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瞄校正︰MRX
MRX無責任瞎扯區︰
抱歉,又先開始閒扯了,這兩天抽空偷偷玩完日文H-Game「Crazy KnuckleII」(《狂拳傳說》二代記憶復活之道),除了欣賞遊戲中漂亮的美眉及獨特的遊戲戰鬥手法外,也對遊戲中的劇情感到十分的淒美動人,感概之間突然心血來潮,想起了台灣新遊戲時代雜誌在1996年10月至1997年2月間連載了5期的中篇RPG小說,兩方寫作手法頗有對映之妙,本篇作者陳煥昭先生實在是寫情之能手,配上RPG魔幻空間,給人一種震憾淒涼之美,遂將之掃瞄上來,以饗網友。
本文雖非情色小說,但情字描寫十分獨到,小弟想,放在此版應該不為過吧…..^_^….
本文共5篇。
第一篇
夏季
第三個月圓之夜夥伴們正在激烈戰鬥後的休息之中,看來,這個晚上要靠我一個人守夜了。月圓的時候,魔法的悸動特別強烈。我想,這個擁有神秘力量的魔森林,冥冥之中和我血液深處有種某種程度的呼應,尤其在月圓魔法感應最強的時候。
自從和 黑龍王的最終決戰之後,好像沒有這麼血脈沸騰過了。我伸伸懶腰,對著將熄的火堆施了個最基本的魔法,火焰一下子就又興盛起來,映照著夥伴疲累而甜美的睡姿。一隻貓頭鷹飛過,遠處似乎有怪物出沒的異動。我舉起雙手,回應記憶中深處的一個咒文,讓防衛魔法陣的光芒紛紛落在營地的四周;這樣一來,即使我過於沉迷於回憶中,也不至於讓怪物打擾了夥伴的休息。
我不認為,這森林中有任何的怪物能靠近這個魔法陣。而在夥伴醒來之前,它就會自然而然地和晨問第一道曙光結合成魔森林的一部分,消失在晨間的霧靄之中。事實上,我從未在夥伴面前展現過這類大咒文,也不認為,他們能看出我真正的實力。
會和這群夥伴一起前往哈柏港,應該是因為艾蜜的關係。她是在肯貝斯城的酒吧勾搭上我,用一杯上好艾爾酒就把我騙上這趟旅程。說老實話,我還有點心甘情願被騙,她讓我想起凱薩琳。當她在酒吧中走向我的時候,有一瞬間,我誤以為又回到三十年前的光;每次戰鬥完的慶功,凱薩琳總會企圖用艾爾酒灌醉我,然後自己偷偷施解酒魔法來跟我拼酒。拼不過,就拉其他夥伴一起下海,大家每次都會鬧到酒吧老闆提早關店。
當年那批夥伴,在打完 黑龍王之後死的死,散的散,早就成為吟唱詩人歌曲中的傳奇了。只有我,還隱身成默默流浪的弱小魔法師,偶而加入一些隊伍,賺點傭兵錢,而幫小村子解決微不足道的小怪物。跟著這群年輕人闖蕩,讓我又回憶起一些年輕時的雄心壯志。
回憶著這些陳年往事,我不禁往熟睡的夥伴們看去。年輕,是他們的最大本錢。隆是個還算不錯的劍士,艾蜜是個擅長治療的女牧師,而比爾則是個手腳伶俐的盜賊。他們的本事,以年紀和歷練來說算是不錯的;隆的劍術雖然只能對付些不難纏的怪物,遇個鷲獅就要陷入苦戰,但是他卻總擋在隊伍的最前頭,用龐大厚實的身軀承受敵人的每次攻擊;比爾則老是玩些奇怪的招術,不時放冷箭給敵人意想不到的威脅;艾蜜則擁有一票子不算太實用、卻花樣很多的小魔法,每次攻擊效果不突出,笑果倒還不錯,她只有治療系的魔法比較有實效。而我,就專心扮演我的小魔法師角色,在危急時放放魔法飛彈類的小法術,注意不要讓他們真的受到重創。其實若要玩真的,至今遇過的敵人只要我伸伸小指,都只有在魔法的灰燼中淹沒。
隆忽然翻了個身,似乎是壓疼了傷口。他本來說要替我守下半夜的,但是我想,還是不要叫醒他,讓他好好休息回復體力吧!想到今天戰鬥之激烈,我拿出我的魔法書,找到一個很少用的加強魔法,加速魔法陣中的復原速度。這樣,他們明天醒來時,應該又會覺得像全新的一樣。這是我能在不露出自己實力的情況下,能為他們做的少數魔法之一。
黎明將在兩個時辰後到來。森林中的精靈已經在四周忙著準備晨間的露珠,而我也重新將自己的魔法力封印起來。這個封印魔法是凱薩琳教我的,可以把自己真實的能力隱藏起來,原本的用途,是在戰鬥前期減低敵人的警覺,並且保留自己的實力。如果沒有這個魔法,隨便一個牧師都能察覺我體內蘊藏的強大魔法力。
我闔上我的魔法日誌,將之收藏到長袍的魔法口袋中。默默坐著等待天明,也是種難得的享受。他們這趟路,從大陸東邊的堅石堡,一路穿越高山和森林,只為了到哈柏港,再找船航海到迷霧之鳥,找尋「傳說中的劍客」邁西斯,希望能成為他的傳人。邁西斯這傢伙,什麼時候玩這套,徵求傳人?
何況迷霧之鳥,我早就熟到可以用瞬間移動咒文來去自如了。但是,我還是陪著他們穿越大陸,在他們原來的魔法師陣亡之後。
只因為,我喜歡冒險。
魔森林的精靈
月圓之後的黎明,森林中的精靈一向特別活躍。在這個營地旁的精靈,甚至在陽光照耀之下,還沒有躲回茂盛森林的庇蔭之下。
這也難怪,我在日出後將魔法陣的法力全奉獻給了它們,也難免它們會賴在我身不肯遠離。
像這樣對自然精靈的奉獻,是冒險者必備的。很多人不知道,得到各種自然精靈的協助,能對冒險過程有著不可言喻的助力;就拿魔森林的精靈來說,從它們晨問的舞蹈之中,我已經知道,未來三天的路程,將是個晴朗沒有險阻的平靜。但是,三天後將有場暴風,一場劇烈的夏季風暴。即使像我這樣的魔法師,也不願意沒有防備地就面對這種夏季風暴。我感謝精靈們的提醒,並且接受它們的建議,在三天內趕路到侏儒洞窟尋求屏蔽。精靈也答應我,先幫我跟侏儒們打聲招呼。
「你,整夜都沒睡啊?」艾蜜揉揉朦朧的雙眼,打斷我和精靈的心靈交談。
「怎麼?休息夠了吧?我煮了點食物,吃點吧。」我指著火上的爐子,招呼她來享用。「先吃,我叫他們倆個起床。」
「讓他們多睡點吧?」艾蜜披上牧師服,接過我手上的湯勺,不客氣地舀起爐中的食物。「昨天的戰鬥太暴力了,他們的傷應該沒有這麼快復原,即使在我強力回復魔法的照料下。」
「可是我們馬上就要出發了。」我對她的建議只是笑了笑,還是去搖醒隆和比爾。
「我們要在三天內趕到侏儒洞窟。這三天,恐怕休息的時間都不能多,畢竟這是段不算短的路程。」
「為什麼要把五天的路程在三天內趕完?」
聽見我們最後對話的比爾,還窩著睡袋裡就發問了起來。「喔,我醒一會了。艾蜜,舀碗湯給我,這是什麼?香味這麼濃。」
「饞鬼。」艾蜜邊搖頭,邊裝出 心想吐的表情嚇比爾︰「天哪!你又用蜥蜴尾巴煮湯?安布勞希,你們魔法師難道不能用正常一點的食物來烹調嗎?
」
「想騙我?」比爾發揮他盜賊的迅速,一下子就從艾蜜手上搶過勺子,狼吞虎嚥起來。「我知道小安是個美食主義者,他也許會用蜥蜴尾巴配魔法,但是吃的只有比我更講究,不會有古怪的。你說對吧,小安?」
「嘿!留一點給隆。」我看到他的吃相,不禁笑了起來。連忙又搶過湯勺,幫隆留了滿滿一大碗,以免在他避免碰痛傷口的慢慢起床動作中,早餐就給其他人瓜分光了。
「隆,快點,不要老是吃不到早粲,我可沒有那麼多蜥蜴尾巴再煮一鍋。
」
「謝謝。」隆雙手接過我為他留的湯,一邊抱歉︰「對不起,昨晚本來說要守衛下半夜的,結果竟然睡死了沒爬起來。你怎麼也沒叫我?」
「我看你比我需要休息,而我還好,就乾脆守到天亮了。」我揮揮手,要他不要在意,「養點體力很重要,未來三天有路要趕。我剛剛跟艾蜜說過了,三天內我們必須趕到侏儒洞窟。」
「為什麼要這麼趕?」他們幾乎異口同聲地問了出來。
「三天後有米達藍西亞。」我簡單地回答。
「那個大陸內陸的夏季風暴?」艾蜜的臉色一下白了起來,她站了起來,用訝異而微帶顫抖的語氣說︰「不會吧?米達藍西亞不是只發生在空曠平原區,魔森林怎麼可能…?」
「所以我說要趕路。」我指指四周他們看不到的森林精靈,說︰「我有預感,如果沒能及時趕到侏儒洞窟躲這場風暴,我們將會很慘。空曠地方的米達藍西亞固然可怕,但是在森林地帶的,才真正會帶來完全沒有辦法預料的破壞。上次的森林米達藍西亞,把塔爾森林弄成什麼樣子,你們應該也聽說過吧?
雖然這種風暴並不多見,幾年才一次。」
「你怎麼知道正好是三天後有?」比爾還有點不甘心,年輕氣盛地想跟我反駁。隆瞪了他一眼,比爾收回他想說的話,默默吃著碗中最後的一點食物。
每次我總懷疑,隆是用什麼方法讓比爾這麼服服貼貼地服從。
「那我們該出發了。」隆一口吃完他的早餐,穿上盔甲,準備上路了。
「嗯。」我開始收拾餐具,把傢伙全放進魔法背袋之中。艾蜜默默地也開始收拾營地,只剩比爾還在跟他那碗過多的早餐奮鬥。
「快點啦!比爾,否則下次餓你肚子。」艾蜜惡狠狠地嚇著比爾。
「好啦好啦,吃完了。」比爾一口灌完碗內的食物,還用手挑起剩下的一點殘渣,「這是什麼啊?蠻好吃的,下次多放點。」說完,還一口放進口中滿足地嚼著。
「艾蜜不是已經告訴你,蜥蜴尾巴啊!」光看著比爾的臉色忽然轉綠,忙著吐出剛剛吃的東西,這個早晨的烹飪工作就值回票價了。我們三個,就站在燦爛的陽光下,看著比爾又叫又吐,然後想罵我,又不敢罵,乖乖背起他的行李,虛弱地走在隊伍最後面。
侏儒洞窟
在風雨肆虐到極致之前,我們一行人及時趕到了侏儒洞窟。
米達藍西亞比預期的晚了大概一個時辰來臨,這該算是我們的運氣吧!即使有了森林精靈的協助,這趟路依然趕得很辛苦。在離侏儒洞窟大概還有一里路的時候,米達藍西亞就瘋狂地降臨。要不是以前已經來過,要我在那樣的風雨之中找到正確的方向,幾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我很慶幸我們做到了。
在渾身濕透之後,只希望能有堆溫暖的火,和一鍋熱騰騰的食物,這實在是最佳的享受。
而這一切,侏儒都幫我們準備好了。在我們還在風雨中尋找正確的洞窟入口時,侏儒主動移開洞口屏蔽風雨的大石,引導我們進入溫暖乾燥的洞窟之中;在裡面的,是侏儒對朋友最豐盛的招待。隆他們三個人看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一向與人類沒有太多往來的侏儒,竟然會為陌生的人類旅行者,擺出這樣的盛宴。
只有我知道,這些都是為了我。
一位年老的侏儒用他們的語言向我們致意,我禮貌地回復我們的感激。從隆、艾蜜或是比爾的表情,我很清楚地知道他們不憧侏儒語;這也表示,他們聽不出侏儒長老稱呼我的代名詞,一個侏儒語中很少用到的稱謂,只用來稱呼傳說中的神祇、或是對整個侏儒族有過極大貢獻的傳奇人物。
「你懂侏儒語啊?它說了些什麼?」艾蜜拉拉我的衣角,小聲地問。
「他,更正一下你的稱呼,」我抖抖濕透的斗篷,在火邊找了個位子坐下,「他歡迎我們的光臨,並且邀請我們分享他們的食物。大家都坐下來吧,烤烤火,吃點東西。」我招呼其他猶疑地站著的夥伴,要他們放心地接受侏儒的款待。我並不打算讓他們知道我過去和侏儒族的關係,但也不想說謊。避重就輕,也許是個好方法。
我坐了下來,映著火光喝了碗熱騰騰的粥。侏儒們也圍坐在火堆旁,用著好奇又帶有崇敬的眼神看著我。火很旺,但侏儒一向在洞穴中生火的獨特方式,卻讓它一點煙也沒有。侏儒本身是不需要火光,就能在黑暗中看到東西,他們對於這類錯蹤複雜地下信道,也有著與生俱來的方向感。侏儒洞窟,就是魔森林中最大的信道入口,也是大陸中心最大的金屬礦坑。多年來,曾有不少貪婪的人類企圖闖進侏儒的地底世界,搶奪各式各樣的礦產,但是都沒有成功,只是徒然增加人類與侏儒之間的緊張關係而已。
我相信森林精靈一定是把我的真實身份,一併通知了侏儒們,所以他們才會排出這麼隆重的排場。如果我沒認錯,剛剛歡迎我的侏儒長老,應該就是侏儒族的七大長老之一。三十年前,當我和凱薩琳尋求他們幫助時,曾有過一面之緣。那時正是 黑龍王在大陸上肆虐的時候,它的爪牙突破了侏儒的防線,侵入整個大陸心臟的生命之石室。生命之石,是維持整個侏儒世界生物、礦產、及一切生機的重要源頭,也對整個大陸的秩序,有著不可思議的影響力。我和凱薩琳為了防堵 黑龍王的勢力擴張,與侏儒聯手,在生命之石室展開了一場浴血決戰。在死傷慘重的戰鬥之後,我應侏儒的請求,施了個強大封印咒文,把通往生命之石的信道,結結實實地封住,任何生物要以任何形式通過,都得付出他們的生命,作為生命之石的能量來源。
那時,該算是大陸上各個種族相處最融洽的時候吧。當有一致的敵人—黑龍王時,大家可以捐棄成見,一起貢獻所有的資源,團結所有的力量,只為了一個自由安全的生存環境。但是現在呢?三十年沒有大戰爭,小戰爭卻是不斷,人類與侏儒之間、人類與人類之間、人類和其他種族之間…這也是我不肯安頓下來的原因之一,因為我不願成為這種無謂戰爭的另一個幫兇。
「他們為什麼要這樣招待我們啊?」艾蜜回復一點溫暖之後,打斷我的回憶,問︰「我從沒聽說過侏儒有這麼友善過。」
「這…」我一時語塞,不知該找什麼理由塘塞過去。
「對啊對啊,為什麼啊?」比爾也加入質問的行列。我看到隆眼中也有同樣的疑問,只是沒有付諸言語而已。我乾咳了一聲,正在思考怎麼回答時,忽然一陣風襲來。洞口屏蔽風雨的大石,被幾個陌生的人類身影推開。
「啊!原來裡面已經有這麼豐盛溫暖的食物了!」進來的幾個人,顯然不是很清楚冒險應有的禮貌,還滴著滿身水就衝進來,搶著食物吃。侏儒很明顯地不高興,但是因為我在場的原因,並沒有兵戎相對。侏儒長老用嚴厲的口氣,一邊斥責了他們的無禮,卻依然慷慨地招待米達藍西亞的避難者。這些人明顯地也不懂侏儒語,完全無視於侏儒不快的反應。
「嘿!你們有沒有一點禮貌?」隆忍不住就站起來斥責他們,「這裡是侏儒的地方,你們進來沒有任何一點表示,就大搖大擺地享用他們的食物。這算什麼?」
「怎魔樣?對於這堆野蠻人也要講禮貌?」
一個把頭埋進鍋中不客氣地大吃的傢伙,凶狠狠地抬起頭來,「你算什麼東西,敢管老子的事?趁我現在心情好,不想跟你計較,給我滾遠一點。」
「你…」隆激動地差點拔出劍來,我及時制止了他。衡量一下對方的武裝,我知道打起來會是場硬仗。在侏儒的地盤上,要戰要和,也應該由他們自己決定。「算了,我們走吧。就把這個地方留給這群惡棍吧。」我點點頭示意,隆也發現侏儒不知什麼時候全部走得一乾二淨,只剩長老在一條甬道的入口,默默等著我們跟隨。我們四個人稍稍收拾了行李,就跟著侏儒走進更深的洞窟之中,把這裡留給那群無禮的入侵者。
黑暗中的戰鬥
「小安,小安,」比爾輕搖熟睡的我,「我好像聽到有打鬥的聲音。」
「怎麼了?」我揉揉依然想睡的雙眼,一邊披上斗篷,「戰鬥?從哪個方向來的?」
「洞窟深處,但是離這邊好像不遠。」顯然比爾的盜賊本能比其他人更能察覺週遭的異動,「我們要不要去看看?」
「好。」我站起身來,「武器準備好,可能會有點麻煩。」比爾點點頭,將匕首握在手中。
「你們兩個在幹什麼啊?」我們動作的聲音顯然驚動了隆和艾蜜,艾蜜用充滿睡意的聲音抱怨著。
「有點不對勁。我和比爾先過去看看,你們也裝備好武器,隨後就來。」
我施了一個小小的照明咒文,讓黑暗中視力沒有那麼好的隆及艾蜜可以方便地著裝,「可能會有戰鬥,先有點心理準備。」
「好。我們隨後趕到。」隆沒有浪費時間,拉過他的盔甲就開始穿戴,「小心一點,盡可能等我們到再動手。」
「嗯。」我沒有多廢話,跟著比爾穿越一片漆黑的甬道,往金屬敲擊聲的來源奔去。在繞過幾條叉路之後,比爾準確地帶我到戰鬥發生的地方,一個很大的洞穴。有人在這個洞穴中生了堆火,火光照著四周含礦很高的岩石,光影和金屬反光的色澤照得這裡有點夢幻般的感覺。我定神一看,在正中間的,顯然就是昨晚稍後闖進侏懦洞窟的那夥人,正在和幾個侏儒戰鬥著。而從侏儒的衣著凌亂,和入侵者的萬全準備,明顯知道,這是個趁侏儒不備的預謀行動。
「你們在幹什麼!」比爾在我還在判斷情勢的時候,就大吼了起來。侏儒聽到他的聲音,原本吃了一驚,以為敵人的數目又增加了,但在看到我後,臉上明顯露地興奮的表情。入侵者已經佔上風,侏儒們身上的皮甲也從劃口處滴血。
「少管閒事!」稍早那個惡狠狠搶食物的入侵者,往我們這邊放過話來。
比爾一聽到就想衝過去加入戰團,我連忙拉住他。
「你不是他們對手。你下去,也只是增加侏儒的負擔而已。」在搖曳光影下,我已經看出入侵者的攻擊力很強,加上又是有備而來,所以即使善戰的侏儒們,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也只有採取守勢。我示意比爾跟我繞到侏儒的後方,協助防守那條顯然是入侵者目標的甬道。
「你們!」在和受傷而退出戰局的侏儒交換情勢的時候,我聽到隆的聲音。他一點都沒有猶豫就加入侏儒的行列,而艾蜜看到我們後,往我們這邊跑過來。戰局因為隆的加入稍稍起了聲化,但是入侵者的優勢已經形成,恐怕還是只有撤退一途。從侏儒的口中,我知道入侵者的目標,是侏儒族的寶藏。對他們而言,這只是個打怪物拿寶藏的勇者行為,但是對侏儒來說,他們卻是野蠻貪心的入侵者。
「撤退!」我衡量了一下情勢,決定在受傷情況惡化到無法撤退之前,將傷者送到洞窟深處養傷。
我用侏儒語喊了一次,再用人類語言對隆喊了一次。「艾蜜、比爾,你們幫忙侏儒把傷者扶走,他們會告訴你要往哪裡走。其他的人邊防守邊撤退,我來殿後。」我指揮著眾人撤退。我看到侏儒臉上露出不甘心的眼神,我笑了笑,要他們放心,我不會讓入侵者再多往洞窟深處踏出一步的。侏儒們沒有多說什麼,只有百分之百地相信我,這個傳說中的魔法師。
「我陪你斷後。」在侏儒都返到甬道之後,隆站到我身邊,不肯走。「你一個人擋不住他們的,他們太強。我幫你,多擋一下也能為侏儒爭取下一波防守的優勢。」
「不用了。」我映著火光,看著隆年輕而充滿英氣的臉,溫柔地說︰「我一個人來就夠了。你快去幫艾蜜他們幫侏儒療傷,那邊比較需要你。我,一個人就足夠把這群入侵者解決掉了。」
「你…不可能吧?」隆以為我要他走而說大話來安慰他,「不要多說了。
我不會走的。」
「你忘了什麼了?」我看著他的眼,直直望進他的心靈深處,「你說過,要百分之百地相信夥伴,這才是冒險的真諦?」
「好!」隆眨了眨眼,下了一個很不容易下的決定,「我走。但是你要保證不可以受傷。擋不住,下一波再擋,不要在這裡就賭上全部的力氣。」
「我答應你。」我看著隆走遠的身影,又回憶起年輕時的情景。我回頭擺出防守的姿勢,面對逐漸逼近的入侵者。
「你們演完戲了沒有?」入侵者挑釁地說︰「演完了就該讓我們過了,我可以饒你一條命。身為人類卻去幫侏儒打人類,實在是個奇恥大辱。你現在改過自新還來得及,我們可以把你收編成隊伍裡的小魔法師。」
「你們太過分了。」我逐漸升高的語氣開始顯露了我的憤怒,「這個大陸上每個種族都應該尊重別的種族的生存權,你們不但闖進侏儒洞窟,不感謝他們提供屏蔽米達藍西亞的地方,吃著他們的食物,還想奪取他們的寶藏。你們,已經不配當個冒險者。」
「講完了嗎?」入侵者一點都沒有悔意,「我改變主意了,我不能讓你活下去。連同其他三個小鬼,我待會兒也會一一收拾。你,覺悟吧!」說完就舉起武器,一步步向我逼近。
「該覺悟的是你們吧。」我舉起雙手,一陣旋風從我身邊開始刮起。在忽明忽滅一陣子之後,火堆熄滅了。入侵者顯然對黑暗有一點慌亂,腳步稍稍停了一下。
「你以為這樣就想擋住我們?」黑暗中傳來的挑釁聲,還是那麼地不知死活。
「不,這只是開始。」我在腦海中爆出一個古老的咒文,讓魔法在我雙手之間凝聚,「有沒有點過黑暗魔法?其中最強的魔法之一,能讓接受者一輩子都對黑暗產生無法抗拒的恐懼。我想,對於覬覦侏儒洞窟中寶藏的傢伙,這應該是個很恰當的處罰。」
「懼黑咒文?」黑暗中傳來的聲音已經透出了慌亂,「那只是傳說中的咒文吧?傳說只有殺龍魔法師恩利斯才會施用,你怎麼…?不!不可能的…」
「那只能算你們倒楣了。」雙手間的魔法已經和周圍的黑暗融為一體,我喃喃念出最後一句咒語,讓魔法的空氣籠罩整個洞穴,「能承受傳說的魔法,也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的。」
「不!」在淒厲的叫聲之後,開始有慌亂的逃跑腳步聲。我有點可憐他們的無謂掙扎,畢竟在這種黑暗魔法籠罩之下,即使能在黑暗中視物的侏儒也無法看見任何東西,更何況是人類?如果他們逃不出這個洞穴,不用多久就會自然死於對黑暗的恐懼之中。
即使僥倖逃了出去,下半輩子也無法再面對黑暗,因為即使最輕微的黑暗都會致命。
在腳步聲、尖叫聲、以及其他所有的聲音都平息之後,我靜靜地收回這個魔法,往洞窟深處的夥伴方向走去。
泥濘的魔森林
在這麼多年的冒險生涯中,遇過最強的敵人,當然非 黑龍王莫屬。但是最難纏的敵人,我一直認為,是人類。 黑龍王很強,但是和它的戰鬥就純粹是力量、勇氣與智能的戰爭,純粹就是光明正大的硬碰硬,一點僥倖也沒有,也不必花心力在額外的零零雜雜上。但是對付人類,那些狡詐、背叛、貪婪…等等集合起來的邪惡,比 黑龍王的力量更難對付。
我總是在想,有一天打倒我的,一定是人類的狡詐。
在侏儒洞窟的戰鬥之後,我們只在洞窟中多停留一晚,等米達藍西亞過去之後,就立刻上路了。侏儒們的損傷還算輕微,但是我還是依他們的請求,在侏儒洞窟入口設了個魔法陣,將這個洞窟封閉在魔法的防衛之下。將有一段時間,這個魔森林中的入口會無法進出,直到下一個有能力破解這個魔法陣的人出現。從侏儒傷痛的眼神中,我看出他們無法與人類和平相處的遺憾,以及悲哀的憐憫。我相信這個憐憫是針對人類的。很多人類都太傻,不能理解為什麼這個世界所有的種族,是應該合作互利共生的。
他們只知道,什麼方式對他們最有利,又有什麼方式可以從壓搾其他種族上,得到最大的利益。
告別了侏儒後,我和夥伴們繼續踏上旅程。夏季風暴後的魔森林,樹木傾倒,滿地泥濘。周圍的精靈們忙著復原本來的環境,但是我想,短時間內魔森林是不可能恢復原貌的;也許,永遠不可能恢復到從前那樣。其實,不只是魔森林這樣,經歷這個事件的侏儒和夥伴們,也不可能再和從前一樣了。
這發生的一切,多多少少都在我們的心靈上留下個烙印,改變我們的想法,以及我們生活的方式。
在魔森林的泥濘中行進,比想像中困難多了。我們默默地在殘枝斷干中攀上爬下地前進,我知道夥伴們有很多問題想要問我,但是我一直沒有給他們機會。越靠近黃昏,也就越靠近休息紮營,我開始思量要怎麼回答他們將問的問題。我不知道這次可以避重就輕到什麼地步,但我依然不願意說謊。總之,我不可能告訴他們所有的事實;還不到他們可以承受的時候。
當夜即將來臨的時候,我們在一塊泥濘中的干地紮營。比爾敏捷地在周圍獵取一些晚餐的食物,隆撿拾著柴火,愛乾淨的艾蜜像往常一樣包辦了所有的整理營地工作,而我也進行拿手的烹調工作。
「我們有很多問題想問你,」艾蜜在豐盛的晚餐後第一個發難,「你,到底是什麼身份?」
「魔法師安布勞希。」我冷靜地招架第一個問題,沒有說謊,也不必說謊,只要不要自己回答問題以外的答案就好。「這個問題你在肯貝斯城的時候就問過了。」我俏皮地加了一句,企圖化解一點凝重的氣氛。
「我就說你不會問問題,我來嘛!」比爾不耐煩地搶過艾蜜的話頭,轉向我說︰「應該要問這樣︰你怎麼會有這麼強的魔法力?這和我們當初以為,你只是個初級魔法師的印象完全不一樣。」
「喔?我有很強的魔法力嗎?」我仰頭大笑,企圖逃過這個質疑。但是當隆也開口的時候,我就知道,我恐怕必須老老實實地招架這個問題。
「你不用瞞我們了。」隆的聲音維持他一向的穩重,緩慢而鏗鏘有力。「我們討論過了,昨晚的敵人很強,強到集合在場所有侏儒的力量、加上我們三個人的力量,也是不太可能擋得住的。而你只憑自己一個人的力量,就殺了其中兩個人,剩下的兩個人顯然也是在極度的恐懼下落荒而逃。這不是一般魔法師辦得到的。事實上,我也沒有遇過任何可以做得到的魔法師。」
「而且,你似乎是在同一時間解決掉這四個人的。」艾蜜接著隆的話頭,繼續陳述他們一致的結論,「我檢查過死亡的敵人,他們的身上沒有任何致命的傷口,即使有也是之前的戰鬥造成的輕微刀傷。他們身上沒有任何我知道的魔法攻擊痕跡,沒有燒傷、電傷、或是任何的能源傷害。他們就是這樣,沒有原因地死了。我們想知道,能這樣殺人的魔法師,到底是什麼樣的魔法師?」
「你們真的那麼想知道嗎?」我歎了口氣,衡量我到底可以說多少,又繼續隱瞞多少。
「是的。」這句話如果只是從艾蜜或比爾口中說出,我還可以應付。但是隆也提出這樣的要求了。
我知道,就在今晚,過去幾個星期的夥伴關係,劃下了一個重要的分界,注定了旅程結束時,也是我們分手的時候。
我又歎了一口氣,慢慢脫去斗蓬,在營火的光輝下,解開施在我自己身上的封印,讓魔法力重新流竄我的全身。身邊的營火彷彿和我的法力起了共鳴,一下子竄高了起來,將魔森林的夜空照得火亮。很久沒有全力釋放所有的魔法力,因為即使不施任何的魔法,也能對週遭的環境、尤其是精靈之類的生物,帶來極大的影響。像現在,魔森林的精靈就被驚醒,快速地在四周飛舞。
「這樣,你們滿意了嗎?」我對有點目瞪口呆的夥伴們說,「沒錯,我一開始並沒有說實話,但我也從未說過我只是初級魔法師這類話。這才是我真正的實力,我以前一直壓抑住,也只挑初級的魔法使用,才造成你們對我的假印象。現在,你們認清我了。至於其他的,就當作我個人的一些秘密吧!希望你們不要追問下去了。」
「這…」隆是第一個可以從震撼之中回復過來的人,也是唯一還能開口和我說話的人,「你…我一直沒想到,我們竟然也會有機會,和這麼強的魔法師成為夥伴。我…我當初還想,如果到了迷霧之島,也許也可以有機會看到傳說中的魔法師恩利斯,你也許可以拜他為師。但是現在…這些想法好像是多餘的了…」
「這些現在都不重要了。」我披回斗篷,再度壓抑住我的魔法力。「大概明天我們就可以走出魔森林,哈柏港也就在不遠處了。到了哈柏港,也就是我們分手的時候了。」
「這…你不必這樣的。」隆有點結巴地說,「我們還是可以一起冒險的、一起到迷霧之島。我們之問的夥伴關係,和以前,是一模一樣的…」
「不可能一樣的。」我揮手減弱了營火的烈度,「在你們要我公開這些秘密之前,也許你們就該想到,秘密一旦成為秘密,一定有它的理由。想知道秘密,一定得付出某些代價。」
「睡吧。明天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我轉過身去,不想面對他們一臉的錯愕。我躺在艾蜜準備的床位上,依稀可以聽見,他們整夜睡得並不安穩。
第二篇
哈柏港的黎明
有時候我常想,是不是在打倒 黑龍王之後,我的生活從此失去了目標。
在那之後,除了最初的幾年,我沒有在同一個地方待過一年,沒有和同樣的夥伴一起冒險超過半年,也沒有認真用盡全力去做任何一件事情。在哈柏港郊外的丘陵上,俯瞰黎明中的哈柏港,我這麼想著。
在幾乎沒有什麼休息的趕路之後,我們比預期的還早半天到達哈柏港。當看到初起旭日下的哈柏港,夥伴們明顯地覺得整夜的披星戴月有了代價。只是那晚在我和他們之間劃下的陰影,減低了到達目的地的喜悅。因為到達目的地,也表示我們之間的分離。
「就到這裡為止吧。」我靜靜地說,「很高興和你們一起走過的這段旅程。你們是很好的夥伴,我會想念你們的。」
「等一下!」艾蜜激動的聲音打斷了我的告別,「難道沒有一點轉圜的餘地嗎?難道我們一定非得分離不可?我們可以…」
「我們可以一起到迷霧之島啊!」比爾接替哽咽而無法繼續的艾蜜,說完她本來想說的話。「我們保證不會再多問一句你的過去,你是超級魔法師,或是初級魔法師,對於我們來說,都是完全沒有差別的。我們可以繼續把你當成旗鼓相當的夥伴,一起冒險、一起繼續我們的旅途…」
「別再說了。」我看著低頭哭泣的艾蜜,凱薩琳的臉孔又浮現在我的眼前。在清晨的陽光之下,我開始無法分別她們倆個人之間的差別。她們長得實在太相像了!連哭起來的樣子,都是一模一樣的。我毅然割捨自己過多的回憶,狠下心來拒絕。「再多說也沒有用的。我已經下定了決心。也許以後我們還有機會相逢,再相逢時,也許我們還可以成為很好的夥伴。但是現在,該是分離的時候了。」
「小安,我很遺憾事情會走到這個地步。」隆隱藏了真正的心情,用著往常的沉穩語氣說︰「如困天下真的沒有不散的宴席,那我也只能祝福你。再見吧,後會有期。」
「隆,你怎麼這麼說!」
比爾對著隆就吼了起來。這是我第一次聽到比爾反駁隆,心中感到有點訝異。
「小安,我不會讓你走的,要走,先打倒我再說。」比爾拔出匕首,擺出防衛姿態,看來就是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甘休的神情。
「比爾,不要胡鬧了!」
隆一手拉開比爾,為我清出一條路,對著我說,「對不起。也謝謝你這段路上給我們的照顧。我知道,一直是你悄悄地守候我們,我們才能平安地從肯貝斯城來到哈柏港。你是個很好的夥伴,我會永遠記得你的。」
隆的眼角,流下了一滴清淚,他連忙在別人發現前用力把它眨掉。但是,我並沒有忽略他臉上這些微小的孌化。
「謝謝。」不知如何,我的眼角竟然也開始濕潤起來。
「隆、比爾、艾蜜,後會有期了。你們是我遇過最好的夥伴之一。再見。
」我轉過身去,慢慢地離去。「小安,告訴我,」艾蜜用哽咽的聲音,從我身後叫住我︰「我們,我們還會見面嗎?」
「會的。」我沒有回頭,卻用很肯定的聲音回答。「會的。我會在迷霧之島等你們。不要讓我失望了,你們不管用什麼方法,都得給我安全抵達迷霧之島。」「好!我們會的!」隆代替艾蜜承諾了我。我朝著晨曦中的哈柏港走去,心中充滿了溫暖。
酒吧
「恩利斯,你真的決定要到迷霧之島?」凱薩琳擔心地問。
「我沒有選擇餘地了,不是嗎?」我又喝了一杯艾爾酒,從骯髒的酒吧窗戶望向波濤洶湧的遺忘之海,「如果地獄裡有可以打倒 黑龍王的秘笈,我也會去闖。何況只是迷霧之島而已。」
「迷霧之島和地獄又有什麼差別!」凱薩琳搖了搖頭,企圖否定我的決定,「還沒有人能夠越過遺忘之海,到達迷霧之島後還能生還回來。至少整個哈柏港沒有任何成功過的傳說。別說是迷霧之島,即使連冬季的遺忘之海,也沒有任何船長願意在這種季節航行。求求你,打消這個念頭。即使沒有迷霧之島上的古魔法書,我們一定可以找出什麼方法阻止 黑龍王的。不值得冒這個險。」
「凱薩琳,你的心意我懂。」
我歎了口氣,「但是我們已經不能等了。再等下去,我們就沒有贏的機會了。」
「我同意恩利斯。」邁西斯端著一杯艾爾酒,不著痕跡地加入我們的討論,「凱薩琳,我們真的不能等了。你也知道,就我們現在的力量,充其量只能在 黑龍王統治整個世界的路上,增加一點點阻礙而已。我們根本阻止不了它,除非有更強的力量,或是魔法。迷霧之島的古魔法書,雖然只是個傳說,但已經是離我們最近的一線希望。」
「你們兩個…」凱薩琳看起來就一副要急哭了的樣子,「我不會讓你們去的。只要我還活著,我不會讓你們冒這種險的。」
晚餐時間的第一群客人打開雞加酒吧的門,嘈雜的聲音打斷了我的夢境。
我把還醉茫茫的頭輕輕抬起,正好看到隆一行人,跟著一堆明顯也是來應徵「傳說的劍客門徒」的壯漢們一起走進來。我倒回桌上,繼續我剛剛未完的夢。
太鮮明的夢了,就好像是昨天發生的一樣。三十多年前,也是在哈柏港碼頭外的這家雞加酒吧,我和凱薩琳、以及其他夥伴,尋找著願意送我們出海到迷霧之島的船長。那次,即使凱薩琳極度的反對,我們還是用嚇死人的報酬騙到一個不怕死的船長,肯冒著冬季遺忘之海的風浪,送我們到迷霧之島。而迷霧之島「傳說中的古魔法書」,現在正躺在我長袍的魔法口袋之中。
即使迷霧之島本身,也不再是奪人性命的魔幻之島,而是一個擁有上萬人口、物產豐富的豐饒島嶼。自從冒險結束,邁西斯決定回到迷霧之島,建設開發他自己的城邦之後,三十年的光陰,已經完全改孌了迷霧之島。
坐在這個酒吧中最陰暗的角落,我想,忙著找尋船隻的隆他們,大概是不會發現我的。酒吧經過三十年,擺設沒有多大變化,裡面的人事卻己經完全改觀了。從人群吵雜的討論聲中,我得知邁西斯搞的這招徵求傳人,不只已讓哈柏港的船長們大賺了一票,當然客棧、酒吧…等等也是生意興隆。我相信,迷霧之島上的居民可能賺得會更多。我開始懷疑,這整個徵求活動,究竟是為了什麼?
遠遠地,我聽見艾蜜柔柔的嗓音,在和船長殺價。我笑了笑,因為我知道那個船長遲早會讓步降價的,因為艾蜜的本事可是連我都不容易擺脫的。其實,跟著他們一起到迷霧之島也沒有什麼大不了,他們知不知道我是個強大魔法師,根本不是關鍵所在。他們都說了不在乎,我也沒有什麼好在乎的。真正的原因,是因為我已經開始喜歡他們了。
這麼多年,早已經習慣一個人活。凱薩琳死後,我一直就是一個人活,不管和什麼人搭檔冒險,也沒有把真心放下去過,大家一起打打怪物、賺賺佣金,在任務結束時好聚好散,一直就是我的行事原則。老實說,太親密的夥伴關係是我一直在避免的,因為我不想再傷一次心。
而當我第一眼在肯貝斯城的酒吧中看到艾蜜,我就知道要糟,她長得太像凱薩琳了。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我還是答應了她的搭檔邀約。不只是艾蜜,隆和比爾也讓我想起三十多年前、那個我一輩子中維持最久的搭檔。在往哈柏港的路上,我也證實了我的感覺。而我,害怕我會無法自拔,無法自拔地喜歡上他們,無法自拔地又放出真心,再去忍受失去心愛的人的痛苦。
只是,現在回想起和他們離別時的情景,竟讓我不敢抬起頭來,在人來人往的酒吧中與他們相認。我騙自己,說不和他們一起的原因,只是因為我會暈船。
還記得三十多年前,我也曾興沖沖地準備出海,心想自己血管中流的海洋血液,以及我相當自豪的游泳技術,即使冬季波濤洶湧的遺忘之海,也不可能構成任何的阻礙。反倒是凱薩琳,在上船前還拚命施一些有的沒有的特殊咒文,防止她自己暈船暈得唏裡嘩啦。
結果,暈船暈得最厲害的,反倒是水性最好的我。
不知為什麼,幾乎可以一路游泳到迷霧之島也不會出差錯的我,竟然一踏上甲板就開始暈得一塌糊塗, 心想吐到極點。凱薩琳那些對她自己很有用的特殊咒文,到了我身上只有讓我多嘔出一些胃中的苦水而已。終於到達迷霧之島的海灘時,我已經虛弱得不成人形,一連休息了七天才勉強恢復正常,陪夥伴一起去尋找古魔法書。後來的冒險,即使是風平浪靜的船上,我沒有一次不是暈得糊里糊塗。
所以,我寧願自己用瞬間移動魔法飛到迷霧之島,死也不願意再坐船。這應該算是個很好的藉口吧,我想。
凱薩琳,告訴我,我這樣做是對的。
不識
晨間的迷霧之島,像往常一樣充滿了濃濃的霧氣。
從島的南岸登陸,是有我的道理的。唯一的碼頭在北岸,東西岸分別是人口稠密的村落,只有南岸因為地勢險峻、沒什麼肥沃之地,所以除了迷霧之堡外,少有人煙。即使邁西斯的迷霧之堡,我想也沒有多少人敢逗留在南岸的懸崖上。在這裡登陸,可以安安靜靜,不受其他人的奇怪目光圍繞。
其實最大的理由,是我不想看到現在的迷霧之島,那些繁華市儈的一面。
在我記憶中,迷霧之島是個罕有人煙、一片天然的荒島,而不是今天那種叫人看了就傷心的樣子。邁西斯為什麼要選擇這個島,來創建他的城邦呢?他可以選其他任何一個我沒放過這麼多感情的地方,他可以放過迷霧之島的…我還記得拿到古魔法書的時候,看守精靈跟我說的話。我總有一種感覺,我好像拿走這個島的自我守衛能力,又放任從前的夥伴蹂躪這個島。
在稍作休息之後,我朝迷霧之堡的正門口走去。很久沒有見見邁西斯了,他現在不知道是什麼樣了?三十年的歲月,應該在他下巴留下一把白白大鬍子了吧?他…
「站住!」門口的警衛打斷了我的沉思,「來者是誰?有什麼企圖?」
「我是魔法師恩利斯,」我看著年輕的警衛,心想,不知道他會不會相信我說的話︰「我要見邁西斯堡主。」
「如果你是傳說中的魔法師恩利斯,那我就是 黑龍王了。」警衛的態度和我預期中的相去不遠,我只是覺得好笑。大家都想知道我真正的身份,可是當我實話實說的時候,卻又沒有人肯相信。「如果你也是來應徵傳人的,到守衛亭報名,明天再來參加比賽。告訴你,要就規規矩矩地按照規則參加比賽,企圖用謊言混進城是沒有希望的。」
「我沒有期望你會相信我的話。」我微笑著,並沒有對警衛的無禮生氣,這是他的職責。我從魔法口袋中拿出龍的徽章,別在胸前。「也許你不認得我,但是這個徽章,你應該認得吧?我想,這個徽章應該可以證言我的身份。」
「龍的徽章…?」警衛的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喃喃地說︰「這…我沒有見過…這是真的…?我…我去找隊長來,您稍等一下。」
一會兒後,警衛隊長跟著先前的年輕警衛一起走來。隊長拿了一本像是圖鑒的東西,往我胸前的徽章看了又看,在比對之後,他好像有點相信這個徽章是真的了。
「恩利斯大人,對不起,我們不知道是你。」隊長用充滿抱歉的語氣說,「最近想混進城堡的人很多,我們不得不小心一點,對您的冒犯請多多包涵…」
「我不怪你們。」我揮揮手,要他們不要太過困擾,「這是你們的責任,你們做得很好。我想見你們的邁西斯堡主,不知道他方不方便?如果他在忙傳人的事,知會他我來過就好了,我可以改天再來。」
「不不不,如果讓堡主知道您來過而我們沒有通知他的話,我們一定會被他責罵的。」隊長立刻指使年輕的警衛,「你,快去通報堡主恩利斯大人來訪,順便通知宮廷主管,要他準備恩利斯大人的宿處。」
「恩利斯大人,請跟我來。」
警衛隊長引著我進城堡,一邊簡介著迷霧之堡。我心不在焉地聽著,想起三十年前的這個城堡。
那個時候,這是個雲霧深鎖的沿海堡壘,不要說人煙罕至,也沒有多少人敢靠近。如今,卻已經是個繁華熱鬧的城堡,建築物多了很多,從前那種陰森感覺也被熱鬧的人潮取代。一分神,隊長的招呼就沒有聽到。
「恩利斯大人,堡主現在可以見你了。」一個跑步過來的僕從服色年輕人,在我回過神後恭敬地對我說。我點點了頭,跟著他走進宮廷深處。
敘舊
當我走進邁西斯的房間的時候,他正背對著我,和一個年輕人討論著一些事情。年輕人看到我,低聲地提醒邁西斯,然後悄悄地告退。宮廷侍衛長引導我坐到邁西斯的對面,他在我坐下之後,才慢慢抬起頭來看我。
「恩利斯,真的是你?」我看到一個充滿皺紋、雙眼凹陷的邁西斯,除了眼神依舊,我已經完全認不出來了。「你看起來,和三十年前一模一樣,一點都沒有改變。」
「而你老了,」我在歎氣後笑了笑。「我還以為你會留把大鬍子的,我記得三十年前你這麼說過。」
「如果留得起來就好了。」
邁西斯笑了笑,「鬍子早在幾年前就自己掉光了,想留也留不起來。反倒是你,如果我沒有老糊塗記錯,你的年歲遠比我大上幾年,現在看起來,卻和我兒子一樣大小。看來,下輩子我要選魔法師,至少年老時還能保持年 的外貌。」
「你明知道這和魔法師不魔法師沒有關係的。」我不著痕跡地岔開話題,「至少魔法師不會用舉辦武術大會的方式來徵求傳人。」
「你,該不會是為那個才來看我的吧?」邁西斯年邁的面孔似乎出現了一點失望,「上次見到你是什麼時候了?二十多年了吧?」
「二十八年前,當我把迷霧之島讓給你,讓你建設你想要的城邦時。」我試著不帶感情地回答。
「喔,有那麼久了,二十八年了啊?說到這個,我還是要感謝你,肯將迷霧之島托付給我。但是,你一直就不肯好好待在同一個地方,我屢次派人找你,沒有一次成功的。」我不知道為什麼,看著邁西斯發皺的雙唇吐出這些話,好像不是真的一樣。
「常年曾經生死與共的夥伴,你也可以狠心不給一點音訊,老死不相往來。看來,除了凱薩琳之外,你根本沒有在乎過我們其他人。」
「不要說了。」這是二十八年來,第一次有人在我面前提到凱薩琳這個名字,我的心中一震。自己心中思念這個名字,和別人口中說出這個名字,完完全全是不同的感覺、不同的震撼。「我這不就來了,說那麼多幹嘛?」
「我想的沒錯。」邁西斯眼中露出某種我不熟悉的眼神,一種我從未在他眼中看過、一種洞悉事情的眼神。看來,二十八年的歲月,連最駑鈍的邁西斯也完完全全不一樣了。「你只在乎凱薩琳一個人。在所有的夥伴之中,你真正在乎的,就只有凱薩琳一個人,從以前到現在都一樣。自從她死後,我沒有看過你自在過。我想,這就是你選擇浮萍式的漂泊的原因,你不要再見我這個當年的夥伴,這樣就比較不會想起凱薩琳。」
「就比較不會想起,她是為你而死的。」邁西斯最後一句話,狠狠地刺進我防衛了三十年的心防。我只覺得一時天旋地轉,三十年的罪惡感像決堤般地湧上心頭。剎那間,三十年沒有流過淚的眼角忍不住濕潤起來。我轉過頭去,看向一旁燃燒的壁爐,一句話也沒有說。
「也許,我不應該來的。」在一陣沉默之後,我試著控制我的聲音,慢慢吐出這句話。
「那,你還要逃多久?」
沒有想到我這麼多年的漂泊,邁西斯一眼就看穿了。
他歎了口氣,伸手招來僕從,要了兩杯艾爾酒,遞了一杯給我。「如果你不來,你還要漂泊多久?再三十年?把凱薩琳犧牲她的生命換給你的生命以及青春,無止無盡地花費在不斷漂泊、不斷逃避上?」
「我這句話是幫凱薩琳說︰你太讓我失望了。」他慢慢舉起艾爾酒,一口把它喝完。
我沒答話,只是一口一口啐著變得異常苦澀的艾爾酒。
烙印
我還記得那天的一切。
事賞上我想,這輩子我都不可能忘記那天的情景,這個大陸上的人,也許也跟我們一樣,會永遠記得這個日子。
只是記得的部份不一樣。
他們記得的,是在這一天, 黑龍王終於被傳說中的勇者們終結,整個大陸可以回復到之前的和平。而我記得的,是凱薩琳為了救我,犧牲了她的生命。
不管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想起這件事,我都會像那一天一樣全身發抖,彷彿凱薩琳逐漸變冷的身軀仍躺在我懷中,而我緊擁著她,企圖挽回任何一絲的希望。
但是,我只能任由她的身子變冷、僵硬,無能為力。當我身上傷口留下的血滴落在她臉上時,我愛憐地為她拭去;她臉上依然保持著生前最後一刻的神情,擔心之中,不忍心看到我受傷。
「凱薩琳,我已經打倒 黑龍王了,你看到了嗎?」眼淚或著血水,我抱著凱薩琳無法挽回的身軀,對著天空大吼。
我輕輕地放下她的身子,溫溫柔柔地,無法相信她已經不在。夥伴們正在周圍傷重地與死神搏鬥,我沒有理會,也沒有心情理會,我心中現在只有一個念頭︰凱薩琳不可能真的死了。她只是又像以前一樣,老是玩裝死遊戲嚇我,只是要測試我是不是真的會買玫瑰棺材給她,是不是會在她身邊堆滿她最喜歡的鮮花。
她就是喜歡嚇我,不管我有多擔心、不管我好幾次幾乎要真的陪她一起死。我討厭她。我討厭她,討厭她為什麼要丟下我一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卻要用生命中最後的魔法力,給我這樣一個肉體。沒錯,沒有她這最後的魔法,我不可能打得倒 黑龍王,不可能在它無法閃避的攻擊之後,還能奮起給它最後一擊、致命一擊。
沒有她燃燒自己生命換給我的生命,我早就死在 黑龍王手上,只是,為了打倒 黑龍王,這個代價大高了。
難道她不知道,我寧願自己死、寧願讓 黑龍王繼續肆虐、控制整個世界,也不願她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我恨她。我恨她,恨她為什麼下這個決定,在我瀕死時,沒有經過我同意就對我施了這個會害死她自己的魔法。我不會原諒她的擅作主張,一輩子都不會,只是這又有什麼差別?
「凱薩琳是活不過來了。」
我聽到自己的心中,一個冷冷的聲音說。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用的這個魔法,因為這是我從迷霧之島古魔法書中,指給她看的。如果知道她會偷偷把它背起來,那我死都不會給她看,讓她有機會把這個魔法用在我身上。這是個牧師魔法,能將自己的魔法力、以及生命完全地轉換到另一個人的身上,是個傳說級的終極治療咒文。接受者不但會得到完全的恢復,肉體的強度也會急劇地提升,甚至全身細胞都會產生某些無法解釋的變化,不但原有的能力可以得到級數化的提升,甚至軀體也可以保持長生不老幾十年。這是個最可怕的咒文,因為施術者本身不但要具備有極高的魔法力,在施術後也會失去所有生氣,任何已知的復活魔法或寶物,都無法喚回這種死亡。
而這就是凱薩琳對我做的事。
當凱薩琳的軀體在我懷中僵硬變冷之後,我終於慢慢接受這個事實。我抱著她,帶她到她最喜歡的翡翠湖。夥伴中,只有邁西斯存活下來,但在他甦醒過來之前,我已經將凱薩琳安葬在翡翠湖畔,在玫瑰棺材中放滿了鮮花,一如她的心願。
黑龍王死後的最初幾年,我雖然遵守對精靈的承諾留在迷霧之島,每年還是會到翡翠湖好幾次,在凱薩琳墳前陪她說說話、聊聊天,跟她談談當年沒有來得及跟她說的話。直到邁西斯跟我要了迷霧之堡,我離開了迷霧之島,原本還打算長住在翡翠湖的。但是有天晚上,滿月照到睡得不安穩的我身上,我忽然沒有辦法忍受距離凱籐琳這麼近,卻什麼也不能做,只能忍受回憶的煎熬。
於是,我逃了。我逃雛翡翠湖,再也沒有回去過。帶著凱薩琳給我的這個新軀體,我浪跡天涯。只要她的魔法力仍在我身上影響我一天,我就能感覺到她的存在,就能有勇氣繼績在痛苦的回憶中活下去。
一旦她的魔法消失那天,就是我結束自己生命那天。
傳人
「吃點東西吧。」一個蒼老的聲音說。
常我回過神來,看到身旁的食物,以及那個蒼老的身影,我一時無法辨認自己處在什麼地方。一會兒後,我想起自己在邁西斯的迷霧之堡。窗外的天色告訴我太陽已經西下了,我看到邁西斯用著擔心的神色看著我。
「好。但是食物要好吃,你知道我最挑剔食物了。」我勉強笑了笑,要他不要太擔心了。
「我發呆多久了,怎麼也不叫醒我?肚子餓死了。」
邁西斯只是笑了笑,在僕從的服侍下吃了一點食物。我感激他沒有重拾之前的話題。我也不想再多提凱薩琳的事,連忙岔開話題。
「對了,我有個問題想問你︰你搞這些是為了什麼?」我一邊慢慢進食,一邊看著他問。
「哪些?喔,你是說徵求傳人的事。」邁西斯帶著有點悲哀的笑容,苦苦地說︰「人,一旦活到某個年紀,氣力不行了,齒牙也動搖了,難免就會想到繼承人的問題。這個你也許沒辦法瞭解,畢竟你還是年輕模樣,也許還沒有想到這個。」
我沒有答話,只是跟著他陷入沉思之中。要說我從沒有擔心過後繼無人的事,那也只是在欺騙自己,尤其魔法師的成長又比其他職業要慢上許多、也更需要一些先天的才能。我也擔心過,當我步入人生的最後階段時,我的一身本領要怎麼辦?跟著我葬入一堆黃土之中?但是,以我遇過的人而言,我至今仍沒有遇到可以委以我一生所學,不但可以盡傳我衣缽,還能夠讓我放心不會用這些技能胡作非為的人。想到這些魔法可能誤用的嚴重後果,我就寧願讓這些魔法失傳,也不願所托非人。
「父王,這是明天參加競技的報名名單,也許您希望先過目一下。」一位英氣十足的年輕人充滿抱歉地走進來,低聲地向邁西斯說了些什麼。
「希爾達,你太沒禮貌了。還不向恩利斯伯伯行禮?」邁西斯打斷他面前年輕人的話頭,向我這邊指了過來。「恩利斯,對不起,小孩子不懂事。這是我兒子希爾達,和我一樣是個劍士。」
「恩利斯伯伯,小侄在此向您請安。」年輕人客客氣氣地向我行了個禮,但是神色間明顯急著向他父親稟報著什麼。
「好說。」我打倜哈哈,把希爾達留給他父親。
希爾達用更低的聲音向邁西斯說了更多的事,邁西斯只是點頭,一臉不耐煩瑣事的神情。果然不一會兒,邁西斯就把他兒子趕了出去,又要了一杯酒,將注意力又集中在我身上。
「對不起,小孩子不懂事,要他不要來打擾我們,他還拿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來煩。」邁西斯儘管這麼說,但是臉上卻掩不住驕傲的神情。我瞭解,有這樣的兒子的確值得驕傲,但是,我還是忍不住要提出我的疑問。
「對不起,但是我想知道,有這樣的兒子,你為何還要大張旗鼓地徵求傳人?」
我想,我的年紀已經到了不必在乎得罪人的地步了,何況是邁西斯,這個三十年前就常常被我揶揄的夥伴。「這和你剛剛勾起我後繼無人恐慌的說詞,好像出現前後不一的矛盾?」
「你發現了。」邁西斯起先愣了一下,然後有點不好意思地傻笑起來。「希爾達這個孩子,要說是個好劍士,我想大概沒有人會反對的。但是,我想我太寵他了;不只我,好像整倜迷霧之島上的人都太寵他了,不僅因為他是我唯一的兒子,還把他當成迷霧之堡理所當然的繼承人。這樣順暢的經歷,讓他從小沒有挫折地成長,對他並不是一件太好的事情。所以,我希望能借由這次徵求傳人的舉動,不僅找到一些資質不錯的年輕人,還能給希爾達一點歷練的機會。他也要跟著所有的應徵者,一起參加競試,一起爭奪成為我正式傳人的機會。他在迷霧之島已經少見敵手,我希望有人能打敗他,讓他嘗嘗失敗的滋味,讓他有機會學習去面對失敗、從失敗中站起來。我想,這是除了尋找人才的目的之外,我當父親的一點小小私心。」從邁西斯眼中,我看到了一個父親的驕傲與期許。
「我明白了。」我想我瞭解邁西斯的心情,如果我站在他的位置,我可能也會這麼做。「那麼,既然我不請自來了,你希望我能做什麼、幫什麼忙嗎?
」
「如果你指競技大會的事,那我只能客套地說︰不必了,希爾達和我的手下已經把一切都安排妥當了,儘管希爾達自己也是參賽者之一。」邁西斯又喝了一口酒,「如果可以的話,我倒是有一個請求,你能擔任明天的評審嗎?」
「我以為你會把評審的機會留給自己。」我笑笑地說。
「我可以容忍一個副評審坐在我身邊。」邁西斯的幽默感好像沒有因為年紀增長而有稍稍減少。
「好,我答應。」我爽快地回答了,「如果你不介意我順便也用來找『傳說魔法師恩利斯的傳人』的話。」
「當然不介意,除非你想要的人正好跟我同一個人。」邁西斯和我相視大笑。好久沒有這樣開懷大笑了,儘管歲月不饒人,但是邁西斯好似也年輕了三十歲,回到當年冒險時的歲月。
「說真的,你會辦這個競技大會,是不是和我一樣,感受到一股不安的氣息?」
在笑聲漸漸止歇之後,我忽然想到什麼,換了個嚴肅的語氣,「這個和平持續地太久,久到令人不安的地步。我有種感覺,有個陰謀似乎在醞釀著。」
「我以為只有我感覺到而已。」邁西斯在沉默片刻後,輕輕地回答我的問題。
在這個晚上的下半夜,我們都沒有再交談,陷入各自的擔憂之中。
第三篇
迷霧中的競技場
從遺忘之海吹來的霧,像三十年前一樣,在日出前就湧向迷霧之島。
三十年前曾在迷霧之島住過一段時日的我,對於這極情形再也熟悉不過了;但是今晨,不知從何而來的一種悸動,卻讓我在天明之前就等候在競技場。
這個競技場是三十年前我第一次來到迷霧之島時就已經存在的,就跟迷霧之島的其他建築一樣,什麼時候建築的早已不可考。
我能感覺到,我二十八年前棄它們而去的精靈們正企圖經由某種管道跟我聯繫,傳達給我某種訊息。但是我在競技場等了許久,卻一點動靜也沒有。魔法的悸動是如此地強烈,卻一點也捉摸不到。這種感覺還是第一次。
我伸出右手五指,回憶起迷霧之島古魔法書上的一個魔法,讓霧氣隨著我的魔法在我手中翻滾。
四周的霧氣紛紛往我手心聚集,一團白色的球在我手上形成著,但卻在形成一股結實氣團之前,又化成凝結的露水灑在我的手心。這個魔法,原本應該將迷霧之島的魔法霧氣凝集成一個魔法球的。但是現在,竟然只能變成一滴滴露珠?在從前,迷霧之島之所以危機四伏,除了鳥上的各種致命生物外,最可怕的是蘊藏有魔法在其中的霧氣。島上的守候精靈、或是其他生物,都可以利用無處不在的霧氣,做到極高的攻擊與防禦。
畢竟若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魔法力來源,任誰都能將自已的實力提高數倍以上。在迷霧之島的古魔法書中,詳細記載了這些魔法,而我在繼承這本魔法書、以及守衛迷霧之島責任的時候,同時也學會了這些魔法。
而現在,這些防護能力竟然都失去了蹤影。在歎息之餘,我卻感到一絲不對勁。照理說,即使人類進駐了這個島嶼,頂多也只是減弱,並不是消滅她的力量。站在清晨霧中的競技場,我無言地問著迷霧之島的精靈,期望它們能給我答覆。它們沒有蹤影,但是我很清楚,它們正躲在迷霧之島的某處,醞釀著連我都無法想像的力量。
一種反撲的力量
再不到一個時辰,這場競技就要開始,一場邁西斯傳人爭奪戰即將展開,觀眾已經陸績進場,而選手們也在磨拳擦掌,在選手準備室等候了。邁西斯仍從城堡中慢慢啟程往競技場這邊走來,而我坐在這個居高臨下的位置,看著競技場中的吵吵雜雜,多年前那股冒險心情又在心中沸騰了起來。
「恩利斯大人,」邁西斯的侍衛隊長站到我面前,恭敬地對我說︰「邁西斯大人傳話過來說要晚一點過來,希望您能先主持這場競技的開幕。他吩咐我們聽從您的指示,照您的命今來進行。」
「好。」我點了點頭,示意他可以去忙他的了。就我看來,邁西斯這場競技籌備的相當完備,應該是不必我多嘴多舌來命令什麼了。但是侍衛隊長卻沒有離開的意思,我頓了頤,便明白一定有什麼困擾他的問題。
「有什麼問題嗎?」「是的。」侍衛隊長明顯地鬆了一口氣,想必是我過於被渲洩的傳說讓他不太敢主動向我請示,「競技馬上就要開始,但是今天的霧異常地濃,到了這個時候還沒有散去,能見度不高,想必會影響比賽的進行。不知道大人有什麼指示……?」
「照常舉行。」我不假思索地就這樣回答。看著侍衛隊長有點訝異的表情,我明白這個回答有點出乎他意料。「你想要延後比賽的開始嗎?我覺得沒有這個必要。假如我要找一個合乎我要求的傳人,我會希望他不僅能在天氣好的時候發揮他的戰力,更希望他能夠適應各式各樣的氣候,在任何惡劣的環境下都能保持他的實力面對他的對手。我相信即使是邁西斯本人,應該也會下這樣的決定。」
「是的,大人。」侍衛隊長點頭表示贊同我的看法,但是我又從他眼神中看出他還有一點猶豫。「那麼,我就吩咐下去一切照常舉行了嗎?可是,這樣子觀眾的視野會受到影響……」
「你還有什麼猶豫?」我順著他的眼神,看到了邁西斯的兒子希爾達,站在競技場的另一端,瞬時瞭解他的猶豫來源。「是希爾達希望延後開始的嗎?
如果我沒有弄錯,他在昨天也許還在舉辦人的行列,但是今天他已經是一個選手了,所有的事務他都不應該插手。傳話下去,今天所有的人員在比賽結束前,都不必聽從希爾達的指示,他必須要和其他的參賽者待在一起,在比賽結束前不准到工作人員區。」
「可是希爾達少爺……」
從侍衛隊長的口氣,我就知道希爾達在這裡的地位恐怕不是我三言兩語就能簡單剝奪的。看來,邁西斯果然太寵他這個獨子了。
「這是我的命令。」我放大聲音,讓附近豎著耳朵偷聽我們談話的人員都能清楚地聽到我的指示。「邁西斯已經將指揮權全權交給我負責,我下令今天所有的人員都不必、也不能遵從希爾達的任何指示。如果任何參賽者有命令工作人員的企圖、或企圖左右比賽的進行,一律取消比賽資格,包括希爾達少爺在內。下去吧,比賽即將展開,你們也該好好準備了。」
意外的挑戰
「是誰下令在這麼濃的霧中比賽的?」邁西斯微怒的聲音在看台上迴響著。
「是我。」我站了起來,為正在為難的侍衛隊長解圍。
「恩利斯?」邁西斯咬著雙唇,想對我說些什麼。但是他忍住了,揮揮手要侍衛隊長退下。他在僕從的服侍下坐到我身邊的寶座上,一言不發,但是我看得出他還是有點氣鼓鼓的。
我沒有理會他,只是看著競技場中模模糊糊的身影戰鬥著。霧的確是濃了一點,使得場中戰鬥的人都相常辛苦,因為在霧氣中,敵手的動作比半常更難以捉摸,戰鬥的風險也隨之增高。其實就我來看,以三十年前迷霧之島的標準而言,當年我們經歷的霧還要更濃,也更危險。大概是二十多年的人居已經減低迷霧之島的迷霧,讓島上的人民、包括邁西斯在內,都已經習慣了沒有那麼濃的霧。
「今天的霧,好像濃得很異常。很久沒有超過這麼大的霧了。」邁西斯終於忍不住,拐彎抹角地提起這個話題。
「如果以三十年前我們第一次來到迷霧之島的標準來說,這個霧還不算濃。」我笑了笑,幾句話就把他接下去要說的話封住,「你該不會希望,你的傳人連二十年前的你都及不上吧?」「當然,呵呵,當然。」邁西斯勉強地同意我的看法。我知道他在為他兒子擔心,從他瞇著他年邁而逐漸模糊的眼睛不斷往場中望去、雙手絞在一起的動作,我就能感受到這種擔心,是一個父親真正瞭解自己兒子時所會呈現的自然反應。由此看來,希爾達受的訓練並不完整。
也許該這麼說,希爾達要的訓練是讓他在最佳狀況下能有最佳表現,在這種大霧下,他的戰力可能就會受到影響。
「如果你在為希爾達擔心,那你可以放心。」我看著坐立不安的邁西斯,終於忍不住告訴他︰「希爾達第一輪的對手並不強,而他也順利過關了。這場霧馬上就要散了,接下來的比賽將在陽光普照下進行。」
「你確定?」邁西斯顯然鬆了一口氣。但是馬上又為他的失態岔開話題掩飾過去。「我在說什麼?我忘了你是魔法師,你對天氣的敏感度一向很高的。
那我能不能順便請你預測一下,這場比賽誰會奪冠?誰會成為我的傳人?」「你以為我是占卜師啊?」我笑了笑,「不過這個答案我倒是可以告訴你希爾達如果沒有我下去攪局的話。」
「你也認為希爾達會獲勝?」邁西斯得意地說,但是又意識到我最後一句話,驚懼地問︰「等一等,你剛剛說你要下去攪局?」「是的。」我帶著邪惡的笑容,慢慢站起身來,「我想,我已經看出,這場競技是完完全全設計好的。而我最討厭一個已經設計好的結果,一個誰一定會贏、誰一定得輸的安排。
我想我要對不起你,去破壞你為希爾達設計好的成功之路了。」
「你……」邁西斯看似被嚇呆了,講話都結巴了起來。「你…該不會…該不會想……你想做什麼……?」
「下去給你兒子多點阻礙、多點歷練的機會。」我走到他面前,笑著對他說。我知道他沒有力氣阻止我的。「不過放心,不白真得傷到你寶貝兒子的,頂多只是傷傷他的自尊、讓他重新評估他自己的實力而已。這不是你昨晚跟我說過你想要他得到的歷練嗎?」「我…我……」邁西斯一臉想翻供的樣子,急著想要否認他昨晚說過的那些話。
「你是迷霧之堡的堡主,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大步邁向戰鬥激烈的競技場,留下一句話給邁西斯好好思考。我早該知道,邁西斯還是捨不得希爾達。
為了他、也為了希爾達,我想我就多事一些,在希爾達一-帆風順上加點阻礙吧!
「如果希爾達因為我的阻礙,就達不到你原先對他的要求,那我想,你的教育是失敗的。」我回頭告訴邁西斯。我看到一臉擔心的邁西斯,蒼老的身影躺在好像忽然大了一號的衣服中,忍不住地微微顫抖。
未被發現的魔法師
「安布勞希!」艾密看到我慢慢地走向他們,興奮地叫著我的另一個名字。
「我不是說過,我們還會再見面嗎?」我微笑地說。「怎麼樣?戰績如何?」「隆已經打敗他第一回合的對手了!」艾蜜眉開眼笑地說,「你相信嗎?
連比爾郁闖過第一關,真是天下紅雨喔……」
「是喔是喔,好像我應該第一回合就被淘汰一樣。」比爾不讓艾蜜繼續調侃他,連氣都還沒喘過來,就迎忙插起嘴來,「小安!你應該看看我剛剛的神勇,這回我可是憑自己的真才實學,把那個大個兒打倒的。我告訴你,說不定我會一路贏下去…」
「你啊,過來休息啦!」艾蜜輕輕敲比爾的頭,要他坐下來,乖乖接受她的恢復魔法。「不幫你恢復一下體力,又說我偏心,只幫隆恢復體力而已。對了,安布勞希,你跑哪裡去了?你又怎麼知道我們在這裡?」「艾蜜!」隆向艾蜜使了個眼色,她立刻閉上了嘴,靜靜幫比爾恢復。隆轉向我說︰「很高興見到你又加入我們了,小安。」
「嗯。」我看了看他厚實的肩膀,發現他在我離開的這段短短時日又成長了許多。「應該沒問題吧?接下來的對手,你都應該可以應付才對。保留一點力氣,進入決賽之後會是一場苦戰。」
「隆進入八強決賽應該是沒有問題的,」艾蜜指指旁邊牆上的賽程表,「比較有問題的是比爾。你又不是不知道,比爾本來只是來陪考的,他說不甘心在旁邊搖旗吶喊,硬是要報名。好啦!現在贏了第一場,可是第二場一定會把臉丟光的,說不定還斷手斷腿地回來。」
「你就對我那麼沒信心啊?」比爾不服氣地說,「對啦!我承認自己不是很強,但是我的運氣一向很好。你怎麼知道下一場不會有奇跡出現,讓我不小心贏了希爾達?」「你的下一個對手是希爾達?」我忍不住趨近那張賽程表,仔細再看看,「我本來以為,你要進決賽前才會遇到希爾達?在那之前,你也許已經被淘汰了…‥」我的聲音越來越低。
「有什麼不對嗎?你的語氣很不對勁。」隆感覺到我語氣忽然的轉變,不禁也緊張起來,「比爾打不過希爾達,頂多受點傷,應該也沒有大礙,對於他過於吊兒 當的個性說不定還有幫助呢!不必擔心他,艾蜜會好好照料他的。
」
「不是,」我搖搖頭。
「我不是在擔心這個。手給我,比爾。」
「做什麼啊?」比爾遇到我一臉嚴肅,一邊還想搞笑的模樣,一邊把右手伸給我。「幫我看手相啊?不必看了,從小大家都說我運氣很好,所以我才選擇當個盜賊……」
「不要說話。」我托住比爾的右手,在他手中凝聚起另一次的魔法。「閉上眼睛,把腦袋放空。」
「這是幹嘛?」比爾嘴裡雖然還在嘮嘮叨叨,但是還是照著我的話做。我在他手中,再度把迷霧之島的霧氣凝聚起來;一股先前聚集不起來的氣團,在比爾的手中翻滾,翻滾之後形成-個紮實的魔法球,停在比爾的手心。我瞪大雙眼,不發一言。
「這…這是什麼?」艾蜜率先打破沉默,問了一個他們三人都想問的問題。
「迷霧之球。」我回過神來,答了這個問題。「比爾,用你的精神力去控制它,去跟它溝通,它會告訴你該做什麼、以及你能做什麼。」
「我…我要怎麼做?」比爾的表情,就好像我丟給他一個燙手山芋,不知如何是好。
「魔法!」我的聲音就像是從另一個宇宙來的一樣,「這是魔法,迷霧之島的魔法。只有迷霧之島的精靈才有掌控這種魔法的能力。而你,就是它們選定的人。」
「我?」比爾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為什麼是我?我只是個完全不懂魔法的盜賊,我怎麼去操控魔法?」
「你不必去操控它,它們會來操控你。」我靜靜地陳述一個事實。「其實你有魔法的才能,只是從來沒有被發掘過,雖然你離成為一個魔法師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我得承認,今天如果不是精靈們選上你,我不認為你可以成為一個好魔法師,但是現在,我必須信守我對它們的承諾,為它們保衛迷霧之島,並且培育迷霧之島的下個看守者。」
「你現在不懂,也不必懂。時候到了,你自然就會知道你該知道的,就像我知道你的出現一樣。」我大吼,「就是現在,丟出去!」
比爾的手上出現一道閃光,一股強烈的魔法由迷霧之球中蜂擁而出,往地上直竄而去,消失在迷霧之島的土地之中。
冥冥之中
很多人都以為魔法師的養成除了天生的才能之外,還有經驗的累積歷練而已。這個原則在基本上並沒有問題,但是要成為一個頂尖的魔法師,除了這些條件,還要有一點宿命的配合。我一直認為,今天我能在魔法上有這樣的成就,其實很大的一部份是大地的精靈賜與的。當很多魔法學徒還在跟魔法書上的艱深文本搏鬥的時候,我就學會了與大地精靈溝通的藝術,也因此我比別人能夠在更短的時間內,就學會運使更強的魔法。
但是大地精靈不會平白無故地賜與魔法力量,在獲得精靈協助的同時,其實也等於接下它們要求的使命。三十年前,在闔黑龍王即將席捲整個大陸之際,我接受迷霧之島精靈的魔法洗禮,領受了所有迷霧之島的密藏魔法,也同時承擔了守衛迷霧之島的責任。我得承認,我並沒有盡到我的責任,我將責任丟給邁西斯之後就到四處雲遊了。但是在此時此刻,精靈們顯然到了需要我力量的時候了。
它們需要我來協助它們選定新傳人,並且啟動它們醞釀已久的防衛力量。
一切都在精靈的安排下,冥冥之中就已經注定。當我在觀禮台上對邁西斯說,我要給希爾達製造一點挑戰的時候,我並沒有想到這就是精靈要我執行的任務;但是在比爾的身上,在知道他的下一個對手就是希爾達的時候,我忽然明白,比爾就是迷霧之島的精靈選定的新人選。沒有理由,我就是知道,我甚至沒有聽到精靈跟我說任何一句話。
即使到現在,我還是不知道精靈們需要我做什麼。但是我知道,時候到了我就會知道,而我也會全力以赴,釋放全身的力量來達成它們的要求。
比爾在我沉思的時候,呆坐在我身邊一動也不動;艾蜜的反應也是,除了專心玩弄她的治療魔法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隆大概算是比較正常的吧!他在看到比爾釋放那麼強的魔法力之後,竟然還能面不改色地上場比賽,速戰速決地解決對手再度晉級。我知道,在他們三個人遇到我之後,後半輩子的人生都因此有了很大的改變;尤其是比爾,就在剛剛,他的職業已經由盜賊轉為魔法師了,但他對這些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甚至不知道怎麼施用任何一個咒文、或是和魔法如何取得溝通。
「比爾,要輪到你上場了。」
隆擦著汗,從中央競技台獲勝後走過來,輕輕地提醒呆若木魚的比爾。
「哦?」比爾的眼中忽然露出了極度的恐慌,我相信,他現在腦中唯一的念頭就是逃。他在剛剛的事情之後,已經失去了原先那種莫名的自信,他已經無法成為一個單純的盜賊,而他又還沒有成為一個魔法師所應該具有的任何才能。
「比爾,看著我。」我走到比爾面前,用和緩的語氣對他說︰「我問你,你覺得你還能戰鬥嗎?」「不能。」比爾脫口而出,用顫抖的聲音。他抬起頭來看我,眼神中充滿了無知的恐懼,「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我要當個魔法師?
我喜歡當盜賊,我不要當魔法師,我也不知道怎麼去當個好魔法師。更何況對手是希爾達,反正我一定會輸,我棄權好了,我已經沒有辦法戰鬥了。讓我靜一靜,我現在什麼也不想做。」
「拿去。」我從魔法斗蓬中取出一把魔法杖,用力地插在比爾面前。「這是你待會兒戰鬥將要使用的武器。」
「我說過,我不要戰鬥!」
比爾倏地站了起來,想要拔起魔法杖,把它丟得遠遠的。「艾蜜,去跟他們說我要棄權,說我怕了希爾達,說我像個懦夫一樣逃了。」
「比爾!」我伸手壓住比爾企圖抓起魔法杖的右手,將兩個人的手部壓在魔法杖頭的水晶上,「如果我保證你一定會贏,你要不要比賽?」
「這是不可能的!」比爾企圖掙脫我的手,但是我輕輕巧巧地施了一個小魔法,讓他的手黏在魔法杖上,並且與魔法杖產生共鳴。「你在做什麼?」比爾驚慌地問。
「如果我跟你保證你一定會贏,你還願不願意出賽?」我決定給比爾他最欠缺的勇氣和信心。「迷霧之島的精靈也可以保證,至少你不會輸。因為你將不是一個人在戰鬥,和你並肩作戰的,將是整個迷霧之島的力量。你覺得希爾達再強,能強得過整個迷霧之島嗎?」
「不,我不覺得。」比爾的語氣已經有點自信了,但是仍然充滿不確定因素。「但是,我要怎麼戰鬥?拿著我的盜賊匕首嗎?」
「用你手上的武器魔法杖。」我讓比爾自己拿起魔法杖,體會魔法在他手中流竄的感覺。「這是把傳說中的魔杖,威力大過你的想像,而且迷霧之島的精靈會在整個戰鬥中引導你的。」
「你是說,我只要拿著魔法杖,戰鬥的事就不必我操心了?」在魔法流動比爾全身之後,我能看到比爾已經從極度的不安中,恢復他原有的自信。我想與其說是他蘊藏的魔法才能吸引了迷霧之島的精靈,不如說是他個性中隨時都能克服自己的障礙、面對挑戰的不凡特質。
在短短的特問內,我看到比爾又恢復他的神采飛揚,「那我就上場了,如果輸了你要負責。」
「這樣太不公平了。」我的心情也隨之開朗起來,「如果你故意輸怎麼辦?」「那你就得教到我再也不會輸為止。」比爾站起身來,拿著魔法杖準備走往中央競技台。
「沒問題。」我跟在他後而,走進競技場成千上萬人潮的目光之下。
精靈的反撲
「如果你聰明的話,就不要再做無謂的掙扎了。」希爾達在中央兢技台上,向對手邊的比爾用挑釁的話氣說,「不要抵抗的太強烈,我或許會手下留情,讓你不流血地下台。反正你都要輸,何苦多浪留我的體力?」
「你不要太目中無人了!」比爾並沒有被激怒,也沒有因此而產生畏懼,他只是緊緊握著我給他的迷霧之杖,讓信心與力量在他體內不斷增強著,「如果在幾分鐘前你告訴我這些話,我也許會乖乖接受你的擺佈,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我背後有最強的力量支持著我……我,是不可能會輸給你的。」
「我不會輸的,是吧?小安?」比爾的氣魄本來非常意氣風發,但是他竟然縛身向在台下的我偷偷問了這句話,一下子就把他的英雄氣魄抵消得一乾二淨,我真的不知道應該是好氣或好笑。
「誰?你的背後是誰?」
希爾達並沒有認出場邊帶著斗篷的我,顯然只把我當成普通的場邊指導而已。「不管是誰,都不能改變這場比賽我勝你負的事實了,來!接招吧!我要讓你後悔竟不自量力地想跟我決鬥!」希爾達拔出劍,很快地朝比爾揮了過去,一場激烈的戰鬥隨之展開。
在一陣攻守之後,比爾很明顯地落了下風,除了閃躲之外,幾乎沒有招架之力。我並不感到意外,若以希爾達現在的戰鬥力而言,與二十年前的邁西斯已經相去不遠,即使是我來應戰也會是一場苦戰,何況是剛剛成為魔法師的比爾了?其實,我根本沒有把握比爾會贏,我也不認為他會贏,但是我相信迷霧之島的精靈這樣安排一定有它們的道理。
「怎麼樣?現在求饒或是棄權都還來得收,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下一波攻擊,我絕對要你躺著下場。」在一陣猛攻之後,希爾達臉不紅、氣不喘地停了下來,對著衣衫已被劍削得零零碎碎的比爾下了最後通牒。
「小安,告訴我怎麼去反擊!我不能只是挨打!」比爾身上已經有幾個傷口開始滴血,但是他不但沒有露出退縮的念頭,反而更激發了戰鬥的慾望。看到這樣,我就知道精靈們沒有選錯人。
「盜賊的戰鬥方式是閃躲,再找空隙攻擊,但是魔法師的戰鬥,是完完全全不同的策略。」我伸出一隻手指,朝著比爾的方向指去。
一陣閃光從我指尖直射迷霧之杖的杖頭水晶,「魔法師不擅近身纏鬥,所以必須用魔法將對手保持在一段距離以外,不能讓戰士有近身攻擊的機會。所以你除了閃躲之外,就是必須保持一個可供魔法發揮的距離。」
「然後呢?」比爾喘著氣,卻沒有因此停下他的腳步,立刻就照著我的話與希爾達保持一段距離。
「然後集中注意力,將所有的精神力集到迷霧之杖中上。」
我能感覺精靈們已經到達中央競技場的地下,除了還沒有現身之外,事實上已經開始掌控整個兢技場。「你手上的武器已經不是你自己的了,它己經由迷霧之島的精靈掌控,你只是它們運使魔法的一個媒介。你只要將你自己毫無保留地交給它們,它們就會告訴你,你該做什麼。」
「恩利斯伯伯?」希爾達到現在才認出我,臉上露出害怕的表情。「原來他說的靠山就是你?他們說你要來破壞我的勝利,你果然出現了。你…你…」
「希爾達啊,為什麼要這麼驚慌?」我己經看出情勢在這一刻已經逆轉。
一邊有很強的實力,有整個迷霧之島的人為他加油,有迷霧之堡做他的靠山;另一邊雖然是個菜鳥魔法師,但是背後卻有我、以及整個迷霧之島的自然力量為後盾,誰先感到驚慌,誰的勝算就少一分。
「來吧!希爾達,我要讓你也嘗嘗受傷的滋味!」比爾並沒有放過希爾達猶疑不定的好機會,舉起他的迷霧之杖,讓一團熾熱的火焰從杖頭飛向希爾達。
我體內的魔法也隨著這團火焰燃燒起來,事實上,我能感覺整個島都燃燒起來了,一陣狂風從競技場外捲進來,扯得競技場四周插著的迷霧之堡旗幟緊繃欲裂,場上的每個人,也被這場突如奇來的狂風吹得抬不起頭,就一瞬間的工大,瀰漫在迷霧之島的霧氣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卻是詭異異常的艷陽及狂風。
「啊!」比爾的火焰魔法在狂風助勢之下,雖然希爾達很快地就閃過去,但是火焰仍無情地擴大範圍,將他包圍在裡面。希爾達受傷的叫聲迥蕩在競技場,我彷彿看見邁西斯從觀禮台上站了起來,下令手下立刻介入這場比賽;整個競技場亂成一團,除了不相信希爾達也會落下風的觀眾外,還有對整個環境異常變化的驚慌。
「這是做什麼?」我無聲地問著迷霧之島的精靈。我能感覺到,精靈們並不打算鬆手,它們不但要終結這場兢技,還要重傷希爾達,這已經不是我的原意,我答應過邁西斯不讓希爾達重傷的。「你們到底要什麼?為什麼要用這麼強的火焰魔法對付這個孩子?」
精靈們沒有回答。希爾達身邊的火焰忽然炸開,在競技場中央開了個大洞。立刻有人上前將希爾達焦黑受傷的身體抬了下去。但是似乎沒有人注意到,炸開的大洞就像開啟的潘朵拉寶盒,不斷湧出迷霧之島的神秘力量。不是怪物、不是精靈、就只是力量而已,一種人類雖然看不到、也無法理解,卻能發現它的存在、發現它的恐怖的一種力量。
「恩利斯,我們需要你的力量,現在!」忽然之間,我發現自己站到競肢場的中央裂開的大洞旁,身邊出現了迷霧之鳥的精靈,和呆站著的比爾,精靈的呼喚在我耳邊迥蕩著,我沒有做任何抵抗,就讓它們完全地控制我的肉體、與我的精神力。
「在迷霧之島上的人類們,我要你們聽著,」我代替了精靈們,大聲地向場中所有的人說出它們的要求,「迷霧之島並不屬於你們人類的,二十多年來,我們一直以為可以和你們和平共處,但是現在我們知道,你們人類要的並不只是和平相處,你們要的是一個完全屬於你們自己的迷霧之島。」
「所以我們要收回迷霧之鳥,再也不許人類踏上來一步。明天日落前,我們要求所有的人類都要離開迷霧之島,把迷霧之鳥還給原本就居住在迷霧之島上的所有生物。日落後,我們的魔法將不再留情,人類若繼續停留在這個島上,只有死亡一條路。」精靈們借由我,向場中所有的人下了最後通牒。
在我的聲音停歇之後,整個競技場的聲音也同時停歇了下來。但是並沒有持續多久,人群憤怒的鼓噪聲、以及武器出鞘的金屬撞擊聲,瞬間向已成為迷霧之島公敵的我湧了過來。我沒有再多說一句話,甚至手指也沒有抬起,周圍的精靈就已經運使起另一波的魔法,讓剛剛洩出的恐怖力量肆虐於整個競技場之上。
當人們遇到這股力量,除了極少數心智力量較強的人之外,沒有例外的,都被恐懼佔滿,倉皇往競技場外奔逃。在一陣子的瘋狂逃亡之後,競技場中央幾乎沒有人肯留了下來。
「恩利斯!我不敢相信你會這樣做!」邁西斯的身影從倉皇逃走的人潮之中走了過來,痛心地向我譴責。「看你把希爾達、以及迷霧之島弄成什麼樣子!」
「邁西斯,這不是我能決定的。」我不帶感情地告訴他,「在三十年前,當我們向迷霧之島求得古魔法書的同時,我就已經承諾過,我必須執行精靈們所有的要求,你應該再也清楚不過了,因為當時你就在我身邊。」
「只是你不能這樣就毀掉我辛苦經營二十八年的迷霧之島!」邁西斯心痛地控訴。
「把這些話告訴經營迷霧之島數千年的精靈吧!在這個時候,我己經沒有辦法有私人的感情了,我已經不能決定什麼,我只是它們手中的一隻棋子,在它們的意念之下,執行它們的指令。」
「除了比爾之外,所有的人都走遠一點,接下來的魔法威力會傷到你們。
」我揮手要唯一還沒逃走的艾蜜和隆和我們保持一段距離。
「比爾,給我你的手。這是你第一個要學的魔法,儘管以你的力量到真正可以運用,至少還在二十年之後。把精神力集中,跟著我唸咒語。」
「這是什麼咒語?」比爾問。
「生物封鎖咒文。」我靜靜地舉起雙手,讓自身的魔法與迷霧之島的力量結合為一,然後集中在比爾手上,讓最後的魔法由他手中發出。不要問我為什麼,這是精靈們要求的,它們要他來進行這個魔法。「這個魔法是迷霧之島古魔法書中記載的最強魔法之一,是防衛迷霧之島的最強魔法。除了你和我之外,在未來三十年,任何踏上迷霧之島的生物,都沒有例外地必須面臨死亡。」
「不要多說話了。專心和我一起完成這麼咒語。」我讓魔法爆炸在我和比爾之間,瞬間瀰漫到整個迷霧之島。
迷霧下的夕陽
鮮紅的落日,像三十年前一樣洩紅了遺忘之海。水面閃耀的金色光芒,很刺眼,照得眼睛幾乎睜不開;但是就在不久後的馬上,這些都將成為過去,迷霧之島上將再度被終年不散的濃霧所籠罩,在這個島上,站在我現在站的位置,在三十年內大概是看不到夕陽了。
我緩緩地歎了口氣,不知道我自己到底為了精靈做了什麼。我為它們啟動了迷霧之鳥的生物封鎖咒文,答應它們要培養比爾成為下一任的守衛者,除此之外呢?我毀了迷霧之島上所有人類造成的文明,重傷了有點狂妄但卻是無辜的希爾達,驅逐了所有迷霧之島上的人類,逼他們離開他們定居二十多年的家園。
我已經不知道我是個幫精靈收復迷霧之島的恩人,還是幫著精靈趕走人類的罪人?「小安,我們是不是也該走了?」比爾在我身邊提醒我,日落已經即將到來。
「不必急,我們可以晚點再走。」我回過神來,看著這位新誕生的魔法師;至少,在他身上我仍可以看到希望,而不是無奈。「我還有很多要教你,你待重頭學起,而這要花上不少時間,留在島上,除了精靈也會幫忙之外,也比較不容易分心。對了,艾蜜和隆呢?」「他們在幫忙島上最後一批人撤退。」
比爾遙指著北岸的碼頭,「小安,我們能不能去跟他們說聲道別?既然我們要多留往島上一段時日……」
「當然。」在昨天的魔法之後,艾蜜和隆沒有跟我說過一句話。我猜他們不是被我放出的超強魔法嚇到,而是出於他們也是人類的一種不以為然。但是他們沒有說出來,只是留比爾跟我在一起默默地走開了。我相信他們之所以不發一言,只是基於夥伴之間的情誼,不想對我的行為做出任何指責。
「其實艾蜜和隆也能體諒你的心情。」比爾忽然冒出這句話,讓我嚇了一跳。看來精靈開始給他的能力,好像比我想像的還多。
「走吧。」我伸手摟住比爾的肩,輕輕回憶起一個常用的魔法。「我用瞬間移動魔法到北碼頭找他們。仔細學著!這些魔法也許現在你還不能自由運用,但是卻是你一定要學的。要成為一個魔法師,是段艱難而且漫長的修練,你要有投入後半輩子在魔法上頭的打算。」
「我知道。」比爾點了點頭。
我大聲為比爾念出了這個咒文,讓他仔細地聆聽每一個音節,我看到他閉上眼睛,低聲地覆頌這個咒語。我感到欣慰,即使他現在的魔法力還無法施行這個魔法,但是他記住了。一日他的魔法力到了足夠的時候,對魔法的施放也有一定程度的瞭解,這個咒文對他來說就會像呼吸一樣自然。我漸漸瞭解到精靈選擇比爾的原因,因為我也漸漸發現他的魔法才能,在開竅之後,竟然有這麼高的慧根。
「咦?這麼快就到了?」週遭人們搬運貨物的嘈雜,讓比爾張開了原先緊閉的雙眼。迷霧之島北岸的碼頭,此時只剩下最後的一批人類,和最後幾艘正在準備離去的船隻。比爾很快地奔向人群,尋找艾蜜和隆的蹤跡;而我,則朝著侍衛簇擁下的邁西斯走過去。
「放下你們的武器,這些都已經沒有必要了。」邁西斯周圍的侍衛看到我的走近,不約而同地拔出武器兵戎相向,邁西斯歎了口氣,要身邊的人收回武器。
「你們都退下吧!我要和恩利斯私下談一談。他不會傷害我的,你們全部退下。」
「邁西斯,我想,我欠你一聲對不起。」在邁西斯手下心不甘、情不願地退下之後,我輕輕向邁西斯道歉著。「如果早知道會有這樣的結局,二十八年前我就不應該要你幫我守衛迷霧之島,讓你費盡心力經營之後又化為烏有。我該自己待在迷霧之島的。」
「恩利斯,不要再說了。」
夕陽下邁西斯的臉和他的年紀一樣,都露出了遲暮的疲態。「在昨天,也許我還無法原諒你,但是我仔細想過之後,沒錯,這也不是件能控制的。我只顧著滿足自己建設迷霧之島的心願,沒有考慮要與迷霧之島本身和平共存,導致今天精靈要驅逐我,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而希爾達的傷,大概就是迷霧之鳥的精靈對我膽大妄為的懲罰。」
「希爾達……他還好吧?」我內疚地問。「死不了的。」邁西斯的臉還是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作為父親的關心與心痛,儘管嘴上輕描淡寫,「看來,你要給他的教訓,的確達到了它的效果。我希望從今以後,他能夠改改他過於驕傲的個性,在失去迷霧之堡少堡主的地位之後,能從一個平凡的戰士重新出發。
」
「邁西斯……」我看著遠方黑暗逐漸吞噬著迷霧之鳥,不禁心中一陣惆悵。「那你離開迷霧之島之後,要去哪裡?」「哪裡都可以去吧,我想。」
邁西斯聳聳肩,無可奈何地說,「先去哈柏港再說吧!反正到了我這個年紀,大概也經不起另一次長程跋涉了,也許就終老在哈柏港了。」
「嗯…」我無言以對,就這樣和邁西斯沉默對望著,回憶起三十年前的並肩作戰,以及這幾天中發生的點點滴滴。不遠處比爾也在和艾蜜與隆道別著,艾蜜不時往我這邊看過來,似乎有話想跟我說,但是卻走不過來。比爾積極地想說服她什麼,她只是一直搖頭,最後,隆對她說了幾句話,幾乎是架著她向我走了過來。
「小安,我和艾蜜有幾句話想跟你說。」隆低沈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不管你決定做什麼、或是你已經做了什麼,我們都是支持你的,無條件支持你。包括這次的事。」說完後隆用手肘推了推艾蜜,要她也說句話,但是艾蜜死閉著嘴,一句話也不肯說。
「謝謝。」我的眼淚在眼眶中流轉,抑制著不讓它掉出來。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能得到隆的諒解竟然對我有這麼重要,重要到讓我感動落淚。
「不要這麼客氣了!夥伴就是要互相信任,毫無條件地信任對方所做的任何決定,不是嗎?」隆咧著他不易展開的嘴,露出難得的笑容。「比爾這傢伙就托你照顧了,好好磨練他,不要讓他又像以前一樣吊兒 當,什麼也不肯認真學。我答應他過世的父母要好好照顧他的,現在,我想拜託你幫我接下這個任務。」
「嘿!你們好像在托孤一樣,好歹我也不是個小孩了,可以嗎?」比爾又不服氣地插起嘴來。我和隆相視大笑,比爾在我們的笑聲之下,也不好意思她笑了起來。但是我們都沒留心到,艾蜜在此時已是淚流滿面。
「安布勞希!我恨你!」
艾蜜忽然爆發了起來,指著我的鼻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就罵了起來,「我恨你!先是你總是來來去去說走就走,你自己走就已經很過分了,現在,你又要帶走比爾,把我們這個隊伍拆成什麼樣子?你…我恨你……我恨你為什麼要在肯貝斯城讓我遇到,我恨我自己為什麼要找你進隊伍,我…」她還沒說完,就已經泣不成聲。
「艾蜜……」我輕輕地摟住她的肩,想跟她說對不起,她卻整個人倒在我的懷中,靠在我的肩膀上哭了起來。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輕撫著她的頭髮,企圖舒緩她的情緒。她的髮香讓我想起了凱薩琳,當年她也常在我懷中哭泣,凱薩琳也愛哭,為了什麼都能哭,總要哭到我心軟投降為止,老實說,我現在已經想對艾蜜投降了,我想要帶比爾和他們一起走,一起再去冒險……「邁西斯大人!」身邊侍衛的大喊,提醒了我邁西斯還在身邊,把這一幕戲完全看在眼裡,但我還沒有時間感到不好意思,就已經為接下來的訊息感到震驚。
「邁西斯大人,哈柏港傳來了緊急求救的訊息!」特衛跑到邁西斯面前,上氣不接下氣報告,「根據剛從哈柏港駛來船隻的船長說,有只神秘的部隊剛剛襲擊了哈柏港,在港口守軍的抵抗之下,敵軍雖然撤退,但是卻轉向魔森林的侏儒們。根據侏儒族傳來的消息,這批神秘的敵人,目的可能是侏儒洞窟深處的生命之石!」
「我知道了,下令所有的士兵,在哈柏港集結,等候我的指示,準備增援侏儒族守衛生命之石。」邁西斯立刻下了明確的指令,他的手下也立刻傳令下去。「恩利斯,我想我必須拜託你,一起去守衛生命之石。」邁西斯轉向我,義正言辭地提出他的要求,「一來我已經年邁,在希爾達重傷未癒的情況下,我需要有人代替我指揮我的軍隊,以免被我的不靈活拖累了速度;二來,生命之石關係重大,若落入惡人手中,後果你應該比我清楚;三來,三十年前是你為生命之石室下了結界,你應該是最能利用原有守衛力量抵抗入侵者的人。所以,也許是我這輩子最後一次拜託你,希望你能代替我指揮我的軍隊,協防侏儒洞窟。」
「這不用你說,我是不可能置身事外的。」我轉頭對比爾說︰「看來,我們的修練必須在旅途上進行了。艾蜜,你也別哭了,只要你肯陪我們去侏儒洞窟,隊伍就不會散了。隆,你說呢?」
「當然是義不容辭。」隆點了點頭,「不過我們動作要快,最後一艘船要開了。」
「我不坐船,」我笑了笑,企圖在這個緊繃的氣氛中製造一點輕鬆,「我會暈船。我有更快的方法︰我用瞬間移動咒文送大家一起過去。」
「我可不了,我還是搭我的大船好了。」邁西斯搖著頭,走向他的專屬船艦。
「我年紀大了,承受不住你那咒文的折騰。三十年前我就受夠了,我寧願坐船還舒服些。」
「為什麼啊?」比爾好奇地問,「瞬間移動咒文不是又快又平順嗎?」
「你待會兒就知道了。」我神秘地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