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戰慄的格林童話(1)

目錄︰

『序』

『第一章白雪公主·女兒和生母之間的情愛糾葛』

『第二章灰姑娘·母親留下的幸福之路』

『第三章青蛙王子·改變女人心理的奇妙力量』

『第四章藍鬍子·另一把禁忌的鑰匙』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尾聲』

『序』

歡迎來到殘酷卻又寓意深遠的童話世界。格林兄弟雅各(一七八五~一八六三)和威廉(一七八六~一八五九)生於德國的維爾賀爾姆市,是當地行政司法宮之子。

在父親於一七九六年病逝後,一家生活便陷入困頓,不過兩兄弟仍舊努力向學,以極優秀的成績從名校馬爾布魯克大學畢業,之後任教於哥廷根以及柏林大學,並趁工作之餘陸續出版了《德意志文法》、《德意志法律古事志》等書。

由格林兄弟所出版的《格林童話集》,最初刊行於西元一八一二年的聖誕節,此時距離德國遭到拿破侖佔領的悲劇只有六年。

於是,在德國這段悲慘時期所產生的追求失去烏托邦的熱情,以及期望德意志民族統一的願望,遂成為他們的創作原動力。

格林兄弟認為,因為德國眾多城邦的無法團結,才會引來拿破侖的侵略,而德意志民族的統一,則必須先從語言文化的統一開始。

在十八世紀末到十九世紀的這段期間,正是德國文化的鼎盛時期;在文學界有歌德、席勒,哲學界有康德,音樂界有莫札特、貝多芬、海頓。

在濃厚的民族意識熏陶下,民眾逐漸對日耳曼民族的歷史、神話、傳說,乃至於鄉野故事感到興趣,而格林童話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誕生的。

一八一二年出版的第一版,其銷售情況相當不錯,之後遂陸續推出了第二版(一八一九年)、第三版(一八三七年)、第四版(一八四○年)、第五版(一八四三年)、第六版(一八五○年),一直到第七版(一八五七年)也就是格林兄弟生前的最後一版;過去國外翻譯引介的版本,多半都以第七版為主。

但是,在出版同業和書評家眼中,原本的《格林童話》是個「母親念給女兒聽時,會不由得羞愧臉紅的故事集」。

因此,格林兄弟遂於日後再版這部童話時,做了不少的刪改;尤其是最引人爭議的性交、懷孕、近親相奸等情節,更是徹底的加以刪除。

而如今,拜童話再省思的熱潮之便,童話故事被重新賦予了新的生命。

雖然各家學派都以不同的角度來剖析童話故事,不過,其中最引人矚目的應該算是「精神分析」的層面。

舉例來說,根據布爾諾·貝提罕的解釋,「白雪公主」與後母之間的爭執是起源於母女都想佔有父親的伊底帕斯情結。

而在卡爾·海因茲·馬雷的分析中,「藍鬍子」交給妃子的那把不能隨意闖人的門的鑰匙,其實是一把具有「貞操帶」意涵的鑰匙。

除了精神分析之外,男一種盛極一時的分析法是「歷史面的解析」。

舉例來說,故事中出現後母、繼母的頻率極高,其實是反映了歐洲近世初期,每五名已婚男人便有一人失婚再娶的歷史事實。

至於「漢索與葛麗泰」故事中的「拋棄孩童」情節,也是反映當年因為饑饉無法餬口而導致的普遍現象。

因此,我們在參考過各家學者的不同分析之後,決定挖掘出「初版」《格林童話》之中的殘酷與現實,徹底解析深藏在童話故事裡的潛意識以及歷史背景,用新的解釋推出更為生動的《格林童話集》。

雖然無法嚴密界定,不過《格林童話》的故事舞台多半是設定在十二~十八世紀的近代初期,這或許正是格林兄弟所想表達的特殊時代意涵吧?

「嘩!原來故事裡包含的是這樣的意義啊?」

「原來這是他們真正想表達的意念!」

如果本書能引發讀者們如此的興趣,那麼筆者不足為外人道的辛勞也就能有所補償了。

問話不再多說,我們現在就一同進入「『新』格林童話」那個殘酷卻又寓意深遠的世界吧……

◇◆◇◆◇◆◇◆◇◆◇◆◇◆◇◆◇◆◇◆◇◆◇◆◇◆◇◆◇◆◇◆◇◆◇第一章·白雪公主(女兒和生母之間愛糾葛)

皇后藏身在長廊轉角處靜靜的等待著,燭台的火光忽明忽暗,隱約照映出長長的、不知延伸向何方的走廊。

就在這時,她聽見了躡著腳快步走的聲音;是一個身材魁梧、用斗蓬遮住臉的男人;皇后立刻便明白這不是別人,正是當今的國王。

國王鬼鬼祟祟的環顧四周,在確定沒有別人之後,便於一間房間門口停下腳步,推開門一閃身就消失了身影,只留下看見了這一切的皇后,獨自一人在長廊下。

究竟會發生什麼事呢?

皇后對房間內的事非常好奇,但是她同時也感到害怕,這是不可饒恕的罪。

在她的心中,的確掙扎了一會兒,不過最後還是焦慮與好奇心戰勝了一切。

像是被惡魔附身一般,皇后走近國王潛入的那個房間,彎下腰來,從鑰匙孔窺視室內的情景。

僅有微微月光照亮的房間內,一個女孩橫躺在床上。

皇后只能隱約的看見國王坐上床沿,和女孩熱切擁吻。

那女孩稚氣的臉上,浮現幸福的笑容,半開的唇間露出像松鼠一般的可愛門牙。

國王用左臂擁著女孩,右手則幫她褪去衣裳。

月光下,女孩美麗的身軀一覽無疑,微微隆起的乳房、還沒長出體毛的下腹,以及像洋娃娃般的纖細雙腿……

皇后此刻已經不願再往下看,眼睛離開了鑰匙孔。

雖然長久以來的疑惑終於得到解答,但絕望感卻讓她全身虛脫,使她無力的倒臥在地板上。

身為妻子,竟然目睹了丈夫的不忠,這是多麼無奈的事實……然而更大的悲哀是,丈夫外遇的對象竟然是夫妻倆親生的女兒……下雪了,皇后獨坐在黑檀木窗沿,做著針線活。

她嫁到這個王國已經十年了;年輕貌美的皇后雖然沒有顯赫的身世,不過國王並不在乎,認定她就是他要的女人。

剛結婚的那段期間,國王瘋狂的愛著皇后,而皇后也以擁有國王的愛為滿足,只要國王瞄一眼週遭的侍女她就會嫉妒,就連國王與家臣談天也會引發她的醋勁,甚至是一些王公貴,也免不了被皇后的妒火所波及。

然而幸福並未長久;在那個年代,國王出兵四處征戰是常有的事,各個城堡的領主幾乎很少留在城中,大部分時問都在戰場上度過。

於是被留在城裡的皇后,便開始感受到了前所末有的孤寂。

每天的日子都在侍女們的環繞下無聊度過。

女人的話題還能有什麼呢?

多半都是一些服飾、化妝,以及背地裡的閒言閒語。

皇后表面上強顏歡笑,但內心卻寂寞難耐。

在這樣的生活中,皇后唯一的娛樂就只有在夜闌人靜時,關起房門拿出她的嫁妝──一面魔鏡來端詳。

當她凝視著魔鏡時,總會喃喃的問到︰「魔鏡啊魔鏡,誰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

「皇后閣下,世界上最美的女人當然是你……」

聽見魔鏡這樣回答,皇后才鬆了一口氣。

鏡中的她有著棕黃色的頭髮,直挺的鼻樑,以及如同大理石般的白色肌膚。

皇后非常重視肌膚的保養,不惜重金從先進的法國買來護膚的配方,並使用各種草藥製成油膏,每天早上都給肌膚做最好的按摩。

然而歲月不饒人,皇后的美貌、是有衰退的一天。

不知從何時開始,皇后的肌膚已逐漸鬆弛,眼角出現了細紋,而國王也似乎不再那麼的享受魚水之歡了;看來,國王已經對皇后不再感興趣。

皇后當然也聽說過國王想在貴族千金中尋找寵妃的傳聞,因為在不打仗的時候,即使留在城內,國王也把大部分時問都花在探訪皇親國威上。

國王十分喜愛少女,當年皇后嫁給他時只有十五歲,所以與其說國王是被她的美貌折服,不如說是愛上了她的年輕。

豐滿的胸部和臀部並不是國王的喜好;當年的皇后擁有光滑無垢的肌膚、細直的雙腿、緊致的臀部、小巧的五官……

這種未成熟的中性美讓國王深深著迷。

當年未及齡的少年少女結婚是極為稀鬆乎常的事,甚至有些公主還沒滿十歲就被嫁到異國,不過由於對方也是個乳臭未乾的王子,所以雖然名為夫妻,但看起來卻更像是玩伴。

皇后心想,如今國王寵愛的貴族之女,不也都是一些年紀不超過十四歲的少女嗎?

除了年華不再之外,皇后還有另一個很大的弱點,那就是沒有子嗣。

她歎了一口氣,再度望向窗外的雪。

一個不小心,針尖刺傷了指尖,一滴鮮血落在雪中;紅色的鮮血和白色的冰雪搭配在一起,顏色竟是那麼的奪目;皇后見到這幅景象,臉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光彩。

「我要生一個孩子,一個肌膚像雪一樣白,唇像血一樣紅,頭髮像窗框檀木一般黑的孩子……」

只要生一個孩子,就一定能夠挽回國王的心。

不,就算國王不再愛我,我也是王子的生母,沒有人能夠動搖我的地位……或許神真的聽見了皇后的禱告。

沒多久,皇后就懷孕了,之後產下一個健康的寶寶。

正如她所期望的,是個肌膚潔白如雪、嘴唇赤紅如血、頭髮如檀木般黑的女嬰︰他們為她取名為白雪公王。

國王對皇后的「功勞」十分滿意,送了無以計數的寶石華服來獎賞她。

雖然外頭有人說,沒生下王子是一天遺憾,但皇后一點也不在乎。

隨著小公主的逐漸成長,國王也滿心歡喜,他不再到外頭去找他的情人,而把大部分時間都用來陪伴小孩,也因此經常到皇后的寢宮探視。

皇后終於如願了,她,再度奪回了國王的心。

在雙親疼愛下成長的白雪公主,有著和皇后相似的美貌;皇后對此相當自豪,只要有人讚實白雪公主的美麗,她就會覺得自己也獲得了讚賞。

可是有一天,皇后發現有些不對勁;她發覺國王凝視白雪公主的眼神,不像是父親在看女兒,而像是男人在看女人。

他盯著公主胸部白皙的肌膚、看著公主裙腳下不經意露出的腳踝,眼中竟蘊含了異樣的慾望之光。

在過去的時代,近親相奸,並不像現代人所認為的那樣特殊,埃及女王克蕾歐·帕特拉,就曾經和弟弟結婚,而十六世紀時的義大利知名貴族法蘭西斯哥·錢奇甚至還把美貌的女兒監禁起來供自己玩樂。

結果就在數天後,在偶然的情況下,皇后見到國王潛入公主的寢室,並且從鑰匙孔中發現了難以接受的事實。

從此以後,國王幾乎每天晚上都到公主的寢室去,再也沒有前來臨幸皇后;皇后又像以前一樣跌入了孤獨的深淵。

不過,皇后並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別人,只是獨自承受著嫉妒之苦。

她那純潔無瑕的女兒,如今已經被國王的獸慾給污洩;她多麼希望在丈夫愛撫下嬌喘的是她自己,而不是她的女兒……

嘗到了男人滋味的女人……

皇后只要一想到這點,就無法忍受女兒的污穢。

過去,她也喜歡撫摸公主的細嫩肌膚,但如今只要一看見公主,她就覺得心。

「為什麼要穿那麼暴露的衣服!」

皇后總會忍不住批評。

「多麼下流啊,這樣也配當一國的公主嗎?」

公主開心的穿著當時最為流行,能夠展現身材曲線的洋裝,還有用絹絲製成的襪子,但卻冷不防的遭到皇后的斥責。

然而,過去對母親百依百順的公主,現在竟也突然開始反抗︰「是媽媽你的觀念太保守啦,這是現在最流行的服飾呢!」

「應該是你認識不清吧,你這樣不怕外人說閒話嗎?現在巴黎真正流行些什麼,你知道嗎?像你這樣的打扮,像極了那些愛在街頭亂跑的販夫走卒家的女孩。」

受到這樣的責備,公主襟了口,露出一副哀憐的表情。

過去皇后總覺得這樣的公主最美,但現在看來卻是那樣的討厭。

然而更可惡的是,公主身上竟散發著一種已經嘗過男人滋味的女人才有的不潔氣味;她明瞭公主已經習慣了男人的愛撫,而交歡的技巧也正在不斷的進步。

從此公主和皇后之間就常為了一點小事而爭論不休;有一回,公主甚至老氣橫秋的說︰「對女人來說,男人的愛就是一切,沒有男人愛的女人,還有什麼好自豪的呢。」

「你說我沒人愛?」

剎那間,皇后的臉色全變了。

「是呀!爸爸已經不再愛媽媽啦,我親耳聽到的,他說那樣的女人他已經受夠了……」

那是沉浸在愛情之中的女人才有的強悍,過去皇后也曾保有這種強悍,但是隨著自己的姿色改變和年華不再,如今的皇后只是一個失去了自信的女人……這是第一次,皇后發覺自己把女兒視為勁敵般的嫉妒著。

那光澤閃耀的肌膚,還有薔薇色的嘴唇,以及沒有一點贅肉的軀體;那都是皇后自己已經失去,或者即將失去的珍貴東西。

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公主,已經擁有一切的優勢,並且在奪愛的戰爭中獲得了勝利。

如今國王已經完全成為白雪公主的俘虜,不管是上劇院還是聽音樂會,他都要帶著公主同行。

雖然公主年紀還小,但卻倣傚大人穿起裝飾著絲綢蝴蝶結的晚禮服,以及由鯨須支架撐起的蓬裙,坐在原本留給皇后的位子上。

這樣的光景自然引起眾人的注意。

當大家目睹國王步入劇院,帶著白雪公主坐在二樓正面的包廂裡時,儘管大家四目相投沒有作聲,卻也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

不過,即使眾人眼光爍爍,國王和公主也不當一回事。

在宮廷裡接見各國大使時也一樣,嬌小的白雪公主就坐在國王身旁。

起初,她還不曉得當賓客來到御前時自己該做什麼,不過後來國王給她使了個眼色,這時,她才在俏皮的眨了眨眼之後,面露微笑的起身接受賓客致意。

各國大使們當然也很清楚這代表著什麼意義。

於是,各國大使有了一項共識,如果想向國王要求些什麼,第一步一定得先跟白雪公主打過照面。

因為這位年幼的公主,是人人敬畏崇拜的國王的唯一剋星。

儘管大家不喜歡,但還是得接受現實。

嬌慣的白雪公主,越來越傲慢,開始用下巴使喚週遭的人,包括她的父王在內。

有一天晚上,在聽完音樂會回到寢宮後,白雪公主疲累的倒在床上,任由國王幫她脫去腳上的絹絲襪子。

國王像剝蛋殼似的小心褪去公主腳上的襪子,露出了無瑕的雙腳;他就這樣跪在床前,貪婪的吸吮起她的腳趾尖,然後無比耐心的愛撫她的雙腿。

「不要啦,我好想睡喔,父王。」

白雪公主一面打著呵欠一面拒絕國王的求歡。

「求求你,昨天你也拒絕我,今晚至少……」

「不要啦,我今天很困啦,明天再說啦。」

白雪公主沒好氣的說著,扭身朝向另一例,繼續她的好夢。國王雖然沒能如願,但心的慾火卻燒得更猛;他就像一個被少女所玩弄的老頭,不死心的繼續糾纏。

「真受不了你,好啦,借你一隻腳吧。」

她將一隻腳伸出來滿足苦苦哀求的國王,國王則拼了命的享受、吸吮起來。

「來吧,另一隻腳也賜給我吧。」

白雪公主聽話的伸出另一隻腳,而這隻腳也馬上又被國王摟住,並重複起同樣的動作。

公主的傲慢並不僅止於此,凡是她看不順眼的侍從、侍女,她都要在枕邊向國王告狀。

「那個叫法藍茲的侍從,總是用嫌惡的眼神看我,以前我也警告過他,但他卻好像一點悔意也沒有,真是個壞胚子。」

「那個叫克拉拉的侍女,上次偷懶沒把我的裙子燙平,結果裙子的後擺都是皺摺,害我在貴婦們面前出醜。」

「那個叫海倫娜的侍女真不管用,幫我脫鞋時總是弄痛我,真該好好找個機會教訓她。」

每次只要公主一有抱怨,國王就會立即把侍從砍頭或是嚴厲懲罰,有時甚至會當著白雪公主的面鞭笞侍從、侍女。

首先是拉出一個被五花大綁的侍從,剝去上衣露出背脊,然後命人用力的鞭打,在白色的肌膚上留下道道血痕。

白雪公王雖然看了覺得害怕,但卻樂此不疲。

有一個侍從,因為被白雪公主看不順眼,所以被罰在宮殿中庭裡裸奔,另一個侍從則被全身剝光綁起,用羽毛搔遍全身。

還有一個侍從,只因為白雪公主不喜歡他穿鞋的方式,便叫人用燒紅的人鉗燙爛他的雙腳。

就這樣,白雪公主的壞心眼越來越不受控制,但是國王卻絲毫不以為忤,反而相當樂在其中;或許是因為他體內的年輕活力正日漸衰退,想借由白雪公主的肆無忌憚來滿足自己的空虛吧?

也或許是因為國王把白雪公主當成了寵物,十分享受有如馴養幼獅般的快感吧?

「今天又有一個叫漢斯的侍從在眾人面前裸身遭到鞭打,真是可憐啊,背上都紅腫流血了,恐怕會有好一陣子都無法起身幹活了呢。」

當皇后坐在那面鏡子前,由侍女幫她梳理頭髮時,她聽見侍女這樣訴苦著。

「唉,連漢斯也……」

皇后感到非常灰心。

國王到底是怎麼回事,一個小女孩的抱怨怎麼能夠當真呢?

如果再這樣下去,宮廷裡將會人心惶惶,必須要有所行動了。可是如今國王和白雪公王的關係在宮中已經是人盡皆知的事實,就連宮裡的人事也必須經過公主的點頭才能夠更動,更別提那些沒有過失的人只因為公王的一時興起就遭到拷打的厄運。

一個完全不瞭解大人世界的幼女,只憑她個人感情的好惡來決定宮中的大小事情,這樣太危險了。

如果邊情況再續續惡化下去,皇后擔心恐怕連她自己的身份地位也將不保。

在侍女離去之後,皇后又像往常一樣凝視著鏡中的自己,用最嚴苛的眼光仔細的探查自己的眼角、嘴角和鼻子。

然而她唯一能發現的,就只有歲月造成的刻痕,正一步步侵蝕她的美貌的事實。

她已經嘗試過所有方法;從法師那裡討來的藥草、香油,還有溫泉的泥浴,以及牲畜的鮮血……

但都無效。

過去自己花了那麼多苦心才保持住的容貌,如果一旦失去,那將來又該如何活下去呢?

在絕望之中,皇后躊躇著,但仍然不忘像過去一樣,向魔鏡詢問︰「魔鏡啊,魔鏡,誰是這個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魔鏡這麼回答她︰「皇后啊,在這裡你的確是最美的女人,但這個世界上最美的是白雪公主,白雪公主才是全世界最美的女人。」

不能再繼續忍氣吞聲了,一定得除掉白雪公主,這樣自己的地位才能穩固。

如令皇后已經喪失了理智。

既然有了目標,就必須立刻實行。

可是該如何殺死她呢?

皇后想過使用毒藥,但是弄毒藥太麻煩了;或者是親手把白雪公主勒死?

然而她又害怕自己到時候會因母性作祟而沒有勇氣下手。

最後皇后終於下定了決心,找來了一個功夫相當不錯的獵人。

「把公主帶到森林裡殺掉!然後把她的肝和肺帶回來給我。」

對當時的人來說,森林是充滿神秘的,棲息著無比恐怖的怪獸,是個進得去卻出不來的地方。

「我帶你去森林裡玩玩吧,那裡有很多很有趣的東西喔。」

獵人這樣邀請白雪公主,不過白雪公主本能的察覺到情況有異,所以沒敢答應。

但獵人還是拉著公主的手,便把她領進了森林裡。

就在這時,獵人的心中浮現了一陣哀愁。

(真是可憐啊,要我殺掉這麼小的一個孩子。)

對於身份地位相當低的獵人來說,這實在是匪夷所思的事。

當時嬰幼兒的死亡率非常高,剛生下來的孩子常會因為洩病而夭折,所以好不容易活下來的孩子都被大家視為珍貴的寶物。

獵人弄不明白,為什麼那些身份地位高的人會這麼不重視小孩子的生命?

「你不要怨我,這是皇后的命令,我自己並不想這麼做。」

說著,獵人便拔出了刀,嚇得白雪公主跪在地上拚命求饒︰「請您大發慈悲,饒了我一命吧……」

公主臉頰上流下的兩行淚,頓時讓獵人失去了氣力。

(就算我不殺她,這麼小的孩子也沒辦在森林裡生存吧?她遲早都會被恐怖的野獸給吃掉,這樣就用不著我直接下手了……)

於是獵人收起了刀,把公主趕進森林裡,然後宰了一頭豬,取出肝和肺帶回城裡。

等得不耐煩的皇后,看見眼前血淋淋的內臟,還是嚇了一大跳,不過她強作鎮定的說道︰「幹得很好,公主有沒有抵抗?」

「是,她臨死前還在慘叫、哭嚎……」

「好,做得好,我要好好的獎賞你。」

說罷,皇后便當場叫出心腹手下把獵人給殺了。

想當然爾,這是封口的動作。

然後皇后又重新檢視了獵人所帶回來的肝和肺;她心想,這些還帶有血色和體溫的內臟,就是那個不斷將我逼到絕路,年輕貌美的白雪公主的內臟……根據當時的習俗,如果吃了年輕女孩的心肝,就能把她的年輕佔為己有。

一開始皇后還有些躊躇,不過最後還是找來了廚師,把那些內臟撒鹽烤過之後送上了餐桌。

在那個時候,人吃人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歐洲在中世紀曾經發生過大饑荒,到了十三、十四世紀,更因為氣候變化,使得饑荒益發嚴重,有許多村鎮甚至還因為人口流失而荒蕪。

在糧食不足的壓力下,人們從農村湧到都市,然而都市裡也並沒有那麼多的麵包足以餵飽這麼多人;於是街頭四處都有人餓死,而活著的人便爭食死者的屍體;在現在想來,這實在是無比的慘劇。

一開始,皇后只敢淺淺的嘗嘗味道︰她瞇著眼睛看著紅肉上滴下的血汁;終於,她鼓起勇氣咬了一口。

在咀嚼當中,皇后總算體會到了奇妙的滿足感。

如今,公主的美都將屬於她了。

另一方面,白雪公主正在森林裡因害怕而哭泣著,不知該往何處去。

如今她終於明白自己是多麼的愚蠢,只一味的爭奪父親的疼愛,卻沒有注意到母親的感受。

難道母親是用女人看待女人的眼光來面對我嗎?

難道母親對我的嫉妒,已強烈到要殺掉我才能洩憤嗎……?

直到此刻,白雪公主仍舊無法認清現實,以為母女的愛可以勝過一切。

但現在不是想那些的時候。

風吹樹梢發出了咻咻聲,而遠方則傳來了猛獸的長嚎;夜越來越深,四周的樹木枝幹看起來像極了幽靈的面容。

過度的害怕幾乎讓公主暈厥,她只能無意識的邊走邊哭,翻過一座又一座的山頭;也不知打哪兒來的力氣,公主竟然一連翻越了七座山頭。

就在這時,她終於看見了民家的燈火。

在力氣耗盡之前,她走到了這棟小小的石造民房門前。

這裡其實住著七個小矮人,他們平常都在上裡挖掘銅礦,然後打造成武器,借此餬口。

白雪公主稍稍的走進屋內,房裡放著一張小小的餐桌,上頭放著七個小小的盤,同時還擺了七套小巧可愛的叉子、湯匙、杯子和餐刀。

房間的另一頭則排著七張小小的床, 著潔白的床單。

餓昏了的白雪公主沒有多想,頓時便將餐盤裡的麵包和菜餚吃得精光,還喝完了杯子裡的葡萄酒;等到肚子一飽,疲倦感便又再度湧現,於是挑了一個床,倒頭立刻睡著,床的大小剛好適合當時只有七歲的白雪公主。

當夜幕低垂時,這個家的主人,七個小矮人回來了,他們點亮燈一看,床上竟然睡著一個可愛的女孩,而餐桌上的麵包和湯也都被動過了。

「好可愛的女孩呀!」

其中一個小矮人叫道。

「噓,不要吵醒她,讓她繼續睡吧。」

隔天早上,白雪公主睜開眼睛看到這七位小矮人,不禁嚇了一跳。

他們的個子都和自己差不多,只不過頭髮中混雜著白髮,皮膚也像中年人般粗糙,不過眼神看起來都很和善。

公主心想,要不是他們在這裡蓋了一棟房子,我昨晚恐怕真的要被野獸給吃掉了……

公主雖然還是個孩子,不過腦筋卻很靈光,她馬上把壞心眼的媽媽想要殺害自己的事,以及獵人不忍心殺她,才放她一條生路的事說了一遍……聽完她的話,小矮人們都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怎麼會有母親想殺害自己的親生女兒呢?

但是這麼可愛的女孩,看起來並不像是會說謊的樣子,這件事背後一定還有內情才對。

「如果你沒有地方可去,就在這裡住下來吧。」

小矮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這樣告訴白雪公主。

長久以來,這些年老的小矮人都活在一個沒有女人的世界裡,如今面前出現了這麼一位可愛的少女,彷彿在他們灰色的生命中點亮了一盞明燈。

每一位小矮人都在內心暗自許願,希望這樣的幸福能夠一直持續下去。

「不過,你得要幫忙做家事才行,你要打掃、洗衣、縫衣、做菜、整理房間。我們都是粗枝大葉的男人,不懂得如何把家裡弄得更漂亮。你是個女孩,這對你來說應該不是什麼難事才對。」

白雪公主高興的點了點頭。

於是就從這一天開始,她和小矮人的奇妙同居生活便展開了。

當年男人出外工作,女人在家打理家務是天經地義的事,所以很自然的,家事都落到了公主的頭上。

過去如花似玉、嬌生慣養的她,當然不會洗衣、做菜和打掃,不過久而久之,她也漸漸的學會了一點;再說,就算做得不好,小矮人們也從沒抱怨過什麼。

家裡來了一位可愛的女孩,小矮人們覺得很滿足,他們不想失去這個女孩。

因此,儘管大家都不說出口,但都很有默契的認為,應該要好好的保護這個女孩。

「我們出外工作時候,記得一定要把門窗關好,不管是有誰來叫門,都絕對不可以開門喔。」

小矮人們一再這樣提醒純真無邪的白雪公主。

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以公主的父親自居,而以前相當依賴父親的公主,也已經很習慣男人這樣對待她。

不知從何時開始,小矮人們每天晚上都輪流跟公主交歡。

普通的女孩都很討厭成年男人的鬍渣、粗糙的皮膚,以及老年人特有的體臭,但是白雪公主早就習慣了這一切,所以並不覺得排斥。

只不過當小矮人和她上床時,那刺刺的鬍渣總會喚起以前的回憶,使地想起父親的面容。

公主想起初夜時,當時的她沒有喜悅,只有驚恐;男人粗糙的手把她的衣服脫去,撫摸她的胸部和下腹,而她只能暗自發抖。

「不要,父王!快住手。」

但不知為什麼,當時就是難以開口拒絕。

對她而言,那是一次既恐怖又羞恥的回憶;破身的痛苦至今都還留在腦海…可是在交歡之後,父親溫柔的擦去血痕,緊緊的抱住了她;當晚她就睡在父親的臂彎裡。

那粗糙的鬍渣和老男人特有的體臭,如今卻變得那麼令人懷念。

「啊啊,父王……」

到了高潮的頂點,白雪公主忍不住喊出聲來。

聽到她這麼喊,小矮人停下了動作;長久以來的疑問終於獲得了解答。

為什麼公主會遭到生母的嫉妒,非要除之而後快不可?

為什麼這麼年幼的一個女孩,渾身上下卻散發著病態的性感魅力……另一方面,在城裡的皇后則展開了新的生活。

雖然殺了親生女兒的罪惡感讓人難受,但少了和她奪愛的情敵,卻又讓她感到無比安心。

沒有人能夠搶走國王了,國王又再度屬於我了……

遠征回來的國王發現公主不見了,心中悲哀難忍,可是皇后很有技巧的說了個謊︰「那天我們去森林裡散步,不料遭到野獸襲擊,所以大家都趕忙逃命,然而就在逃走的途中,公主被裙子絆住了腳,結果被野獸追上吃掉了。」

然後皇后歎了口氣;這是以母親身份歎的氣。

每當她一個人留在房間時,總會想起白雪公主童稚的臉;這時她便會猛力的搖頭,想把這一切都抹去。

往後自己和國王還要繼續過下去,她是一個重新獲得愛的女人;如果這一切一定要用白雪公主的性命來換取,那也是不得已的……當天夜裡,皇后貪婪的享受國王的愛撫,在肉慾中忘卻了犯罪的恐懼。

國王對她反常的熱情感到驚訝,但也沒有多說什麼;或許皇后是想用性愛來沖淡失去女兒的哀傷吧。

可是沒過多久,國王在外頭另結新的傳聞,便又竄進了皇后的耳中;這讓皇后感到猶疑,難道當初殺死女兒,奪回國王的愛都是徒勞無功?

難道這樣做是錯的?

當晚,再度陷入孤寂的皇后又把那面鏡子拿了出來,然後凝視者鏡子問道︰「魔鏡啊,魔鏡,快回答我,誰是這個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皇后啊,在這裡你的確是最美的女人,可是這個世界上最美的是住在七個山頭外的白雪公主……」

皇后的臉色頓時變得鐵青,鏡子也摔到了地上。

那原本已經死了的女兒竟然還活著,這怎麼可能……恐懼讓皇后全身顫抖,那孩子要是跑回來告發我犯的罪行怎麼辦?

國王肯定不會饒過我這個殺害親生女兒的母親吧……如令殺人已經變成了必要手段。

過去殺人是為了內心的嫉妒,而這次則是死活的問題。

在這樣一場母親與女兒的奪愛鬥爭中,只能有一個人活下來。

不能再信賴別人了,只能靠自己親自下手。

下定決心的皇后在臉上抹了顏料,套上破爛的衣服,選了幾個漂亮的絹織束腰放在籃子裡,偷偷的潛出城去。

束腰是一種繫在腰間,可以讓胸部高聳挺立的內衣,而絹織品在當時只有威尼斯和米蘭才有生產,是極為高價的服裝。

過去在宮中那麼喜愛打扮的公主,一定會對束腰很感興趣,而她現在生活在深山裡,無法再接觸到過去的華服,心裡大概也正悶得慌吧。

本身就很愛美的皇后深知如何利用這些東西來抓住女人的虛榮心;她有信心,那位年幼的公主一定會輕易上釣。

變裝易容成老太婆的皇后翻越了七座山頭,終於來到小矮人的家;她咚咚的敲了敲門,大聲叫賣起來︰「有沒有人要買束腰啊?非常漂亮的束腰唷……」

白雪公主覺得很納悶,怎麼會有人在這樣的深山裡叫賣?

可是這些天來她總是一個人留著看家,而且也已經很久沒和外人說過話;再說,老大婆賣的是束腰……

於是心癢難忍的公主遂毫無警戒的打開了門。

看見公主的身影,皇后內心泛起複雜的感受。

公主雖然身穿粗布製成的衣裳,但卻仍舊閃耀著年輕的光輝。

啊,這就是奪去丈夫的愛,奪去我的幸福的女兒。

想到這裡,皇后的心中湧現憎惡。

沒錯,就是這張年輕有朝氣的臉,害得我這個皇后地位不保;不,連我的生命都受到威脅……

「唉呀,好可愛的小女孩,你喜歡哪一種顏色呀?對了,這種顏色不錯,我來幫你穿上好嗎?」

白雪公主毫無戒心的讓皇后靠近;並讓她從背後為她綁上束腰。

可是越綁,她越覺得胸口悶得難受,想掙脫,但束腰卻越來越緊;最後終於難過的唉叫了一聲,倒了下去;皇后這才滿意的逃進了森林中。

等到天色陰暗,小矮人回家來,但卻沒人來迎接;大夥兒狐疑的開了門,卻發現白雪公主就倒在門口。

不管怎麼叫她,怎麼搖她,都沒有反應。

就在小矮人們束手無策之際,突然發現公主身上穿著束腰,於是便趕忙將束腰的繩子鬆開;公主這才喘過了一口氣,重新恢復神智。

小矮人們見狀都大聲歡呼,淚流滿面。

聽完了白雪公主當天的遭遇之後,小矮人們又再度感到震驚不已。

「真是可怕啊,那個老太婆一定就是皇后。不過還好,總算保住了一條命;下次不管是誰來敲門,都不可以開門唷!」

就像父親對年幼女兒的訓誡一般,小矮人們一再的對公主耳提面命。

另一邊,皇后氣喘吁吁的趕回城裡;她有信心這次絕對不會失敗,因為在她繫緊束腰時,就已經確定公主是不可能活下來了。

沒問題了!

公主不可能再活過來了。

皇后心中這麼想,但還是覺得有些不安,於是再度拿出魔鏡來確定一下︰「魔鏡啊,魔鏡,誰是這個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她暗自祈求,可是魔鏡卻回答︰「皇后啊,在這裡你的確是最美的女人,可是這個世界上最美的是住在七個山頭外的白雪公主。」

啊啊,怎麼會這樣?

即使是我親自下手,公主卻仍然還活著?

難道是我的母愛在作祟,沒有在繫緊束腰時使盡全力,反而手下留情了嗎…下一次,皇后在心中發誓,不管用什麼方法都要殺了她,否則我的性命和地位都將不保。

於是皇后決定選擇毒藥。

在中世紀,毒殺是極為普通的殺人手段;在宮廷中,王公貴族們就經常遭到毒殺,因此養成他們在吃飯前總會先叫侍從先行試毒;就算是招待賓客喝酒,主人也必須先舉杯一飲而盡,以表現誠意。

皇后選中的是一種能立即發作的毒藥。

她將煎過的毒藥塗抹在漂亮的梳子上,然後換上和前次不同的裝扮,再度潛出城去。

翻越了七座山頭來到小矮人的家,皇后又扯開嗓子嚷了起來︰「有沒有人要買梳子啊?漂亮的梳子唷……」

「老太婆,你來做什麼?」

白雪公主把門打開一條細縫,這樣問道。

「賣梳子呀,我有漂亮的梳子呢,你想不想瞧瞧啊?」

「可是我不能隨便開門。」

「一下子有什麼關係呢?你看,這麼漂亮的梳子要去哪裡找啊?」

皇后拿起了一把梳子,對著太陽照了照,上面所襄的寶石閃閃發光。

頓時愛美的白雪公主便失去了警戒心,心想看一看應該沒問題吧,於是便打開了門。

「真漂亮啊……」

公王欣賞著梳子,而皇后則鼓起三寸不爛之舌︰「你的頭髮更美麗呢,我來幫你梳梳頭吧。」

在皇后把梳子插在公主頭髮上的那一瞬間,毒性立刻發作,公主隨即倒地不起。

在小矮人還沒回來之前,皇后便匆忙的逃跑了。

到了傍晚,小矮人們回家一看,公主又昏死在地板上。

大家七手八腳的尋找,這次公主沒穿束腰;最後才突然注意到公主頭髮上有把過去沒見過的梳子,於是便將梳子拔起,公主才又醒了過來,而小矮人們也再度流下了歡喜的眼淚。

竟然連續發生兩次這樣的事,怎麼會有如此愚蠢的女孩呢?

小矮人們歎了一口氣。

公主畢竟是在豐衣足食的環境下長大,從來不會懷疑別人;而如今生活困苦,她卻遠是無法忘情美麗的東西。

小矮人們其實也不是不明白她內心的苦悶,但還是不得不嚴厲的加以告誡︰「聽好喔,不可以再讓不認識的人到家裡來了,要不然下次可真的就沒命啦。」

另一邊,氣喘吁吁的皇后終於又趕回城裡。

她想,這次總不可能失敗了吧……

於是她再次詢問魔鏡,想不到魔鏡還是這樣子回答她︰「皇后啊,在這裡你的確是最美的女人,可是這個世界上最美的是白雪公主,住在七個山頭外小矮人家中的白雪公主……」

事到如今,皇后的心中只剩下了憎恨,對一個怎麼殺也殺不死的可惡生物的憎怎麼殺也殺不死,那不就是妖怪了嗎?

不,仔細想想,公主還在城裡時就已經是個怪物了;她介入國王和我之間,威脅我的幸福,看見我承受痛苦還能毫不羞恥的大笑。

她的確是個怪物,一定是的……

皇后心中僅剩的那麼一絲對女兒的憐憫,這時已完全消失殆盡。

(無論如何非殺死她不可,就算是賠上性命也不在乎!有了,只要在蘋果上塗上毒藥就行了!)

公主向來最喜歡吃蘋果,要是她看到蘋果,一定會忍不住想吃。

住在那種深山裡,想必很難吃到好吃的蘋果吧。

皇后很快就弄來了個蘋果,並把毒藥塗抹在蘋果的半面上,然後喬裝成和前二次不同的裝扮,再度前往小矮人的家裡。

她敲敲門,大聲叫嚷︰「蘋果,蘋果!要不要買好吃的蘋果?」

「我不能和陌生人說話。」

白雪公主把門打開了一個細縫,從裡面探出頭說。

「嗯,沒關係,反正這些都是賣剩的,帶回去也沒用,就送一個給小姐你吃吧,我馬上就要走了。」

說著,皇后便把毒蘋果從門縫間塞進去,結果看到白雪公主警戒的向後退。

「你以為我放了毒藥嗎?那麼這樣吧,我先吃一半,剩下的一半,留給你吃。」

說著,便把蘋果剖開,先吃了一半,並且裝出非常美味的樣子。

白雪公主看了再也無法忍耐,於是也將蘋果送進嘴裡,結果才吃第一口就痛苦的倒地不起。

「這次是比上次要強上好幾倍的劇毒,你是不可能再活過來了。」

這麼想著之餘,皇后也趕忙逃離現場。

回到城裡之後,皇后馬上詢問魔鏡。

這次魔鏡這樣回答︰「皇后啊,這個世界上最美的就是你……」

皇后終於安心的倒在椅子上。

終於成功了!

終於殺死白雪公主了!

那個怎麼殺也殺不死的妖怪,終於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在心理放鬆之後,隨之而來的就是深深的疲勞。

生活又再度恢復成以前那般;雖然有時躺在國王的臂彎裡,還是會忍不住想起白雪公主那張可愛的臉,但皇后總是搖搖頭,極力打消這個念頭。

以後每當她為了自己的罪行感到苦惱時,便會這樣對自己說︰「如果當時我不殺了她,那麼被殺的人就將是我。」

那天傍晚,小矮人和往常一樣回到家裡,又看到倒在地板上的公主,再次陷入一片慌亂。

大夥兒急急忙忙的,在公主身上摸索,看有沒有凶器,但這次什麼都沒有發現。

他們甚至脫去公主的衣服,用水和葡萄酒仔細清洗她的身體,但一點效果也沒有。

小矮人們個個放聲大哭。

怎麼會有這麼愚蠢的女孩呢?

跟她說了兩次、三次都沒用,最後還是被害死了……小矮人們在遺體旁守了三天三夜,哭喊著白雪公王的名字,但也沒能挽回她的生命。

原本小矮人打算把遺體給火葬了,所以在周圍推上了柴薪,但看見遺體的表情就像是睡著一樣,臉頰還是那麼紅潤,肌膚還是那樣透明;他們實在不忍心點火。

「對了,把她放進玻璃制的棺木裡吧。」

小矮人們異口同聲的說道。

在當時,玻璃是非常高貴的東西,雖然製造玻璃的技術自古就有,但多半都是拿來製造一些裝飾用的小東西,直到中世紀末期才被拿來製成教會和教堂的窗玻璃。

在普魯士,工匠都是利用燃燒森林樹木所產生的碳酸鉀,來作為製造玻璃的溶劑,而小矮人們用來盛裝公主的玻璃棺也就是用同樣的方法,在他們森林中的工坊裡製造的。

小矮人們把公主放進玻璃棺裡,在上頭嵌入金色的名字,表明這是皇家的公主,然後把棺木運到山頂上,每天晚上都派人輪流看守。

結果飛來了許多鳥禽,都是住在森林裡的梟、烏鴉和鴿子。

當時的人們相信,人死後靈魂會變成鳥,飛向天神所在的地方,所以小矮人們非常照顧這些小鳥。

儘管是放在玻璃棺裡,公主的表情卻仍和生前一樣;兩頰帶著玫瑰色,肌膚還是那麼的白,頭髮還是那麼的黑。

可是無論肉體多麼美好,遲早還是會腐化,冒出惡臭。

想到這裡,小矮人們就悲從中來。

過去大家一起生活了那麼久,可是今後再也沒有人會在他們工作完回家時出來迎接他們了。

突然有一天,一個年輕男人帶著侍從出現在山上,他腰間佩著劍,身上穿著絹制的衣服。

一問之下才知道原來是鄰國的王子,在出外狩獵時亂誤入林,迷失了回城的路。

小矮人們為王子提供了飲食,並讓他住在家裡。

王子被這奇妙的玻璃棺給吸引,便詢問事情的原委,而小矮人們也一五一十的跟他說了。

「好美麗的公主啊,把這個玻璃棺賣給我吧,不管多少錢我都願意忖。」

小矮人們聽了之後相當不悅。

「這怎麼行,不管你出多少錢,我們都不會賣。」

可是王子卻絲毫也不肯死心。

玻璃棺裡的公主有雪白的肌膚、薔薇蓓蕾般的紅唇、柔亮的黑髮,以及微微隆起的胸部、纖細的雙腿……

多麼可愛的女孩啊,即使在宮廷裡也找不到這樣的女孩呢。

「那麼就當作禮物送給我吧,我會一輩子都好好珍惜的。只要能夠看見這麼美麗的公主,我我心滿意足了。」

王子的執著終於打動了小矮人。

白雪公主畢竟是皇室的人,與其埋在這偏僻的深山裡,不如把她交給同等身份的王子帶回去厚葬,這樣對公主來說才是真正的幸福吧。

王子在與小矮人再三道謝之後,做好了出發的準備。

隔天王子便騎上白馬,並由家臣們抬著玻璃棺跟在後面,浩浩蕩蕩的踏上歸程。

而七個小矮人則一直目送王子一行人離去,並不斷的揮手,直到再也看不見他們為止。

把玻璃棺運回城裡之後,王子的行為就變得非常異於常軌,不論晝夜他都一直守候在玻璃棺旁,片刻不離。

如果必須外出,他也會叫僕人抬著玻璃棺跟在後面。

要是真的不得不暫時離開棺木,王子就會把它放在沒人可以進入的房間裡,鎖上門鎖。

然而,每當無法看見棺木時,王子整個人就變得魂不守舍,無法專心工作;甚至每天早晚都必須在棺木旁邊用餐,否則就會食不下嚥。

原來這位王子有病態的戀屍癖,他無法愛上活著的女人。

過去王子也曾四處搜尋剛死不久的年輕女孩屍體。

在取得屍體之後,他總會抱著屍體忘情的撫摸,而屍體也不會有任何反應,只會逐漸變冷;王子對這樣的感覺十分迷戀,無法自己。

因為王子本身是個性無能。

雖然從小身邊就圍繞著不可勝數的女人,而且大家都想和他攀上關係,最好是能夠當上王妃,但王子卻從來也不看這些女人一眼。

他的父王對王子這種怪異的行為十分擔心,於是便下令家臣幫王子安排,製造邂逅的機會。

可是每當重要時刻來臨,王子總是招來女人的嘲笑,讓氣氛變得僵硬不已。

從此以後,王子便對女人抱著憎惡。

雖然父王一再的送女人來誘惑他,但他只要一想到那些女人近乎歇欺底裡的嫉妒,以及相互的惱恨,就厭惡感倍增。

這天晚上,王子像往常一樣將房門關了起來,然後掀開玻璃棺的蓋子。

他輕輕撫摸著那上了妝的美麗容顏,抱著她的軀體,愛撫著那冰冷的乳房,並將手伸向公主的下腹。

在這樣的情況下,王子獨自低聲呻吟,達到了高潮。

他已經度過了許多個這樣的夜晚。

有一天,一個好奇心太重的侍從,趁著王子不在時,偷偷打開了玻璃棺所在的房間的門鎖,潛進裡面。

侍從看見躺在玻璃棺裡的公主散發著病態的美感,終於忍不住掀開了棺蓋,把公主抱了起來。

就在這時,背後突然傳來逐漸接近的腳步聲,讓侍從嚇了一跳,頓時將手放開,而公主的遺體便咕隆的跌回棺木裡。

在這樣的撞擊下,哽在公主喉頭的那口毒蘋果,便噗的一聲迸了出來。

「這裡是哪裡?為什麼我會在這裡?」

得知消息的王子急忙趕了回來,看見白雪公主已經從玻璃棺中生起身來,不禁大驚失色。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死人竟然復生了……

他心中的失意比歡喜還多,但還是強打起精神,慇勤的對公主說︰「是我把你帶回來的,我以為你已經死了。」

在說明事情的原委之後,王子正式向公主求婚。

公主對此也並不排斥,畢竟又能再過豪華奢侈的生活了。

再說,嫁給王子也不壞;過去她總是和老男人交往,現在遇見了英俊的青年,感覺遠蠻新鮮的。

於是王子和公主便在城裡舉行了盛大的結婚典禮,鄰國的王公大臣都受到了邀請,每天都舉辦絢爛豪華的酒宴。

白雪公主再也不想回去過以前那種清苦的生活;現在她每天都被金銀財寶、漂亮的絹織刺繡洋裝、高級的傢俱,以及法藍德爾制的掛毯所圍繞……日子過得相當悠閒愉快。

時間都在向寶石商人或是裁縫師訂購貨品中度過。

再不然就是和侍女們聚在一起說長道短,然後呵呵呵的放聲大笑。

儘管這樣的日子相當單調,但白雪公主卻一點也不會覺得無聊,因為這樣總比待在森林中七矮人的小屋裡沒人陪伴要好得多了。

王子十分輕蔑這樣俗氣的白雪公主,不過他早就認清了現實,知道女人就是這副德行,所以也並非全然無法接受。

因此除非必要,他是不會和那些女人斤斤計較的。

現在的他只專注於自己的下一個目標,尋找另一個新鮮的屍體……日子過得非常滿足的白雪公主,有一件事是她非得要完成不可的。

那就是向多次想置自己於死地的皇后報仇。

而且天天舉辦舞會也已經有點膩了,她想找別的事來開開心。

「如果不讓我復仇,我晚上會睡不著覺。再說,要是母親找到這裡來,還想殺死我怎麼辦?我真的好害怕……」

白雪公主故意皺起眉頭這樣說道︰王子也沒多想便同意了。

「說的也是,如果惹來麻煩就不好了,還是早點解決掉才能放心。」

王子生平最討厭的就是惹麻煩上身。

剛好那時歐洲各國又瘋狂流行著處死巫女的活動,凡是礙眼的人、自己討厭的人,都可以用這個罪名來加以掃除。

不久之後,城裡便舉辦起一次前所未有的盛大宴會。

皇后也受到了邀請,她當然不希望失禮於鄰國的王子,而且她本人也很喜歡豪華的宴會,所以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在出發赴宴的當天,皇后身穿紫色天鵝絨的洋裝,掛上七串鑽石項煉。

雖然皇后的眼角已經長出皺紋,兩頰也已經鬆弛,肌膚也不再那樣白皙,但愛美的天性仍舊沒有改變。

臨走前,她不經意的向那面魔鏡問道︰「魔鏡啊,魔鏡,誰是這個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魔鏡回答她︰「在這裡最美的是皇后你,但這個世界上最美的是在越過七座山頭的城堡中和王子結婚的新王妃。」

這是怎麼回事?

好不容易才殺了一個勁敵,怎麼又會冒出另一個新的勁敵呢?

氣沖沖的皇后原本已不想去赴宴,但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她還是忍不住出席了宴會。

賓客的馬車相繼抵達城內,樂隊演奏著華麗的樂章,聲明著賓客的駕臨。

在侍從的引導下,賓客被領到新王妃的面前致意。

當皇后發現新王妃竟是白雪公主時,心中的恐懼徒然升起。

她想立刻逃離,但隨即被衛士拘捕,並送上了審判庭;罪名當然是為了殺害白雪公主而施法術、調製毒藥,因為這是個審判巫女的法庭。

當時有不少使用藥草為人治病或幫人墮胎的女人,都被人以巫女的罪名起訴,並在受到殘酷的嚴刑拷打之後,被活生生的燒死。

被捕的皇后現在只能拚命的為自己求饒。

「饒了我吧,是我不對。公主啊,你忘了過去在王宮中那些快樂的日子嗎?

你忘了我是那樣的疼愛你嗎?你是我可愛的女兒啊,是我忍著疼痛生下的孩子啊,我怎麼可能會想置你於死地呢?饒了我吧,那時的我是被惡魔附身了。我並不是真的想殺你啊……」

這樣悲慼的哀求,博得了周圍眾人的眼淚,連王子也向公主說情,希望能夠放過皇后。

但公主充耳不聞,她下令嚴刑拷問皇后。

行刑的衛士用長長的人鉗夾著燒得赤紅的鐵鞋,放在皇后的面前。

這時皇后已經全身虛脫,沒有力氣反抗、哭號了,就這樣硬生生的被套上了鐵鞋。

「鐵鞋」是中世紀歐洲非常流行的拷問巫女的專用工具。

在十九世紀未,蘇格蘭王詹姆士六世便曾利用這種器具來懲治巫女。

等犯人穿上赤紅的鐵鞋後,行刑的衛士還會用鐵錘將鞋子打扁;這種如同地獄般的淒慘景象,在當年是不斷重複發生的。

在焦肉的臭味當中,皇后拚命的瞪著雙腳跳躍著,最後終於因為力竭而倒了下來。

當白雪公主看著母親穿上鐵鞋跳舞跳到力竭而死,會有何反應呢?

是一面欣賞一面享受著餐桌上的豐盛佳餚呢?

還是轉頭望著和她一起籌畫這場遊戲的共犯,也就是王子,然後流露出微笑呢……?

象徵著惡勢力的皇后已經伏誅,故事終於可以快樂收場。

之後王子和白雪公王是怎樣度過接下來的人生呢?

這就沒人知道了。

不過這兩個人似乎都很欣賞對方的殘酷個性,所以他們往後的生活應該會很快樂才對。

患了「戀屍癖」的王子,以及患了「奢侈病」的白雪公主……在他們玩膩了舊有的殘酷點子之後,還會再找來第二、第三個犧牲者;當「鐵鞋」的酷刑看膩了之後,他們想必還會發明新的「串刺」酷刑,以提供他們平日的休閒娛樂吧。

在中世紀歐洲四處蔓延的「處死巫女」的恐怖風潮,或許就是這樣的人所帶起的呢?

皇后的背景探索

『白雪公主被身為巫女的繼母所殺害』,這是一般人所知道的「白雪公主」

的故事。

然而,真正想置白雪公主於死地的皇后卻並非繼母,而是白雪公主的親生母親。

從第二版開始,格林兄弟便將生母的身份改成了繼母。

可是,在《格林童話集》的第一版中,並沒有白雪公主的母親生下她之後死去,父王另外迎娶繼母的描述。

當格林兄弟推出《格林童話集》初版時,收到了許多讀者的批評,認為這些故事中充滿了太多不道德和殘酷的情節。

讀者反應,像這類親生母親殺死女兒之後,還要吞食內臟的情節,實在不是有良知的德國母親應該讀給孩童聽的故事。

除此之外,來自出版同業與書評家的攻擊也不少,好比說「哪有母親或保姆能夠臉不紅氣不喘的,念這種異色故事給純潔無瑕的小女兒聽呢?」

「(格林兄弟)在集民間故事時並未探訪社會的每一個階層,因此常沿襲了轉述故事者的粗鄙口氣,這對故事本身是具有殺傷力的。」

等等……

格林兄弟也對這些批判之聲做出了回應;日後每次再版時,格林兄弟都會對故事加以修改。

以性愛的情節來說,這也是他們最擔心的,幾乎是全部刪除。

相較於其他暴力、殘酷的情節,格林兄弟似乎對性愛的描述採取了極為嚴格的標準。

舉例來說,在「青蛙王子」的初版中,青蛙變成王子之後橫躺在床上,到了第二版以後就變成掉到床下,而且還加上了國王允許他們結婚的橋段。

「沒有手的新娘」故事中,女兒因為拒絕和父親結婚而遭到被判去雙手和乳房的命運,後來也改成了厭惡近親相奸的兄弟和惡魔訂下契約的劇情。

然而,這樣經過一再改寫的故事,卻讓真實性打了折扣。

根據約翰·M·埃裡欺所著的《一則多餘的童話故事》一書,指出原典的「白雪公主」其實是母女間因為性的嫉妒而引發敵對關係的故事。

母親之所以想生下漂亮的女兒,為的是讓自己的美獲得認同,是以自私為原始的出發點。

然而皇后在生下白雪公主後,突然發覺女兒並不是自己的美的延伸,而是一個和自己競爭,並且勝過自己的另一個人。

這樣的威脅讓皇后決心剷除情敵,最後更落得以毀滅收場。

歐洲各國其實都有和「白雪公主」極為近似的同類故事,其中就有像國王向白雪公主求歡,或是國土稱讚白雪公主的美貌,結果導致夫妻感情生變的情節。

這些同類故事都暗示著美麗女兒和父親之間的不尋常關係,也是暗藏另一種可能性的地方。

身為皇后的親生母親之所以會放逐白雪公主,有沒有可能不是因為嫉妒,而是希望能斬斷父女之間不正常的關係呢?

森義信在《童話的深層》中,提出了「皇后真的想殺死白雪公主嗎?」的疑問。

簡而言之,新的可能性是︰皇后強迫白雪公主離開父親,使得公主萌生怨恨,所以才編造了「繼母想要殺我」的謊言,借此來騙取小矮人們的同情。

森先生同時還提及︰皇后前去探訪白雪公主,其實並不是要去加害她,而是擔心女兒在外住得不習慣,所以三不五時帶些能令她高興的小禮物去送給她,期望能稍減女兒所受的孤寂之苦。

白雪公主因為束腰和梳子而暈死過去,其實是故弄玄虛、故作可憐的機率比較大;這也是另一種可能性。

不過,皇后被套上燒得赤紅的鐵鞋,跳舞至死的情節從初版到最後一版都沒有改變。

《格林童話》中,有許多壞人都在故事最後遭到酷刑的懲罰,而這些刑罰在當時都是確實存在的,因此這也算是反映了歷史的真實。

有戀屍癖的王子

根據格林兄弟於一八○八年最早的筆記,前去尋找玻璃棺的其實是父王,而不是王子。

格林兄弟將這裡加以改寫,把王子描述成了一個戀屍癖患者。

森先生也提到,看見美女的屍體便一見鍾情,非要帶回城堡裡玩賞的王子,的確是「異於常軌」。

儘管棺木內躺著天下第一美女,王子也從沒和死者交談過;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是天天在屍體旁邊進餐,否則就食不下嚥,實在是令人感到頭皮發麻。

在故事的原典中,王子每次都要侍從們抬棺跟著他走,結果惹得侍從心生怨恨,用力毆打白雪公主的背部,才讓哽在喉間的毒蘋果給咳了出來,使得白雪公主因此而復活。

這段情節也是經過了多次改寫,才變成今天的面貌。

◇◆◇◆◇◆◇◆◇◆◇◆◇◆◇◆◇◆◇◆◇◆◇◆◇◆◇◆◇◆◇◆◇◆◇第二章·灰姑娘(母親留下的幸福之路)

過去一直活得像個千金小姐的仙度拉,被趕到了宅邸中最狹窄,也最不見天日的房間裡。

而她原本住的房間則讓給了繼母和繼母帶來的兩個姊姊。

原本仙度拉很喜歡一個人待在自己的房間裡,靜靜的唸書、畫畫、刺繡……過去一直是獨生女的仙度拉很習慣這種孤獨生活,她並不喜歡到外頭去,也不喜歡和朋友聚在一起四處遊玩;總之,她是個內向的少女。

不過,儘管她個性內向,但心思卻很細密,內心深處總是不斷在成長。

她有很強的洞察力,而且比同年齡的孩子更加懂事,只不過她很少把內心的話拿出來和別人分享,而是把一切都閉鎖在自己的心房。

所以,週遭沒有人理解這個女孩,大家都只當她是個內向而且脾氣怪異的孩子。

唯一曾對她付出關心的,是她那已經去世的母親;雖然母親也不瞭解她的內心世界,但卻是唯一有耐心陪伴她的人。

「你真是個奇怪的孩子啊,老是悶在家裡看書,小心把身體搞壞喔……」

媽媽因為擔心,所以經常帶仙度拉到森林裡散步。

「這種花叫山楂花,那邊的是榛樹的花……」

媽媽非常熟悉各種花的名字,在路邊只要看見了美麗的野花,總會停下腳步,嗅嗅花的香味。

她是個感情相當豐富的人,看見沒爹沒娘的孩子便會難過的流下眼淚,要是看到小孩在欺負小狗,則會生氣的把小狗奪過來抱在懷裡;她就是這樣的一個媽媽。

所以仙度拉和媽媽雖然交談不多,但心靈卻始終相通。

可是有一天,媽媽突然患重病去世了。

從此以後,仙度拉我更加孤獨,更少開口說話,再也不對任何人敞開心門,就算有誰跟她說話,她也只會報以微笑。

她的笑容純真無邪,雖然大家都覺得這孩子個性古怪,但也知道她從來不會傷害別人,所以並未對她干涉太多。

然而,自從繼母來了之後,一切就都改變了。

跟著繼母一起搬進家裡來的,還有兩位姊姊,她們都是粗魯的女孩。

繼母的前夫原本是個暴發戶,所以繼母和姊姊們以前就習慣奢侈浪費的生活,但卻缺乏教養,所以把家裡弄得庸俗不堪。

仙度拉的爸爸擁有高尚的身份,所以很多人都說,繼母是看上了他的家世才嫁給他的。

繼母心想,嫁到這裡來,應該還能維持以前那樣的奢侈生活吧……可是,當她剛跨進家門,便發現新家是那樣的靜謐,讓她非常大惑不解。

話說回來,她的疑惑也沒持續多久,因為不管是什麼時代,真正在家裡管事的總是女人。

沒多久,這個家就洩上了繼母那種俗不可耐的氣氛。

有一次,姊姊看到仙度拉戴著母親留給她的珍珠首飾,便馬上露出貪婪的神色︰「唉呀,好漂亮的項煉啊,戴在你身上真可惜,不如送給我吧!」

「你喜歡就拿去吧。」

仙度拉只能這樣回答。

她並沒有說這是媽媽留給我的,我才不讓給你。

而爸爸總是一再的跟她說︰「看到新來的媽媽時,要叫媽媽喔。」

「你要把新來的媽媽當成是自己的媽媽,好好的孝順。早點把死去的媽媽忘了吧,這會對你比較好;不論是對你,還是對我來說,我們往後要迎接的是新的生活。」

親愛的爸爸這樣說,仙度拉也只好乖乖聽話。沒多久,家裡就沒人再敢提起死去的母親。一開始,新媽媽還會假裝疼愛仙度拉,不過日子一久,也就原形畢露了。

「喂,把這個拿去洗!」

繼母把內衣褲和襪子扔給她,把她當作女傭一般使喚。或者︰「我們馬上要出門了,你留在家裡好好打掃;把放在籃子裡的衣服統統洗乾淨。啊,對了,還要準備晚餐,我們晚上七點才會回來……」

說著,繼母和兩位姊姊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門去了,只留下仙度拉一個人孤獨的被拋在家裡。

但即使如此,她也沒有抱怨,因為她不想讓父親知道,自己受到了這樣的對待。

爸爸一直很孤獨,直到娶了新媽媽,爸爸才終於把孤獨趕跑,所以我不應該在爸爸面前說繼母的壞話……心地善良的仙度拉總是這樣想。

可是,因為仙度拉不斷的忍耐,所以使得生活一天比一天悲慘。

每天早上起床,都要去井裡打水、生火、煮飯、洗衣、洗碗,還要擦亮家裡的所有地板,所以仙度拉幾乎是一整天都圍著圍裙,拿著掃把和抹布在家裡忙進忙出。

當媽媽和姊姊睡在有金框大鏡子裝飾的寬廣房間裡,蓋著漂亮的羽毛被時,剛忙完了一整天工作的仙度拉,卻只能在火爐旁的灰渣裡找個空位坐下來休息。

也因此,家裡的所有人遂給她取了個「灰姑娘」的綽號。

有一天,爸爸有事要到鎮上去,於是把女兒們找來。

「你們想要什麼禮物啊?」

「我要漂亮的洋裝。」

最大的姊姊說道。

「我要美麗的寶石。」

第二個姊姊說道。

「那麼你呢?仙度拉,你想要什麼?」

仙度拉默不作聲,她知道這時繼母和姊姊都正用嚴厲的眼光盯著她看。

雖然她們在爸爸面前都是那樣乖巧,但只要等爸爸的前腳一跨出家門,她們一定會狠狠的欺負仙度拉。

所以仙度拉只能強裝出微笑,這樣回答︰「我什麼都不想要,爸爸。」

「這怎麼可能?兩個姊姊都說出她們想要的東西了,你怎麼可能沒有想要的東西呢?你這孩子為什麼這麼彆扭。」

遭到父親的責備讓仙度拉十分悲傷。

爸爸到底是怎麼了?

以前那個善體人意的爸爸,現在到哪裡去了呢?

仙度拉當然沒敢真的說出口。

在媽媽還活著的時候,爸爸是個很溫柔的人,他們是一對好心的夫婦,從來不會懷疑或嫉妒他人;每天總是感謝神的恩賜,滿足的過著生活。

當爸爸演奏樂器時,媽媽就坐在椅子上刺繡,一家人都圍在壁爐前;仙度拉坐在父母之間,看著她最喜歡的圖畫書。

可是自從繼母來了之後,爸爸就變了。

繼母是個暴發戶,喜歡講究排場,哪裡有舞會,她一定參加,哪裡有音樂會,她也一定要參加。

即使留在家裡,也會招來鄰居家的三姑六婆大嚼舌根;某某人買了什麼東西、某某人陞官發財了,話題總是繞著他人的謠言打轉。

打從仙度拉出生之後,她就從來沒在家裡聽過父母談論流言蜚語,只聽媽媽說過︰「媽媽小時候是個整天愛作白日夢的孩子,總是愛坐著發呆。對,對,就和現在的你一樣……」

母親的話惹得他們兩人嘻嘻的笑了。

「你的外婆啊,只要一看見媽媽在發呆就會責備說︰等你出了社會就辛苦羅,你真是個沒心眼的女孩。」

「沒心眼?」

「就是不會去懷疑別人,即使被人騙了,被人陷害了也不會在意,所以常常被朋友們嘲笑,也常常被別人欺負。」

「可是,沒心眼不好嗎?為什麼要去懷疑別人呢?」

自小生長在幸福家庭,不懂生活辛苦的仙度拉這樣問道。

「仙度拉,這個世界並不像你所想像的那麼美好,等你將來長大,就會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了。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整天想的都是嫉妒、憎恨和陷害別人,你必須學會在這樣的人群中活下去。」

「也要學會嫉妒、憎恨和陷害別人嗎?」

仙度拉更摸不著頭腦了。

為什麼要嫉妒、憎恨別人呢?

她始終以為,看見窮人就應該把自己的東西分給他們共享。

仙度拉是那種看見小狗被人欺負,就會不由自主的難過、流淚的少女。

在這個世界上有那麼多悲慘的事,難道人活著不該為悲慘而流淚,反而應該去嫉妒、憎恨別人嗎?

可是,爸爸真的變了,他和繼母一起在背後說別人的閒話,嫉妒別人的成就;以前爸爸並不是這樣的……

現在的爸爸不再像以前那樣會把仙度拉叫進房間裡開心的聊天,也不再和仙度拉一起談論書中的故事,更沒耐心側耳傾聽仙度拉說話了。

可是仙度拉什麼也沒說,她知道說了也沒用,因為這個家裡已經沒有自己容身的地方了。

她想,等自己再長大一點,再堅強一點,就要離開這個家;而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忍耐再忍耐。

「其實你送我什麼都可以,爸爸。」

仙度拉落寞的說。

「這樣好了,當你從城裡回來時,把最先勾到你帽子的那根樹枝折下來送給我好了。」

「這是什麼傻願望啊,灰姑娘。」

「樹枝?哇哈哈。」

繼母和姊姊不屑的大笑。

真是無藥可救的女孩……母女三人用這樣的表情瞪著她,連父親也擺出不悅的神色。

於是父親到了鎮上之後,先到市場裡為繼母的女兒買了漂亮的洋裝和寶石。

在回家途中,馬車經過一座新綠的森林,突然有一根榛樹的樹枝把他的帽子勾落在地。

當他正彎下身準備撿起帽子的時候,忽然想起了仙度拉的要求,於是便把那根榛樹的樹枝給折了回家。

回到家後,他把帶回來的禮物分送給女兒們。

兩位姊姊看到漂亮的洋裝和寶石高興不已,興高采烈的談論著下次要去參加哪裡的舞會,要去拜訪誰的家。

仙度拉跟父親道了謝,收下了榛樹的樹枝。

她很快的跑到母親的墳前,把父親摘回來的樹枝埋在墳旁的士裡。

「媽媽,爸爸變了,和以前不一樣了,都不肯正眼看我,和我說話。每次我想和他說話,他都故意把眼光別開。」

如今她終於明白母親當初說過的,這個世界上有些人成天都活在嫉妒和憎恨中……

兩個姊姊原本是出身低的人,但因為家裡突然賺了大錢,所以肆無忌憚的奢侈浪費,是在暴發戶家庭中成長的女孩。

相較之下,仙度拉則是在物質和心理環境都很豐裕的家庭中成長,並沒有浪費的習慣,也未曾為金錢而苦惱,家裡的交談話題從來不曾扯到錢。

由於父母經常把錢分送給貧窮的人們,所以家中經濟也並非多麼寬裕,不過大家都活在幸福和滿足之中。

相對的,繼母和姊姊們過著那樣富裕的生活,她們還有什麼不滿呢?

為什麼她們還要嫉妒別人、憎恨別人呢?

從那天起,仙度拉便每天都去媽媽的墳前,和媽媽聊聊天,給自己種的小樹枝澆水。

秋天來了,冬天去了,當春天到訪時,小樹枝也冒出了新芽,慢慢的開始長大。

到了夏天,小樹長出繁茂的葉,秋天則長出可口的果實,有時會吸引小鳥們前來,一面唱著婉轉的歌,一面享用樹上的果實。

榛樹的果實就像媽媽那樣,有著溫柔的味道。

種下小樹枝之後,不知過了幾個秋天。

有一天,仙度拉和往常一樣來到媽媽的墳前,結果遇見了一個從沒見過的中年婦女;雖然是個陌生人,但這個女人卻讓人感到異常親切,年紀也和死去的媽媽差不多,身上的穿著很樸素,不過臉上流露出知性。

「你就是仙度拉嗎?」

女人用柔和的語氣這樣問道。

「是,我是。請問您是………?」

「我是你媽媽的朋友。」

「你認識我媽媽?」

「嗯,我們認識很久了。」

霎時間,仙度拉眼淚幾乎奪眶而出,因為已經很久無法提到死去的媽媽了。

自從母親死後,仙度拉突然被拋進一個完全不同的環境裡;在困惑與悲哀之中,她拼了命的努力,想適應這樣的生活環境,幾乎每天都被疲勞所追逐,根本沒時間沉浸在思念母親的回憶之中。

有時候她也會想,為什麼媽媽要這樣拋下我呢?

心中不免有怨恨;但怨恨歸怨恨,母親還是母親,永遠是那個笑容和藹,令人懷念的母親。

「媽媽年輕時是什麼樣子?」

「就和現在的你一樣啊。雖然個子瘦小,但卻有勇氣和全世界對抗,不過她的個性太溫和,也太容易受傷害了。」

「媽媽是那樣的嗎?」

那個永遠保持開朗,從來不顯露灰暗面的媽媽,內心中原來也有過那麼多掙扎。

「我看到你就想起你的媽媽。我想,你媽媽在另一個世界大概也活得很悲傷吧,你現在好像並不幸福。」

被這麼一說,仙度拉臉紅了。

為什麼這個今天才初次見面的人會知道這麼多呢?

「只要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了,你的眼神是多麼悲傷啊。沒有錢的悲傷和沒有母親的悲傷不同,因為人的心感到空虛所以才會感到悲傷。」

「你連這個都看得出來?」

「當然啦,如果我是你媽媽,我大概會這麼說吧︰『仙度拉,你該學會放鬆一點,更真誠的面對自己;看到你生活在悲傷當中,媽媽實在開心不起來;看到你一輩子都為我服喪,我是永遠不曾喜悅的。』

(別人是這樣子看我的嗎?在自己的肩上堆上重擔,一直表現出堅強,不讓別人看到眼淚;原來在別人眼裡我是這個樣子的。)從那天起,仙度拉就經常到那個女人家裡造訪。

女人的家在離村子很遠的郊外,房子外面的圍籬因為年久失修而頹坦不堪,牆壁上的瓦片也因風吹日曬而掉落,院子裡雜草叢生,看起來像是很久沒有人打理的廢墟。

雖然,房子看似沒有住人,但是那個中年婦女,好像就和一名年輕女僕住在裡面。

住在這個既沒有家人,又鮮少有朋友來造訪的房子裡,難道不覺得寂寞嗎?

進了屋子,女人把仙度拉媽媽年輕時的畫像,還有小時候媽媽幫仙度拉畫的像拿給她看。

雖然筆觸生疏,但卻充滿了母親豐富的愛和溫暖。仙度拉感覺彷彿見到了去世多年的母親,心頭一陣溫暖。

「我覺得媽媽好像沒有死,而是一直活在這裡等待著我。」

說著說著,仙度拉不禁流下眼淚。自從媽媽死後便不曾在別人面前掉下的眼淚,如今就像決堤般的湧出。長久以來積壓在內心的思念,終於在這個時候得到了釋放。

「你可以常常來這裡和你媽媽見面啊。」

女人這麼說。

於是之後,每當仙度拉難過時,就會想起她的話,到她的家裡坐坐。

而女人也總是很有耐心的傾聽仙度拉的煩惱。她並沒有告訴仙度拉該怎麼做,只是默默的傾聽。

即使這樣,仙度拉也已經覺得心情輕鬆了許多。這個女人真是不可思議。

有一次,仙度拉再次造訪女人的家,那個女人很難得的正好在花園裡;她似乎並沒有注意到仙度拉的到來。只見她手上提著大籃子,看著天空,自言自語的說︰「快來吧,快來吧,吃飯的時間到羅……」

不一會兒,四周突然響起翅膀拍擊的聲音,還有啾啾的鳥鳴聲。

就在仙度拉正感驚訝之際,忽然從四面八方飛過來無數的鳥兒,嘰嘰喳喳的圍繞在女人周圍。

女人很開心的把籃子裡的餌食撒在地上,嘈雜的鳥叫聲持續了好一陣子。

看著鳥兒們忙著啄食地上的穀物,女人的臉上浮現著和往常一樣的笑容,看起來很幸福。

過了一會兒,鳥叫聲才稍微平息下來。

吃飽的鳥兒們飛到女人的肩膀、手腕上停了下來,撒嬌似的依偎在她身邊,兩女人則是微笑的對著鳥兒們低語。

他們就像在交談。

小鳥們對著女人啾啾的叫,或是在她肩膀上輕輕的琢著;那種親暱的模樣,就像是同類的好朋友一般。

突然,女人點了點頭,小鳥們就像剛才來的時候一樣,霹靂啪啪的住四面八方飛走了。

當鳥兒們的叫聲和拍擊羽毛的聲音逐漸遠離,四周就又再度回復到原來的寂靜。

「喔,你來啦。」

女人迎面走來,看著呆若木雞的仙度拉。

「你看到了吧,是不是嚇了一跳?它們真的是很吵。」

「伯母真是個奇特的人。」

「喔?為什麼?你覺得我恨奇特嗎?」

「那些野生的鳥兒們依偎在你的肩膀上,看起來好像跟你很熟悉,真是讓人吃驚呢。」

「仙度拉,不管是鳥還是人,在神的眼裡都是一樣的。人類有歡樂、悲傷,鳥兒當然也有;其實生命就是這麼單純。你也應該更誠實的面對自己,適當的把自己的情感表露出來。這樣,我想小鳥就一定可以瞭解你說的話,而你也可以跟鳥兒們溝通了……」

有一次,仙度拉把兩位姊姊搶走母親留下的珍貴首飾的事告訴那個女人。

「姊姊們有那麼多的漂亮衣服和貴重珠寶,而我除了媽媽的項煉之外就什麼也沒有了,為什麼她們還要把它搶走呢?」

「你也想要漂亮的洋裝和珠寶嗎?」

被女人這麼一問,仙度拉不好意思的抬起頭。

「我也是女孩子呀,當然不喜歡總是全身髒兮兮的樣子,偶爾也想打扮得標漂亮亮的。」

「那麼,你先在這裡等一下。」

說完,女人便走進另一個房間;一會兒她又走了出來,手裡還拿著一件漂亮的白色洋裝。

「哇,好漂亮啊……」

「這是我年輕時穿過的,或許很適合你,拿去穿穿看吧。」

在女人的勸誘下,仙度拉脫掉身上那件髒兮兮的破衣服,把身體好好的洗乾淨,頭髮也向上挽起。

仙度拉本來就有著像百合般美麗的容貌,所以那件白色洋裝穿在她身上真是好看極了。

女人帶著欣賞的眼光仔細打量著仙度拉,不過並沒有說什麼。

由於屋子裡沒有鏡子,所以仙度拉也沒辦法看到自己的模樣,不過她還是從桶裡的水看到倒映在水面上的那個歪斜影子。

即使如此,她還是不敢相信那個少女就是自己。

「好美啊,伯母穿起來一定更美!」

「你穿起來才是最美的,仙度拉。」

說著,女人瞇起了眼。

「這衣服你喜歡穿就穿吧,不過只能在這裡穿,絕對不能穿到外面去。以後如果你想穿的話,隨時都可以來這裡。」

仙度接受了女人的好意,每當她遇到難過的事就會到這裡來,向女人借洋裝穿。

而每次女人都會說「你先等一下」,然後便叫女僕進去房間把美麗的寶石和洋裝拿出來。

為什麼這麼樸素的家裡會有這些東西呢?

仙度拉感到不解,不過她還是開開心心的換上那些漂亮的衣裳。

只不過每次都只能在屋裡穿,仙度拉也不敢開口向女人借衣服回去。

這是為什麼呢?

雖然仙度拉覺得納悶,但卻從來沒問過。

直到有一天,她終於忍不住了,於是……

「伯母,請問你到底是誰呢?」

她這麼問。

「我是誰並不重要,我只是在你需要幫忙時伸出援手的人,不是嗎?當你悲傷難過,或者有什麼願望想要實現時,就到這裡來,我會想辦法幫你達成的。」

有一回,這個國家的王子決定在宮裡舉辦盛大的舞會,仙度拉的繼母和姊姊們都受到了邀請。

「喂,仙度拉,快把我的鞋子擦乾淨,還有把我的洋裝燙好!」

「喂,快來幫我綁頭髮,還有束腰,仙度拉!舞會九點就要開始了,要是趕不上的話。你就遭殃了!」

在繼母和姊姊們的催促下,仙度拉忙著為她們打點一切。

王子長得什麼樣子呢?

舞會好不好玩?

大家都穿什麼衣服參加宴會呢?

仙度拉畢竟也是位亭亭玉立的少女,就算過著禁慾的生活,還是抵擋不了華服、珠寶的誘惑。

「媽媽,請你帶我一起去吧!」

「帶你去?灰姑娘,你地想去參加舞會?」

繼母和兩位姊姊不懷好意的笑了起來。

「灰姑娘也想參加舞會?這可是前所未聞的新鮮事。你這副模樣到了宮裡,不被大家笑話才怪。」

「再說,你又沒有洋裝、珠寶,怎麼去參加宴會?」

看到仙度拉還不死心的樣子,繼母的語氣更加尖酸刻薄︰「這樣好了,媽媽我不小心把整盤豆子打翻了,掉在廚房的灰渣裡;如果你能在兩個小時內把豆子撿乾淨,我就帶你去。」

仙度拉走進廚房,果然發現灰渣裡混雜了許多豆子。

要在兩個小時內撿乾淨,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仙度拉感到非常失望,但她突然想起了那名中年婦人在喂鳥兒的情景。

對了,說不定那些鳥兒們可以幫我的忙呢……

仙度拉心裡燃起了希望;她對著窗外這麼喊著︰「小鳥啊,青空下的小鳥啊,請你們快來,幫我撿拾這些豆子吧。」

令人難以置信的是,真的有許多小鳥從四面八方飛進廚房,數量之多,彷彿青空下所有的鳥兒都飛到了這個地方。

不一會兒,一隻鳩鳥振動起小巧可愛的脖子,開始咚咚的挑豆子。

而其他的鳥兒則像是在模仿它似的,也開始咚咚的挑起豆子。

它們把又圓又大的上好豆子,一顆也不剩的挑進盤子裡,其餘的則吃進肚於裡。

就這樣,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所有的豆子就都被挑乾淨了,而小鳥們也像剛來時一樣,拍拍翅膀,向外面飛去。

仙度拉端著裝滿豆子的盤子來到繼母面前;她心想,這樣應該就能去參加舞會了;於是滿懷欣喜的把盤子端給了繼母。

繼母沒想到仙度拉竟能這麼快就把豆子挑乾淨;她感到相當吃驚,但沒多久便又恢復鎮定,擺出嚴厲的神色,這樣回答︰「不行!我改變心意了,我不能帶你去參加舞會。因為你沒有美麗的洋裝,而且也沒學過跳舞,不是嗎?那種場合不適合你;你去了反而難堪,我們也會跟著蒙羞。」

不理會仙度拉的失望,繼母帶著盛裝打扮的兩位姊姊得意的坐上馬車出門了︰仙度拉只能眼巴巴的目送他們離開。

直到看不見馬車,她再也忍不住內心的失望,難過的哭了起來。

仙度拉跑到女人家裡痛哭一場;女人問她出了什麼事,但仙度拉就只是一味的哭泣,沒有回答。

大概是哭過之後,心情稍微穩定了,她一面啜泣一面這麼說︰「我,我好想去參加皇宮裡的舞會呀。」

「宮裡的舞會?」

「嗯,王子的宮殿裡正在舉辦舞會,我想去參加,即使只有一次也好,我想看看那位大家口中的好王子,還有在水晶燈光下,盛裝打扮的貴公子和貴婦人跳舞的模樣,那一定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這種事很簡單呀。」

仙度拉沮喪的抬起哭花的臉。

「可是我,我……」

「怎麼啦?」

「我沒有漂亮的洋裝,也沒有華麗的寶石,更別提馬車和車了。像我這副窮酸的樣子,誰會讓我走進宮殿呢?」

「來,我讓你看樣東西。」

說完,她拍了拍手,召喚女僕進來,跟她說了兩三句話後,女僕點點頭走了出去。

就在目送女僕離開後不久,仙度拉聽到走廊上傳來奇怪的響聲。

地面喀啦喀啦的作響,彷彿聽到了馬蹄的聲音……

到底是什麼呢?

仙度拉感到不解。

「好像已經來了,我們看看吧!」

女人說道,然後站了起來,仙度拉也半信半疑的跟著她走到外面去……天哪,眼前出現的竟是一輛馬車。

黃金打造的車體上雕飾著各種精緻的圖案,車子內部的座椅和窗子都是深紅色的天鵝絨質料。

四匹毛色光亮的馬匹拉著車子,還有一位留著得體小鬍子的車,另外還有四位穿著整齊制服的隨從跟在車子後面。

「這是……」

仙度拉想開口,但卻不知該說些什麼,彷彿夢幻的國度突然出現在眼前一般,令她驚訝不已。

「這是為了讓你去參加舞會所準備的,怎麼樣?高不高興啊?」

「我?參加舞會?」

仙度拉不敢置信的重複著女人的話。

「你覺得自己太寒酸了?喔,那麼你看看這個。」

說完,她又叫了那名女僕過來,跟她說了幾句,之後,女僕便走進了別的房間。

不一會兒,女僕又從房裡出現,手裡捧著一隻衣箱,上面放著柔軟膨起的東西。

「怎麼樣?這些都是為你準備的啃。」

女人從天箱裡取出一件仙度拉從末見過的華麗衣裳,那是用金絲銀線縫製而成的雪白洋裝,上頭點綴著無數寶石……另外還有幾件搭配洋裝的珍珠項煉、耳環和手鏈,以及一雙晶瑩剔透的玻璃舞鞋……

女人迅速的展開行動,用這些寶石和洋裝打扮起仙度拉;而女僕也沒閒著,她正忙著幫仙度拉整理頭髮。

「來,你瞧,這就是你現在的樣子。」

女人遞過來一面鏡子。仙度拉看著鏡中的圖像,簡直不敢相信。

「這,這真的是我嗎?」

「是啊,這就是你。有了這身打扮,到皇宮裡就不怕出醜啦。」

「可是,這些洋裝還有馬車,都是伯母您最貴重的東西啊,怎麼能隨便借我用呢?萬一一個不小心被我弄髒了……」

「這你不必擔心,仙度拉。」

女人改了口,用認真的語氣說道︰「這些全都是你的,之前拿給你看的洋裝和珠寶也一樣。其實它們都是為你而做的,只不過以前因為時機未到,所以沒告訴你;我想等時機成熟了,再一起全部交給你。」

「可,可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仙度拉摸不著頭緒的問。

「老實說,這些東西都是用你母親留給你的錢買的。」

「我媽媽……?」

仙度拉感到十分驚訝。

「媽媽怎麼可能有那麼多錢呢?我們家雖然不算貧窮,但也不可能有那麼多錢,買這麼豪華的馬車和寶石啊?」

「你耐心的聽我說完吧,仙度拉。」

於是女人便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她。

「在你媽媽死前,曾經把我叫到她的枕邊,給了我一大筆錢,並且這樣告訴我︰

『這個孩子很像我,個性純真又頑固。像這樣的人要在這個世界上生存,恐怕會遇到相當多的險阻,我想這孩子一定會受很多的苦。

不過我相信這孩子有很堅韌的意志,一定可以克服這些磨難。現在,我把這些錢托付給你,因為我知道你是一個正人君子。

不過在那孩子長大之前,絕不能讓她知道有這筆錢的存在。在一個人的成長路上,錢是百害而無一利的,我不希望看到這孩子被錢所感,走向墮落的道路。

等這孩子長大之後,遲早有一天會需要用到這筆錢,到時候就請你多費點心,用這筆錢來幫助她吧。

雖然到那時,我可能已不在人世了,但我希望你能經常陪伴她,讓她知道自己在這世上並非那麼孤獨,而我也會一直在天國守護著她。』

她是這麼說的。」

接著,女人的表情轉為黯淡。

「這就是你母親托付給我的錢,但我還有一件事必須向你坦白。

我的人生曾經有一段非常黑暗的時期,我的丈夫因為重病而臥床不起,全家過著有一餐沒一餐的日子;雖然我明知這樣做不應該,但我還是動用了這筆錢。

多虧這筆錢的幫忙,我丈夫的病治好了,而我們也恢復了以前那種雖然貧窮但卻很幸福的生活。

然而,曾經動用這筆錢的罪惡感卻始終留在我的心中,無法消退,所以後來我將這些錢幣換成穀物,又換成啤酒和葡萄酒,再換成一匹馬,一塊田……漸漸的,財產就越積越多。

在經過了很長的一段時間之後,你媽媽留給你的財產增加了不少,如令我把這些錢都放在這裡……」

於是,女人帶仙度拉走進另一間房間,房間一角有個木箱;打開一看,裡面堆著無以計數的金幣,耀眼的讓仙度拉睜不開眼睛。

「這些都是屬於你的,只是現在還不到動用的時機。等到數年之後,你踏入了社會,這些錢一定曾對你有所幫助;在此之前我會幫你好好保管。」

「真是難以置信,伯母,可是我不能收下這些東西,這是伯母辛苦經營才增加到這麼多的啊。」

「不,仙度拉,這些錢曾經在我最困苦的時候幫助我,對此我內心一直非常感謝你的母親……你儘管大方的接受吧,我和我的丈夫早已留了一份,夠我們生活所需了。另外,我們還有一片小小的田地,收穫也足以支應生活需要。今天我能站在這裡跟你說話,其實也都應該感謝你名下的這筆錢……」

她接著說︰「不過,仙度拉,你要仔細聽好,你在城裡絕對不可以待到半夜,你媽媽希望在你結婚之前都能保持純潔之身;所以不論如何,你都必須在午夜十二點的鐘聲響起前趕回來;我希望你能答應我這個要求……」

「我明白了,我一定會在十二點以前離開皇宮的。」

仙度拉熱淚盈眶的答應了她,不斷的向她道謝,一再的親吻女人的手,然後臉上掛著無限的愉悅,坐上馬車到城裡去了。

「不知道王子是不是真的那麼英俊?不知道他會不會把眼光放在我身上?不知道他會跟我說些什麼?」

好不容易馬車駛過了燈火通明的街道,抵達皇城門口;守門的衛士在馬車通過時高聲喊道︰「歡迎賓客蒞臨……」

等馬車停下來後,僕人們攙扶著仙度拉步下馬車,領她走進了宴會的大廳。

高昂的喇叭聲響起,樂團也奏起樂曲,通報又有新的賓客蒞臨。

水晶燈下,盛裝打扮的賓客們正交頭接耳的談論著;仙度拉鼓起勇氣,一步步的走進大廳。

瞬間,整個大廳變得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停止了談話,注視著這個從來沒見過的美麗公主。

「好美的女孩啊!」

「從來沒見過她呢。不曉得是哪個貴族人家的千金?」

在一片沉寂之中,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只聽得見交頭接耳的嘰喳聲。

大家都沒見過這樣美的女孩,就連年老的國王和皇后也是;他們一生中不知見過多少美女,但還是無法不被仙度拉的美所吸引。

「究竟是誰家的女孩?竟然這麼有氣質;要是能替王子說媒,娶到那樣的女孩就好了……」

直到現在,王子的終身大事都還一直無法定案;年老的國王和皇后不禁對看了一眼,私下這樣說。

而王子也是,從第一眼就被仙度拉奪去了魂魄。

好美的女孩啊,穿著全套白色的禮服,胸前掛著珍珠項煉,就這麼簡單的打扮便展現出無限的光輝和神秘的魅力……

其實,仙度拉的美是來自她的內在,可是周圍的人並不瞭解。

不管是多麼艷麗的洋裝,多麼奢華的鑽石首飾,還是襄滿寶石的高跟鞋,都比不上仙度拉所散發的靜謐之美。

這和雲集在宮中的貴族家千金們那種充滿矯飾的愚蠢之美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

那些貴族家的女孩,總是不斷的更換一套又一套的禮服和首飾,希望借此吸引王子的注意,讓自己能晉身為王子妃。

儘管她們故作優雅,但內心和廉價的娼婦又有什麼不同呢?

「請問你叫什麼名字,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王子一邊和仙度拉跳著舞,一邊這樣小聲問道。

「對不起,只有這個問題我必須保密,請原諒我的無禮。」

仙度拉惆悵的笑著回答。

那美麗的容顏和孤寂的身影,反而更讓王子心動。

她一定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過去?

她那種既達觀又超越任何事物的美,究竟是從哪裡來的呢?

而她的眼中卻又好像充滿了世間所有的悲傷。

儘管如此,她仍像一朵清高的百合,絲毫沒有被悲傷所污洩。

「從我看到你的第一眼開始,我就愛上你了。」

王子這麼向她傾訴︰「你眉心的烏雲是從何而來的呢?你眼眸中的悲哀又是從何而來?告訴我吧,讓我來安慰你,讓我來替你承受……」

「我們不該談這些的,今晚就讓我們想一些快樂的事吧;我們可以一直跳舞、跳舞,不斷的跳舞,王子殿下……」

想到自己只能這樣回答,仙度拉感覺悲傷不已。

這是第一次有男人向她示愛,而且對象就是王子。

媽媽,我究竟該怎麼辦才好呢?

然而,王子和我的身份實在是相差太遠了;我只是繼母和姊姊們使喚的灰姑娘,要是王子看見我髒兮兮的模樣,怎麼可能繼續喜歡我呢?

他一定會馬上轉身離去吧。

仙度拉的舞蹈是那麼的優雅,周圍的人都看傻了眼。

終於音樂結束了,僕役們送上宵夜和點心。

但此時王子還是不願放開仙度拉的手,只是深情的一直注視著她。

王子把珍貴的檸檬和橘子遞給仙度拉,請她享用宮中的美食。

仙度拉把王子送的橘子拿給正在大廳角落談笑著的姊姊們。

姊姊們當然認不出她就是仙度拉,只是驚訝的直盯著她看。

(她是哪兒來的公主,怎麼對素末謀面的我們如此親切?不過,她看起來有點眼熟,到底像誰呢……)

姊妹倆側著頭,怎麼也想不出眼前的女孩究竟像誰?

她們只知道,自己並沒有這麼高貴的公主朋友;想到這裡,她們搖搖頭,不再繼續追究下去。

每當仙度拉穿越大廳,現場的貴婦千金們,總是睜著大眼,目不轉睛的看著她。

多麼美麗的洋裝、多麼細緻的刺繡、多麼典雅的裙擺,還有那晚禮服的曲線……

儘管造型是那樣簡單,但一眼就能看出這是一流名家的傑作;而那串珍珠項煉所散發出的透明玫瑰色,更是美得讓人不知該如何形容……正當仙度拉享受著和王子在一起的美好時光時,忽然聽見了十一點四十五分的報時鐘聲。

「我差不多該離席了……」

仙度拉突然站起身,連道別的話都沒說就跑出宴會大廳,也不管身後的王子面露訝異的神情。

一坐上馬車,車便揮舞馬鞭疾奔而去。

仙度拉先趕回那個女人的家裡,誠心的向她道謝,並且把舞會的經過向她描述了一遍,然後把洋裝、寶石、首飾和馬車都還給女人。

不過,仙度拉說,王子又邀請她參加明天的錢曾,她希望明天還能再到舞會去。

回到家裡沒多久,繼母和姊姊們也回來了。

仙度拉打開玄關的大門,裝出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迎接她們。

「舞會好玩嗎?我猜一定很豪華吧?」

「真是好玩極了,而且出現了一位美麗的公主,成了大家注目的焦點。她一點也不高傲,親切的和我們打招呼,還把珍貴的橘子和檸檬送給我們呢。」

仙度拉內心裡十分高興。

她裝出不知情的臉,詢問那位公主叫什麼名字;姊姊回答說在場沒有人知道,就連王子也不知道,而且正為此而煩惱不已。

她們說,要是王子查出她是誰家的千金,一定曾立刻前往下聘迎娶吧。

仙度拉微笑了︰「有那麼美的小姐啊?我也好想親眼看看……」

隔天,繼母和兩位姊姊又去參加舞會了。

這次女人為仙度拉穿上了漂亮的淡薔薇色晚禮服。

在碎鑽和寶石襄成的耳環與首飾的襯托下,仙度拉美得如同一朵薔薇花。

因為興奮而洩紅的雙頰,就像桃子一般吹彈即破,而她的腳上則還是穿著那雙玻璃的高跟舞鞋……

抵達宮殿後,王子開心的親自引領仙度拉走進舞池,溫柔的這麼說道︰「神秘的女孩啊,請你告訴我你的名字,告訴我你住在什麼地方,只要有你的地方,不管是天涯還是海角,我都願意追隨你、陪伴你。」

可是王子越是深情,就越讓仙度拉感到難過。

「我住在非常、非常遙遠的地方。」

「即使騎馬也到不了的地方嗎?」

「嗯,即使是騎會飛天的馬,也不知要花多少年的功夫,才能到得了的地方。」

「可是儘管如此,你還是每天都來參加舞會呀。你之所以會來,難道不是為了想見見我嗎?難道你的心中對我一點感情也沒有嗎?」

仙度拉難過的低下了頭。

你真的想瞭解我的心嗎?

我的心是那麼激動的為你而狂跳不已,甚至快要滴血。

我為自己命運感到悲哀,因為不管愛得有多深,我都無法和你永遠在一起。

「今晚是最後一夜了,我即將離開,而且我們將來也沒有機會再見面了。」

「多麼悲哀的命運啊,難道我們不能改變這樣的命運嗎?」

「請把這一切都當成一場美夢,趕快忘了吧,我也會把遇見王子的事當成是一場夢。」

「如果是夢的話,我希望這場更永遠不要醒。」

王子這樣說道,緊緊的抱住仙度拉,仙度拉也把頭靠在王子胸前。

周圍的吵雜聲和音樂都離他們遠去,他們好像陷入一個只有他們兩人的世界,盡情享受這段陶醉的時光。

可是,下一瞬間,仙度拉回過神來。

不行,再這樣下去找會把持不住。

的確,我們的身份相差太遠,永遠不會有結果,我不該讓死去的母親和那個女人為我悲傷、難過。

就在這時,午夜十二點的鐘聲響起,仙度拉疾奔而去。

她慌忙的跑出皇宮,沒有和王子告別。

王子拼了命的追上前,但是無法趕上,只在仙度拉身後的地板上撿到了一隻玻璃鞋。

王子將玻璃鞋捧在手上,淚流滿面……

另一方面,仙度拉返回女人的家,把馬車、洋裝和寶石都還了回去,並且流著眼淚告訴她,今後再也用不著這些東西了。

「請把這些東西收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吧,我明白這一切都是伯母您的好意,但是我真的再也不需要了。」

女人沒有進一步追問些什麼,只是默默的望著仙度拉,緊緊的抱住她;這讓仙度拉的心境平復不少。

等到繼母和姊姊們回到家裡,仙度拉還是如往常一般,詢問今天玩得開不開心。

「嗯,很開心。」

姊姊這麼回答。

「可是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那個我上次提到的美麗公主,當午夜十二點的鐘聲一響,她就匆匆忙忙的跑走了,好像背後有什麼隱情似的。不過,她匆忙跑走時遺落了一隻玻璃舞鞋,被王子撿了起來,直到舞會結束為止,王子都一直目不轉睛的盯著玻璃鞋看,好像是患了相思病。但是那位公主並沒有留下自己的名字,真不曉得她究竟有什麼難言之隱……」

過了幾天,王子派他的僕役到市集裡宣佈,誰家的女兒能穿得上玻璃鞋,王子就將迎娶她為王子妃。

一開始,前來試鞋的是各國的公主,接著是公爵家的千金們、伯爵家的千金們,還有經常出入宮廷的貴婦人。

雖然大家都踴躍嘗試,但就是沒有人能把腳塞進玻璃鞋,因為那是一雙非常小的鞋子。

聽到這樣的消息,仙度拉的姊姊們非常高興,因為她們雖然長得醜,但腳卻比一般女孩來得小。

於是王子便帶著侍從們來到仙度拉的家,首先把玻璃鞋拿到大姊姊房間讓她試鞋。

可是不管她怎麼努力,就是塞不進去,原來是腳尖太大了。

這時,在一旁看得非常著急的繼母趕忙到廚房拿了把菜刀來︰「既然如此,就把腳趾切掉吧,反正你就快當上王子妃了,王子妃不管到哪兒都是乘坐馬車的,再也不用走路了。」

於是大姊姊把腳趾給切掉,硬是把腳給塞進了玻璃鞋裡,然後忍著疼痛走到王子面前。

可是王子一眼就從玻璃鞋裡看到趾尖滲出的鮮血;她的計謀失敗了。

接著換第二個姊姊試鞋;她把玻璃鞋拿回房間裡試穿。

雖然腳尖能夠塞得進去,但這次是腳跟太寬,所以,繼母又把菜刀拿來︰「把腳跟切掉一點,雖然會痛,但你就忍忍吧,等你當上了太子妃,就不用走路啦。」

於是,第二個姊姊把腳跟切掉,使盡全力把一隻腳塞進玻璃鞋裡,然後咬著牙,忍著痛,好不容易走到王子面前。

可是這一次,王子看見玻璃鞋的鞋跟有滲血的痕跡,所以詭計又失敗了。

「你們家還有其他的女兒嗎?」

「是,還有一個,是前妻留下來的丫頭,不過她的身份絕對不可能跟王子殿下您匹配,再說她年紀還小,全身還髒兮兮的……」

「管她年紀幾歲,人髒不髒,總是個女孩沒錯吧?還不趕快帶出來。」

「請王子殿下恕罪,像那樣不堪入目的丫頭,實在不適合出來見客。」

繼母還是再三推托。

可是王子心意已定,非見不可,繼母也沒辦法,只好把仙度拉叫來。

仙度拉先把臉和手洗乾淨了,才走到王子面前,恭敬的行了個體。

然後取過玻璃舞鞋,先坐了下來,脫下沉重的木鞋,套上玻璃鞋。

玻璃鞋和她的腳竟然是那麼的吻合。

王子和隨從們都嚇了一大跳。

這時仙度拉從圍裙口袋裡取出另外一隻玻璃鞋,大家更是驚訝不已。

將一雙玻璃鞋都穿上之後,仙度拉站起身來。

雖然她身上穿得破舊骯髒,但與生俱來的氣質卻讓她光彩照人。

王子這時終於確定了,儘管眼前的仙度拉臉上蒙著煤灰,衣著破爛,但的確就是那位他在舞會上遇見的美麗公主。

「啊,你就是那位……」

王子沒再多說什麼,他一步一步的走近仙度拉。

「我們終於再次見面了,我找得好辛苦啊……」

一旁,繼母和兩位姊姊都氣得冒火,但王子並沒有發覺,因為周圍的事物已突然離他們好遠、好遠,只有仙度拉和王子互相凝視著彼此。

「其實,我也知道你有苦衷,但沒想到會是……」

「請您原諒,我也沒想到自己能有機會遇見王子殿下……」

仙度拉陶醉在幸福之中,但隨即就清醒了。

沒錯,王子和自己的身份相差太遠了,我憑什麼帶給王子幸福呢?

仙度拉這麼想,所以始終不敢接受王子的求婚。

可是,王子現在已經看到自己骯髒的模樣,但卻絲毫沒有不悅的神情;仙度拉這才改變了想法。

她現在知道,王子對她的愛不是假的,想和她結婚的決心也不會動搖。

這時仙於是王子露出開朗的表情,牽著仙度拉的手,一同坐上馬車離去,把氣急敗壞的繼母和姊姊們,以及不知所措的爸爸拋在身後。

沒多久,王子和仙度拉便在皇宮裡舉行了豪華的結婚典禮。

這時她的繼母和姊姊們除了後悔流淚之外,什麼辦法也沒有。

早知會有今天,當初就應該好好的疼愛仙度拉;早知會有今天,當初就應該好好的關心仙度拉。

母女三人真是悔不當初。

不過俗話說得好,壞女人總有一副厚臉皮,她們直到現在仍舊希望能去參加仙度拉的婚禮。

她們想,仙度拉是個好脾氣的人,說不定會忘掉以前所受到的虐待,重新接納繼母和姊姊,如果運氣好的話,還可能會有賞賜呢。

可是,當她們三人打扮妥當上路時,卻在路上遇到三隻小鳥;她們突然飛到她們面前,啄她們的眼睛。

這些小鳥都是那個女人餵養過的小鳥。

母女三個人一面哀叫,一面逃跑,但就是逃不掉小鳥的攻擊。

不一會兒,小鳥便把她們的雙眼給挖了出來;結果她們母女三人日後便瞎著眼過完一生……

和王子結婚之後,仙度拉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拜訪那個女人,感謝她過去的關心和幫助。

而那個女人則是以和藹的微笑迎,接乘坐豪華王室馬車前來的仙度拉。

她雖然什麼都沒說,但從她的微笑中似乎可以看得出來,她早就已經料到這一切會發生了。

「真的非常感謝您,都是伯母您的幫忙,我才會有今天。」

「不,仙度拉,你該感謝你的母親,是她一直在守護著你呀。」

仙度拉希望那個女人能夠接受母親留下來的遺產,但那個女人都怎麼也不肯答應,所以仙度拉只好在每次來訪時,都帶著同等價值的絹絲、香料、葡萄酒等禮物送給她;因此不久之後,那個女人也變成了富翁。

至於王子和仙度拉,則一直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

王子當初想得一點也沒錯,仙度拉和其他經常出入宮廷的貴婦人們是完全不同的類型,她對奢侈浪費的社交活動不感興趣,但卻非常喜歡讀書和演奏樂器,應該說是才女那一型的人吧。

雖然她不喜歡參加宴會、舞會,但卻是個細心的妻子;在孩子們眼中則是個溫柔的母親。

儘管她不常說話,但每當需要作重大決定,她總是有勇氣說出自己的意見。

在父王死後,王子繼任國王;在仙度拉運用智能的輔佐之下,王子變成了一位賢明君王。

仙度拉寬大的心胸、敏銳的洞察力,還有她的威嚴與愛心,沒多久便被臣民們廣為流傳……

榛樹的樹枝

一般人所熟悉的,有小仙子幫灰姑娘變出馬車、晚禮服、玻璃鞋,讓她我參加舞會的故事,其實並非出自《格林童話》,而是來自於十七世紀法國編纂的《查理·伯羅童話集》。

在《格林童話集》的初版當中,洋裝和馬車是來自仙度拉種在母親墳墓旁的樹枝,是從樹上掉下來的,並沒有仙女出場。

另外,仙度拉要求父親帶一段樹枝回家當作禮物,也是取自《查理·伯羅童話集》。

在《格林童話》中,母親留給仙度拉的遺言是︰「在我的墳上種一棵樹,只要你搖搖那棵樹,你想要的東西就會掉下來。」

其實,樹枝帶有「分享」的含意。

按照西歐的習俗,母親的嫁妝日後都會留給女兒,因此母親將財產留給仙度拉,在仙度拉成年之前,先由一個委託人代為管理,這是極為合理的。

森義信先生指出,將小樹枝種在母親的墳前,數年後長成大樹,其實暗喻著幫母親管理財產的委託人,運用各種手法讓財產增加數倍。

而根據法蘭克王國的《沙理加法典》和中世紀後期的《薩克遜·休比蓋爾法典》,在讓渡土地所有權時,原有的地主會取土塊、草木或樹枝交給新地主,象徵財產的轉移。

因此,父親送樹枝給仙度拉,也可以解釋成他將妻子的嫁妝和財產讓渡給女兒。

自古以來,樹木便像征著人的生命和幸福,常有人種場果樹以析求新生兒的健康成長。

而德國人更把榛樹視為「生命之樹」,每逢豐年祭或復活節時,小孩子都會拿著榛樹的樹枝拍打女孩的臀部,將花果場物的生命力移轉給女人,並借由這樣的儀式,來祈求豐收、多產和幸福。

根據貝提罕的解說,仙度拉在母親的填前種場榛樹,其實也帶有「在人心中孕育母性」的含意。

人在孩提時代接受母親的愛,培養出內心中對人類的基本信賴,以及對人生的自信心。

人之所以能夠跨越人生中的層層艱苦,其實是靠著殘留在記憶中的母愛來作為努力的原動力;即使在母親亡故之後也一樣。

而將榛樹的樹枝培育成大樹,則象徵著心中母親形象的轉變。

如果仙度拉一直沉浸在喪母的悲痛之中,那麼她的內心是無法成長的,只有將悲哀轉化成建設性的力量,她的人生才有新的希望。

當悲傷逐漸散去,腦海中再度浮現母愛的回憶時,對人的基本信賴才會再度覺醒,而靠著這種信賴,才能重新取回努力和希望。

玻璃鞋

貝提罕指出,完全合腳的鞋象徵著「陰道」。而玻璃鞋非常緊致又缺乏延展性,則帶有處女膜的意味,所以仙度拉盡早逃離舞會,其實是表示她很努力的保持自己的處女之身不受侵犯。

另一方面,森先生則提出仙度拉和王子之間已有性關係的可能性。

在德國維斯特法倫地區五月一日的節慶中,有一個讓女孩跳過火堆的儀式。

如果女孩在跳過火堆時鞋子脫落,就表示她已經不是處女了,而仙度拉也是遺失了一隻鞋子,光著一隻腳逃回家裡的。

再者,池上俊一所著《身體的歷史》一書則記述說,神職人員為窮人洗腳的行為,蘊含有淨化性慾之罪的意思。

法國南部和西班牙的教堂裡,有不少中世紀留下的浮雕,其中如果有女性光著一隻腳,就表示在性方面相當墮落,是違反教規的意思。

不過,出現玻璃舞鞋的還是《查理·伯羅童話集》。

根據《格林童話》的初版,舞會第一天晚上,從樹上掉下來的是銀色的洋裝和銀製的舞鞋,而第二天晚上落下來的則是金色的洋裝和金色的舞鞋。

繼母和兩位姊姊的下場

和這個故事一樣,《格林童話》中有繼母出現的頻率很高。

童話的解析方法除了相當盛行的精神分析法之外,還有歷史面的解釋。

舉例來說,羅伯·達頓等歷史學者指出,童話也是一種歷史資料,儘管有時帶有幻想色彩,但基本故事還是以現實為根據的。

而童話中繼母出現的頻率偏高,其實也止反映了當時歐洲的社會情況︰「在十八世紀的法國,孩童有半數會在十歲之前死亡,而活下來的孩童在成年之前,又多半會失去父親或母親的其中之一。」

至於兩個姊姊自己用刀砍掉腳尖和腳跟的淒慘情節,則不論是《查理·伯羅童話集》或《格林童話集》的初版都有收錄。

不過,故事結尾繼母和姊姊被鳥啄瞎雙眼的段子,則沒有出現在初版的《格林童話》之中,而是在後來的版本才另外加上去的。

在《查理·伯羅童話集》的結尾,心地善良的仙度拉,還是把兩位姊姊帶進宮裡,並分別為她們找到了很好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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