往,不覺得就是十年有餘。
蘇公子時年十五歲,入了個學,因進入十材院公查,這且不在話下。
但見那人,自門前向東,見那相公自門前向東去了。竇氏太太即忙起身,來至大門以外,向東一望,說道:「那不是你少爺是誰?何故不上家來,丫鬟你快快叫他一聲罷!」
丫鬟說道:「太太,你是想少爺的花了眼了。那原不是少爺,看他言身子舉動,與我少爺在家雖是一樣,他的年紀與我少爺,大不相同。此人也不過十五六歲,少爺出門就是一十八歲,一去這是十五年了,若是,他也是三十三四了,太太你再想。」
竇氏聞言,長歎了一聲,說道:「蒼天蒼天,我這是想壞了心了。」
竇夫人一聲長歎呼蒼天,叫了聲無影無蹤可意男,自那年游春望景去赴會,細算來至今一去十五年,叫妾身在家依門常盼望,你因何至今仍不把家還,跟前裡少年夫妻不相見,好叫俺癡心化做望夫山,正是這夫人門前盼夫主,那相公搖搖擺擺又回還。
話說竇夫人,自是來那大門以外,胡思亂想,但見那位相公,不一時又轉將回來,竇夫人一抬頭,正正的看了個大回,具正的看個仔細,怎見得:
身穿藍衫頭戴巾,溫柔典雅聲氣現;面貌好似張才夫,骨格與他不二分。身體舉動二相若,可惜年庚不二旬;夫人看罷心中愛,又把相公問原因。
話說竇夫人,迎面看了一回,那位相公來至近前,夫人無及奈何的說道:「那位相公,你且暫住。」
那相公聞言,走至夫人面前,就是深深的一禮,尊道:「大太,將小子叫下,有何指教?」
竇夫人聽這相公聲音,也與他丈夫無二,心中動了念慮之心,遂說道:「此處不是敘話之地,請到內宅少坐。」
遂命丫鬟領著公子頭前,夫人隨後進了大門。又是二門,這進了客舍。
竇夫人與那相公分賓主而坐,那相公再三不肯,乃與夫人坐了個平坐,夫人問道:「相公尊姓?」
那相公答曰:「小子姓蘇。」
夫人說道:「蘇州府姓蘇的不多,惟有知府姓蘇,子是與相公一家否?」
相公答曰:「那就是小的家父。」
夫人聞言,起身下拜說:「原是貴府少爺,多有簡慢了。」
蘇公子道禮說:「不敢不敢。」
二人覆命,又看了茶來了。竇夫人心中暗暗想道:「聞聽一言,蘇老大人膝下無子,十兩紋銀買了一子,相比就是此子,也是有的十,待我問他一問。」
遂問道:「公子兄弟幾位?」
公子答曰:「小子孤身一人,並無兄弟。」
夫人又問道:「令尊大人年庚幾何?」
公子答曰:「六十三歲了。」
夫人又問:「令堂老太太什麼年紀?」
公子答曰:「與父親同庚的。」
夫人又問曰:「府中幾位太太?」
公子答曰:「就是母親一人。」
夫人又問曰:「公子貴庚幾何?」
公子答曰:「今年一十五歲了。」
太太聞言,心中暗算生產年月,即知公子不是蘇門親生之子,可也不知道他的親生來歷。這又不好對面相問,遂說道:「公子,老身在大門以外,猛然抬頭看來來往往,其生親一至,若一見公子,忽然就生了愛慮之心,有意與公子結個母子之親,不知公子意下何如?」
夫人言罷,公子從與不從,且聽下回分解。
新刻桃花庵 卷四
詩曰:
思想丈夫不回程,情相面貌認親生;只念暫作傾心志,那知竟是骨肉情。
四句題綱勾開。
且說竇夫人言罷,公子心中暗想:「張宅也是世襲進士,是州府有名的鄉紳。張公出外多年,無回,聞得那竇氏太太,節烈德婦,他於今要與我作個干母,也是小生一生之幸,何不就此拜認。」
想到這裡,遂即忙起身下拜,尊道:「母親有此美意,小子就此叩拜。」
竇夫人見他跪下,連忙上前,一把拉起,叫道:「我兒,你有此意,老身即歡喜不盡,不必行此大禮,作速就坐,為娘的還有實情一告呵!」
竇夫人一見從命心裡歡,叫一聲我兒聽我說根源,皆因為夫主那年出門去,細算來一十五年不見還,為娘的雖在家中常盼望,那一日思念到了大門前,但見你大門以外走一趟,如見夫君歸來進入中堂。
我今一見了你,與你那不見面的干父,如同一樣的行動。
見你身體與干父似一般,因此才將你讓進我的家,這是我不知不覺出大言,我的兒你若能從為娘命,我必然當作親生一樣看,俺張門本是世襲進士第,自今後就與柴門相往還,吩咐聲丫鬟快排酒筵座,我與你少爺陪坐把酒宴,好把心事曲折訴說情懷,且不言新認母子兩相問,大門外來了送子的天仙。
話說竇氏太太,心中得意,吩咐丫鬟,正排酒席,款待公子,這且不表。
且說王三思自從嬰兒賣於蘇門,共得文銀二十兩回家,有吃有穿有戴,專與人家說媒看病。遷延歲月,又過了一十五午,就七十有餘了,也說不得媒了,也看不得病了,銀子也使用完了,遂日裡米柴難得,今日忽然想起來,還有包裹小孩子的那一身衣服,待我拿出來,向城中大家門首,打換他幾兩銀子,我好使用。
想到這裡,遂拿將出來,鎖上房門,往城中而來。
走至城中,心中想到,這往向那去賣,聽得人說俺那乾女兒,這二年在雙竹巷張宅做飯,我不如找著他,叫他與我換幾兩銀子,強得我吆吆唆唆的,又無有平信。
王婆做定主意,至張府門首,並不用傳報,自己進去。到了那廚房門首,有一個做飯的使女叫道:「那不是乾娘麼,你怎麼來到這裡?」
王婆就地坐下,說道:「我兒,我這不是要來,只因家中少柴無米,無地借湊,還有這一件藍衫,你與我拿去於你太太看看,他若要時,叫他隨便賞我二兩銀子,我好度日。」
那使女說道:「太太在客舍陪客,等他送了客去罷!」
王婆說:「這天已過午,我還要回家,你速去問問的罷!」
使女遂將藍衫接過,看一看鮮然甚妙,遂拿進來客舍,稟道:「太太,王娘拿了一件藍衫,前來要換二兩銀子,拿來與太太過目。」
竇太太正與公子講話,聽得使女來稟如此,竇氏太太說道:「於今咱家又無男子,要此藍衫何用?」
使女稟道:「太太,那王娘七八十歲了,家中缺少柴米,因此前來相投,我看這身衣服,甚是華美,太太一來是要一件好衣服,二來是周濟了孤寡,豈不是好。」
一行說著,將那藍衫打開一看,竇氏夫人也跟著一看,明公,這正是:
自己揀來自已服,就是百年也認得。
竇夫人一見藍衫仔細觀,接過來上下打量舉周全,看了看這身衣服好面善。遂將那一件藍衫的領扣、花緣針線女工,仔細一看,叫道:「呀!不好了!」
但只見呀的一聲變朱顏,暗想道藍衫本是我親做,我丈夫那日出門身上穿,今日裡不見丈夫回家轉,是怎麼他的衣服轉回還,細想來若要知道丈夫處,除非是叫過來人問根源。
話說竇夫人一見,認得是他丈夫穿的衣服,遂問道:「這件衣服是誰拿來的?」
使女答道:「是俺乾娘。」
夫人問道:「你乾娘果有兒子無有?」
使女答道:「他兒花女花一點也無有。」
夫人說:「你將他叫來,我要親自問他。」
使女遂將王婆叫至客舍。
王婆說:「與太太叩頭。」
遂嗑了個頭,起身又見一旁一位少年公子,遂又與公子試了個禮,戰戰兢兢的問道:「這位相公,想是太太膝下的公子,好清秀的一個相公,後日一定又是個大官了。」
竇夫人聞言,說道:「你太太無有這樣福,擔不住這個兒子,這原是那蘇大老爺膝下的少爺。」
王婆聞言,沉了一沉說道:「這就是本府蘇老爺的公子麼?」
夫人答曰:「正是。」
王婆說:「好好,你今日到了這步天地,身為公子,你昔日抗苦抗苦,老身若不送你到蘇府,你如何到了這步地位?」
公子聞此言,便問道:「這位大娘,素不相識,你在小生身上,有什麼恩惠,何不言明。」
王婆說:「這話一時也說不完,二來在太太面前,也說不得,我今問太太將老身叫來,有何話問?」
竇夫人問道:「我是問你藍衫,是你家中之物,還是外人的?」
王婆說道:「是我家裡的。」
夫人說:「你家中並無男子,這藍衫是何人穿的?」
王婆那言語無法對話,如此不言不語。
夫人說道:「你若實說,莫說是二兩銀子,我也與你。你若不實說,必是偷盜來的,我將你送至當官,只就難為於你了。」
夫人開言道,王婆你是聽;藍衫真來歷,要你說分明。賞你銀十兩,回家度日生;若不說實話,叫你受苦情。王婆聽言道,心中犯叮嚀;我今七十多,隱暪待怎生。今如說實話,銀子到手中;欲如真情事,再看下回書。
詩曰:
實話有情理,瞎說難安排;王婆若隱暪,此案何日開。
話說王婆想到這裡,稟道:「太太,實不相瞞,這藍衫就是這位公子穿了來的。」
公子在旁,聞聽此言,心中疑問,叫道:「你這位老大娘,小生自幼不出府門,家中的衣服不少,那有此事?」
王婆說:「公子,老身說來,你可莫怪。」
公子說:「有話請講。」
王婆說:「公子,你不是蘇門親生之子,你可知之?」
公子說:「不知。」
王婆說:「料想你也不知。」一旁坐下,聽著老身道來。
王婆開口道:公子你是聽。你的真來歷,惟家知了情。那年正月節,十五正張燈。有個桃花庵,妙禪小尼僧。叫我老身去,與家一兒童。初生方二曰,藍衫包身中。叫家抱出來,家主他養身。
那一時老身抱出庵中去,我方才一直進了蘇州城,正遇著蘇大老爺去拜廟,西門內一見老身問分明,我就說要把小兒找主賣,蘇老爺一見嬰兒就應承,立時就送我紋銀十兩正,蘇老爺當面抱去小兒童。
那一時,我見這件藍衫極新,還可以值幾兩銀子,因此我就留下了。
這就是少爺一生真來歷:
太太呀太太在上仔細聽,這一身藍衫情由一切明,王三思從頭至尾說一遍,客舍內母子二人各心驚,蘇公子才知不是蘇門後,心裡要庵中訪問母親生,竇夫人聽罷藍衫真來歷,急慌忙又問夫主內裡情。
話說竇夫人聽得出這藍衫來歷,開口問道:「桃花庵中果有幾位女姑?」
王婆道:「就是師徒二人。」
夫人問道:「這嬰兒是何所生?」
王婆答道:「原是小陳師父所生。」
夫人又問道:「這庵中無有男子,這藍衫他是來於何處?」
王婆說道:「你好不明白,若無有男子,這嬰兒自何處而來,內中情由,他各人知曉。」
竇夫人說道:「我實不瞞你,這藍衫原是我家丈夫的,自上虎丘山看會未回,至今也是一十五年,並無音信。今日得見我這衣服,他必然知道丈夫的下落。待到明晨,我要親自前去訪問,他若不肯實說,是要你做個對證,你對證得起?」
王婆說:「太太自管放心,老身情願做個對證就是了。」
夫人說:「說是如此,相公且請回府,明晨老娘前去降香,以待回來時候,相公也有了生身的來歷。」
只是:
一事不明兩心悶,十年寒冷一朝回。
蘇公子是日回府,竇夫人留下王婆,到了明晨,竇夫人坐了轎,將這件藍衫,暗帶了自己的身中,卻又帶著王婆,往桃花庵中而來。
竇夫人降香要進桃花巷,一心裡訪問丈夫結髮男,實只望十年夫妻今朝見,又那如夫主早已染黃泉,這夫人坐在轎中暗思想,這件事內中情由實不明,多者是女姑生得風流樣,將夫主暗暗引在桃花庵,你二人顛鸞倒鳳兩合意,因此才食戀恩愛不回還,又轉念說此事令人可疑,你就是情投意合恩愛好,想此處相隔蘇州城不遠,為怎麼無音無信十五年,這其中情由今人實難辨,必得是親自細細問根源,正是這夫人轎中胡思想,眾家人報道來至桃花庵。
竇夫人正然思想,來至山門以外,下了轎子,使人進庵通報,此時老道姑也下世去了,獨有妙姑一人。
妙姑聽說是雙竹巷竇氏太太,前來降香,慌忙出來,接至客舍,竇夫人一見妙姑,真乃是一等上好人才,心中暗想:「這事,就十有八九。」
用目看畢,便要進廟拜佛,妙姑引著參拜佛像,焚香化紙,拜禮一畢,回至客舍,妙姑自承素菜茶食,就坐,坐下便問道:「大太,小僧有失迎接,萬望恕罪。」
竇太太說道:「好說好說,仙姑妙齡,今年幾許?」
妙姑答曰:「三十二歲,請問太太年庚幾何?」
夫人答曰:「三十三歲了。」
妙姑以言挑曰:「膝下幾位令郎?」
夫人說道:「仙姑不知,妾身自從出嫁,丈夫出門,至今一十五年,並無音信,膝下兒女皆無。」
妙姑聞言,心中作一小驚,暗自想道:「當初曾命王三思將小兒送去,因何說是無有,想必我兒大命不長,亡故去了,也是有的。」
眼中輕輕落下了一點珠淚,竇夫人見他心中淒慘,便問道:「仙姑因何聽妾身之言,面帶不悅?」
妙姑答曰:「我見太太三十餘歲,孤身守寡,與我這出家人一樣,深為可歎。」
夫人聞言,說道:「仙姑與我情同此心,心同此禮,我有心與你拜為姐妹,不知仙姑意下何如?」
妙姑言道:「但恐太太有貴賤之忌。」
夫人說道:「仙姑說得那話,既然有意,二人請拜。」
言罷,離坐叩拜,遂與夫人平拜了四禮,復入坐位,各敘年庚。竇夫人年長一歲,為親姐姐,小僧為妹。
又敘了幾句閒情,竇夫人說道;「妹妹,愚姐今日來此,還有一事不明,還望妹妹指教。」
妙姑言道:「姐姐有何事情,何不明言?」
夫人聞言,將帶的藍衫拿出,說道:「就是這件衣服,不明。」
妙姑聞言,伸手接過來一看,忽然仰面回頭,暗地裡流淚來。
一見藍衫珠淚傾,想起當年張相公;鳳舞鸞交恩情重,至今算來十五冬。禪房生下嬌身子,王婆包裹出門庭;至今忽然見一面,難免心中不淚零。妙姑時下淚難止,夫人就要問實情;明公不知後來事,下一回程說分明。
詩曰:
千言萬語囑王婆,你把言語須記著,暗抱小兒送過,千萬莫說。誰如情由今日破,懷念丈夫思想多,能不令人淚如梭。
話說妙姑一見此衫,暗暗流淚。
竇夫人問道:「這衣服你還認得否?」
妙姑暗將淚眼止住,說道:「姐姐,說話差矣!你妹妹身入玄門,身還又無男子,認得什麼?」
夫人說道:「這藍衫本是你人之物,前日曾對王婆說道:『你不多言,你將這個小孩抱去,送到蘇州府雙竹巷內竇氏太太那裡,叫他好好扶養。他若問時,你可千萬的莫說是這庵中抱去的。』那王婆得了銀子說道:『陳師父,你的事情,我是無不盡心,你就與我抱去罷!』」
妙姑說道:「且慢,待我將他包裹包裹。」
遂在箱中,將公子的那件藍衫拿出包在身上。
王婆上前去接,妙姑心如刀割,眼含痛淚,叫道:「王婆子,我今日小兒之事,要囑咐於你呵!」
妙姑女懷抱嬌兒哭痛傷,但見他囑咐初生小兒郎,雙竹巷張才本是你的父,桃花庵妙姑本是你的娘,皆因為庵中不能將你養,因此才使人送你還家鄉,他有心對著竇氏說實話,又恐怕竇氏變臉要才郎,有心的不將你送別處去,你的父當日囑咐不能忘,你本是世襲進士傳家子,我的兒成人長大富貴長,淚珠兒點點落了前胸膛,啟朱唇櫻桃含定小兒手,不由得心中生下一妙計,幼小兒指頭咬去不大長。
話說妙姑不忍離別小兒,懷抱在手,哭了一回,此是前事,這且莫題。
再說竇夫人一聞此言,一口驚痰,吐於地下,長歎了一聲,說道:「蒼天呀!蒼天!我盼了你這一十五年,不想你已經死了。」
王婆說:「太太,相公已經下世去了,哭也是無益了。」
二人遂將太太扶起來,太太說道:「已屬仙遊去了。這藍衫因何送於王婆?」
妙姑說道:「太太,這件藍衫,豈肯輕以與人,只因內中有個緣故。」
太太說道:「你說來我聽。」
妙姑說:「太太在上,小妾卻一一道來。」
只因為腹中懷胎三個月,我曾對相公從實說原因,他說道日後若是生一子,務必要送到我家竇夫人,到了那十月滿足分身後,果然是天差神靈送麟來,你若是成人長大作的主,後可來桃花庵內認親娘,妙姑女懷抱嬌身難拋拾,小師父因此去把王婆叫,我將他囑咐言語記在心,將此兒務必送到雙竹巷,好送於太太恩養長成人,特送了王婆紋銀十兩正,才將藍衫與他了包在身,至如今算來一十五載了,好叫我時時刻刻掛在心,今日裡得與太太見一面,問一問親生嬌兒果安身,妙姑女哭哭啼啼訴一遍,竇夫人眼含痛淚問原因。
話說妙姑哭訴一遍,竇夫人聞言,眼含痛淚叫道:「妹妹,你到有這樣好心,可惜那孩子,我如今撈不著了啊!妹妹!」
妙姑聞言,驚而問道:「那孩子向那處去了?」
夫人哭道:「這孩子是王婆賣於蘇家了。」
妙姑聞言,又痛又恨,手指王婆罵曰:「老賤才,我因何故與你十兩銀子,你反將這個小孩兒賣於他人,你好不惱死人也,是你說,是你道。」
妙姑一時怒氣生,大罵王婆不是人;千言萬語囑咐你,臨行賞你十兩銀。命你送到雙竹巷,大太膝下去安身;我與相公情意重,不斷張家後代根。因何不聽我的話,反將我兒賣蘇門;負命貪財無天理,老而不死怎算人。
王婆聞言,連忙下跪,口尊師父息怒:「這原不是老身願意賣於蘇門,當時老身抱去,進了西門,正遇蘇大老爺拜廟回家,他將老身叫至轎前,追問小兒來歷,老身原不肯實說,遂謊道是鄰舍之子,家貧不能撫養,命我抱出尋個主顧,誰想那老滿口應承,賞我十兩銀子,老身反說不過,遂將小兒抱去,老身將藍衫留下,方才送於太太啊。」
師父妙姑,一聞此言,哭了叫蒼天,好不哭死人也。
妙姑女聞聽此言痛傷懷,罵一聲人面禽心老賤才,我也曾千言萬語囑你托,將我兒賣於他人最不該,他本是世襲皇上進士第,你胡為抱去賣到他人家,現如今張門後代那有根,妙姑女思想小兒淚不止,竇夫人叫聲妹妹自安排,昨一日門前曾把嬌兒見,我拿著當了夫主還家來,因此才將他讓在客舍內,就遇著王婆賣衣說分明,那孩兒半信半疑還家去,好叫我前思後想掛心懷,因此來巷中降香將他問,內中情由今日我得明白,張才夫雖然身死十五載,你與我同去要見小嬰孩。
詩曰:
可惜庭中樹,靈根異地埋;只因來時晚,移向別處栽。
話說竇夫人,叫道:「妹妹,事已至此,不用說了,你我算是一夫二妻,自此同我回府,向蘇門要兒,乃為正理。王婆,你可對證得起?」
王婆說:「太太,那個自然,我就活到百歲,還做個對證。」
夫人說:「既然如此,咱就一同回家。」
妙姑說:「等我拜了神像。」
姐妹二人一同參拜神靈,一夥一同上轎,帶領王婆,同回了雙竹巷。
是日天晚,竇夫人與妙姑共一床,說不盡夫主當日的恩情,念不盡今日兒子面貌。閒談一夜,不曾合眼。
明日起來,梳洗已畢,先吩咐家人,往蘇府探問,若蘇大人在府,咱好登門要兒。家人去了,二人一同用飯,方才用完,家人回報,蘇老爺今日帶領蘇州府各縣的舉子,向南京送考,今日起身,方才上轎而去。
明公,竇夫人與妙姑,要見蘇公子,如同一顆明珠,恨不能將他一時拿過來,不料今日又不湊巧,正是:
一片熱腸如火燒,幾點冷水傾下來。
竇夫人叫道:「妹妹,蘇大人今日這場,內中必有咱的兒子,也料他自這大街所過,你我登樓一望何如?」
妙姑此時思兒之心,恨不得一時見面,遵從夫人登樓一望。但見大街之中,有許多的轎子車馬。
蘇大老爺坐轎在前,眾舉子騎馬在後,又有同城的官員送行,好一個光景也。
二夫人樓窗之下看分明,但只見多少轎馬鬧哄哄,蘇大人坐轎頭行也不看,單看那舉子之中認分明,夫人說一十五年你不見,大約你難以認識此兒形,縱然是對面相逢認不清,妙姑那秋波一轉看得明。
有一位少年,騎馬在前,面貌舉動,與當日的張公子無異,遂說道:「姐姐,待我猜猜何如?」
夫人說道:「你猜那一個是?」
妙姑手指道:「這頭一個,就該不差。」
頭一個面貌品格如面善,如咱的短命丈夫一樣同,行的時馬擺鈐聲跑過去,樓窗上姐妹二人好傷情,恨不得兩手拿來托掌上,也是張家裡不絕後代根,此一去不如何日才回轉,二夫人盼望一日如三冬,且不言賢德思念嬌生子,再把那蘇門公子明一明。
按下二人盼望不題。且說公子進了南京,上京科舉,入了會試場,又會上進士,連日又殿試二場,已畢。聖上的皇榜懸掛午門,蘇寶玉中了頭名狀元,正官簪花披紅,赴了瓊林宴,往相府拜客,承相程際,招了女婿,御階封官。
拜官已畢,見駕謝恩,聖上賜他金鞍玉珮,還家祭掃先祖,蘇大人上下打點明白,使人即往蘇州府報喜。
是日同狀元兒子,一同回家,蘇夫人心中,好不歡喜極也。
蘇大人一同兒子新狀元,一路上鬧鬧哄哄把家還,報喜人早已報到蘇州府,滿城中大小官員接狀元,竇夫人忽然聽了這個信,一伸手抓住妙姑喜又歡,咱的兒今日得把狀元中,是怎麼無人報喜到家園,這本是靈根移於他人地,一見這斗大櫻桃空眼饞,到明晨蘇府之內去道喜,問一門靈根異種誰家男,且不言竇氏夫人拿主意,急回來且說大人歸家庭。
話說竇夫人聽得公子中了狀元,又喜又悲,這且不講。
再說蘇大人帶領兒子進了蘇州地界,但見各縣裡的大小官員俱來迎接,進了蘇州城中,入了府衙,太太接著進了內宅,天地中排下香案,先拜謝天地,狀元又於母親叩頭。
太太一見,甚是喜軟,大人又將相府程老大人招贅的話,說了一遍,太太喜出望外,卻問何日前去娶親。
蘇大人說道:「歸家祭掃一畢,親自至相府入贅。」
言罷,排下筵宴,閤府大小人等,俱來叩喜頭,蘇大人一一重賞。
到了明晨,同城中的官員鄉紳,俱來叩喜。大廳之上,排下宴席,掛燈結綵,蘇大人讓坐、陪客,命狀元一一拜見。蘇大人正然陪坐,有一名家人來報,張府中竇氏太太,前來叩喜。我想張宅也是世襲進士。蘇大人也驚,怎肯慢待,遂吩咐家人報於太太得知,叫他接出府門,後堂賜宴款待。家人回報太太,將竇夫人接進了後堂,叩拜一畢,分賓主的坐下。
不知竇夫人怎生開口?再聽下回分解。
詩曰:
折三秋桂,心疑猶難通;托根雖得所,未肯即隨風。
這四句詩,單說蘇狀元改門歸宗的故事。話說蘇太太讓了竇氏太太坐下,茶罷,又酒,竇夫人問道:「太太年庚幾何,送身體這麼康健。」
老太太答曰:「今午七十三歲了。」
竇夫人又挑曰:「府中幾位太太。」
老太太此時說話,乃不留意,遂答曰:「自幼就是一夫一妻。」
竇夫人說:「好,現下公子幾位?」
老太太答道:「就是這一個兒子,無命得多的。」
二人正然說話,狀元回後堂,來與竇氏夫人叩頭。
夫人立起身來,看著公子拜罷,便說道:「我兒,此處並無他人,坐下,我還有話問你。」
公子聞言,近前作揖,尊道:「二位母親尊坐。」
老太太見他兒子這等稱呼,便問道:「我兒因何這等稱呼?」
夫人未及答言,公子說:「母親不知,這原是孩子認過的母子。」
竇夫人聞言,叫道:「我兒,我今窮了,他為親母了,你還是做什麼呀?」
公子說:「小兒實不知情。」
老太太在旁答道:「你這夫人好無來由,我的親生兒子,誰說你是他本生母?」
竇夫人說道:「你且莫要強辯,我且問你,你今多少年紀,他是何年何日的所生,你今日一一說來。」
老太太呀了幾呀,甚難應對,遂說道:「你說是你的親生兒子,你還有什麼的為憑?」
竇夫人說道:「這個自然。」
竇夫人心急欲要小嬌生,酒席上朱顏忽變怒氣生,他本是有爹有娘張門子,你今日欲帶強霸萬不能,你本是倚官壓勞強相買,想當日暪了為娘不如情,現如今水落石出事情見,你還要暪心昧己將人蒙,我跟前現有王婆作見證,還有他生身母親作憑證,竇夫人酒筵之前大發話,前廳內驚動知府老蘇公。
話說竇夫人在後堂與老太太吵嚷,蘇大人在前應陪客,聽得後堂吵鬧,連忙起身告別,來至後堂。
見一夫人與他妻子吵鬧,口口聲聲說是他的親兒,急忙近前,打躬尊道:「夫人息怒,請坐,下官有話相問。」
竇夫人見他以禮相勸,遂說道:「大人請坐。」
兩人告坐,坐下,蘇老爺說道:「夫人今日來與下官道喜,為因下官官禮不周,望乞恕罪。」
夫人答曰:「今來取擾。」
蘇老爺說:「好說好說,下官一進內堂,聽得夫人口中說是我的親兒,但不知誰是你的親兒?」
夫人說:「就是這新科狀元是我的親兒。」
蘇大人聞言說道:「夫人說的差了。」
蘇大人未曾開口自沉吟,但見他開口又把夫人稱,俺二老一生無有第二個,這一子就是蘇門後代根,至今日金榜題名有身價,無故的你來我府將兒尋,你那兒何年何月何處去,咱兩家並無來往無姻親,你這是想兒想的花了眼,你這是想兒想的迷了心,蘇老爺說長道短一番話,酒席上氣壞一個竇夫人。
話說蘇老爺言罷,竇夫人說道:「大人你說狀元是你的兒子,我且問你是何人所生?」
老爺答曰:「是我的夫人所生。」
竇夫人問道:「你的夫人當今多少年紀?」
老爺答曰:「七十三歲。」
竇夫人又問:「狀元多少歲數?」
老爺答曰:「一十五歲。」
夫人說道:「你夫人七十三歲,狀元一十五歲,這七十三歲去過一十五歲,你的夫人五十八歲,送能生男養女不成,未聞天地間還有這等奇事!」
明公,這幾句話,說得那蘇老爺,也是無言對答,遂說道:「你這位夫人,俺的孩子,俺有來歷,你說是你的自兒子,你還有什麼憑證不成?」
竇夫人說:「自然,我有憑證。」
遂吩咐隨身的使女,吩咐出去將你陳氏太太與王婆子俱皆叫來,使女不敢怠慢,出了府衙,吩咐家人,家人去不多時,將妙姑與王婆叫至後堂,夫人叫道:「王婆,你今說那新狀元到底是誰家的孩子,你可從實說來。」
王婆聞言,雙膝跪下,尊道:「老爺,老身與大老爺叩頭。」
蘇大人一見王婆吃了一驚,說道:「王婆,你還未死麼?」
王婆答道:「此事不明白,我還死不了。」
蘇老爺說道:「王婆,聽說你在家難以度日,孤身一人,自今日將你留在我府,坐吃請穿,實要你今日說話,長個心眼,這狀元爺到怎是誰家的兒子?」
竇夫人叫道:「王婆,自用你實說,這狀元爺到底是誰家的兒子?」
王婆說道:「太太與大老爺,你們不用爭,也不是你的,也不是他的,原是俺這位陳師父的。」
蘇大人聞言,大怒說:「唗!好王婆,我的兒子因何又成了他人的,是你說,是你道。」
王婆說:「老爺莫要煩惱,聽我道來。」
王婆開言道,老爺息雷霆。說起狀元郎,惟我如其情。本是桃花庵,師父將他身。叫我抱出來,送進蘇州城。張門進士第,太太養他生。遇著大老爺,叫我說實情。師父囑咐我,不肯透了風。因此說謊言,要把老爺蒙。說是找主顧,老爺即忙應。與我銀十兩,將兒抱懷中。老身難回答,免有這事情。
小夫人不知他是誰人子,可知道妙姑師父他親生,這就是起根發苖實情話,若說狀元爺是誰家的子,陳師父他的親兒他自生,王三思從頭至尾說一遍,要把那來籠去脈說分明,蘇大人又要說話把兒爭,不知道大人怎麼講情理,且等等下一回裡說分明。
詩曰:
天產奇男在庵中,少年得中狀元紅;王婆做出彎轉事,惹得蘇張兩相爭。
話說王婆從頭至尾說了一遍,蘇大人心中轉念,我好容易盡心盡意,養成兒子,中了狀元,再把人家要去,我蘇門大事,何人承挑?想到這裡,拏定主意,要他發願,遂叫道:「王婆,想當年原有這一件事,只是這個小兒,一則死了,這是我親生兒子,不是那一個了。」
妙姑聞言,急忙近前說道:「大人莫要抵賴,我養的兒子,難道我不認得不成?」
蘇大人說道:「你的兒子,你還有什麼記認?」
妙姑說:「這個自然,想當初俺母子離別之時,妾身悲切痛恨,遂將他的左手小指咬去半截,今日叫狀元前來,當堂同驗,若是十指不缺,就是你的兒子;若有一指傷壞,你還霸佔不成?狀元我兒過來,為娘的生你一場,至今一十五年,咱的子來得一見,你若念母子之情,你今日當面相認;若是竟負了生育之情,為娘的死於此處,我也不回去了。」言罷,病哭不止。
這公子一見了,急忙近前,尊道:「母親,孩兒不得見面一十五年,今日得見亦大幸事了,惟孩兒怎敢忘你母親恩。」
妙姑女記得左手指不全,在旁面走出新科一狀元,走近前開口又把母親叫,不孝兒不得見面十五年,至今朝得與母親兩相認,竟忘了生育之恩難對天,後堂上母子二人情難禁,一旁裡氣壞蘇老如府官。
話說狀元認了嫡母,正在悲喜之際,蘇老爺夫妻二人,驚了半刻,看看這兒子也爭不得了,忽一聲叫道:「狀元過來!」
公子聞言,急忙進前,掃地一躬,尊道:「父親,叫孩兒有何訓教?」
蘇老爺聽得還叫他父親,竟眼中含淚說道:「我還是你的父親麼?」
公子說:「父親不必如此,小兒方才名登金榜,今日得見生母的確,若不相認,是不孝也,若忘了父親養身之恩,是不義也。小兒名題金榜,若做出這等不孝不義之事,就該天不覆地不載了。」
正是:
為人莫慢讀書子,還是書中出賢人。
蘇老大人聞得此言,心中略緩了一些,遂叫道:「我兒,你今日已認了嫡母,果是歸宗,你還是順名。」
公子說:「此事還與父親計議。」
蘇大人聞言,心中暗想:「我如叫他順了我的姓,此時大人心裡不允,我若叫他歸宗,我今日蘇門無子,何人承挑,只是我蘇門就該絕了不成?」正是:
一人難遂兩家願,俱是要個後代根。
蘇老爺來至這裡,不肯作主,遂說道:「老夫也不肯為主,到前廳中各大人議論何如?」
公子說:「任憑父親作主。」
蘇爺一同親母,至前廳將請的府學大人、本縣教授,同至後堂與竇氏太太相見,敘禮已畢,將前後事情一敘。
府學大人與縣學教授商議曰:「狀元根出張門,天生是張門的骨肉,禮宜歸宗。蘇大人撫養成人,名登金榜,撫育甚厚,膝下別無承挑蘇門之根,亦不可缺禮,宜受挑入贅。承相之女為蘇門子媳,生子姓蘇,承挑蘇門基業,亦是蘇大人養子之功。張門另擇妻妾,狀元成婚,生子姓張,承挑張門,宜有張門之嗣,一擔雙挑,豈不兩全其美。」
兩位大人言罷,蘇張兩傢俱各歡喜。
竇夫人與蘇老爺拜謝不盡,當面謝了各位大人,遂與妙姑、王婆一齊回家。
狀元在蘇府住了幾天,才回了張家府第。此時同城的大小官員,又至張府前來道喜,時竇夫人一家歡樂,恭敬待客。
正是:
一十五年無男子,忽然來了狀元兒。
張門又擇昆山縣徐門為婚,狀元先相府入贅,後娶徐氏為妾。其後蘇門生子有三,皆舉進士。張門生了二子,俱以高選入官。
後人有詩贊曰:
張才可為風流男,忽遇窈窕陳妙禪,少年難禁原心樂,張才理當染黃泉,妙姑雖為淫蕩女,一生恩愛無二男,庵中產下狀元子,母子見面十五年,蘇門教子成名早,竇氏可為女中賢,志在張門留根業,得收夫骨張逐還,可算一部勳烈傳,提筆寫在桃花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