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婚(一)
實際上,田小芹是我絕對沒有想過要採訪的對象。我們是同學,她是那種可以稱得上真正傳統式的女孩,體態嬌小,柔柔弱弱、默默無聞。她長相一般,又比較保守,除了一雙純真的偶爾帶著憂鬱色彩的眼睛,她幾乎沒有留給我更多的印象。
記得大學裡男同胞們似乎很少將她作為話題,以至於畢業後各奔東西,我根本就沒有聽過關於她的消息。
前些天,老朋友打電話來說,想為我的採訪提供一個「有過豐富試婚經歷」的女性,問我要不要見。事實上,作為異性,能夠在我面前毫無保留、敞開心胸的亦不多見,我當然求之不得。但當我見到田小芹時,仍然感到了不大不小的意外。這倒不是因為對方竟然是我的同學,竟然是田小芹,而是因為她真的很坦誠、很隨意,在講述她的故事時毫無保留。說實話,我第一次發現她的口才還算不錯。平平淡淡、波瀾不驚的話語裡展現出一個女性如此細膩,如此柔弱又如此坦然的內心世界。
我有過三個男人……看到我表現出的略微驚異的神情,她明白我一定還沒有習慣作為老同學的這種開場自,她笑了笑,將桌上的煙灰缸輕輕向我面前推了過來。
一直以來,我對生活從沒有過過多的苛求。我以為我是個這樣平凡的女人,我的一生也會這樣平凡地過去。在我內心深處,到今天還不明白男人和女人究竟是怎麼回事。
童年的記憶對我來說,既美好又平淡,每天都是一樣的。我爸我媽都是教師,就我一個女兒。他們把所有的愛都給了我,也給了我非常傳統的思想和生活方式。
在他們那一代人眼裡,生活就是吃飯、工作、生兒育女,做應該做的事。我二十歲以前還不知道男女之間的事,真的,我沒有聽別人講過,自己也沒有想過,我以為生活本來就是像他們那樣。
我的生活真正發生變化,是在我19歲那年,我爸爸出了車禍……那時候我剛考上大學,感覺像天塌下來一樣,我無法想像以後的日子;媽比我還苦,我好怕她挺不下來。但她比我想的要堅強,她的身上有少見的中國女人的勇氣和堅韌(也許是吧)。是媽媽送我上的學校,就是我們的大學。但我想不到大二那年媽又結婚了,是個工人,四十多歲了還沒有結婚,人顯得挺老實我是說顯得。看見我要打斷她的活,田小芹抬手阻止了我。她閉著唇,足足停頓了有一分鐘。她背後乳黃的燈光落在她一側的頭髮上,使她的面部表情變得很溫柔當時,我是這麼想的。
人這輩子,好多事不是你預先能計算的。我生在城市,可性方面的東西,我直到進入大學才知道一些,也並不全面,一知半解。這使我對男性感覺好神秘,又有一種崇拜感。好笑吧?但那時我的思想真的很純,我希望有男生追我,像其他班上的女生一樣,找一個自己喜歡的男生約會去「情人國」一一那時大家都那麼叫,男生也一樣是嗎?
不過我對愛情的看法跟她們不一樣,我真沒想到好多女生把男女之間的事看得那麼隨意、那麼淺薄,她們甚至在寢室裡繪聲繪色他講起和某某男生在「情人國」
的草地上。
或者去男生宿舍做愛的情形。每當那時候,我都是一言不發,我像被人抽了耳光一樣難受。不過現在想起來,我內心還隱隱約約有一種妒嫉在裡面,你知道我亦不出色,男生們似乎忘記了班上還有個田小芹。你別否認,我知道別人怎麼看我。
就在那年暑假,大二上完那年,對了,是1988年夏天,我回家看媽媽。家裡多了一個陌生的男人,我怎麼也不習慣,而且媽還讓我喊他爸。我簡直不敢相信,那老混蛋強姦了我……媽大約是進修去了,二十多天不在家。一開始他對我還很好,但在回憶起來,我當時怎麼那麼笨,其實那老男人有好多異常的舉動,看我的眼神也很急迫,可我一點也不知道。他半夜摸進我的房間,我醒來時他已經把我脫光了。直到那時,我還有些糊里糊塗……過後我哭,不是一般的哭,那時我唯一的念頭就是我完了,這輩子全完了。那老男人大概也後怕,跪在地上給我說好話,還流了淚,但我今天真的連一句也記不清他說了些什麼,真的。
我病了幾天,也許是看我沒什麼動靜,後來那老男人又一次強姦了我,我只得搬到朋友家。從那以後,我就從沒有真正回過一次家。媽求過我,也許有些察覺,但我怎麼也開不了口,我媽辛辛苦苦、本本份份一輩子,到頭來竟然找了個禽獸,我怕她受不了。好的是她終於和那混蛋離了,我媽到現在還是一個人過。
大三第一學期我好低沉,我其實常常回想起那醜惡的一幕。那時候我對男人只有害怕和失望,人生頭兩回那種事,沒有帶給我絲毫快感,都在我的心中留下了難以根除的創傷。就是那時候,趙志堅出現了。人就是怪,你越想躲開一件事,它卻偏偏纏住了你。
田小芹停了下來,伸手將我的煙拿過去,彈出一支來,點燃,長長的噴了一口。我得承認,她抽煙的姿勢很姻熟、很優雅,甚至有些動人。在大學時,怎麼就從來沒有注視過她呢?
「也許你會覺得我還沒有談到正題,對嗎?」她問我,很平靜很自然的口氣。
「沒有,我覺得這很重要。」我如實地說。
她問我是否認識趙志堅,我當然記得。他是外語系的,和學校的幾個詩人並稱為「六君子」,在學生中名氣不校我當時看過他的詩,也見過他幾次,只是沒有深交罷了。
趙志堅長得帥,愛發表長篇大論,有一種詩人獨有的孤傲氣質。不過說實話,我對他的詩和他的言論一向沒有太好的看法。他竟然看上了田小芹,多少有些令我難以置信。
在當時,女生中好多人都喜歡趙志堅,我至少知道我們級就有幾個女生追過他,但聽說他並沒有什麼反應。我們認識是在一次晚會上,我一個人坐在角落裡,不知他怎麼看到了我,並且上來邀我跳舞。說實在的,我對那些熱鬧場面根本就沒有興趣,是被好朋友拖去的。趙志堅似乎很自信,結果是我始終沒答應他,他卻陪我坐了下來。直到晚會結束他送我出來,我都沒說幾句話,分手的時候,他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說︰「允許我追你嗎?」
我驚呆了,我不知道他什麼意思。要是換個女孩子,或者會感到幸福、興奮什麼的。趙志堅那麼有才氣,那麼英俊灑脫(現在我仍然這麼看),前途遠大,誰都沒有理由拒絕他,何況我自認沒有任何理由讓他喜歡上的。但當時我毫不遲疑地回絕了他︰「不!這不能!」
除了那混蛋強姦我給我心靈造成的傷害外,我本身就對於學生之間的愛情沒有安全感,那些女性被欺騙、玩弄的亦不少,她們有幾個能得到真正的幸福呢?
我沒有想到趙志堅是來真格的,他可以說為了我費盡心機,當時他為我寫了好多詩,女生們妒嫉得不得了也許是快畢業時我們的事才傳開了。說實在的,趙志堅是個細心的男人,他對我的呵護不僅是生活上的,還有心靈上的,他的體貼、關愛彷彿大哥哥對小妹妹。而且他彷彿特會瞭解人的心思,從來不做我不喜歡的事,對我也沒有出格的舉動。有多少女孩子又能經受得了這種柔情馬拉松呢?
畢業後我分在北京,他也設法留了下來,我順理成章地被他俘虜了他一直說喜歡我的溫柔、純淨、古典的氣質,可我到今天還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像我這樣的女性真的很少了嗎?只有我自己清楚其實我沒有任何好處,人家不都說我現在是傍大款嗎?至少我現在的確是如此平凡、如此俗氣。
說到試婚,在我的思維裡從來就沒有這個字眼。我和志堅住到一起後,也像模像祥的過起了日子。或許在我的一生中,只有那一年多的時光才能稱得上是幸福的。他老家在農村,他身上卻沒有一點我們所謂的農村氣息,儘管我們一開始收入都不高,但也夠花了,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他為了我放棄了出國深造的機會,這使我心裡一直有塊陰影,況且,一想到大二夏天的事,我就感到虧欠他什麼似的。應該說,我一直就是個不壞的女人,在生活上我對志堅是無微不至、百依百順,幾乎所有的家務我都不讓他做,我覺得自己會做個好妻子。
結婚是他先提出來的,提過幾次,後來也就不提了。
也許在我內心裡,一直就有種預感,我跟他不會有好結果的,他是那種瀟灑、英俊得近乎完美的男人,使我常常睡在他身邊還以為是夢境。他睡著的時候像個孩子,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讓我著迷。有時我慢慢撫摸他的身體時他會醒過來朝我一笑,又睡得死沉死沉,那情景真的令我感動。
我從來沒有對他說過要試婚,但他明白我的意思︰我們就這樣不好嗎?如果有一天他發覺我不是個好妻子,或者說不適合他,後悔還來得及。到現在我還不能確切他說出來我為什麼有這樣的想法,但至少潛意識裡我有一種擔憂︰知道他當時還和好幾個女生保持著比較密切的關係。他們是朋友,我無權干涉,有兩個還是我的好友。「你是說,試婚是由你提出來的。」我打斷了田小芹的話,我發現錄音機裡的磁帶已經停止了轉動。「可以這麼說,但當時我真的不認為這是試婚。我想,大家一起過,如果真的有了矛盾,不會有什麼麻煩。可是,我確實很願意做趙志堅的妻子。」田小芹眼神迷離,她似乎又陷入了回憶之中。過了好久,她似乎才回過神來,問我要不要喝點什麼。我要了飲料,她起身去吧檯拿杯子時,我才發現她現在的房間豪華程度遠出於我意料之外。
我注意到她自己喝的是意大利產的紅葡萄酒,她只是輕嗓一口,用那些暗紅的液體潤了潤好看的唇(我今天怎麼了)。
我說過,那一年多我們過得很不錯。但日子久了,他似乎對我越來越失去了耐心,他那方面算是比較強的,開始時他一晚上可以要我三四次,後來基本是每天一次,他說在我身上可以找到靈感,找到生活的激情。而我呢,基本都處於被動,我有時在同他做愛時會走神,會想到那老東西趴在我身上的情形一一一有時我覺得女人就是供男人享用的,我從那方面並沒有得到過真正的快感。
後來志堅有了變化。我算是個細心的女人,我能感覺到他一絲一毫的變化。他同我做那事的次數明顯少了,有時十多天才一次。並且,他的動作也同以前有了區別,他常做些稀奇古怪的姿勢,那簡直是難以啟齒的,他甚至將我壓倒在衛生間的馬桶上。我讓他別那樣,但他聽不進去,反而變本加厲,像是在發洩。同他在一起後我也看過一些介紹性方面的書,我擔心他有問題,勸他去看看。志堅根本聽不進去,反而讓我尊重他的「性」趣,說這是夫妻生活的重要內容。
說真的,從那時起我開始對他有種怕的感覺,而另一方面,我又擔心自己不正常。從那時起,我們開始有了爭吵。只是每次爭吵過後,他總會設法哄我,為他的衝動道歉。我看得出他煩,但他絕不願意傷害我,他有幾次還為他的行為痛哭流涕。當然,我總是原諒他,我承認我一直都對他有種依賴感,我那時真不知離開他怎麼活。
如果說我同他的性生活有過快樂的話,就是在那幾次激烈的爭吵之後。我們和好以後他就要我,而且充滿柔情。我感覺他回到了我身邊,而且他依然那麼熾烈地需要我。我也盡一個妻子的本份滿足他,那感覺好特別。我根本沒意識到,我們之間的隔皓已越來越大。或者說,我不相信他會變。
他是做編輯的,常常出差,回到北京也推說公務忙,回家住的時間越來越少。
我沒有懷疑什麼,反為他感到驕做。有時候我也去看看老媽,她現在一個人,怪可憐的。現在想起來,我和志堅的分手真是太簡單了。我知道,許多女人都遇到過和我同樣的遭遇。那次志堅告訴我得出差半個月,我也準備去媽那裡陪她幾天媽那時剛退休。
我那天早晨回家去取衣服,撞上了我做夢也想不到的一幕︰就在我們的大床上,志堅和一個赤裸的女人相擁而眠,連我進門都沒有發覺。屋子裡亂糟糟的,他們的衣服扔得滿地都是。我有如五雷轟頂,腦子裡一團亂麻,淚水流得一塌糊塗。我怎麼也想不到會有這一天,志堅前不久還說要和我結婚,我甚至想到結婚後就應該為他要個孩子,這真是天大的諷刺,我傻乎乎地被人耍了!
後來我平靜了些,等我驚醒了他們,才發現那女的竟然是我的好友陸雯。陸雯很平靜地穿好衣服揚長而去,志堅開始有點驚愕,後來只說了聲︰「你怎麼回來了?」就又躺了下去,點起一根煙。
說實話,當時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辦,我等著志堅的解釋。志堅真的跟我作了解釋,說了好多話,我都記不清了,大約是說不想再瞞著我了,他跟陸雯已經有好久的關係,是陸雯追他的,他只不過逢場作戲;而且,他還有一個女人,我也認識……他說了好多,也很動情,一支接一支地抽煙。我的心和淚水似乎都是空的,我並不感到這一切很意外,只是,我不知道沒有了志堅我會怎樣,我是個弱女子,我幾乎沒有獨自面對生活的信心。
然而我們還是分手了,我到今天還記得志堅最後的一句話︰「你需要一個更好的男人來照顧你,而我,不是那種男人。」假如當初志堅提起結婚時我就答應他,今天會怎樣呢?人生是不能假設的,但我不認為那是我的錯,真的不是我的錯。
田小芹又一次抓起了一支煙。
我問她是不是常抽煙。她輕輕吁了口氣說,現在雖然住著這麼大的房子,但空蕩蕩地除了保姆就沒有人,老馮很少回家,煩的時候就抽幾支。有湮沒煙,生活都是一樣的。
她略帶傷感的口氣多少有些影響了我的情緒。我不知該為她表示悲哀還是同情,只能示意她繼續往下講。
離開志堅後,有兩年多我都是和媽生活在一起。雖然有時候也會回憶起那一段夫妻一樣的生活,但我並沒有什麼後悔的,我還是我,我發現自己並不是想像的那麼弱。
那段時問,我倒希望為我的老媽找個老伴,我知道我終究會離開她的,我還年輕,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媽的生活。
後來我才知道,媽同第二個男人離婚是因為那人是個性變態,大概那人還不願意離,但媽很堅決。聽媽媽吐露這些時,我的心真不知是什麼滋味啊,那可恥的人給我留下終生的創痛,連我的老媽也受到傷害。要是我早知道這些,也許我會殺了他,我真的會殺了他。
但媽不答應我為她找老伴的事,她只盼望我早些有個男人,好好的過日子。我怎能向媽訴說我心裡的苦悶啊,我對男人已沒有了興趣,至少我不相信世間上還有真愛。
那時候也有好多向我獻慇勤的男人。尤其是單位上新來的一個大學生,個子高高的,談吐風趣,性格開放,人又長得漂亮,酷似混血兒。他對我動了不少心思,弄得公司上下全知道了。朋友們也說他人不錯,家庭條件好,極力慫恿我嫁給他。
要說我一點沒動心,那是假的,畢竟我是個女人,快三十歲的女人了。
一來二去,我們開始有了來往。我沒有讓他巾我,我希望我的是一個真心待我的男人,我相信除了性,男人與女人之間還應該有愛,跟父母不一樣的愛。或許你會笑我天真,我確實有些天真,即使志堅離開了我,我還是相信他真的愛過我,只是我們沒有夫妻的緣份。
對了,他的名字叫鄭波,如果沒發生那件事,我對他真的沒有什麼壞印象,或許我真的會嫁給他,那件事真的很意外,後來我也沒有向鄭波解釋過。
那次我們是去懷柔度周未,晚上住在他的一個親戚家。
那天我真有太興奮太輕鬆的感覺了,這麼些年來一直呆在城裡,跟了志堅後他主外我主內,志堅一直把我當作喜歡安靜、不好動的女孩,一直稱我為真正的賢妻良母。可他不知道,只要有條件,我是個好貪玩的女子,我特別嚮往鄉下那種安寧、自在、清新的空氣,還有純樸的農村人。
你知道,志堅的老家就在鄉下,不過很遠,他從沒回去過。
鄭波這人看起來大大咧咧,其實心還是蠻細的,他知道怎麼討好我。那天我和他都玩得很瘋,我們甚至光著腳丫在小溪裡追逐,鄭波還趁機吻了我。小溪的水很淺,剛剛沒過腳踝。蟬鳴,鳥唱,初秋的陽光透過溪邊的樹叢照了下來。當時那種環境,天地間就我們兩個,彷彿可以就這麼過上一千年一萬年,我多少年沒有過那麼好的、無法用詞語來描繪的心情了。鄭波選擇那時候抓住我,吻我,我真的是無法也無力回絕,我們吻了好長時間,天旋地轉,他那雙手不知什麼時候解開了我的上衣,當他的嘴唇像孩子一樣在我胸前摸索時,我已被徹底擊垮了。要知道,我和志堅分手一年多,我第一次有了男人的愛撫,我那時候有種完完全全的女人的感覺。
可是,當鄭波抱著我,將我放到岸邊的平地上時,我突然清醒了。女人畢竟不同於男人,我擔心被人巾見。雖然那是鄉下,但也是旅遊區,每個周未去的城裡人很多。鄭波好失望的表情,但倔不過我,他很快又哄得我開心起來。
那晚我們都很累,在農村睡覺我很不習慣,但不知怎麼一上床我眼皮就架不住了,一會兒就睡熟過去。半夜時分,我朦朦朧朧感覺做了個夢,我看見房門外站著一個人,他是那麼悄無聲息地盯著我看了好久。然後幽靈般地走到我床前,並且伸手撫摸我的身體。我想叫,卻叫不出聲,想掙扎,卻渾身無力。
突然,我使勁一掙,竟真的醒了過來,我看見一個男人伏在我身旁,赤身裸體,使勁的揉著我胸部。那時我眼中看到的是幾年前的夏天那老男人趴在我身上的情景,我恐怖極了,不由自主地抬腳用力蹬了出去。隨著一聲慘叫,男人猛然問翻滾到地上。我徹底醒了,我看見鄭波只穿了一條褲杈在地上痛苦地倦曲著身子。天哪竟然是他!我怎麼也不能相信,一個看起來健康開朗的男人會做出這樣偷偷摸摸的事,而且我清楚地記得我臨睡前是關好了門的。
這時鄭波的親戚們進來了幾個,把他扶了出去。他們看我的眼神,是驚訝、憤怒還是迷惑,我說不清楚。
那晚以後我是坐到天亮的,我心裡怕極了。好在鄭波的傷並無大障礙聽說是蹬到他下身了。那以後我們就分了手,真像一場夢。這時候想一想,似乎鄭波這個人根本就沒有在我生命中出現過。我得承認,他是個不壞的人,現在已結婚了,太太是電視台的,兩人很恩愛。
但反過來說,鄭波也害了我,他是在我還沒有癒合的傷口上撒了一把鹽。真不知道這是命還是什麼,那時候我又有些怕男人了,為什麼他們一個個傷害起女人來理直氣壯,包括趙志堅。哦,對了,我講的這些是不是跟試婚毫無關係。
看著田小芹還算平靜的表情,我搖了搖頭。
正在這時,她臥室的電話響了,她朝我笑笑,起身接電話去了。我得承認,從這個角度看上去,她的臥室佈置得極有情調,儘管若大的空間顯得有些冷清;她側著身子接電話的姿態完全可以用楚楚動人來形容。但這種感覺來自兩個原因,一是她很會裝扮自己,二是我以前壓根兒就沒有注意過她,甚至沒聽她說過幾句話。
田小芹走過來的時候,臉上帶著一點點笑意。電話是老馮打過來的,他現在在海南那邊,每天都有兩次電話打給我的。
老馮就是我現在的未婚夫我剛才說到哪兒,其實,我雖然從未把鄭波算作我有過的男人,但我確確實實已經打算嫁給他的,我媽媽也頂喜歡他,他不但哄我,連我媽也給他哄得很高興。媽媽還說我應當盡早和鄭波結婚,等她有了孫子,她就不寂寞了。當時我也那麼想過,抱孫子對我的媽媽來說是很重要的。可惜就因為那麼一件事,這能怪誰呢?老馮本名馮建國,四方臉,有稜有角,乾乾淨淨,很重情的一個男人。他今年也有五十多了吧,哦,五十三了。
他的背景說起來挺複雜的,他是東北人,入黨時還不到二十歲。老馮來北京那年我剛好出生,他常說人的生命是個謎,他怎麼也想不到這輩子還會有個北京女孩等著他,而且就在他調到北京時就開始等。他過了不少苦日子,但官運還不錯,要不是文化大革命那段受的迫害太深,他今天也許還是個高官。不過我不愛聽他說這些,我還是認為他現在這樣挺好的。
文化大革命以後,八幾年他才平了反,調到鋼廠做了廠辦主任。說來也巧,老馮真正下海的那年正是我父親出車禍去世的那年。老馮說,他是替我爸一樣愛我的,爸去世了,他就開始下海為我掙錢。雖然這是男人的甜言蜜語,但老馮對我是真動情了,我常想,要是我和他做不成夫妻,我做他乾女兒他也會答應的。
老馮的前妻是個好女人,一輩於死心塌地跟著他,給他留下一雙兒女,90年去世了,是積勞成疾。他前妻去世後,老馮又結過一次婚,據說還是個研究生,模樣挺清秀,不知怎麼後來又跟別人跑了,還拿了老馮一大筆錢。這次老馮受的打擊可不小,他年紀大了,業務又忙,他對那人真的是不錯,除了生意上的事都依著她,還送給他老爸老媽一套房子。可結果呢,那女的不聲不響就走了,只給老馮留下一封信,說了些假惺惺安慰的話,大意是說她很感謝老馮,但她愛上了別人,別人也愛她。我真不明白現在的人是怎麼回事,生活是比以前好了,可一個個家都不像家了,一團亂麻。想起來我跟老馮也是一樣的,他兒子同我一樣年紀,當初我怎麼就答應跟了老馮呢?
我和老馮是經別人介紹認識的,那人是爸以前的同事,媽托了她,沒想到她真當回事兒了。這件事我一直被蒙在鼓裡,老馮都見了我的照片,還到家裡和媽媽談過兩次,我一點也不知道。媽媽不是個思想開放的人,她一開始就表示反對,可不知怎麼老馮跟她淡了話,還請她去老馮家坐了一回,媽就動心了。介紹人也極力鼓動她,媽媽終於答應讓我跟老馮見一面。說實話,我那時幾乎已打定主意獨身過一輩子了,我對男人似乎徹底失望了。總之我沒有想到第一次見到老馮,我就答應跟他處下去。我現在也想不清是怎麼回事。
應該說,老馮同我們不是一個時代的人,這倒不是從他的年齡上而言。他坦誠、穩艦善良、冷靜,幾乎上一代人的優點他都有,關鍵是他知道疼人,兒子、女兒都特尊重他,我同老馮的戀愛,據說還是他兒女考察了我以後他才拍板的。他們一家人在一起,我也沒有什麼所謂的心理障礙,當然,開始時還是感到彆扭的。
至於我們現在為什麼還沒有結婚,這是我和老馮共同商量的結果。他很信任、寵愛我,但有了上一次的經歷,他認為我們這樣相互瞭解幾年也是有益的;最關鍵的,他說怕委曲了我,我這麼年輕,應當有更好的男人。但我從沒有過這種心思,真的,我覺得老馮很適合我,我只是覺得對於我和他這樣經歷的人來說,結婚並不是最重要的。
我需要體貼,關愛。但結婚能說明什麼呢?況且,我根本不是衝著老馮的百萬家財來的,我只是覺得累了,我的心要有一個避風港。
我媽對我們這樣的關係是永遠也不能明白的,她還為此找過老馮。但老馮聽我的,媽媽強不過我,她太愛我,也拿我沒有辦法。
老馮從不讓我插手他的生意,他全國各地都有關係,又講信用,所以這幾年一直都很順當。錢不是他要追求的東西。他掙的錢早已夠我們富足地過一生。他生來就苦命閒不住,苦命,要讓他成天呆著,非得憋出病來不可。
這方面我真的不在乎,我也不願拎著他。人家說女人三十多歲對性是最狂熱的年齡,可我不。老馮身體本來很出眾的,可文化大革命受了摧殘,五十多歲的人,做那事有時力不從心。他總擔心我會不滿意,但我覺得夠了。如果我們很久不來一次,他偶爾也會衝動得像個年輕人,要我的時候挺激動的,撫摸我時全身都在顫抖。他很懂得愛護我,從來沒有像我跟趙志堅時的嚇人的動作,這使我好滿意。
我不知是否因為我的心太老了,才會有這樣的感覺。田小芹突然停了下來,周圍好靜,靜得有一絲尷尬。其實我此時心裡並沒有一絲邪念,但不知怎麼我不敢正視她的眼睛。我相信她也一樣心如明鏡,但她肯定沒有像今晚這樣直率,在這種環境下向一個男人吐露過自己的心聲,我敢肯定。我忽然想到我可以走了,她的故事也該結束了。我抬頭看著她說︰「謝謝你所講的這些,我們到此為止吧。」她默默地點點頭,長長的、柔順的披肩發掉下來,遮住了她的半邊眼睛。然後她站了起來,準備送我到門口。
真的,我是第一次(也包括我的女朋友)向一個異性講述我的故事。也許它不像你想像的那麼淒婉動人、精彩。但這就是我,我說過我很平凡,平凡到最終跟著一個比我大二十歲的老頭,對吧。
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我和老馮準備結婚了,婚期在年底。至於以後會怎樣,我從來沒有想過,真的從沒想過。
現在我發現一個女性刻意去設計自己的未來,那是最愚蠢的。為什麼呢?我也說不清楚。其實,我今晚感到好開心,第一次有人這麼完整、這麼認真地聽關於我的故事,我彷彿卸下一個包袱一樣。真的。
到時候一定來祝福我們,一定哦。再見。
試婚(二)
採訪肖軍是非常偶然的,而且他跟別的人不同,根本不用我提問,他就把所有的故事一股腦兒倒了出來,滔滔不絕。當然,我在整理他的故事時刪去了一些無關緊要的情節,他講得實在太多了。
本來我是準備好好地放鬆一回的。而且我第一次去湘西,那裡的山、水、天、地都是如此特別,使人實在難以想像到這兒以前刀光劍影、血雨腥風的年代。有朋友用窮山惡山來形容湘西的貧瘠,這一點我絕不敢苟同,相反我覺得這裡的山水是如此神奇,帶著一種歷史的滄桑感。
肖軍來賓館的時候帶了一大幫人男男女女。當朋友把我介紹給他,並且說明我的意圖後,他表現得十分友好,眼睛裡露出些許驚訝。為了講述方便,我邀他到我住的賓館房間,肖軍很爽快地答應了,說了聲「今天不玩了」,他那幫人馬就散去了。臨走時其中一個身材高挑、柳眉俏目的女孩上來擁著他親了一口,並叮囑肖軍她在家等他。
我注意到,那一群青年男女衣飾奢華,是坐著他們自己的轎車離去的,我只看清其中一輛是德國寶馬。說實話,在這種小地方見到這種場面,我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肖軍很隨意地遞給一支「大中華」,我拒絕了他,我習慣抽四塊錢一盒的希爾頓,夠勁。
肖軍並不高,大約1.75米的個頭,但眉清目秀,小平頭,一雙帶著幾分狡黠和機敏的眼睛鑲嵌在白淨的方形臉上,典型的南方人。從他穿著的考究和一舉一動上,幾乎一眼就能看出他生活的優越和事業的成功,不過他講出來的故事,仍然大大出乎我的想像之外。
我的朋友很多,各種各樣的朋友,也包括記者。不過,來自北京的大記者,你算第一個。我這人一生沒什麼特別喜歡的事,唯獨女人不能少,朋友不能少,像您這樣有知識、有文化、有聲望的朋友,我特崇拜。
你要聽試婚的故事,算是找對人了,不謙虛他說一句,我是個試婚專家。不過,你別認為我生命中所有的女人都是試婚對象。人嘛,誰沒有過七情六慾,我不否認跟過我的女人很多,但我動了心的也就三四個,她們都是好女孩,女人中的女人。
我小時過得其實挺慘的。六八年我父親從縣長的位置上給搞下來時,我還不到9歲。據說因為父親的爺爺當過湘西的土匪,山寨的二大王。這件事在那時可不算小事,我們一家子全受了牽連,我。母親,父親都被下放到農村,在一個偏僻的農場一呆就是整整十年。那時候的日子多慘啊,在我的印象中,似乎肚子一天到晚都是餓的,餓急了什麼都吃。有一次我不知吃了什麼野果於,跟梨差不多,又苦又澀,結果晚上我就吐了,連膽汁都吐了出來。我父親每次想起那些事,就感到對不起我,也對不起我媽。唉,怎麼說呢?那些事哪兒能怪他。那時候他還得成天參加學習、反盛挨批鬥,不停地幹活,累得不成人樣子。哪兒顧得上我們呢?那時候我整天想的就是老子長大了一定得拚命幹,發大財,吃盡所有的美味,讓父親母親也過好日子。現在好日子來了,我什麼不用於照樣吃喝玩樂,又他媽跟做夢似的,這好日子來得也太容易了!抱歉,您一定不習慣我這髒話,我憋不住,習慣了。
但是,那段苦日子給我印象最深的不是餓,是我母親的死,她是被人干死的!
那情景我一輩子也忘不了。那天老爸去大隊開會挨批,回來得很晚。母親被抬回農場時已奄奄一息,幾片破布遮在她身上,什麼也擋不住唉,那時候人小,也不是特痛苦,只是那氣氛淒淒慘慘的,許多來看我媽的婦女都掉了淚。我母親年輕時是個美人,那天我是頭一次看到她的身體,儘管日子很苦,但我母親依然很豐滿,我曾經吸過奶的的乳房,滾圓滾圓;她白淨的肌膚上遍佈傷痕,叫人不忍目睹。可我看了我媽,我說不清哪是啥感覺,可當時我想,女人到底是啥?當時我連臉都紅了,現在我才搞明白,我那時開始想女人了,我才14歲,就開始想女人。父親回來時母親已經死了,他沒有哭,只有一臉的悲憤。我想,那時我父親是麻木了,在當時的年代,有冤無處伸,何況他是大土匪的後代,人人痛恨的傢伙。埋母親的過程我記不清了,只記得去的人很少,一個小土坑,幾塊破木板。那段日子父親幾乎垮了,他想過自殺,可又不忍心扔下我這都是我後來才知道的。
我第一次遺精是14歲,就是我母親死了不久。記得我當時還做了一個夢,身子輕飄飄的,到處飛,飛著飛著就至了一個草叢裡,面前是一個渾身精光的女人,也看不清。
後來一醒來,底下濕漉漉的。從那時起我開始注意女孩子,一種奇奇怪怪、說不清的渴望感。沒想到就在第二年,一個女孩真的就和我好上了。那時我有一副象棋,在農村當時可是個稀罕物,而且他們都不會玩。我開始教一些小孩子下象棋,大家都特感興趣,跟我學的人也越來越多。其中一個叫雪梅的女孩也跟我學。她比我大3歲,清請秀秀的,人也聰明,特愛下象棋。開始跟她弟弟一起學,後來她弟上學了,她照樣天天來。也許是注定的吧,我和她就那樣好上的,我和她第一次上床時還不滿16歲。人家說性這東西是天生的,我特信這一點,要不怎麼也沒人教,我們就會那事。但那事也許最爽的就是一輩子第一次,特緊張、特興奮,彷彿快爆炸了,她也是渾身發抖,臉紅得像熟透的柿子。那次其實沒搞多久我就洩了,過後她說下身好痛,哇,那時我很滿足,因為自己是個男人了。可她呢,一臉的淚水,抽搐個不停,弄得我手足無措。
從那以後我們就常幹那事,都是偷偷摸摸的做。雪梅似乎特喜歡我,特依賴我,但她絕不是看我是城裡人,那時候農村人都瞧不起我們父子,她說她是愛上我了!現在想起來真他媽好笑,現在中國哪兒還有愛情呢?扯蛋!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說這輩子我巾見過幾個好女人的話,雪梅算一個。她純,像人頭馬一樣招人喜愛;她還有一個特點是善良,那時候她照顧我們父子可真不少,吃的、用的,她都有辦法幫我們。而且她很聰明,少有的農村女孩的聰明,那時候我還想過,要是這輩子娶到她做妻子,我肯定會幸福終生的。但這事後來吹了,注定要吹。
「那麼,你是怎樣回城的?」我感覺他講得太過拉雜,不得不以這種方式提醒他。肖軍沒有立刻回答我,而是從西服口袋裡夾出一個金屬煙盒和一隻精緻的銀色火機,彈開煙盒,向我遞過一支煙來。「我抽這個。」我指指自己的煙。「哦,忘了。」他聳聳肩,自顧自點燃香煙,深深吸了一口,然後一屁股倒進沙發裡。
其實,我回城就注定了我與雪梅的分手。早在那以前我們的事就被發現了,因為她肚子被我弄大了。這事可了不得,要是讓別人知道了,非得牽連她一家人。她爸爸是生產隊長,不知想什麼法子把孩子給她做掉了。後來我們也有過來往,但搞那事小心多了,我們用了些土辦法避孕,還真見效。我回城時文化大革命都結束幾年了,雪梅家裡人也想把她嫁給我。可後來終究沒成,因為我又有了別的女人。
人常說一句話︰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這句話用在父親身上再恰當不過了,他回城後官運比以前更順了,現在是我們市的市長,但我現在的一切都沒有靠過他,全靠我自己闖出來的。那時我二十來歲,年輕有衝勁,去過上海,闖過深圳,最終又回到了這兒做生意。你知道八幾年那會兒,做生意想不發都不行。人家也給面子,一聽說我父親的名字,什麼事兒都開綠燈。我受了文化大革命的害,沒讀多少書,可做生意用不著那些高深的玩意兒,上上下下都有關係,我腦袋也不差,就這麼簡簡單單混到今天這樣兒。現在我開了一家典當行,一家汽配公司,一間保齡球館,養了十多個兄弟,都很貼心。要說這日子嘛,也還過得去。說實話,你就是給我個市長、省長的當當,我還真瞧不上(不包括你們記者,你別在意)。
我的第二個女人叫張艷,遼寧人,是在深圳認識的。我在深圳認識的女人不少,上過床的也不少,可只有張艷跟我時間最久,我也想過和她結婚。她真是個不錯的女孩子,豐滿、性感,有點像我媽。
開始我是因為同情才注意上張艷我還是挺有同情心的男人。張艷是離過婚的,她第一個男人叫什麼來著,反正是她大學同學,兩人都愛寫些東西,對,就是愛文學。
在學校裡時間一長就搞定了,畢業後就結婚了,張艷以為這輩子已經有了著落,幸福得不行。可沒過多久,她那當高中教師的老公因為強姦女學生進了牢,那傢伙真不是個人,張艷心灰意冷,離了婚辭了職來深圳闖天下,就巾上了我。
其實我遇見張艷挺偶然,當時她在一家娛樂城當小姐,初來乍到的,有很多規矩她不懂。那天剛好幾個小青年去吃飯,一高興了摟過她來就摸。說實話,張艷是那種看似風流漂亮、其實挺重情、挺專一的女人,她想不到」深圳這麼黑,大庭廣眾之下敢調戲女孩子。張艷急了,拿起一杯啤酒潑到對方臉上。那幾個傢伙惱了,將她打得遍體是傷,還要當眾扒她衣服。那時我正好去吃飯,一看,全都是我朋友的小弟兄。當時我看到張艷帶淚的眼睛,跟我回城時雪梅送我走一樣的可憐巴巴,有些不忍心傷害她,於是我叫住了那些弟兄。那些小青年誰敢不給面子,當時我在寶安縣是響噹噹的「辣子手」,他們大哥也得給我七分面子。
後來我常去那家娛樂城吃飯、跳舞,跟張艷鬧熟了,她對我也特別好,結果我們同居了。張艷跟了我四年多,算是時間最長的,而且也是最好最出色的女人。她以前是大學生,規規矩矩過日子的人,沒想到跟了我後我們也挺合拍,那生活可以用瘋狂來形容。我喜歡性感的女人,喜歡有氣質、懂生活的那種。剛開始我們在娛樂城的包廂裡、在朋友家,瘋狂做愛、瘋狂享受。後來我乾脆把她帶到家裡,也沒再讓她去做任何事。張艷說過一句話,肖哥,我跟了你,這輩子也值了,死了也值。我不讓她講這些,晦氣,人活著就要享受,死是老了的事。
那時我們跟結了婚沒兩樣,除了沒要孩子。我做什麼張艷從來不管,家裡全靠她和保姆。有時我也帶她出去,各種場合她都能應對自如,而且對我百依百順,作為男人,那種感覺是最滿足的,老婆如花似玉,氣質出眾,又是大學生,你會覺得這輩子沒白活。可以說,那時候我所有的朋友沒有一個不羨慕、不妒嫉我的,那幾年我的事業也特別順當。
結婚的事張艷問過我好多次,我明確告訴她,四十歲以前我不考慮結婚。結婚多累啊,生兒育女的,養孩子我沒耐心。但我也沒有嫌棄她的意思,如果她一直跟我,並且我們仍然不錯的話,我會考慮結婚的,讓她為我養孩子,我還照樣於我的事業。其實張艷也並不急於和我結婚,她受過第一個老公的傷害,她希望的是找一個永遠安寧快樂的家,但我無法達到她的要求,我確實辦不到。
當然,我在深圳還有過很多女人,不過她們都比不上張艷,我玩玩而已,沒動過心。張艷一開始也吃醋,還同我打過幾架,吵吵鬧鬧。後來她不鬧了,她拿我沒辦法,只求我別拋下她,在外面有女人別讓她知道。
我88年回本市時張艷也來了,那時真的想嫁給我。但我仍然不想結婚。後來她不知怎麼跟一個音樂家好上了,我知道後讓兄弟們把那人揍了個半死,結果張艷跟那老傢伙跑了,去了北京。沒有多久張艷來了電話,請求我諒解她的行為。我當然會諒解她,當時我生氣是那老傢伙居然敢動我的女人,後來我想通了,只要張艷願意,她有她選擇的權利。我既然不是個她適合的男人,為什麼要阻止她追求幸福生活呢?真的,我真是這麼想。
肖軍說到這兒,臉上露出了少有的沉思的神色,我不知道他是不知如何往下講呢?還是在回味和張艷的往事。按照經驗,我應當適時提醒他一下。「你說過你是『試婚專家』,是這樣嗎?」我問。肖軍抬頭,接著發出一陣大笑。笑聲很響,穿透力極強,一下子打破了我仍然沉浸在他的故事中的思維。我極不自然地跟著他笑了。然而,他的笑聲嘎然而止,他似乎毫不在意地再次展開了他的敘述。剛回到湘西時我有一陣兒不太習慣,生活也亂了套。
怎麼說呢,我有點瞧不上這貧窮落後的地方,和深圳那邊一比,簡直就是癩蛤蟆和天鵝的距離。但沒有辦法,我在那邊的公司倒閉了,還他媽欠下好幾十萬的債務。張艷比我能適應苦日子,可惜她跟人跑了。她去北京沒多久我就開始發財,一帆風順。她沒有過好日子的命,現在在北京,聽說也不大順心。
87年我開了一家餐館,中等規模,生意很不錯。那段時間不知怎麼搞的,我竟然想成個家,好好兒過家庭生活。
我相信我的能耐,儘管栽了大觔斗,可我沒有擔心過錢的事。我那時唯一的想法是找個喜歡的女人過日子。最終我沒有達到目的,因為我沒有真正看上過一個女人。說實話,現在的女人都賤,只要你有錢,隨時都可以上;也有重情的,可一個個呆板木吶,沒有一點生活情趣,叫我上都提不起精神。這是我的看法,不一定對,您別見怪。
小萍是在舞廳裡認識的,她姓吳,叫小萍。她是個會計師,丈夫是初中教師,那段時間兩口子打架、吵架,她就到舞廳裡消愁。她長得並不是很靚,是很有個性。有魅力的那種,我第一眼看到她就被她吸引了。說起來也是怪事,我的朋友們當時都反對我跟她來往,這倒不是因為她有了丈夫,他們認為她不配我。這倒也是,我的餐館裡有幾個妞長得都不比她差,而是我想要誰易如反掌。
也許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小萍一開始就拒絕了我。這輩子我的女人不少,可沒有一個像她那樣拒絕甚至對我表現出瞧不起的神色。我受不了,我下決心要得到她。
我是在這種反常的心理作用下慢慢愛上她的,我發現她真是很獨特的一個女人。是的,那時候我完全可以說是愛上了她,太不可思議了!
小萍最令我心動的,可以說是她的眼睛,用流行的話說,是純潔,不對,應該說是深、深不可測、勾人魂魄,特別是她憂愁的時候,特別令人心動。那晚在舞廳裡,我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思,她的眼睛所顯現出來的愁苦,使我動了惻隱之心。
真是的,我真說不清那時的感覺,我從來沒有這種強烈的動了心的感覺。不過話說回來,那是因為她的確與眾不同,我玩的女人都沒有她那品味。
那晚我趁機請她去霄夜,她終於沒有拒絕我,在送她回去的路上我就幹了她。
那天她似乎喝多了些酒,一上車她就抱住我,口裡說些什麼我沒聽清,我一手開車,一手扶著她的身體,轎車差點出了事。半路上我不得不停了下來,我受不了了,一把將她的上衣撕碎。我敢說,當時她一樣想幹那事,她的叫聲簡直有些驚人。
我沒有想到的是,吳小萍從那次起就跟定了我,經常偷偷跑出來跟我搞。我們也去過她家的床上,那感覺特棒,你想,她是人家的老婆,並且在她和那男人的床上,滋味自然不同。我跟她做愛時特投入,她的皮膚很乾淨,也頂豐滿,我那時老愛想到我老媽死去時的模樣,一想,就更帶勁了。不知道這是不是別人所說的變態。
吳小萍後來動了真,回家跟老公鬧離婚。那男人是個懦夫,怎麼也不答應離婚。要知道,小萍的孩子都快10歲了,她還有這種勇氣,這在女人當中確實少見。
其實當時我也想娶她,那時我30歲,覺著也該成家了,而小萍正是我要找的女人。後來她真的離婚了,是我幫的忙。我帶了兩個兄弟半夜去了她的家,他們在外屋看著那初中教師,我和小萍在裡屋做愛,我們來了三次,搞得昏天黑地,當晚那男人就簽了離婚書。當時那男人的樣子真有些可憐,誰能受得了這種侮辱呢?不過當時她兒子不在場,這是我們早就商量好的。總之,小萍就那樣離了,搬到我家住下來。
我們本來準備年底結婚,可終於沒能有個結果。小萍是個倔強女人,跟了我後,她不准我找別的女人。而且我瞭解她,她言出必行,什麼事都做得出來,要是真的有一天死在我家裡頭,我一輩子可就不得安生了。當初,我確實沒想到她會對我如此在意的。一開始我還能守住,因為我跟她挺不錯。可時間久了我真他媽忍不住,我需要女人,我需要各種各樣的女人,我不可能和她守一輩子。男人有了事業有了錢,如果沒有女人,又有什麼意義?!
況且,這時候剛好阿敏出現了一一一就是你在下面看到的那個女孩。
阿敏二十出頭,可是性經驗不比我差,很少20多歲的女人有她那樣強烈的性慾的。對了,她陳敏,阿敏是她讓我這麼叫的。她原來是我小時候在城裡的鄰居,我去農村以後就再沒見過她。可最終上天讓我們重新走在了一塊,真想不到,她已經出落到那樣水靈、那樣熱情而且聰明的女孩子。算起來,我去農村時她只有兩三歲,說實話,阿敏是上天專門留給我的女人,至今我們還在一起。
為這事小萍跟我鬧了很久,但她見過阿敏後,再也沒鬧過,似乎換了個人,溫順得像只羔羊一一我沒有見過羊羔。我真不明白阿敏有什麼魔法,她不僅征服了我,也征服了小萍,真是太離奇了。後來我們三人一起睡過,那感覺,做皇帝也比這好不了。我沒有問過阿敏都跟小萍談了些什麼,我不感興趣。
再後來,小萍突然離我而去,她沒有留下半句話,走了。聽說跟人結了婚又離了婚,具體情況我不太清楚,反正莫名其妙,至今我還不知道她為什麼離開我,我沒有後悔過,女人嘛,都是奇怪的動物,何必要搞清楚她們呢,媽的,而且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日子照樣過,女人照樣有。
看著肖軍頗為自得而具有佔有慾的臉孔,我沒有絲毫懷疑他所講的一切的真實性,但我委實無法耐著性於聽他講下去,我相信他還有許多女人及女人與他的故事。
「現在你們怎樣了你和阿敏。」我說。「沒怎麼樣,老樣子。」肖軍簡潔地咕隆道。然後他拿出手機撥了起來,聽他的口氣,大約是和阿敏通話,又俗又曖昧的粗言粗語。打完電話,看他的意思是要告辭了。
看您是個好人,我不妨告訴您一件事︰我現在還服著刑呢!信不信由你,我被那些傢伙判了三年,快滿了,不過我只在長沙那邊的監獄呆了三個月,沒受苦。
罪名嘛,是強姦婦女。實際是那女的勾引我,事後她要我給她五十萬。我拷,五十萬是地上能生出來,天上能掉下來的嗎?況且那女的沒一點品味,也不自己撒泡尿照照。要是我欣賞的女人,別說五十萬,一百萬也是小菜。結果給那女的告了,想不到她還真能耐,我也認栽了。
出來時阿敏和弟兄們親自來迎接我,五輛車,浩浩蕩蕩。聽說那女的給嚇跑了,但我沒想過要搞她,真的,她長得有點像我媽,只是有一點點像。
阿敏從沒和我談過結婚的事,她不是那種能靜下心來養孩子的女人,她甚至比我還怕結婚。我們這樣挺好的,互不干涉。不過照她的話說,跟了我後她規矩多了,死心塌地跟著我。我也清楚她講的不錯,但她還跟她一個遠房表哥不清不白的,那傢伙艷福不淺,怎麼搞上阿敏的呢,這麼出眾的女人。
不過呢,她表哥也算條漢子,跟我一路貨色,混得不比我差。當然,假如將來我決定同阿敏結婚,我絕不允許他們再好了,我也不是那種隨隨便便的男人。
想起來,我最好的女人還是張艷,畢竟和她在一起的那段時間比較像夫妻生活,是的,只有那段時間像。現在她可能還不錯,偶爾也來個電話詢問我的情況,但她絕不許我再插足她的生活,我也不想那樣。對了,記者同志,您在北京,可以去看她,代表我慰問慰問她。
我承認我以前的生活是比較糟糕的,我想過,我他媽也該安靜些了,我不能再給更多的女人帶來痛苦。總之一句話,我要做好人,做像你一樣的好人。